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鏡

減肥專家

修真武俠

開春的季節,天氣還是冷的。山林間的夜風嗚嗚作響,吹進只剩半邊大門的道觀正殿,卻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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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他化之具 吞海妖瓶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1

  隨乙陽劍起處,聚仙橋周邊,劍氣森森,如亂石密布,犬牙交錯;又似空山竹海,簌簌有聲,虹光之下,所隱藏的百余劍兵,都鼓蕩劍氣,演化出壹路“蹈海分光劍陣”。
  此劍陣劍氣分化,幾無窮盡,攻防均有移山倒海之威,那飛落的灰蒙暗光,被劍氣壹逼,現了形跡,左沖右突,卻是進不得內圈,眼看著李閃和孫婕被聚仙橋虹光收攝,蹤影不見。
  壹擊不成,灰蒙暗光便想遁走,可彭索又哪會讓它如願,乙陽劍虛劃壹記,如海劍氣中便似翻了壹個大浪,將灰蒙暗光打落,半空就給絞碎幹凈。
  反擊得手,彭索臉上卻沒什麽變化,灰蒙暗光崩散之時,他分明看到,那裏顯出壹個醜陋而雄健的形象,虛實莫測。而且這還不算完,那灰蒙暗光打散,可虛空之中,陰冷寒意卻還是留存下來,任劍氣潮湧,前後相疊,也都壓不過去。
  他便知道,灰蒙暗光形雖不存,根本卻還在,剛剛蹈海分光劍陣的反擊,還是未競全功。
  “聚為實,散為虛,壹靈存而百生滅。這是召劾神魔的法門……宗門派我來搜殺鬼厭,我也做過功課,那鬼厭的‘幽冥九藏秘術’裏,可不見類似手段。”
  彭索劍心明徹,知道那寒意非是由外而內的攻伐,而是勾動心底陰影角落,又有陰殺氣機萌動,倒是天魔法門的路數,只不過勾動的不是尋常五蘊魔念,而是更直接的死意。
  此寒意彌散,倒是哪裏有生靈反應,往哪裏去,他腳下聚仙橋,都有些遮攔不住。
  但彭索夷然不懼,百年修行,劍胎成就絕世神鋒,劍心亦是千錘百煉,生死之間走上千百回,何懼死哉!
  至於藏在聚仙橋中的手下,他也不擔心,他是劍陣中樞,只要自家本心不亂,外魔不侵,劍陣流轉變化,就不會給任何人可趁之機。
  他雙眸神光在半空流轉,尋覓死意發端,忽又壹聲叱喝,便如半空中打了個霹靂,劍氣雷音,橫溢大江。
  壹直流動無休的寒意,也被沖得壹滯,便趁這個空當,大江之上,虹光大放聚仙橋飛架天外,只余虹影殘像,其本體已莫知其所終。任此地寒意森森,也沒了作用。
  數百裏外,鬼厭“唔”了壹聲,飛遁的身形倏地止定,稍壹猶豫,想向後飛,可已經是晚了壹步,天外虹光垂落,如搭拱橋,橋上壹人,束冠披甲,雙眸金光電射,鎖定了他的身形。
  聚仙橋竟然是在頃刻之間,跨越了數百裏的距離,直接飛降眼前。這其間,彭索那壹對追本溯源的利眼,無疑起了大作用。
  虹橋飛降,七彩光華之中,已有澎湃劍氣如海嘯壹般,當頭壓下,這壹過程中,彭索沒有任何搭話確認的意思,直接發動劍陣,要將鬼厭陷入陣中,或者幹脆打殺。
  虧彭索也算是論劍軒的高手,這倚多為勝的手段,使來卻這麽流暢,大大出乎鬼厭和余慈的意料。
  低吼聲中,鬼厭身形連閃,想要遁走,可劍壓封絕周邊數十裏,不管他怎麽飛動,最終都被如潮劍氣逼回。
  彭索在虹橋之下,俯視鬼厭,冷笑不語。
  對鬼厭這等臭名昭著的邪魔,要的就是速戰速決,不給其任何喘息之機。眼下蹈海分光劍陣已經全面激發,以雷霆萬鈞之勢,形成了對鬼厭的全面壓制。鬼厭也是修成了步虛法域之輩,可在蹈海分光劍陣如大海倒卷的劍域之前,已給擠迫得沒了空間。
  萬千劍氣流轉變化,封絕區域,錯亂六識,壓迫心神,鬼厭之流,在劍陣中就成了聾子和瞎子,十成實力,發揮個五六成就算了不起。
  實際來看,這家夥最多能使出三分力氣!
  念頭轉過,劍氣狂潮連續內聚開綻,如此轉化十三回,每壹轉壓力都擡高壹成,十三轉已過,蹈海分光劍陣之威,赫然暴增壹倍,方圓百裏範圍之內,都響徹劍潮翻轉撲擊的“嗚嗚”嘯音,那鬼厭更是給深埋進去,連個影子都不見。
  彭索眸光刺入最狂暴的中心點,乙陽劍遙指,蹈海分光劍陣之威,就在於壹浪高過壹浪的連續沖擊。他在虹橋之上,看似什麽都沒做,其實就是等著這樣壹個機會,窺準鬼厭致致命的破綻,引導後方“大潮”,壹擊而定。
  “去吧!”
  乙陽劍上放出奪目光華,最終凝化為壹道光束,投入劍潮之中,已經積蓄多時的後方大潮,便在激嘯聲中,排空而進,當頭轟下。
  劍陣的聚力點上,鬼厭發出壹聲長嚎,身外幽碧火焰炸開萬點火星,卻又被強壓回去,連帶著整個身形都被劍壓擠迫,扭曲到不成模樣,這醜陋的情形只持續了剎那光景,鬼厭肉身便轟聲燃燒,化為壹蓬飛灰。
  彭索見鬼厭下場,也還滿意:“總算對水劍生有個交待。”
  水劍生此人,修為水準也還平平,但因其交遊廣闊,卻是聚仙橋上最具影響力的知客之壹,他的兒媳被鬼厭虐殺,打掉的還是聚仙橋、論劍軒的顏面,彭索受命行事,定然要有所回應的。
  虹橋上自有留存蜃影的符陣,彭索確認己畢,便準備下令收了劍陣,壹並回返。至於那兩個俘虜,如今倒是沒用了,回頭問了兩句,隨便處置了罷。
  乙陽劍欲待歸鞘,彭索眼皮卻是突地壹跳,久經淬煉的劍心提起警兆,他當即壹聲厲喝,已經徐徐收回的蹈海分光劍陣,重又鼓蕩。
  他治下極嚴,手下劍兵與他心神相系,任何命令都會不折不扣地執行,就算是此時已是盛極而衰的階段,萬千劍氣仍然能夠再鼓余力,平地生就劍潮漩流。
  然而這壹回,漩流中央,卻是莫名張開了壹個“空洞”,滔滔劍氣轉眼被空洞吸入,連個回響兒也無。
  那邊氣機密集動蕩,轉眼生就成壹層火煙,火煙之後,有壹物隱隱現形,落在彭索眼中,便是他早做過功課,也不由愕然。
  那是個壹人來高的廣口大瓶,遍體妖詭花紋,單只瓶耳,卻是雕畫成鬼臉形狀,由於結構巧妙,看上去那瓶口,倒似成了鬼臉的嘴巴,其上血跡斑然,似是剛剛噬了生人,猙獰可怖。
  “魔功變化,果然不循常理。”
  彭索輕喟壹聲,想到前面做的功課,又暗自思忖:觀此瓶模樣,倒像是幽冥九藏秘術中,“吞海瓶”那壹變,只是整個身子都變成這樣,與其說是詭異,還不如說是滑稽。
  可彭索沒有半點兒喜意,他看著鬼厭被劍陣巨壓碾碎,焚化成灰,可轉眼間,此人就以這等妖異形象現世,已證明他前面失了手。
  蹈海分光劍陣依舊運轉不停,劍潮沖擊無休無止,卻總在廣口大瓶附近失了沖力,並被瓶口吸納進去,那壹片區域,氣機紛亂,已不是劍陣所能控制。
  他銳眼生芒,盯著吞海妖瓶,尋找其破綻。
  鬼厭神魂深處,余慈恨不能伸手抹壹把冷汗。
  化為吞海瓶,確實是鬼厭的手段,但在今夜之前,勢必難能。
  就在今夜,稍前壹段時間,余慈在另壹處江水之中,為鬼厭重塑形神,其基本材質,非同凡響,乃是三方虛空元氣,凝聚成形。某種意義上說,此時的鬼厭已經不算是正常人類,對其所修煉的幽冥九藏秘術而言,也是有益無害。
  幽冥九藏秘術門是魔門少見的煉體之法,肉胎陽神渾融為壹,修煉此法,將永遠失去陽神出竅的可能,但練到極處,以九種虛實神通變化為本,肉身變化卻是隨心所欲,模仿陽神所謂“聚則成形,散則化氣”之能,也未嘗不可。
  只是鬼厭修煉到步虛上階後,蹉跎年歲,多年不得寸進,九藏秘術的三大類、九種虛實神通變化,他只得四種,分別是形藏變裏的中輪火、吞海瓶;神藏變裏的冥合霧、五傷氣,而且還達不“神通”的程度。
  其他如形藏變裏的虛空藏、神藏變中的化神光,都未掌握,至於最高層次的天魔變,更是邊兒都沒沾上。
  這裏有修為的問題,也有心法的問題,更多還是鬼厭自己的問題。
  不過,待形神重塑之後,至少“變化”壹道,余慈已經“幫”他掃清了物象上的障礙。
  至於變化的心法,那本不是余慈擅長的領域,他還沒把幽冥九藏秘術的法門過壹遍呢,在他想來,以後有大把的時間去試驗,不必急於壹時。
  然而他還是小覷了聚仙橋所布的劍陣,在彭索的駕馭下,滔天劍氣攻伐如雷霆,摧枯拉朽壹般將鬼厭碾成了渣子,藏在神魂深處的念頭,甚至都來不及切換,就是切換了,那壹瞬間余慈能做得也很有限。
  還好,三方元氣的質料不同凡響,余慈也有全套的鬼厭形神烙印,在其形神破滅的剎那,又重新組合,那壹瞬間,余慈的意識與鬼厭接通,但又不是全盤代替,只若靈光懸照,“照亮”了生死之間,其所未知之秘景。
  鬼厭的原生意識也算福至心靈,倏然明確了他應該做的事情——蹈海分光劍陣之下,他本來形態不可能存活,唯有死中求變,用出“吞海瓶”這壹變,以其吞噬壹切有形之物的法力,幹擾劍陣運轉。
  他變得很成功、很徹底,直接就身化吞海妖瓶,法力更是精進,吞納劍氣、吞吃氣機,吞了個不亦樂乎。
  只是吞噬法力再強,其吞吐之力總有上限,而蹈海分光劍陣集百名劍兵之力,循環往復,無有窮盡,他只護得壹時平安,彭索便已回神,在虹橋上冷笑壹聲:
  “疾!”
  劍陣運化驟然加速,頃刻之間,就迅猛了五成有多,且還在不斷提升。受此影響,吞海妖瓶便是嗡嗡連響,並開始東擺西晃,顯然其承受力已到了極限。
  彭索也再次持劍,準備行雷霆壹擊,滅其魔身。
  若換了以前,鬼厭到這節點上,自會有其他變化,效用如何,且另說。但如今他神魂深處,有余慈念頭懸照,內外銜接,彼此貫通,又有主次,所以他就將此關鍵選擇踢到這邊來。
  這不是他刻意的作為,而是冥冥之中,靈光驅使而成。
  說到底,鬼厭已失元神真性,代之而起的就是余慈分化出來的念頭,前面余慈刻意收斂、又或其慣常習性可以應付時,還不明顯,可到要命的時候,定然要如此這般,方循法理。
  故而,壹個問題就擺在余慈眼前:吞海瓶壹變後,又該怎麽辦?
  余慈的回應也最是直接:變下去!
  形藏三變自成體系,中輪火既是攻伐之術,又是煉體之方;吞海瓶則在此基礎上,初涉神通變化;虛空藏則是形藏變的大成之法。
  既曰虛空藏,顧名思義,實是與虛空神通有關。這是壹種能夠煉出虛空的法門,在修行界也是很罕見的。當然,這裏所謂的“虛空”,只是在九藏魔身之中,無中生有,有中還無,煉出壹個小小空間,還遠遠不是“自辟虛空”的成就。
  在余慈這等精於虛空神通者看來,如此“虛空”,實在沒什麽可言道之處,倒是裏面煉化異質,轉運氣機的法門,有點兒意思。
  可像他這般,在還丹境界就掌握虛空神通,自辟虛空的怪物,天上地下、古往今來,又有幾個?鬼厭生前,可沒有余慈那份兒機緣,也就被死死攔在關礙之前,難有進境,可如今,換了真性,情況就全然不同。
  吞海瓶的心法運轉到極處,只是稍稍壹震,便輕而易舉地沖開壹條新路。
  說是沖開,其實“前方”分明就懸著指路明燈,種種玄妙,為他壹壹分說。
  余慈是不通曉虛空藏的法門,可這壹點兒能夠由鬼厭的原生意識補上;鬼厭不能明了虛空神通,但余慈自有充分解悟。如此,余慈隱於內而操權柄,鬼厭顯於外而為佐使,主次互補,陰陽妙化,兩邊的意識冥冥中就合為壹處。
  內外合而玄機成。
  就鬼厭而言,事涉虛空神通,心神如何投放、氣機如何運化、虛空如何養就,條條陳列,清晰明白,且是感悟生動,絕無生澀之處。
  剎那間,吞海瓶之內,便有壹小小虛空成就,雖只是拳頭大小,卻有無盡之藏,運化精微,莫測其深。
  形藏變之神通法門,壹下子修到完滿之境。
  完滿之力既生,中輪火、吞海瓶、虛空藏三法歸壹,周身氣機根根跳蕩,更與外界天地所涉元氣遙相呼應,步虛法域當即擴張,其有大有鼎沸之勢,如此成就沖擊之力,變到絕關仍不算完,轟隆壹聲響,形神實質化消,似乎散為無數微粒,顆顆牽引元氣,成煙化霧,氤氳繚繞。
  這是神藏變中的冥合霧,可在以前鬼厭使出來的時候,最多是拿煙吐霧,哪有這般形神化盡,煙氣氤氳的精到?
  此時此刻,蹈海分光劍陣與鬼厭氣機相接處,已經徹底亂了套,冥合霧既成,鬼厭形神實質散化煙氣,便是被絞碎了,隨便壹拼合,也就無妨。況且所謂“冥合”,暗合是也,其特殊法力,就是混淆氣機、模仿質性,無聲無息滲透進去,突然發難,令“堅城”潰於內。
  劍氣動蕩愈甚,其間煙霧質性越是難以辨識,有些劍兵操控劍訣時,已經產生了幻覺,分不清哪個是自家劍氣,哪個是鬼厭所化妖霧。
  “咄!”
  彭索見勢不對,壹聲斷喝,便待親自出手,絞殺鬼厭。然而此時,鬼厭氣機沖擊之力未絕,轉瞬又是壹變,那些形神微粒也都散盡,似乎化入天地之中,與元氣同壹,其實專聚五陰五毒五傷之力,透肌銷骨,最是陰損,這是五傷氣。
  如此陰損之力彌漫劍陣之中,來無影去無蹤,便是以彭索之能,都要用心提防,不過這力量只是壹閃,便重新歸入變化的大勢中。
  此時形藏、神藏六變中,有五變已成,鬼厭便是盡失真性,其識神見知也能明白,他遇到了壹個千回百劫也難得的大機緣。他再也按捺不住,九藏魔身縱使化煙成氣,仍然百竅響應,齊震共鳴,化合成縹緲魔音,升天入地,無所不至。
  這已不是幽冥九藏秘術本身的變化,而是魔功修煉到壹定境界,外化的表征。
  彭索在虹橋上聞聽此音,未盡其意,與他心神相系的乙陽劍已錚聲鳴響,向他發出警訊。
  幾乎與之同時,大約在四百裏外,有強橫旺盛的氣息沖霄而起,如火光煙柱,灼然逼人,本來這已經超出正常的感應範圍,卻因其強橫,使得彭索這邊也清晰可見。
  這壹道氣息像是點燃的炮仗引線,第壹聲爆鳴之後,震蕩就再也不能停止。
  僅隔半息時間,東方更遠的位置,有矯然光華,如龍似蛟,甚至是沖破了晨曦,在朝霞中升舉飛騰。
  這壹個,彭索倒是有了點兒概念:“黑蛟真人?此長生大妖向來安居盧江水脈之中,少有動作,怎地突然跳出來?”
  念頭未止,東北方向,五色光華分列,如孔雀展屏,華麗多彩,比之聚仙橋的虹光亦不稍差。
  彭索遲疑了下,方做出判斷:玄昊上師?此人壹門心思與東華宮作對,來回奔忙,也會來此嗎?
  連續三個反應,以彭索之見,全都是真人級數,方圓千裏之內,有這些大人物在,固然能算巧合,可這齊整反應,絕不是巧合能夠解釋的。
  他緊握乙陽劍,雙眸神光刺在混亂的劍陣中央,如今那裏煙氣都已不見,如歸空無,可彭索確信,鬼厭還在,因為那裏正是縹緲魔音之發端。
  莫不是……
  壹念未止,魔音相應變化,彭索壹個恍惚,耳畔似有刀劍交鳴之音,聽聞此音,他本能地熱血湧動,不自覺握緊了劍柄。
  不過,幻相如真,終究還是幻相,他很快警醒,可在此時,腳下虹橋之中,已是騷然,怪聲頻出,裏面還摻有那個女俘虜的尖叫。
  彭索駕馭虹橋,與其中劍兵心神相系,如何不知裏面的混亂?頃刻之間,已有兩名劍兵屍橫就地,殺人者卻不是裏面任何壹個俘虜,而是來自於劍兵中間。
  狂躁、紛亂、欲望、恐懼,種種的負面情緒,莫名而生,突然爆發,化為陰魔,侵入神智,使劍兵幾難自控,稍有壹個誘因,就噴發出去,釀成慘禍。
  六欲染化,內亂自生——果然是六欲魔音!
  彭索的眼神首次失了靈動犀利,變得有些茫然:這……這可是六欲天魔將出之兆!
  六欲魔音發源地,鬼厭正進入壹個特殊而玄妙的狀態。
  世事多諷刺,在他真性失去之際,本是“今生無望”的大機緣來到了。
  他在步虛上階蹉跎多年,未有寸進,說到底,是他自己不爭氣,沈淪六欲,以至迷了本心,他也只差本心萌發的超拔之心而已。
  由本心中,收得超拔之心,如高臺壘土,逐級而上;又似千裏之行,始於足下。這壹條路,由鬼厭自己扼殺,剩下就只有“他化”壹途,即奪他人之超拔根本,嫁接本心之上,這壹路又太險,稍有不慎,就是被反噬的下場。他沒有那個膽氣,也沒有那個能力。
  而如今,他終於不用再糾結了。
  鬼厭的九藏魔身在燃燒,這火不是凡火,是焚神消元之火,是他內氣罡煞修煉到頂峰,進無可進,內燃成火。此火已到火勢之極,若無今晨之變,說不定哪壹日,這火便會遍燒全身,焚化形神,百年功行,毀於壹旦。
  他的百年功行,其實就是壹場燎原大火,四處蔓延,聲勢驚人,卻沒有目標,勢頭再猛,也燒不到點子上,況且由火得火,永遠不會是其他什麽東西,只會禁錮於原有的層次,直到化為灰燼。
  這火轉眼“攀”到了余慈的念頭上,火力驚人,似乎轉瞬之間,就能將念頭焚化成煙。
  但余慈知道,此火是無礙的,只要他確屬真金,位於超拔之境界。
  所謂他化之法,其實就是在自身前路不通的前提下,將他人已然成就的超拔之心導引進來,相當於引進壹個成熟的模具——比如丹爐,以之收容燎原之火,輔以種種法門,使火非火,轉化成更高層次之物。自此破除大限,超凡拔俗。
  眼下,余慈的念頭入主,論真實修為,他比鬼厭要低,但論道基、論心誌,強出鬼厭何止十倍?當年與陸素華壹戰,由玉神洞靈篆印催化玄武真意,亦曾登入真人境界,曾經滄海難為水,此亦是哉。
  當二者意識內外貫通,玄機化生,余慈念頭操其權柄,登高壹呼,鬼厭的原生意念全無抗拒之力,群起響應,挾九藏魔身質變、氣機鼎沸之勢,歷經中輪火、吞海瓶、虛空藏、冥合霧、五傷氣之五變,猶如水之就下,又如火焰飛騰,壹氣沖關,要破去鎖錮百年的關隘枷鎖。
  但憑借鬼厭原有之力,勢頭再猛,也奈何不得已堆壘數百年的關隘,不過這壹刻,在關隘之上,還有余慈的念頭在。
  鬼厭神魂深處,余慈意念橫貫:“上來!”
  霎時間關隘搖動,沖擊之力透過,初時還如絲縷穿梭,可轉瞬之間,關隘已是根本動搖,焚神消元之火直燒透了九重關,積蓄數百年之力,壹發而不可收拾,倏乎間已徹底從鬼厭九藏魔身中抽離,燒向天外。
  失去了致命威脅,鬼厭周身百竅,歡欣跳躍,吞吐元氣,合成魔音,愈發地百轉千回,縹緲無定。
  最核心處,余慈念頭亦是出奇地活潑,在魔音中搖動,有絕大快意,如遊仙境、如降甘霖、如斬仇頑,又如天女飛花舞於眼前、如玉液澆身降入玄關,種種異象,不壹而足。
  這些感受,可以說是虛妄,只因它們都是幻景,非是真實存在;但也可以說是事實,概因其都是源自於周邊各類生靈心中最根深蒂固的念想。
  鬼厭百竅合鳴,生就縹緲魔音,此時正壹波波向外擴散,初時數十裏、繼而百裏、千裏,所過之處,壹切生靈,都受魔擾,心誌不堅者,六欲紛呈,噴湧而出,被魔音捕獲,心緒壹時錯亂不堪,難以自主。
  余慈念頭居中,似乎又看到了久違的照神圖,天地山河,生靈百態,盡入其中,只不過拼接起來的,都是諸生靈的心神念想,如幻如夢。
  如此情狀,其實更像是承啟天初成之際,也類同天魔殿建構之時。其主要“材質”,無疑就是六欲濁流。
  魔門修士,自步虛進入真人境界,便號稱“六欲天魔”,“六欲”者,掌控六欲是也,唯有超然於其上,方能有徹底“掌控”之力。
  如今余慈還在其中沈浮,未得超然,便證明他和鬼厭,還沒有真正地成就六欲天魔,目前他必須要先打破長生關,渡過那必將到來的天劫。
  第壹關,就是魔劫!
  彭索站在聚仙橋上,沈吟未決,忽地心中微動,轉眼去看,有壹人迎著霞光,高蹈空中,邁步走來,與他距離本有數十裏,卻是三兩步就到了眼前。
  此人壹身布衣,腰間紮束草強,衣飾極為隨意,然而肌膚如大理石壹般,光滑而隱透光澤,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雙眉濃黑烏亮,與眼平行,眉心連起,筆直壹線,幾乎沒有半點兒角度和弧度,給人感覺頗是怪異。
  兩人目光壹對,來人便朗聲而笑,與彭索招呼壹聲,道:“六欲天魔出世,第壹關就是魔劫。過不去壹切休提,但若過得去,縹緲魔音所過之處,壹切被魔音染化的生靈,都將為其眷屬,任他驅役玩弄,流毒無窮。到那時,就算是論劍軒,也要殺個手軟吧。”
  “妳是……盛桐?”
  彭索認出來人,語氣卻頗是微妙。盛桐此人,在南國極有名氣,是極少數以散修之身,進入真人境界的大高手,據說他得到上古地仙真傳,自具度劫秘法,是散修真人裏,最有希望再進壹步的數人之壹。
  只不過,這人性情執拗古怪,對壹切大宗強權,都看不順眼,經常與那些宗門發生沖突,論劍軒家大業大,也與他有過齟齬,雖還不到仇恨的地步,卻肯定沒有好感。
  但彭索也要承認,盛桐壹下子點到了要害上。
  魔門修士橫行無忌、為非作歹的不少,但無論是哪個,真到沖擊長生關礙,成就六欲天魔之時,大都還是回到北方,魔門勢力最強盛之地。其中很重要的壹條原因,就是六欲天魔成就之時,大肆染化天魔眷屬,往往會惹來眾怒,受到當地勢力合圍痛擊,降低其渡劫成算。
  壹來二去,這已經是不成文的規矩,為那個層次的修士所共知。
  正因為如此,突然碰到壹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就是彭索這樣幹脆利落的人物,壹時也有些迷糊了。
  縹緲魔音升天入地,擴及千裏,範圍極廣。南國人口密度較高,這片區域內,少說也有十來萬人,還都是抵抗力最差的凡俗之輩。這些人成了天魔眷屬,也不至於對論劍軒造成威脅,可這些天魔眷屬,都是邪魔種子,壹旦抽枝發芽,傳播魔念邪欲,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弄出壹個小“魔國”出來。
  但要是處理吧,尋常消魔祛邪之法,綿延日久,極易出現疏漏,效果極差,要想永絕後患,定然還是盛桐所說的壹個“殺”字。
  手軟不手軟的,彭索不知道,可他卻沒忘,這十余萬人中,還包括虹橋之內,百余劍兵。
  無論如何,也不能落到那般田地!
  他終究是個有決斷的,當下也不管其他,對盛桐道:“盛道友可否助我壹臂之力,在魔崽子釀成大禍之前,斬殺此獠?”
  他問得突兀,卻又在情理之中,盛桐聞言哈哈大笑:“本人向來沒有看熱鬧的習慣,既然來了,自然有些想法……誅除此人後,壹應所得歸我!”
  彭索毫不遲疑:“可!”
  盛桐叫壹聲“痛快”,已從袖中取出壹柄尺長的小錘,正待動手,空中卻有壹聲長吟劃空而來:“且慢,算我壹份兒,此人魔靈我要了。”
  千裏之外的黑蛟真人終於趕來,那如龍似蛟的光華在半空壹卷,就化為壹個黑袍醜漢,唇邊獠牙外露,眉心壹道黑線直貫額頭發際,雙眼卻是罕見的金色,內有冰裂之紋。他壹過來,周圍就是水氣大盛,隱有潮水之音。
  彭索還沒說話,盛桐連在壹起的眉毛,就又打了個結:“黑蛟,妳來湊什麽熱鬧?”
  “壹字眉妳也來了啊。”
  黑蛟對盛桐更不客氣,咧開血盆大口,直接叫了外號:“老蛟別的不管,唯有在‘吃’字上,多多用心。六欲天魔之魔靈,正是可口的吃食,我拿來下酒,妳有意見?”
  盛桐嘿地壹聲笑,他自然知道黑蛟真人的根底。這位其實是盧江之中,壹條土生土長的蛟龍,因緣巧合,開啟靈智,修行數千年,終得長生。盛桐聽說,此蛟修煉的法門,是壹種“噬靈”之法,越是吞噬強大的元靈之屬,越能求得精進,此來目的倒也明確。
  只是他又怎麽能讓?他近來煉制的壹件要緊的度劫法器,已到了最關鍵的地步,若能以六欲天魔為祭品,定可大增成算,事關渡劫之事,便是天王老子到了,也沒的商量。
  兩人視線都是不善,也在此時,東北方向,五色華光落下,現出玄昊上師的身形,他先往彭索那邊瞥了壹眼,再看這邊情況,便知端倪:“兩位且住,魔劫當前,自家人不要傷了和氣。”
  玄昊上師倒是先站住了立場:“擊殺六欲天魔,不使為患,當是大積功德之舉,壹切以此事為優先,至於事後分配,本人不才,願做個中人,不管得了何物,不取壹毫,但使公正,由兩位分潤可好?”
  盛桐和黑蛟自然都不樂意,要居中調停的話,玄昊上師的地位,還是差了壹點兒。
  正要繼續爭擰的時候,半空中猛打壹個霹靂,這是真的雷霆之音,運化陰陽之氣,天威凜凜,可就是這樣,那縹緲魔音仍是壓之不下,繚繞耳畔心尖。
  在場的都是見多識廣之輩,當下都是怔了:“魔生而雷降,這……魔劫過了?”
  “不可能,哪有這麽快?”
  “內外魔劫諸關,都是紙糊的嗎?”
  不管他們怎麽去想,此時此刻,天際霞光已然被陰雲遮去,代之以電光長蛇,穿行雲間。隆隆雷聲之下,縹緲魔音則是千折百回,像是千百妖魔匯聚,尖笑群嘲,無休無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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