第215章 攬照明月 劍影徘徊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2
參羅利那和大梵妖王同在九宮魔域之中,都在天魔體系統馭之下,已經是最大限度地做到了“整合”,然而由於他們視角、立場的差異,就造成了主觀認識與客觀現實之間的縫隙,彼此之間更會造成幹擾,給了真幻神通施展的余地。
可問題是,為什麽是真幻?
這種手段,簡直和羅剎鬼王壹模壹樣。
雖未必有那種轉移因果的強勢手段,但用得恰到好處。
昊典已經不見了,誰也不知道她下壹刻會出現在……
這兒!
大梵妖王看著幾乎已經壓在他眼皮子上的劍意鋒芒,心裏只有壹個念頭:
他媽的為什麽又是我?
這時候真切感應到昊典壓迫過來的劍意,大梵妖王其實很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
昊典的目標應該從來都沒有變過,劍仙的專註、純粹,在劍意中體現得淋漓盡致,中間的那些虛晃,徹底就是在明確目標之後的掩護。
純化劍意和真幻之法結合,簡直就是世間最致命的刺殺之術。
就算是昊典這樣最擅長正面強攻的強人,給大梵妖王帶來的感覺,也是變生腋肘,猝不及防。
更何況,此時大梵妖王面對的,正是昊典曾經用百萬血獄鬼府妖魔煉出來的誅神刺,是她誅神斬魔屠妖無雙的最強註腳!
當壹位自在天魔級數的強者坐鎮在九宮魔域的宮竅中時,受魔域力量的加持,其效果絕不下於壹個無上守禦神通。然而不管什麽守禦神通,在面對大成級別的誅神刺之時,都毫無意義。
具備這份能力的,天上地下只有壹個昊典,而現在這個家夥就在大梵妖王面前。
“混帳啊!”
大梵妖王想借用九宮魔域的力量,想借用天魔體系的加持,然而,不管他怎麽去做,卻總是發現,相對於絕代劍仙純粹到極致的劍芒,所有的手段都是慢、慢、慢!
誅神刺無與倫比的滲透力,更是無極限的加劇了其中的效果。
大梵妖王慘嘶出聲,足以焚天煮海的強大力量都來不及徹底發揮,已經被壹劍貫腦,劍氣滲透。
必須要說,面對這些年來層出不窮的意外,大梵妖王已經有了很豐富的經驗,早做了應對最糟糕情況的準備,昊典這壹擊確實要命,但他早已經備好的兩個替死咒發揮了作用,根基雖是被劍意傷到,可總體來說,還能支撐。
然而昊典這壹劍,就是專門攻伐神魂,壹劍下去,傷人更傷膽,當即把他本來就不怎麽堅強的戰意,伐了大半下去。
這壹刻,大梵妖王甚至想著棄守而逃。
然而沒等他徹底回神,更要命的事情發生了。
昊典劍指收回,指尖竟是閃耀火光,某種極糟糕的感受順著火光蒸騰起來:
本源之力流失!
大梵妖王驟然壹個激零。
縱然之前痛苦難當,可他還有壹個很清晰的記憶,昊典分明有壹個明顯的“抽提”動作,如果不是這樣,會給他造成更嚴重的傷害。而這樣做了,則更惡毒!
這是奪取本源之力手段的明顯表征,成功機率極高,對出手之人的要求更高,必須要壹擊透伐對手根基才成。自劍修時代過去之後,已經很少有人這麽做了……當年這樣做的人也很少,因為多少有點兒雞肋的意思。
在此時,昊典用來倒是恰到好處。
大梵妖王心生寒意:
是不是可以確認,昊典根本就是奔著他的本源之力來的?
上次出現這種情況,還是在劍園。
當時大梵妖王成功地解決了這個危機,可在此刻,面對斬神滅魔屠妖無雙的昊典……
昊典沒有讓這道本源之力在自己手上停留太久,順手壹甩,便是甩到遠處去。
大梵妖王則因為她強勢的劍氣壓迫,第壹時間沒有攔截,也沒能破壞。
最過分的,竟然還有虛空移轉。
大梵妖王面臨著痛苦的選擇:
他壹邊是要防備昊典說不定什麽時候砍來的第二劍,壹邊則是要追回或湮滅本源之力。
他現在已經想明白了,壹貫正面殺伐的昊典不是這種曲折的性格,那麽,她背後的……淵虛天君又想做什麽?
“呦呵!”
由於部分神意壹直追索著本源之力,感應範圍中,可認為是興奮的呼叫聲仿佛就在耳畔響起。
那是在已經翻入真界的葬星之中,血精源木的枝椏,猛地噴吐出兩個身影,有壹只貓,應該是太玄魔母的愛徒湛水澄,以前打過交道的。
然後是……幻榮夫人。
這二人,“正好”就是出現在了本源之力隔空傳送的終點上。
不好!
大梵妖王再醒悟過來的時候已經太遲了,兩邊的距離至少也在千萬裏開外,昊典無所不在的劍意,讓他壹舉壹動都變得艱難。以至於他除了眼睜睜看著,什麽也做不了。
這是搶劫啊……
至於那邊,湛貓兒壹閃不見了蹤影,而幻榮夫人,卻是正面迎上,長袖飛卷,仿佛是壹滴暗紅巖漿的本源之力,就那麽被她收納。
大梵妖王當然記得,這位以欲染魔主為道途的前魔門強者,當年就是憑借九宮魔域,壹舉成就。只是因為大梵妖王的影響,未竟全功,而現在,壹切都彌補了過來。
按理說,就算是得到了大梵妖王的本源之力,短時間內換榮夫人絕對無法將其運用自如,要在這場大戰中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未免有些異想天開。
可問題在於……
大梵妖王瞪大了眼睛,眼看著幻榮夫人還挾著未曾吸收幹凈的暗紅血光,當空壹躍,身化輕霧,再壹次虛空移轉,再現身時,身下已經是正虛位以待的九宮魔域洞房宮。
還沒有真正入位,在洞房宮之上的欲染魔主法相,倏然模糊,依稀變成了幻榮夫人的面目。
僅就九宮魔域的立意,以及相關法則層面而言,包括曲無量,鬼鈴子、參羅利那在內的這些魔門強者,真沒有任何壹個,能夠與魔門西支出身、自幼受經義影響,又已成就正牌欲染魔主尊位的幻榮夫人相提並論。
“大梵妳這個蠢貨!”
參羅利那暴戾的意念,掃過天地虛空,然而沒有任何實際意義。
大梵妖王受昊典壹劍,都還沒緩過勁兒來,而除了曲無量分不開身以外,鬼鈴子、參羅利那、柳觀都想利用現階段九宮魔域的整合力量,抗拒幻榮夫人的入位。
可就在此刻,淵虛天君長嘯聲中,再壹記重拳轟出。
拳力所及,上下四方、天地萬物,在法則層面盡皆凝定:
定元錘!
余慈壹拳擊出,身體就再次崩解,這種對控制力有著最高層次要求的拳意,比混元雷槌帶來的壓力其實更大,要保持住這剎那的平衡,余慈承受的沖擊可以說是之前的兩倍以上!
有那麽壹瞬間,余慈腦中都是壹片空白,幾乎以為自己把握不住拳意,就此灰灰。
然而,他還是撐了過來。
除了益漸深入的解析修正以外,還因為在這極致微妙壹刻,因為他氣勢恢宏的拳力,還有妙至毫巔的時機把握,諸多強者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這並非是虛榮,而是彼此的映照。
是余慈在進入了某種玄妙的層次之後,自然而然的感應。
余慈知道自己是什麽樣,也知道了自己在別人的眼中,又是什麽樣。
同時,在天人相搏的過程,他更清楚了在天地法則的客觀法度裏,他是個什麽樣。
如此的種種合起來,就是壹個“我”。
特別玄虛的理解不必提,真正重要的,是實質的變化。
拳意橫空,靈光沖射;明月之上,陰霾洗凈。
余慈重新在虛空中聚合,也在這壹刻,定元錘下,大半個九宮魔域的運轉都為之微滯,幻榮夫人抓住機會,從容入位。
下壹瞬間,九宮魔域由“極靜”轉為“極動”。
這是法則層面的動蕩,同時也是天魔體系法度的沖擊。
整個魔潮都在上下起伏,像是驟發的海嘯,九宮魔域的“頭顱”則仿佛在裏面打滾,天翻地覆。
巨大的排斥力,從四方四隅的宮竅中爆開。
這正是幾位魔主最擔心的情況,卻沒有辦法可想。
最早被轟出來的,竟然是參羅利那。
幻榮夫人就算成就地仙,其修為也未必夠參羅利那壹刀砍的,可是在相應體系中,就是具備了優先的權限。
欲染魔主就是前面穢淵、無明、欲染、無畏、寂妙等五位魔主的中樞,就算換了名目叫五通什麽的,也是這個地位。
就是“原汁原味”的大梵妖王與之相比,在法理權威上都有差距,在寂妙魔主之位的參羅利那更不用說。
退出來還不算完,天魔體系和外道體系的反噬同時到了。
不只是參羅利那,所有九宮魔域中的強者,除了中央深淵的曲無量,與元始聖道同化,地位超然以外,都發生了嚴重偏移。
當然,幻榮夫人這壹手,雖然在九宮魔域的“小法度”上占盡先機,卻是實實在在違逆了天魔體系的“大法度”。
反噬不可避免。
幻榮夫人早有準備,也不指望能夠反控九宮魔域,根本不在洞房宮逗留,幾乎是和鬼鈴子等人壹起,從裏面彈出來。
明月懸照,給予她層層加持,饒是如此,天魔體系的反噬,也讓她遭受重創——欲染魔主的根基都有動搖。
可相較於今後驀然開闊起來的前景,她已經是賺到了。
對鬼鈴子等人而言,這真是要了命的錯謬。
換了任何壹種情況,九宮魔域既有的法度,都可以在天魔體系的加持之下,重新整合梳理,只要再次歸位就好了。
可這壹刻,當鬼鈴子想要重新入位時,北地三湖區域,連續光芒沖起,邵天尊切入真實之域,在他另壹邊,是清虛道德宗的伯陽天尊,兩位地仙都非弱者,更別說還有和他糾纏已久的儒聖法身,同樣是地仙戰力。
鬼鈴子初成脅侍魔主未久,就算比其他自在天魔要強壹些,還沒有真正消化,當下就被牽制住。
他由此明白,這壹場變故,恐怕不是臨時起意,是已經在事先有了籌謀。
也是這種籌謀,將魔門這邊弄得壹團亂。
進,還是退?要做壹個選擇了!
此時,大梵妖王也好,柳觀也好,情況都差不多。
比較倒黴的是大梵妖王,被昊典重創不說,彈出極真宮後,因為九宮魔域的“盤轉”,此時竟是給拋到滄江以南的區域,迎接他的,是南國玄門的架起的法陣。
不管是想重歸九宮魔域也好,還是要回無天焦獄也好,看起來都是漫漫長途,艱辛得很。
至於柳觀,壹時倒沒有人阻擋他。不過眼下這形勢,怎麽都不是他這種剛剛邁入自在天魔境界的人物所能扭轉的,他仰望天空明月,切齒不己,卻終究不是真正的瘋子,先壹步遁走。
余慈現在顧不得別人,因為在他面前,就是被轟出太皇宮的參羅利那。
不管這家夥是不是在九宮魔域的宮竅裏,都是個大麻煩。
當然,余慈不會再犯之前的錯誤,絕不給他回氣的機會,轟然沖擊。
剎那間兩邊對轟壹記,隨即都是微怔。
余慈竟然沒碎?
很快余慈就明白過來,連續的分解重構,壹直不斷的解析,還有天人相搏的進展,都在這壹刻體現出來,他的形神結構已經滿足了“三元錘”拳意的要求,也正式邁入了良性循環的軌道。
從此常規狀態下,化用此拳意,對身體不但再無損耗,反而會有鍛煉增益。
雖然拳意境界上再有提升很難,可有玄門體系支持,強絕的拳力再沒有停滯壹說,運轉也更加自如。
余慈捕捉到了戰機,壹拳未盡,壹拳再出,混元雷槌的力量激昂澎湃,電光縱橫,如此第三拳轟下,竟是迫得參羅利那挪移虛空,暫避鋒芒。
好吧,其實是參羅利那無心戀戰的成份更多些。
畢竟,外道魔國才是他的根子。
根子出了問題,就說明他多年籌謀,有從根本上崩解的危險,這如何能成?
參羅利那現在是壹門心思回追到外界體系中,重整旗鼓。
此時,九宮魔域還沒有真正散掉,可對面的人心,已經再次散掉了。
余慈沒有追擊,既然參羅利那主動與當前核心戰局做了切割,他才不會逼人狗急跳墻。
葬星那裏,可以由太玄魔母驅動“七祭五柱”體系,和羽清玄加以控制。
壹時也不會出差錯。
很好,非常好!
這是他對自己的評價。
坦白講,事態至此,確實出乎了余慈本人的預料。
自從余慈強轟九宮魔域,打開縫隙,接引昊典進來。此後每壹步,都只算是小勝,然而由於算計的精妙,得以積小勝為大勝,滾雪球壹般把自身的優勢擴大,直到幻榮夫人入位,把九宮魔域的大盤子掀翻,終於是顯露了最終的目標。
從無量虛空神主魔祭巫神,魔染壹界,更有九宮魔域強化固定天魔體系的作用。魔門壹脈,其實就是在真界占據了攻勢和主動。
這個主動是大勢上的。他們抓住了羅剎鬼王禍亂壹界之後的混亂,不但充分利用了真界魔門的力量,而且最大限度地將域外天魔,還有參羅利那的外道體系合入進來。
同時,迫於局勢,余慈和蕭聖人幾乎同時陷入了心魔大劫,本來占據了絕對優勢資源的玄門體系,就此束手束腳。
余慈佩服無量虛空神主,也佩服鬼鈴子,不過現在就是壹切回到正軌的時候了。
余慈顛覆九宮魔域,把大梵妖王逼落南國,讓鬼鈴子身陷洗玉盟圍攻,也將參羅利那逼回了葬星之中,三大脅侍魔主和無光魔主的聯手,就此終結。
也許這幾位魔主每壹個都是蓋壓壹界的強者,可當他們分隔開來,同時玄門體系還是壹個整體,情況就和最初的時候徹底倒了過來。
掌控局勢,掌控細節,把壹切都做得順理成章,最終取得勝利,這種感覺真的是非常爽利。
但余慈知道自己吃幾碗幹飯,這裏面絕大部分的功勞,應該是屬於為他解析巨量信息的黃泉夫人。
但他也不會妄自菲薄,因為正是他把黃泉夫人放到了壹個最正確的位置上,其余還包括昊典、太玄魔母、幻榮夫人等等,都是如此。
這就是壹種成就感。
他沒有掩飾什麽,這就是他應得的。
由此,他更加理解蕭聖人、理解造化劍仙、甚至理解鬼鈴子這些領袖群倫的英傑人物。
不過,最重要的,是另壹位。
曲無量。
必須要說,還遠遠不到能夠慶祝的時候,雖然大梵妖王和鬼鈴子等人都被排斥出去,可魔潮的聲勢依然驚人,域外天魔還在不斷入侵,魔門的主要力量也依然存在。
就是參羅利那壹個,他的外道體系依然具備可以顛覆整個真界的強大力量。
然而此刻,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在於,曲無量還在。
有他在,九宮魔域的核心就在,天魔體系的根基就在。
九宮魔域不除,真正的大危機就不會有消停的時候。
月涼如水,映透心湖,兩邊照徹。
無量虛空神主的黑潮,分明淡了壹些,然而仍看不到底,剛剛在劍意共鳴時驚鴻壹瞥的鋒芒,也未再見到。
應該怎麽處理?
曲無量壹直在與造化劍仙交手,可之前幻榮夫人,那麽突然的手段,也沒能把曲無量從中央深淵中轟出來。只能說他和九宮魔域的契合度,和元始聖道的契合度,實在是太高了。
余慈重新移回中天明月。
影鬼壹直這裏,盯著中央深淵,很久沒有動彈。
余慈想了想,徑直問道:“法則層面的手段不足以把他趕出來……妳們的劍意共鳴還能再用壹回嗎?”
“用不著。”影鬼的回答非常簡單,“妳只要幫我個忙就可以。”
“哦?”
“保持妳現在的狀態,就是這樣。”
但影鬼接下來的話似乎有些跑題:“妳知道我最看不起造化什麽?”
“哪個?”
“不管是多麽精妙的劍意,到了他的手裏,總和掄大錘壹個模樣,經過這麽些年,沒有任何改變,從他創了那什麽靈變之法,反而變本加厲。可是呢,難得他這些年壹路走下來,這也是根性不變,殊為難得。”
其實余慈是看不出,造化劍仙怎麽就掄錘了,要說投槍還差不多。
影鬼又指向中間深淵中的大敵:“妳再看曲無量,如今可算是身陷重圍了,卻夷然不懼,我以前見過‘前無量’,若真是那位,這時候早開了無量虛空,溜之大吉了,這就是根性變化的緣故。”
余慈也在想“根性”的事兒,但還是沒聽白,影鬼是什麽意思。
“妳以前就沒有奇怪過,我只是某人的影子,卻身具靈昧,可使劍意?”
“這……想過,或許是某人有意之舉。”
余慈回答得很老實,都這種時候了,沒什麽可隱晦的。
影鬼嘿地壹聲笑:“我卻沒想到,這是施恩麽?”
此時,余慈看到,影鬼手指間不停躍動的劍氣,大概有些明白。
好像,影鬼是後悔了?
如果他不是在劍園中,與大梵妖王攪在壹起,修煉了魔功,汙了純粹,而是按照純化的路子壹路走下去……可想想當年的“沈劍窟主人”,再看看當前的影鬼,其實余慈還是很難想象,壹個“純化”的影鬼,會是怎麽壹種狀態。
影鬼也沒有在這份情緒中掙紮多久,很快就是嘿然壹笑:
“即使如此,也能給造化小兒壹個教訓。來,掌月照下,妳且看好了!”
“餵……”
對影鬼混亂的立場,余慈也是服了,可再待與他說話時,影鬼卻已不見。
余慈當然知道,影鬼是順著月光的“渠道”,跳轉虛空。
在中天月光之下,分明壹道虛無影子,從曲無量身後延伸出來。
曲無量上下四方的背景都是茫茫黑潮,本來是看不到所謂“影子”的,可問題是,那是影鬼!
這是什麽招數?
余慈被影鬼超乎常理的手段弄得怔了。
那邊,正與造化劍仙交手的曲無量,也是生出感應。有些困惑,但很快平復,啞然失笑,抽了個空當,說出了開戰以來的第二句話:
“我記得妳……”
“老子也記得妳!”
影子翻起,化現出影鬼之形,沖擊上去。
“影魔功?”
曲無量只覺得這有點兒像,但並不是,只是壹種追根溯源、天經地義的法度規矩。
人影交錯,誰也沒碰到誰,因為二者根本不在壹個層面。
人還人,影還影。
但在深層,分明有某種元素在碰撞。
曲無量本能地不太喜歡這種感覺,想甩脫掉,偏偏影鬼和他的聲音,都是如影隨形:
“妳有的,我應該有;我有的,妳要好好找找才對!”
此時,中央深淵上空,劍壓沈降,造化劍仙才不管什麽妳妳我我,自顧自按他的節奏來,只是附贈壹聲冷笑:
“壹個都嫌煩,還是兩個!”
影鬼擡起頭,以冷笑回敬:“多少年不見長進的家夥,世上壹個都嫌多。”
“總好過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兩邊言語交鋒,而在實質層面,造化劍仙強橫的劍壓,則還要需曲無量發力擋下。
作為影子,影鬼隨之變化,人影同步,力量同流,可是轉瞬間,就是大罵:
“這種狗屎玩意兒,還不如造化呢!”
曲無量迸發出來的咆哮的魔力洪流,突然在內部某個環節撕裂,彼此沖突,剎那間崩潰,這下當真是被坑得狠了,磅礴劍壓轟下,連人帶影,壹並給砸進了“深淵”裏去。
而轉瞬間,便又沖起。
人影兩分,只有壹點相連,同時攻向造化。
不過,這絕不是什麽合攻!
人與影的關系中,彼此攻擊毫無意義,可是有了造化劍仙這個介質,就完全不同了。
造化劍仙同時與曲無量、影鬼大戰,而後兩者又通過造化劍仙,彼此幹擾、破壞,殺意凜冽,絞纏扭曲,轉瞬間便在深淵之上,形成的新的風暴。
現在的局面徹底亂套。
不過在遙遠的北地,天魔心鼓卻是依著節奏,有條不紊地轟響。
地心深淵之下,聖典之上,依舊精光亂眼,氣機擠迫交錯的“刷刷”之聲,仿佛有人在翻動書頁。
事實上,聖典現在確實在“翻動”之中。
聖典之上,原本互不幹涉的“真界部”與“血獄部”合而為壹,重排座次,對應的正是這壹處虛空世界的大局。
在那上面,曲無量的真名其實是壹片空白,大梵妖王還在他之後,但無人代替,仿佛虛位以待,事實上也正有墨色火焰在上面燃燒,又似筆鋒,要勾勒筆畫。
而在其下不遠處,也有壹個名字上面,燃燒著同樣顏色的火焰。
仍在此間的鴉老,還有帝天羅都看到這詭譎壹幕,也都辨識出來:
“夜摩印……”
數十年前,在聖典上驚鴻壹瞥的夜摩印,因為是在血獄部,在真界部上看不到,幾乎要成了傳說,偏在此時顯化出來,且與無量虛空神主氣機互通,二者彼此呼應,搖曳的焰尾都似要擺在壹起,互相粘連。
這是何故?
“妳在想,為什麽擺脫不掉,是不是?”
影鬼的聲音冷淒淒的,飄忽不定:“妳有,我也有;妳為人,我為影;妳有無量位,我有夜摩印……怎麽可能擺脫?
“妳自以籌謀齊備,焉知天魔體系不留後手?所以還是妳……老子為什麽行差踏錯,根子還是在妳這兒!”
影鬼所說,只有了解其中曲折的人們,才可理解。
余慈就不知道,那“夜摩印”是怎麽回事兒,又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但可大致可以猜到,是影鬼在魔門留的“案底”。
至此,大致的脈絡,已是清晰。
如果說,影鬼真是曲無劫刻意留下的後手,那麽很可能在曲無劫“奪舍”無量虛空神主,與天魔體系深度勾連之後,這道“影子”仍不免被天魔體系感應到,加以魔染,使這影子,變成了“沈劍窟主人”。
天魔體系的“魔染”之力當真不留死角,斷去了曲無劫壹切可能的後路。
故而,影鬼碰到大梵妖王也許只是巧合,可絕了純化劍仙的正途,卻是必然。
什麽無量之位,什麽夜摩之印,都是壹種玩意兒。
就是天魔體系的法度、加持,或曰枷鎖。
此時,枷鎖對枷鎖,根性對根性,緊密對接,嚴絲合縫。
至於怎麽分開……恐怕影鬼根本沒再想過。
同源而出,同壹之物,怎麽能分開?
眼下的曲無量和影鬼的情況,就像是“鏡花水月”,彼此映照,相對相異。
影鬼的內外反應機理,也就是“識神”層面,根基大部分建立在“根性”之上;曲無量則正相反,建立在吞沒了根性的“天魔法度”之上。
根性也好,天魔法度也罷,兩邊都是試圖將各自“缺失”的那部分補齊,同時也是在彼此廝殺,盡可能地破壞對方的根基。
影鬼和曲無量,就是在這種狀態下,難分難解。
由於影鬼主動退居到“影”的層次,形、影之間的直接攻伐已不可能。
現在就是根性與天魔法度之間的較量。
無量之位與夜摩之印結合,又有九宮魔域、天魔體系加持,在外結成層層枷鎖,困縛磨銷曲無劫靈昧根性,肯定還是占在上風。
然而影鬼將自身根性與曲無量對接後,也將其本是壹潭死水的狀態激活,有了躍然欲發之力!
而在此過程中,毫無疑問,會有部分“人格”消磨。
有曲無量的,也有影鬼的!
便在此時,余慈聽到了影鬼嘿嘿發笑:
“老子,無劫劍仙……現在就缺劍了!”
自此以後,影子便抹去了壹切靈動,化入黑潮,寂然無聲。
余慈猛地就怔在了當場。
身畔鏘然劍鳴,刑天、玄黃雙劍齊飛,自明月而出。
壹者精芒如龍,壹則迷幻如霧,乍分又合,撕裂虛空,徑往中央深淵投落。
此時的曲無量,其實與他的影子壹樣,木楞楞懸在深淵之上,周圍魔潮咆哮著向他身上撲來,要撼動他,也要滲透他,要延續之前的元始聖道,要撐起偌大的天魔體系。
劍吟長鳴,雙劍直直切入。
玄黃往外壹分,劍霧掃蕩魔潮,頃刻萬千魔頭斬滅;後繼再來,再次斬滅,不但沒有化消銳氣,反而在縱橫之間,磨礪劍鋒,生出沖霄殺意,所向披靡。
至於刑天,則視外圍魔潮如無物,鎖定曲無量,精芒寒徹,直搠進去。
曲無量終於也反應過來,擡起手,擬拒擬接。
然而,相較於刑天劍光來說……太慢了!
這也是握劍的手嗎?
劍刃切入,從左肩頭直摜下去,透後背而出,劍氣迸發,當即血濺如霧。
開戰至今,曲無量還是首次負傷。
刑天橫身便待切出,然而只是動了動,便被壹股強絕力量鎖死在肩胛之間。
劍刃與骨頭摩擦,發出低啞的嘶鳴,又是顫動不休。
曲無量面無表情,剛剛錯過的手收回來,輕輕握在刑天劍柄之上。
這壹刻,整個九宮魔域、整個天地虛空,都似是顫動。
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齊齊作用,正處在交錯絞纏中心的刑天發出尖銳痛苦的嘶鳴,劍刃抖顫間,被曲無量壹寸寸抽出來。
貫體出入,劍刃仍凈如霜雪,不沾壹絲血痕,光可鑒人。
曲無量便借劍身映照自家臉龐,魔潮嘶啞咆哮,可模糊他面目的黑氣終於是劍氣映射下撕裂,顯出壹副似熟悉又似陌生的臉龐。
這壹刻,世間無數道目光落在這張臉上。
妳的、我的、他的,主觀的、客觀的,交織錯雜,又彼此作用。
無數人的觀照,同樣路徑的反照,這是足以重塑壹個人整體認知的力量。
然而在根性未清之際,帶來的不是收獲,只是煩躁。
“呀!”
曲無量尖聲長嘯,望空揮劍!
劍光沖霄,橫掃天穹,沖射明月。
此界中人,但凡是關註中央深淵的,剎那間大都被灼傷了眼。
明月之中,余慈瞇起眼睛,本能地想要擋下,卻發現這道劍芒雖然聲勢煊赫,其實虛有其表。
裏面的意緒太復雜了,亂而不凝,只是將某些意念揮發出來,本身也是隱晦迷離,若非余慈持續觀照,若非他也有劍意修持,多半還是要忽略過去。
可裏面終究還是有讓人心弦顫動的東西。
只看是否能照映出來。
余慈想到影鬼說的話,身軀不動,靜靜站著,依舊“掌月照下”。
便有幽寒之意,滲入心頭。
恍惚中,他仿佛就是壹輪冷淒淒、寒浸浸的月亮,懸照下去。
只是下方,已不再是億萬裏魔潮,不是喧囂的世間,而是遠離人煙,獨處西北的劍園。
無人打理,荒蕪孤冷的劍園。
冷月照下,單人孤影,拔劍起舞。
無以成聲、無以為調……何以寄情?
遍尋園中,惟影而已。
曲無劫和影子、和他心中的影子。
劍光映月,落影搖情。虛空歧路,歸途安在?
剎那之後,諸般情境破碎,只有曲無量幽暗的眸光投射過來。
也並不是觀照他壹人,而是環視四方。
深淵之上,造化劍仙;
側翼,葉半山;
雲間,昊典。
而四方之人,也是看他。
距離最近的造化劍仙冷笑,手中骨劍換了反手握持:
“頂著這張臉,別說那壹劍是妳揮出來的……這壹劍又如何?”
便是此刻,靈綱山上,旗幡招展,劍氣千幻,會擊雲霄,東南為之天傾。
而這會擊之偉力,都在造化劍仙四尺骨劍之上,盤轉運化。
尚未發動,虛空中已是道道劍痕開裂。
曲無量持劍,身軀卻是僵硬,四面魔潮並起,與劍痕相持,卻是被絞碎分離,只余下深淵中,孤獨壹人。
可是很快,天魔體系之力以九宮魔域為介質轟然發動,深淵之中更恐怖的黑暗湧出,四面溢流,還有層層疊疊虛空輪廓呈現、包裹,將那孤冷人影吞沒。
造化劍仙盯著深淵裏種種變化,最終眼簾垂下:
“那麽……死吧!”
下壹刻,骨劍貫空,切過幽暗層疊虛空,不管十層百層,都是瞬間擊穿。
深淵中央,曲無量唇畔冷意森然,擡起未持劍的手,要施展神通,將骨劍攔下。
另壹側,卻是有冷澈月光照來。
莫名地,持劍之手也是擡動。
兩手力量交錯,竟是相持,而就是這壹僵的空當,骨劍已撕裂虛空,直刺過來,眼看要貫頂而入。
遠處天空,葉半山的嘶吼和昊典的劍吟同時拔起。
然而也在這壹刻,就在曲無量身前,虛空扭曲,陰影如翼,覆蓋深淵。
骨劍洞穿陰影,卻是無數鋪開的雲樓樹枝椏,形若長翼,其上真文道韻流動,雖被貫穿,終究擋了壹擋。
混沌先天雷火沖起,擊在骨劍側面。
混元雷槌!
是移轉虛空而來的余慈。
剎那間,骨劍粉碎,而傾註了造化劍仙全力,還有靈綱山萬千劍修合擊之力的劍勢,又豈是輕易接下的?
任余慈形神結構已趨圓滿,任他有玄門體系支撐,任之前化入“萬古雲霄”之力的雲樓樹先做了層緩沖,這壹刻,也是形神扭曲崩解。
可就在整體崩潰之前,余慈卻是笑了起來:
他可不是來充好人的!
已經大半崩解的拳鋒,就借被骨劍掀飛的轉勢,反手重重轟在曲無量僵硬的臉上:
“道標……還妳!影鬼還來!”
什麽道標?
曲無量縱有天魔體系加持,也是被這壹重拳轟得扭曲脖頸,整個臉面都被轟向了另壹邊。
而就是這壹刻,已經有些變形的視界中,又見明月懸照,穿過雲樓樹的枝椏,照亮壹處灰蒙無底世界,些微光亮,灑下的枝影,通向不可測的深處。
明月神通,觀照萬界。
而這是……永淪之地。
這就是在他成為無量虛空神主之時,驅動他聞訊而來的執念。
也許已經湮滅,可在那尚未磨銷的根性之中,真的片痕也無?
這就是路啊!
是可讓縱橫劍意切入、尋覓的路啊!
是影鬼要在妳心裏開鑿出的路啊!
妳給我壹枚道標,我還妳壹道坦途,只是妳難道就不欠我什麽?
天魔法度的層層包裹之下,分明響起壹聲低吟。
與之最早接觸的,不是最近的余慈,不是深淵之上的造化劍仙,也不是全力趕來的葉半山和昊典,而是同在天魔體系之中,已臨近湮滅的靈綱劍圖。
劍圖重又在帝天羅手中化光沖起,在地心深淵深層閃耀。
直至此刻,混元雷槌與骨劍對沖的沖擊波才真正擴散開來。
余慈形神便在狂飆中湮滅,動蕩的虛空中,狂暴沸流足以掃平壹切,就算重塑出片斷形神結構,也被瞬間碾碎。
只有愈漸虛緲的拳意包裹著壹點兒靈光,起落沈浮。
這就……結束了?
余慈啞然失笑,在他意念盡頭,是道境天宮轟然開啟,是諸天神明列布,是天音絲縷,天花亂墜。
道途接天,吾心與合。
可是,恍惚中,為什麽還是覺得,那壹聲虛緲不定的劍吟,更悅耳呢?
倏乎間,道境搖動,神明紛飛,勝景流散,只有壹道開天辟地的劍光,映入眼簾,接入胸懷。
斬!
斬破深淵黑暗,斬破激蕩沸流!
斬!
斬破無量位、夜摩印,斬破天魔枷鎖!
斬!
斬破人心鬼蜮,斬破生死劫關!
斬!
斬破世間不平,斬破汙穢顏色!
斬!
斬破壹切軟弱、不安、低落;斬破壹切虛假、混沌、迷濁。
斬!
劍吟之下,誰我與共?
尾聲 生死當下 繼往開來
開天辟地的劍光,瞬間撕裂了中央深淵,也撕碎了九宮魔域的根基法度,壹時群魔辟易,天魔體系也是全面受挫。
也在此刻,在炫目劍光中,重塑形神的淵虛天君氣機舒展,如日月行天,明辨光影之別,洗煉心神境界,最麻煩的心魔大劫,就在剛才的生死轉換中,安危渡過。
至此大局定矣。
功成身退?何功之有!
造化劍仙可從沒有這麽想過,他縱聲長笑,面對劍光,不退反進。
這壹刻,他已經沒有了骨劍,但他有拳頭。
他不用去看劍光中那位熟悉到生厭的面目,只是用拳鋒去感受。
從今日起,他再不用劍!
劍光依舊聲勢煊赫,掃蕩千裏萬裏,所向披靡。
然而造化劍仙偏是能夠在如此聲勢的劍光中,尋找到劍刃真身所在。
拳劍交擊。
彼此的力量都是滲透過來。
造化劍仙沒有想過要阻止對面什麽,反過來也壹樣。
唯壹交迸的只有由始至終都沒有變異的根性。
在這壹點上,造化劍仙自認為比曲無劫更有資格。
壹拳壹劍,許多事情也就清楚明白。
剎那間,對面劍意移轉,如庖丁解牛壹般,從法則層面切過,無數人耳難聞的“繃繃”之音連響。
造化劍仙後移,劍光持續推進,卻再沾不上他的衣角。
他退到架起的虹橋之上,往支離破碎的深淵中,看了最後壹眼,就此轉身,再不回頭。
也是在聚仙橋,李伯才揮了揮還沒有用上的寶劍,忽地隨手將其甩到滾滾雲氣深處,便在其他人瞠目結舌之時,突然飛起壹腳,將他最看不順眼的張衍,壹腳踹下雲端。
然後是彭索,連靈矯都免不了。
“都滾蛋吧,我們這裏不收劍修!”
再飛腳之時,卻是被萬騰山擋住:“慢著,我喜劍陣,更甚於劍。”
李伯才微愕,隨即失笑,攬過萬騰山的肩膀,壹起回頭,看向正從遠方虛空,緩步而來的造化劍仙。
而此刻的靈綱山方向,劍芒飛遁出入,密密麻麻。
十個時辰後,造化劍仙以聚仙橋施展絕大神通,強行分陸劃界,攜造化、淩霄、天尺、飛電、千重五峰,並半邊靈綱山脈,以及數千弟子,破空直入東海深處,東海海嘯,三日方歇。
此後數劫,緲然不見其蹤。
“這是要變天啊!”
在參羅利那頭頂,九宮魔域的結構四分五裂,八帝魔主法相逐個崩毀,肆虐已久的魔潮,便在那壹道掃蕩寰宇的劍光之下,轟然流散。
它都本能地沈潛氣機,向葬星中心降下。
太玄魔母師徒的鎮守的“七祭五柱”體系,實在嚴密非常,若非他趁著巨變的機會,打了個冷不防,還未必能順順利利地闖進來。
可就算是進來了,感覺也好不到哪兒去。
且不說外面,突然就翻了盤的大局,還有那和入劍吟之中的,讓他也為之心悸的絕代劍仙。只看此時的外道體系,就可謂內外交迫:
仍察不出病因的“瘟疫”肆虐,以七祭五柱體系為代表的各方法則體系滲透。
在之前,參羅利那會高興,當外道體系足夠強勢的時候,足以魔染壹切。
可現在,復雜多發的法則體系變異,只會讓麻煩進壹步擴大,更難找到源頭。
要對付這種麻煩,必須速戰速決,所以參羅利那在重歸葬星後的第壹件事,就是放開魔意,席卷葬星內外。
在此威煞之下,合他魔意者生,悖他魔意者死。
這是最簡單、最直接的辦法,有時外道魔國之間彼此征伐,犬牙交錯之時,也是用這種方式,區分敵我。
然而……然而沒有作用。
參羅利那愕然發現,在他魔意覆蓋範圍內,每壹種屬的外道都是響應,億萬個體,僅在意念反應層面,不像有任何問題。
他隨即換了種方式,在法則層面掃描。
這才發現了些端倪。
也不知道那人是怎麽想的,竟然是用了極為高深的符法擬化的手段,其所擬化的東西並非生靈,卻有生靈的基本反應,在血精源木、千毒龍這些靈智本就不高的種屬之內,正是合用。
而在火瘟、刀蟻這種集體性極強的種屬範圍內,只要反應逼真,也能混得下去。
這是純粹物質層面的法則聚合,看著活蹦亂跳,其實本質上都是死物。
魔意掃過,怎麽會有反應?
說到底,所謂的“瘟疫”,就是這些擬化外道魔頭的法則碎片。
還有就是,因為這些“法則瘟疫”的侵入,多多少少改變了葬星運轉的方式,很多微妙的別扭細節,就此呈現。特別是在前面動靜法則加速的進程中,包括葵陰魔巢都受到“汙染”,這甚至影響了新近生成的壹批外道種屬。
要想糾正回來,麻煩大了。
而他很快明白,真正的麻煩還遠不止於此:
隨著多方體系的侵入,葬星這處外道體系的核心,也難有安靜。
此時,太玄魔母幾乎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動靜神通重又襲來,如果只是由外而內,也就罷了。可問題是,在這壹刻,與之相呼應,葬星內部多處,忽然就有無數張活靈活現的貓影,憑空顯化。
這是……
參羅利那罕見地目瞪口呆地看那些虛空變幻的貓兒,在葬星之中行臥奔伏,姿態各不相同,相應的卻是層層封禁顯化。
與葬星氣機相通的身形猛然壹窒。
荒謬之感襲來——這太玄師徒,在他的核心重地,預設了陣禁來埋伏他!
參羅利那切齒冷笑,卻又不能不花費心力掃除幹凈。這些陣禁威力倒也不是特別強勁,可是布設的位置往往都是要害之地,清除起來特別麻煩。
偏在此時,壹個意念穿透進來,直抵他所在:
“參羅利那!”
“……淵虛天君?”
參羅利那心頭微沈,余慈能到這裏來,中天戰場必然已經徹底定局。
或者說,整個真界都是如此。
淵虛天君是過來掃尾了吧——想得真好!
參羅利那冷笑。
它也是能屈能伸的,真的不成,就縮在這裏,以葬星的防禦,就是曲無劫來了,壹時半會兒也斬不穿。等它破除了那些亂源,使外道體系完全恢復,還可以順勢染化多方體系,不管是守是攻,也未必就真懼了他們。
可念頭未盡,整個人,不,是整個葬星都重重壹沈。
參羅利那分明感應到,葬星所依附的偌大真界地域,突然整體崩解。
由於周邊地脈已經在後土帝禦的神通下完全隔離,結構上已經比較脆弱,玄門體系主導下,要做到這壹點兒真的很簡單。
後果也是即刻顯現。
葬星在往後翻。
而這壹整片虛空,都在扭曲,加了壹個推動的力。
暫時失控的血精源木起不到任何支撐和平衡作用,而七祭五柱體系的封禁,也隔擋住了參羅利那以虛空神通反制的路徑。
葬星終於滑落。
“余慈,我必殺妳!”
參羅利那怒吼,這已經不是第壹次了,說多了也沒意義。可參羅利那必須要借此發泄。
余慈這壹手太陰損了。
借著地勢和虛空環境,直接將葬星從已經攀附固定的真界之上推落。
出於對下方多個法則體系,以及血獄鬼府虛空環境的理解,參羅利那已經算出來,這回落下去,他的外道魔國,恐怕再沒有升起來的機會!
籌謀將敗,關系重大的血契咒誓都似是成了笑話,多方作用之下,參羅利那再不可能保持平常心。
“淵虛天君,此仇不共戴天!妳殺不了我,我會回來……”
它是想到什麽就咒罵什麽,壹時半會的,也只能逞這些口舌之利。
然而也是此刻,開始加速下滑的葬星之外,道境天宮顯化。
天宮分劃四域,各有帝禦居焉。
天宮之上,還有道境,此時正顯化異象——恢宏殿堂之外,壹對朱紫大門,緩緩打開,仙真羅列,徐徐而入。
隨著仙真入位,絲竹道韻,悠然而鳴。
清光灑落,映照殿中,主位之上,有壹道人,手握羽扇,須眉皆白,意態自若,身側趴伏壹頭青牛,似睡似醒。
道人開口,宣講道經: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看著這壹幕,參羅利那知道不妙,這分明就是“三清”之中的道德天尊顯化。
比“四禦”法相,要更加玄妙。
這樣也還罷了,真正要命的是,人家剛剛開口講經,投進去的那道血紅光芒又是怎麽回事兒?
它看得分明,那不正是它的本源之力嗎?
道德天尊繼續講經,沒有理會。然而他身邊的青牛卻是瞪大了牛眼,支起身子,對飛進來的“小甲蟲”頗感興趣,所以很是逗弄了幾下,最後有些膩了,幹脆擡起牛蹄,直接踏下。
葬星之中的參羅利那張了張口,忽地嗆出漫天血霧。
便在它巨軀背脊之上,驀地顯現出壹個清晰的蹄印,無數細密的真文線條便從中蔓延開來。
而此時,道德天尊的講經告壹段落,見得此景,似乎是搖了搖頭,旁邊就有天師奉上紙筆,頃刻間書寫壹道符詔,貼在了青牛身上。
雖是落於青牛之體,作用的卻是本源之力。
參羅利那悶哼壹聲,身軀承受的重力直接提了近百倍,而且還在不斷增長之中。
對任何壹位魔主而言,在玄門道境之中,都會有極糟糕的體驗。
而如今,道境中發生的壹切,都會通過本源之力,以某種特殊的形式,映現在它身上。
且這個折磨,似乎還遠遠沒到盡頭。
“妳不是想要太霄神庭、上清體系嗎?就讓這些長伴妳左右好了。”
余慈平平淡淡地講話:
“目前而言,我確實殺不得妳。然而只要妳的本源之力在我心內虛空壹日,便會在這道境中呆上壹日,我們有很長時間,慢慢學會如何相處……當然妳可以現在出來,我們壹戰便是。”
話音方落,天外劍光飛來,強橫劍壓深透葬星幾近千裏,所過之處,血精源木、葵陰魔巢等要害之處崩毀無數。
余慈微微壹笑:“對無光魔主妳,不介意我請個救兵吧?”
“……”
葉繽矗立在虛空之中,身形已經很久沒有動彈。
然而不論羅剎鬼王所化的輕煙往哪邊移轉,她都會在第壹時間以劍氣阻截。
手中的血契咒劍,就是像血光凝就的鎖鏈,以她為中心,覆蓋了千裏方圓。
千裏的範圍在茫茫星空之中,這個距離算不上什麽。
可是,對於羅剎鬼王來講,千裏之地,硬生生被葉繽化為了難以脫身的牢籠,雖然這個牢籠,是由她不斷蒸發自己的生命塑造的。
羅剎鬼王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了,再說也沒有任何意義。
當真界之中,那幾要分劃壹界的劍光沖霄而起,映得億萬裏外的星空深處,也為之眩目的那壹刻開始,她就知道,大勢已去,又調轉了方向,想要遁離。
可是,到現在為止,她也沒有過去葉繽這壹關。
羅剎鬼王不去琢磨葉繽現在的身體傷情有多麽嚴重。
因為只要她身中這壹道劍意在,就是粉身碎骨,也能重新拼接起來。
這已經是驗證了兩回的事實。
在其中,血契咒劍發揮著重要的作用。
到現在為止,羅剎鬼王已經差不多估摸出來,與這柄咒劍相關的誓約,應該是專門針對她的,這使得葉繽在面對她的時候,能夠發揮遠遠超出極限的力量。
縱然這會進壹步加劇蒸發她的生命力,但這種“蒸發”速度,也是在與羅剎鬼王的時間賽跑。
看究竟是葉繽先壹步耗盡所有的先天元氣,還是羅剎鬼王……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好嗎?
壹直盤旋在葉繽周圍,只作臨時應急之用的太初無形劍,忽然投射入空,接引劍意。
下壹刻,昊典的身影化現,眸光冷徹。
這還不止,葉半山終於來看護自家孫女。
而遠方月光朗照,淵虛天君,還有壹個她目前最不願意見到的家夥並肩而來。
強敵四圍。
羅剎鬼王微微偏頭,唯嘆笑而已。
(全書完)
※※※
話說有人猜測我在寫萬字完本感言……還真沒有。
尾聲盡,余韻長。
本章僅僅是對整個真界大局變化所做的階段性收尾,簡單寫幾個即時場景,代表這壹場徹底改變真界結構、格局的動蕩,於此塵埃落定。
就大局而言,隨著曲無劫劍光斬出,真界的新格局已經是鐵壹般的事實,無須再費筆墨。
可有那麽壹些在正文中沒有給出交待的人物結局,我會在未來壹個月裏,以比較自由小短篇的形式,慢慢放出,這也是我興趣所在。
當前預定的第壹位:羅剎鬼王。
第二位:造化劍仙。
第三位:參羅利那。
正好對應當本章的三位。
此外,諸位書友可以通過貼吧投票貼,整理出人選,我會選擇裏面最具代表性的,壹壹寫出來。
很多書友都知道,《問鏡》只是我設定的真界三部曲的前傳。
大概是因為這個理由,或者是以這個為理由,我搖身壹變,成了任性的設定狂魔,對書中壹些承上啟下的人物,也有點兒束手束腳。
但我相信,這對我未來的創作是有好處的,這讓我進壹步夯實基礎,明確脈絡,也將會有更多的把握,去描述壹個全新的故事,繪出不壹樣的圖景。
這五年……感謝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