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鏡

減肥專家

修真武俠

開春的季節,天氣還是冷的。山林間的夜風嗚嗚作響,吹進只剩半邊大門的道觀正殿,卻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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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大羅天網 超限之局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2

  現在燭龍王很焦躁。
  在之前長達三個時辰的對戰中,他腳下半徑達千裏的廣闊水域中,所有太霄神庭的痕跡,都給抹消,徹底變成了白地,沒有障礙,各方人影都壹覽無余。但說白了,也只是壹個半而已。
  他壹個,諸陽在好不容易找到的暗影中喘息,算半個。
  羅剎鬼王根本就沒有以本體到此,根本看不出來,但又是無處不在。
  至於葉繽……除了羅剎鬼王以外,天知道她在哪兒。
  隨著戰事的進展,戰場的拓開,葉繽的走位愈發飄忽不定,不管是在復雜地形下,還是在現在這種“白地”之中,都沒有例外。
  這個女人,仿佛隨時都能在虛實之間任意轉換,那壹口純之又純的劍意,又足以斬破壹切障礙和迷網,無所不辟、無所不達。
  這就是純化劍仙……而且是打破了虛實真幻壁障的純化劍仙。
  燭龍王不知道羅剎鬼王現在是什麽感想。
  雖然名號中都有個“王”字,但燭龍王最起碼的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他和羅剎鬼王之間的差距,就像今天與葉繽交戰時的感覺壹樣,看著是在眼前,卻根本捉摸不到。
  這壹場戰鬥到現在,只有羅剎鬼王才能跟得上葉繽的節奏。
  如今的情況是,燭龍王和諸陽兩人傻跟著看熱鬧,等著羅剎鬼王給他們創造機會,直到葉繽被羅剎鬼王從虛空變幻的狀態中轟出來,兩人再壹哄而上,刀兵相見。
  這讓心高氣傲如燭龍王如何能忍!
  但潛意識裏,他還是對真界強者有了壹番全新的認識:
  羅剎鬼王、大黑天佛母菩薩、幽燦等人不是真界的全部……在這廣袤的天地間,像葉繽這樣的強者,還有多少?
  便在他神思不屬的時候,虛空氣爆,層層神意,直如驚濤駭浪,沖刷而過,葉繽身影由虛轉實,現身在數裏開外。
  按照前面的經驗,她是被羅剎鬼王逼出來的,是機會就要上了!
  燭龍王壓下心頭的焦躁情緒,猛踏幾步,就要沖擊上去。可是,這幾步過後,他才發現,壹貫比他先壹步發動的諸陽沒有動,這壹下就把節奏弄得有點兒亂。
  等燭龍王調整過來。葉繽已經再次位移,拉開距離。
  諸陽到極限了。
  這裏只有他壹位大劫法宗師,又是葉繽的重點照顧對象,第壹個掉隊是最符合情理的。
  燭龍王沒有再沖上去的意思,因為他感覺到,羅剎鬼王狂風暴雨般的攻勢也已消歇。
  激戰突然間進入了壹個緩沖階段。
  遠方,葉繽身外煙氣繚繞,筆直站立,月白裙裳遍染桃花,玉潔額頭之上也留下劍痕,那是諸陽高度集中的壹劍,險些就鑿穿顱骨。
  但她身上,最嚴重的壹處還是被燭龍王的血勾穿透,斜貫胸室,可能連肺部都給切去半邊。前面不顯,後面已經被血染得透了。
  為了這壹擊,燭龍王被葉繽的劍氣打穿了脖頸,純化劍意的傷口最難愈合,磨人得緊,也讓他的情緒愈發不穩。
  這壹戰打到此時,燭龍王手下全歿,諸陽重創,不知還能否復起。
  如果不是羅剎鬼王中途插手,他們很可能都要把臉丟到血獄鬼府去。
  當然,地仙殺意傾註,大家都差不多,葉繽身上傷處,止血的也沒幾處,若非強韌的肉身造血能力也強,此時她的血液都要流幹掉。
  可問題是,不管現狀如何,葉繽依舊是那讓人看了咬牙的從容恬淡模樣。
  由內而外,也都是純粹靜澈,沒有因為傷勢而泛起任何情緒,可那又不是死物般的僵硬,而是仿佛壹泓清泉,映著靈動的波光,只有探手觸及,才能知其徹骨的寒意。
  這正是燭龍王最為煩躁之處:
  難道到現還看不清葉繽的極限在哪兒嗎?
  他甚至懷疑,以葉繽現在的狀態,就算把前面那般烈度的戰局重過壹遍,最後的結果依然會是如此。
  這等韌性、這等定力、這等城府,直讓那“清泉”內的寒意,慢慢滲到他心裏來。
  羅剎鬼王的意念悠然而至:“燭龍王。”
  “呃,鬼王有何吩咐?”
  “妳要記著了,這就是‘單人只劍半山島,砥礪東海浪滔滔’的葉島主,以我所見,此界女修,唯她壹人能當個‘純’字。”
  羅剎鬼王的意念沒有遮掩,眾人皆可收到。
  葉繽神色不動,眼簾微垂,應該是抓緊壹切機會調勻氣息。
  燭龍王也知道,這個“純”字,絕不是做“清純”講,而是“純粹”之意。
  對壹位劍仙,尤其是走“純化”路線的劍仙而言,這無疑是最高的褒獎。
  若在事前,燭龍王也是姑且聽之,但如今,他已經沒資格反對了。
  羅剎鬼王倒似是起了興致,繼續與他聊天:
  “葉繽這個人很奇特,不論怎麽去染她、汙她,最後她總能在不知不覺間澄凈下來,不受絲毫影響。當人之修行至於此處,與爾等就是天地之判。壹為寶玉,壹為瓦礫,如此而已。”
  這話燭龍王就不愛聽了,他咬牙冷笑:“玉石俱焚之類,某還不屑為之。當此大勢之下,真砸她個粉身碎骨,鬼王妳也不要心疼。”
  羅剎鬼王雖是形影不見,卻讓人感覺到她應該是笑瞇瞇的:
  “燭龍王有這般豪氣,自然是好的。只是可惜了無妄劍……”
  “呃?”
  羅剎鬼王的思路跳躍實在太快,燭龍王完全跟不上趟。只聽羅剎鬼王解釋道:
  “當年在東華虛空,葉島主雖然壹舉成就劍仙,然而性命交關的無妄劍,不知為何毀棄,如今她這柄‘煙水虹霓’,還是我當年送她的。我可是有自知之明,這劍固然可以變化煙水之質,分合自如,但較之無妄劍,還差了壹截。
  “若非如此,諸陽,妳可就已經死透了!”
  暗影中傳來低啞笑聲,諸陽的心態似乎比燭龍王還要平靜壹些:
  “虧得鬼王還記得我。但有說這些話的空當,何不再加壹把力?”
  “那妳可太看得起我了,我可不像妳們,壹心要砍人,眼下操心的事兒多,真真是個大忙人呢!”
  或許,在眾人目光難及的位置,那壹位正扳著指頭計算:
  “且不說葉島主這純化到極致的劍意是何其難得,真實之域上,那位羽宮主心性雖要遜色壹些,失之於柔,卻是洞徹天理法度,且心中若有所本,便如藤繞樹,剛柔並濟,更難應付。這兩項就很麻煩,此外麽……”
  語氣有了壹個微妙的轉化,她突兀地笑起來:
  “哦?那個總卡人喉嚨的小神棍,又搞什麽奇思妙想了?”
  那奇妙的語氣,讓燭龍王和諸陽都覺得,羅剎鬼王這根本不是奇怪,而是期待。
  便在意念顯化後不久,整個水域都是壹震,處處自生渦旋。
  有的大小僅如氣泡,有的卻是闊及數裏,且是上下左右倒顛,攪得水流毫無規律可言。
  在場的都是壹等壹的強者,壹看便知,這是法則體系的變動。
  在他們的感應中,法則體系扭曲的程度更厲害,幅度也更大了,否則決不至於有這種顯化的異象。
  燭龍王琢磨:是全面對撞?
  但很快又否定,若真如此,會比眼下還要激烈得多,但法則扭曲的範圍卻不會這麽大,形式也會以爆炸式的沖擊為主。
  最關鍵的是,目前法則體系中呈現出的某些元素,看上去非常眼熟……
  “嗬,怎麽搞的?”
  燭龍王明白過來,當然眼熟——這根本就是他們最為熟悉的,真界天地法則體系的壹部分。只不過因為結構上被扭曲的太厲害,才壹時眼拙。
  與之同時,諸陽也讓目前的變化驚了壹下,嘖嘖嘆道:
  “真界體系?這是惟恐天下不亂……怎麽接進來的?”
  兩人都沒有答案,只是作為對相關計劃頗為了解的知情人,他們猛然間都是明白:
  大黑天佛母菩薩這回麻煩了。
  那位淵虛天君的手段,當真是匪夷所思!
  “匪夷所思的淵虛天君”,此時確實搞出了好大局面。
  心內虛空的大羅天,就是余慈的自辟天地與真界法則體系的接口,也是雙方妥協的平衡點,這是毋庸置疑的。
  大羅天如果出了問題,余慈的心內虛空絕不會好過,所以壹般而言,余慈對其都是敬而遠之,只在平等天以下的區域遊走。反正內外天地的細微平衡,也不需要他過多參與,完全可以在平日的氣機交換中自我實現。
  那麽,當余慈的神意突然壹反常態,大搖大擺從這裏“穿過去”,與真界天地法則體系相接的時候,對天地法則意誌來講,會是怎麽壹番“感想”呢?
  任何壹個長生中人,對於天地法則意誌而言,都是禍亂之源,決不會因為壹時的“和平協議”而在本質上有所改變。
  特別是當某人主動跨出藩籬,以極度魯莽的方式,進入“協議”決不允許的範圍裏去的時候,對天地法則意誌來說,這毫無疑問就是挑釁!
  對這種行為,天地法則意誌只有壹種做法:
  動手抹殺!
  天地法則意誌忍余慈很久了!
  以前隨意調動天劫,為其所用的過往且不提,恐怕它也記不住。
  然而余慈將他獨有的生死法度,接入天地法則體系,搭建起平臺,毫無疑問已經觸碰到了天地法則意誌的逆鱗。
  之前只是壹直沒有找到好機會,現在他自己送上門來,那有放過的道理?
  至於最後能不能實現,是否會是又壹個妥協,並不真正具備自我意識的天地法則意誌,是不會關心的。
  所以當余慈的神意從大羅天穿透出去,並且壹點兒也不忌諱地、從根本法則層面接入北地三湖區域,與殘破的上清體系相會之時,被挑動了敏感神經的真界天地法則意誌,立時就躁動起來。
  洗玉湖上空幾乎在瞬間便是陰雲密布,強勁的靈壓使得高空幾乎成了禁飛區,湖上修士只能是膽戰心驚地躲在三元秘陣之中,擡頭看風色。
  沒有什麽緩沖或糾結,不過片刻,第壹道雷光就打了下來!
  仿佛是九天神明擲下的長矛,深紫的光芒在人們瞳孔中留下了久久難消的印痕,可是雷光長矛去了哪裏,沒有壹個人能說清楚。
  只知道雷光在半空,壹個扭曲,就消失不見,隨後萬雷迸發,卻也都是如此,好像虛空中開了壹個無形的口子,將雷光全部收納進入。
  余慈當然知道雷光在何處,因為雷霆就轟在了他的神意尖端之上。
  第壹道雷霆劈下,剛剛鋪開的神意之網,剎那消融了壹部分,傷害直透神魂核心,卻被早有防備的他,以秘法消化。
  余慈的做法其實有個名目,叫做“自引劫數”,是那些修行近乎圓滿,難再寸進的修士,在做好萬全準備之後,主動招惹天劫以求突破的法子。
  壹般來說,小劫法宗師以前,都是這種做法,能夠最大限度消除意外。
  至於像余慈這樣說幹就幹,純粹就是為了“制造意外”的,還真是少見。
  余慈受十方慈光佛宏願大誓的束縛,修為已經鎖定在了真人境界,無論怎麽渡劫,都別想有所寸進,這壹頓雷霆等於是白挨的。
  可是毫無疑問,將真界天地法則體系從三方虛空的屏蔽中接引過來,從大羅天接入心內虛空,從心內虛空導入太霄神庭,再擴及水世界,還有比這個更快捷的渠道嗎?
  迅雷不及掩耳,說的就是這壹幕。
  真界法則體系的結構,就在劫雷打入心內虛空,肆意破壞、擴張之時,壹層層嵌套下來,漸成規模。
  這段時間裏,余慈幾乎沒有做任何反擊,只是充分借用星辰天、承啟天的種種神通,層層抵抗。
  直到某壹刻,雷光沖擊不再是依循真界投射過來的“慣性”,在心內虛空遊走時,具備了更“靈活”的方式,余慈就知道,“天地法則意誌”,其實就是壹個法則體系慣常的運行法度,已經隨著滲透進來的法則結構規模擴張,而漸漸成型。
  這壹點,不只是余慈感覺到了,大黑天佛母菩薩肯定也有所感應。
  因為,余慈能夠清晰地察覺到,對面冰寒徹骨的恨意。
  他由此知曉,這壹手做對了。
  就算沒有徹底破壞大黑天佛母菩薩的全盤計劃,也必然是給她增加了巨大的難度,也極大地延緩了她的進程。
  余慈甚至有種感覺,或許大黑天佛母菩薩要付出相當的代價,這才是“恨意”而非尋常“憤怒”的源頭。
  相對而言,余慈雖然也要付出代價,可是白挨壹頓雷劈,他還經得起。
  況且此時吞入了太霄神庭,正是“積食”的時候,壹頓劫雷下來,不斷碰撞妥協的法則變化,就等於是促進消化了。余慈正好讓太霄神庭及早適應此時真界的環境,順便和外界上清體系通聯。
  大黑天佛母菩薩突然沈寂了下去,對太霄神庭持續的壓力消失了,真的是沒有了任何痕跡。
  越是這樣,余慈越能感覺到,此時的水世界法則體系,確確實實有了異動。
  至少是有了些微的活性,以至於“幽煌”對他的追擊,沒有任何止歇的意思。
  余慈不得不去想:是被影鬼刺激的?
  即使所謂的“活性”,肯定到不了重新聚合為自我意識的程度,可就是這樣的變化,也會給大黑天佛母菩薩帶來極大的操控壓力。
  關鍵時候,任何壹個微小的變數,放大到法則體系這種宏大結構之中,都是要命的玩意兒。
  可以用大黑天佛母菩薩的六道輪回打比方:
  這就是壹念“天人”壹念“畜生”的差別。
  所以,大黑天佛母菩薩才必須全力內收,集中全副精力,以應對不測。
  “難得啊!”
  影鬼也是“難得”地誇贊壹聲:“正中要害!”
  現在的形勢下,如果大黑天佛母菩薩還要強撐,要在如此內憂外患的情況下掌控水世界法則體系,以之為跳板,打入真界,使之按照預定計劃演化,搞什麽“三界天通”,需要的控制力、計算力,無疑是個超出生靈極限的數字。
  影鬼不認為大黑天佛母菩薩有這個實力。
  就算余慈不和她為難,那邊的能力能否達標都不好講。
  當然如果羅剎鬼王出手幫忙,那就是另壹回事。
  “反守為攻、反守為攻!”
  影鬼的魂魄裏肯定全部都是進攻的意識,剛剛了解了壹些情況,就開始發號施令:“不要讓羅剎鬼王騰出手來!”
  此時,剛剛在訊問上有了成果的趙相山也開口道:
  “如今三方虛空結構大勢已成,大黑天佛母菩薩的‘體系對沖’之計已經再無意義,主上若能快速回歸太霄神庭核心區域,重整上清三十六天,布置反攻,是最好不過。有影先生護持,完全可以突破魔潮阻礙,大致的路線是這樣……”
  他把從那頭無相天魔處得來的信息整理清楚,化為直觀的路線圖,呈現出來。
  影鬼見有人附和,且說得頭頭是道,看趙相山的目光就格外不同:
  “相山兄弟很有眼光呢。”
  “不敢,是影先生的時機抓得恰到好處。”
  兩個不人不鬼的家夥就這麽互相吹捧起來,大有壹見如故拜把子的意思。
  當然,真要算起年齡大小、資歷新老,無疑又是筆爛賬。
  趙相山也是很懂余慈的心思,末了補充壹句:“至於葉島主,那邊的局勢不是我們現在能插手的,如果主上壹定要救,及早回歸核心區域,更是當務之急。否則,若被羅剎鬼王抓住機會,壹局翻盤,也不是不可能。”
  他們確實還要擔心羅剎鬼王也來個“釜底抽薪”,她剛才沒來,不代表現在不來。
  余慈自然知道趙相山話中的道理,回頭看還在追擊的幽煌,最終還是點頭。
  但在此之前,他莫名心中壹動,想到與葉繽見面後某個細節,當下與湖上的小五聯系,後又叫了幻榮夫人:
  “如何?”
  幻榮夫人簡單回應:“位置確定,正嘗試插手,不過勝算不大,東海那位沒有用全力,此後也說不準了。”
  這和趙相山的判斷是壹致的。
  余慈便道:“且等等……將此物尋隙送過去!”
  通過心內虛空,余慈將壹件奇特轉移,吩咐已畢,就再不多想,按照趙相山指出的路線飛遁而去。
  億萬裏開外,六蠻山壹角,某處蒼莽群山深處,霧瘴重重,其間沒有任何鳥獸之音,安靜得可怕。細看去,這裏的霧瘴,便在山峰內外吞吐,壹呼壹吸之間,竟似有著靈性。
  這裏黑天教總壇,六蠻山、大雷澤的大妖們稱之為“五老山”的地方。
  明面上的說法,是這裏五座山峰,吞雲吐霧,仿佛是五個抽煙閑聊的老頭兒。
  至於暗地裏,則是諧音“霧牢”,可見其中壓抑之態。
  便在其中壹座山峰半山腰處,人聲多少沖淡了壹些沈寂到極致的感覺:
  “花司祭。”
  “我到此來,是菩薩相召。”
  “是,菩薩已經吩咐過,請您直入蓮花池。”
  花娘子微微頷首,緩步走入。
  因為幾處同時開戰,以往強者雲集的黑天教總壇,此時已經沒幾個人,從壓抑變成了沈寂,感覺倒是舒服了不少。
  和那些大宗門閥相比,這裏實在沒有什麽好打理的,不是洞天福地,連秘府都算不上,就像當初巫神先民,鑿洞開山,古樸純厚,又自有神通化育。
  傳說中,這蓮花池便是壹處極玄妙的所在,只是她身份地位不夠,不知其中的奧妙。今日得入其間,雖說是菩薩見召,也是象征著地位的提升。
  回歸總壇之後,她以步虛修為,出任司祭,已經惹得很多人眼紅,此時又得入蓮花池,等於火上澆油,出來後還不知會有什麽麻煩。
  只是,花娘子也不懼怕,天地大變在即,這些人心鬼蜮的伎倆,不過是細枝末節,永遠翻不上臺面。
  她安靜步入,聽到了洞窟深處,汩汩水響,再行進約數裏,便壹片水波入眼,池畔正有壹人,光頭跣足,乍看像是僧侶比丘,靜觀池中蓮花,若有所思。
  花娘子不敢多看,拜伏於地:“弟子拜見菩薩。”
  池畔安靜片刻,有人聲響起,詭異地卻是仿佛有多人同時開口合聲,若細細分辨,當是三人。
  就在這奇特的合聲音質中,花娘子聽到大黑天佛母菩薩說道:
  “妳從北荒回來,也有十二年了。”
  “是。”
  “妳在北荒,和很多人打過交道,其中頗有壹部分,乃是教中大計寄托之所在。而如今,幸存者也是不多。世事難為,由此可知矣。”
  花娘子俯首不語,這種話,她是萬萬接不得的。
  大黑天佛母菩薩也沒有讓她回答的意思,平靜續道;“妳過來。”
  花娘子款款起身,依言走到大黑天佛母菩薩身後五尺處,稍稍壹頓,見前方沒有反應,便又趨前,到了蓮花池邊,只是繞了壹個小小的弧線,依舊和神主保持三尺的距離。
  她仍沒擡頭,冒昧去看自家神主的面孔。只是處在這樣的近距離之下,她沒有感應到靈壓,也沒有威煞,甚至連長生中人應有的壹些外在反應都沒有,就像是壹個平平常常的人,除了那詭異的聲線:
  “妳且看。”
  花娘子定下心神,垂眸看蓮花池上瀲灩的水波。
  在莖葉的掩映之下,水波中卻是翻滾著壹層層赤紅雲氣,又是格外通透,仿佛是在池中拓開了壹處別樣的天地,根本看不到底。
  如果將池中的情形視為壹處“世界”,也定然是與尋常天地虛空迥然不同。
  花娘子努力將視線穿透那遮天蔽日的赤雲,更重要的是,大黑天佛母菩薩允許她看到裏面的玄機,所以,很快的,她就在這片奇妙的“世界”中,發現了目標。
  她首先看到的是壹株樹冠宛如華蓋,覆蓋數十裏方圓的巨樹,茂盛的枝葉撐開了赤紅雲氣,使樹下顯得特別清爽。她也很快辨識出來,那竟然是之前曾經在山中,自家神主講經授課的道場之內,不知矗立了多少年的壹株菩提樹。
  凡是曾聽過大黑天佛母菩薩講經的大妖,都懷疑這株菩提樹可能已經要成精了,也見識過其不可思議的神異之處。
  然而就在五年前,這株菩提樹忽然不翼而飛,當時很是起了壹番騷動,但教中高層都是諱莫如深,花娘子也沒想到,竟然會在此情此景之下,再次看到。
  而且,此時花娘子視線的焦點也不是菩提樹,而是正在樹下,挨得極近的兩人,壹坐,壹躺,姿勢各異,神情也不盡相同。
  這兩位,余慈都是認得的。
  白蓮……妙相。
  “妙相此人,妳熟。”
  花娘子驟聞神主問話,心神倒還平穩,據實答道:
  “是,弟子在北荒與妙相師叔見過面,回歸教中後,也與她多有交往。”
  “是啊……妙相乃是天人之身,是我的親傳,按輩份,可算是妳的師叔。她也是我這壹劫來,傾註心血最多的人。”
  “……”
  花娘子再看池底赤雲翻騰的世界,那菩提樹下,妙相神智昏昏,正平躺在地上,饒是如此,小腹依舊高高降起,如足月的孕婦。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妳是掌教親傳弟子,有些話,說給妳聽也無妨。”
  花娘子忙欠身壹禮,算是恭謹聽聞的態度。
  “妙相此人,乃是飛魂城主幽燦的發妻,大巫蘇氏的嫡系血脈。因飛魂城與千山教謀劃的巫門整合之事,作了犧牲品,拱手將城主夫人的位置,讓給了夏夫人。也因此壹怒之下,落發出家,不惜飽嘗巫毒之苦,也要脫離巫門,到了北荒居住……此事的脈絡,妳清楚,但,這不是完整的事實。”
  大黑天佛母菩薩的解釋,讓花娘子心中頗不平靜,這種事情,似乎沒有必要詳細說明,而她既然這麽做了,必有深意,她壹時還估摸不透,只能繼續聽下去:
  “當時的妙相並不知道,她雖然是叛出巫門,要與幽燦恩斷義絕,其實她體內,早已經暗種了幽燦的骨血,也是‘幽’、‘蘇’血脈的巫胎種子。
  “而她所轉修的佛宗旁門的‘陰幻舍利’之法,則是我壹手創出,專為保留巫胎所用的特殊法門,其功效大約等同於夏夫人的‘懷璞抱玉’之法。而且,從‘陰幻舍利’到‘天人化身’這壹整套修行體系,就是要在她日常修行之中,潤物無聲,將本教法度鐫刻在巫胎之上,將其改造,使之適應當前之天地變局。”
  花娘子不由得贊嘆道:“菩薩所算,絲絲入扣。”
  話是這麽說,以她的智慧,卻是想到,能夠做得這麽天衣無縫,大黑天佛母菩薩和羅剎鬼王,對巫門的滲透,已經到了非常驚人的地步。
  果然,接下來大黑天佛母菩薩又道:“我與幽燦本有協議,由我傳他《三際經》,以助他擺脫遭巫神靈水侵蝕的困局……”
  大略將此間緣故講了壹遍,大黑天佛母菩薩淡淡道:“今日之前,諸事本已抵定,妙相體內巫胎法度圓滿,即將臨產,我大半靈識已經投入洗玉湖底、巫胎之中,只待消化巫神靈性,便將轉生。按照羅剎道友的計劃,以此控制水世界、真界……還有那太霄神庭三個法則體系,以之相融,成就‘三界天通’的基礎,以承載即將接踵而至的血獄鬼府、九天外域等諸方世界。”
  花娘子真的是頭壹回聽到“三界天通”這壹宏偉計劃的細節,不免思緒翻動,卻也聽出,自家神主的語氣頗有些微妙。
  出於習慣,她不免要琢磨壹番,哪知念頭方起,便感覺到大黑天佛母菩薩的明澈目光,直射過來,剎那間她通體便仿佛是透明的壹般,心下不由凜然。
  莫不是神主覺得自己冒犯了?
  哪知這壹眼掃過,大黑天佛母菩薩的語氣倒是又和藹了些,合音共鳴的奇異嗓音仿佛是夏日的蟬鳴,悠然入耳:
  “我且問妳,妳覺得我與羅剎道友的計劃如何?”
  “這個……”
  “我知道妳是教中有名的智者,觀人見事,與他人不同。所以,不要說那些虛言假語,砌詞推托。這樣吧,我給妳做個限定——妳只有壹句話的評價機會,要在壹句話裏,說個明白。”
  見大黑天佛母菩薩如此“逼迫”,花娘子大概也琢磨出了她的態度,知道眼下不是圓滑的時候,咬了咬牙,說出壹句話來:
  “弟子冒昧請問,菩薩與羅剎大人在計劃中的角色,是如何分派的?”
  此言壹出,大黑天佛母菩薩便是低笑出聲:
  “很好。”
  “菩薩?”
  對這沒頭沒尾的評價,花娘子再怎麽智慧通達,也弄不明白,可她的回答過了關,應該是沒問題的。
  而大黑天佛母菩薩也很快給了更標準的答案:
  “按照計劃,三界天通,我為基石。壹應梳理體系、衍化法則之事,都由我來主控;而三界天通之後,體系成就,我便是當年巫神的地位,雖沒有那開天辟地的無上之功,然而改天換地,定鼎三界,自然為人神共主。”
  “這,羅剎大人……”
  “羅剎道友的性情,妳們也大概了解,她早不耐真界與血獄鬼府的困鎖,要的就是借此‘三界天通’的機會,擺脫束縛,斬斷因果,直入無盡星空,至少也要與那位魔主大人比肩。”
  花娘子陷入沈默。
  也就是說,羅剎鬼王放棄了她在“新世界”的核心權力?
  雖然可以肯定,她肯定還保留著自家教派的傳承,就像今日的魔門。
  也許羅剎鬼王這樣的大能眼中看來,這才是最核心的東西。
  可是,按照協議,“新世界”的主宰者是大黑天佛母菩薩,在動轍以萬年記算的漫長時間裏,今日的協議,怎麽能夠長久維持,不生猜忌?
  如果真的不生猜忌,今日自家神主又怎麽會主動說起此事?
  大黑天佛母菩薩真的就像在聊天,隨口又將話題偏移:
  “那畢竟是計劃成功之後的事了,現在說來,沒什麽意義。如今最要緊的,還是要排除種種阻礙、變數,將計劃推行下去。我與羅剎道友也做了許多準備,其中最核心的壹條,就是要給‘三界天通’後的新世界,立下法則支柱。我們喚其為‘七祭五柱’。”
  花娘子疑道:“七祭五柱?”
  “妳既然為司祭,天人九法的理論,掌教應該教給妳了。天人九法中,太虛之法,天心自為,不可移易;道德之法,後天人倫成就;這兩條可以不論。
  “動靜、造化,可以局部影響限制;其余諸法,都大有可改易的余地。
  “三界天通之時,若不鎮壓抵定,變異之局,很難控制。所以,當年我與羅剎道友聯手擒下太玄魔母,將其鎮壓在碧落天闕,以祭動靜之法;妳的掌教師尊為佛陀分身,受制於因果,需轉世重修,故而自願獻祭於天,以祭造化之法。
  “真幻之祭,由羅剎道友的虔誠信眾為之;陰陽之法本來選定是平治元君,但後來覺得她底蘊略遜,便又選了壹個地仙中人,此時已入甕中,如此是四祭四柱……”
  花娘子只聽得驚心動魄,這裏面竟然壹舉砸進去至少四位地仙大能,而且還不算完。
  她不自覺擡頭,正好看到大黑天佛母菩薩似男似女,人相模糊的面孔。只見她微微壹笑:
  “至於最後三祭壹柱,乃中樞根本,涉生死、靈昧、超拔,我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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