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修殊勝行 得無量光

　　香案上，金色的心煉法火將佛骨手指包裹著，余慈靜靜站在前面，在他心中，記憶的回溯仍在進行，演示十方慈光佛，如何在北荒重塑餓鬼、地獄兩道，其間種種玄妙，不壹而足。
　　可在某個節點上，回憶的色調驟然暗了下去，好似有壹個有著無窮魔力的影子，籠了下來！
　　記憶的十方慈光佛，明顯對這影子有所感應，似乎也曾與之做過激烈的爭鬥，但最終的結果，卻是大片大片的記憶斷層，偶爾閃現出壹點兒圖像，也是混濁怨戾，與先前風格大異，就這樣連續跳變，不知多少年過去。
　　余慈猛然間想到了翟雀兒那句話：“妳可知，當初他已經墮入魔道？”
　　壹念既起，倏有九天驚雷，發於心頭，余慈心神劇震，這壹刻突然就與記憶中顯化的十方慈光佛混而為壹，投入到這片記憶斷層末端，壹個閃現的片段中：
　　在某種力量的驅使下，他仰頭上看，頭上壹輪“明月”，缺了壹角，但仍是清輝如露如珠，遍染玉色，自具殊勝神通，他立刻就知道：這是已經不甚圓滿的“緣覺法界”！
　　原本，十方慈光佛只將緣覺法界視為重塑六道輪回的“原料”，可“此時”，大敵當前，他不得不將此寶祭出，希望擋下大敵致命壹擊。
　　緣覺法界既曰‘法界’，實有無量無邊無盡之能，然而剛剛祭起在頭上，卻是萬籟俱寂。
　　外界人聲、風聲不見，意念退到身體裏來，連呼吸、血流、心跳的聲響也抹消了。
　　再壹個念頭掠過，周邊不知多大範圍，億萬氣機的便給徹底凍結，周流不息的天地元氣也陷入了絕對的靜止。五感六識迅速剝離，連思維都定住不動，以至於出現了不知多長時間的空白。
　　直至擂天撼地的巨響從心頭炸開，由內而外，生成的巨大震蕩，遠遠超出了余慈承受的極限，他猛地從十方慈光佛的視角中彈出來，天龍真形之氣自發護住心神，卻也是如過電壹般，劇烈顫抖，余慈的意識便如同狂風暴雨下的小舟，隨時都有傾覆之危！
　　餵，這只是十方慈光佛記憶中殘留的壹個片段啊！怎麽還有這樣的殺傷？
　　也幸虧是片段，壹陣天旋地轉之後，余慈總算把那口氣緩過來，記憶也有清晰的意念顯化：
　　定元錘！
　　五劫以來地仙壹人、東華真君陸沈的定元錘——余慈總算知道，緣覺法界是怎麽粉碎的了。
　　在顯化的記憶，沒有緣覺法界粉碎瞬間的留影，等那時的十方慈光佛回神，緣覺法界的碎片已經散落在方圓千裏的範圍內，更有細若塵煙的部分，順著颶風壹般的沖擊波，推向更遠處。
　　甚至有壹些，還順著拳勁反沖的余波，打穿了數十裏地層，散入地面上永無休止的黑沙風暴中。
　　余慈這時候隱約明白，剛剛他與十方慈光佛“合而為壹”，是因為二者心念突然契合，且這段記憶實在太過深刻之故。他好奇死了十方慈光佛和陸沈交戰的原因，可是記憶中沒有答案，而在十方慈光佛被重創之後，表現出的，卻是個茫然的姿態：
　　我是怎麽了？
　　記憶隨後又進入了壹個混亂的時期，但之前那“我是怎麽了”的念頭，卻如燭火壹般，經常照壹些片段出來，雖仍不連貫，但在余慈這旁觀者的眼中，事情已經相當清楚了：
　　十方慈光佛確實是入了魔道，且似是在某個大能的設計和操控之下，渾渾噩噩度日，做了許多惡事。等記憶真正恢復清晰的時候，已經是他在黃泉秘府之中，重傷垂死，所謂回光返照，大徹大悟之際。
　　這壹刻的十方慈光佛，記起了許多事情，也將這些信息封在願力之中，壹壹傳輸過來。余慈被這裏面透露出來的條條隱秘攝住了心神，真到看得七七八八時，才發覺頭上痛得厲害……
　　“妳幹什麽！”余慈低吼，他按著腦門，讓影鬼那個醜怪的腦袋連碰帶撞的感覺，絕對糟糕透頂。
　　影鬼也罵：“妳搞什麽鬼，承願承到七竅流血？”
　　壹聽這話，余慈伸手抹了把臉，再看上面已劃了幾道半幹的血跡，這才釋然。知道這是十方慈光佛記憶中，陸沈那定元錘的拳意所致。
　　他搖搖頭，想對影鬼解釋兩句，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最後只道：“還沒開始呢……妳不來看看？”
　　前面影鬼怕幹擾承願的過程，沒有加入，如今余慈既然提起，它自然不會拒絕。余慈安排了這位，稍稍定神，又將心念沈入佛骨，十方慈光佛的記憶很快回溯完畢，來到了最關鍵的環節。心中，有壹個低沈渾厚的聲音回響：
　　“我功成時，恒沙回爐，心火煉珠，六道現世。若不爾者，不能斷惑。”
　　這就是十方慈光佛所發的第二個願誓，說實話，遠不如第壹個爽利決絕，要平緩很多、玄虛得多。後面，則是更詳細的說明：
　　諸法師、善信、同修、道友，若能承我之願，佛骨為爐，心煉如意，器用無數；
　　諸法師、善信、同修、道友，若能承我之願，化界成珠，諸法無別，神通無礙；
　　諸法師、善信、同修、道友，若能承我之願，吾佛加持，功德無量，福報殊勝……
　　影鬼沒看到前面最關鍵的信息，此時有些暈了：“慈光在搞什麽玩意兒？‘不能斷惑’我知道是不成功就修行阻滯，難以破關，算是稍有些嚴厲的了，可什麽叫恒沙回爐，心火見珠？”
　　“就是這個。”
　　余慈取出專門放在懷中的金屬飛蛾，如今他全身上下，只有這麽壹塊法寶碎片了——更準確地說，應該是緣覺法界的碎片。
　　其余的那些，壹部分讓余慈投入佛骨中，引出這個機緣。另外是剛才灑在雲樓樹空間裏，不好收拾的。可他拿著佛骨壹進來，那些顆粒碎片便瘋狂向上面匯集，擋都擋不住，只比最初那部分晚融入小半刻鐘罷了。
　　“這是緣覺法界的碎片，亦即‘沙’是也。十方慈光佛所發願中，便要將這些碎片壹個不漏地收集起來，投入心煉法火中，重新鑄形。為此，他將心煉法火的使用權轉了過來，這截佛骨，就是煉器的熔爐。”
　　余慈解釋得很明白，但就是因為太明白了，影鬼當即呸了壹聲：“這算什麽大願？含糊不清，目的不明，發這願是為什麽來著？這和尚發願不力，給的東西也不怎樣，妳又不煉器，用什麽心煉法火？”
　　余慈就奇怪了：“如何不算大願？換了個人，妳把那些碎片找來給我看？”
　　影鬼被噎了壹記。確實，它覺得不難，主要是余慈之前莫名降伏了法界中那個狂叫“十方”的靈識，對碎片生出感應，依照提示慢慢尋找，總能成功。可對別人來說，在全無感應的前提下，想找全那如恒沙之數的緣覺法界碎片，比大海撈針要更難千倍、萬倍！
　　“況且，找碎片也不是妳想的那樣。”
　　余慈將定元錘下，緣覺法界破碎時的片段向影鬼描述壹番：“看吧，碎片塵埃絕不只是在怨靈墳場範圍內，當時小部分散入黑暴中，此時說不定已經飄到了修行界任何壹個角落。就算手持佛骨，那些碎片自會來投，但也有壹個極限範圍，這豈不是要走遍萬水千山，遍至修行界每個地方，才能將此願做得圓滿？”
　　影鬼呆了半晌，隨後更是著惱：“這更混帳啊！這種事情，百年、千年也未必能做得成，等做成了，妳也早死了去球……不接了，坑人的玩意兒，說什麽也不接了！”
　　它發怒的時候，余慈則有些發呆。
　　此時他的腦子裏，依舊回旋著那些剛剛得到的信息。
　　有些時候，人的慣性真正可怕，當初在界河源頭，曲無劫曾指點他說，蛇鼠壹流，見了太多鳥兒的思路，是沒好下場的。就是讓他離那些高端的爭鬥遠壹點兒。
　　可是才安穩幾年？他又壹頭栽進來。
　　尤其是，這裏絕大部分都是他自找的！
　　從陰窟城到華嚴城到豐都城再到黃泉秘府，壹步步踏入，剛剛突然就接了那樣壹些不可思議的消息。那些消息是極有價值沒錯，甚至能說壹聲“不可估量”。可世人不知也就罷了，如果有半點兒走漏……
　　莫名地，他問影鬼：“以後我夾著尾巴做人行不行？”
　　影鬼正煩著，聞聲沒好氣地回應：“滾妳的蛋！”
　　余慈卻是聞聲大笑，笑聲中他不再理會影鬼，而是向著香案上心煉法火包裹中的佛骨手指鄭重壹禮：
　　“因緣際會，莫非前定？小子當承此願！”
　　意念比話音更早壹步，滲入佛骨之中。影鬼聞之大驚，想要阻止，又哪還來得及？但下壹刻，它的上下腭就再也合不攏了。
　　佛骨之上，有壹道光，極大光明，照徹虛空，雲樓樹空間竟隱然透明，於此光中，現出壹尊佛像，高不過尺，卻有莊嚴威儀，盤坐虛空，寶香四溢，乍壹啟齒，有宏聲回蕩：
　　“我作佛時，十方眾生，聞我名字，歡喜信樂，禮拜歸命，常修殊勝梵行。若不爾者。不取正覺。”
　　此間，壹道七色寶光自空刷下，灑在余慈身上，氤氳如霧，瑞彩紛紛。周圍氣機交迸，有如梵吟，似諸天佛菩薩阿羅嘆齊聲稱頌曰：
　　無量壽佛！
　　影鬼第壹時間將此光辨識出來，卻是腦子發了僵：“佛門大願精進法——修殊勝行願無量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