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魔靈尋蹤 人形天劫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1
過了大約兩三個時辰,層層黑暴大幕之下,先前摔落在地的奪心道人站起來,搖搖晃晃的,似乎隨時都會被風暴卷走,最後他還是站穩了,仰頭看漫天風沙,好半晌,才籲出壹口長氣。
它是壹道魔靈,深藏在玉盒深處,度過了不知多少歲月。其間它也有些模糊的記憶,似乎是被挪來挪去,但最終清晰的頭緒,卻是從壹個模糊的時間點開始的。
自從奪舍仇伍之後,它根據感覺記憶,大略估算,那應該是上壹劫,距今約九百至壹千兩百年之間。
從那壹刻起,它就有了明確的意識和判斷,他要去尋找壹個答案,但在此之前,他需要找到寄主。揣著這壹目的,它迎來了去年的混亂局面。謹慎地讓過了前兩波人馬,等到了仇伍,終於主動與之聯系,令其生出感應。
它在玉盒中,卻又不是器靈之屬,不曾受制於法器,在仇伍挖出玉盒的壹剎那,它便破開仇伍神魂,奪舍成功,壹路來到無拓城。本次又抓住機會,借奪心道人祭煉玉盒產生的心神聯系,強力反噬,再度奪舍。
奪舍之後,神魂層面的吞噬和同化,每時每刻都在進行,這其中,魔靈的力量是壓倒性的、毀滅性的,也有明確的意念指引,但缺乏人性的情緒,這壹點上,奪心道人和仇伍的殘余意識可為補充。
幾個時辰的時間裏,這樣的重組已經完成,由於情緒遺留的緣故,目前說它是奪心道人,也勉強說得過去——那就叫奪心道人好了。
因為魔靈本身並不知道,它是誰!
這壹年多的時間,與外界通聯,魔靈獲得了大量的信息,但也帶來了很多的迷惑。這裏最核心的部分就是:
我是誰?
為什麽連自己是誰都記不清楚,卻有明確的目的,又覺得是理所當然?
它本能覺得裏面有問題,尤其是吞噬同化了奪心道人的意念之後,奪心、仇伍的殘余意念碰撞出火花,很大程度上激活了思路和靈感,給了他莫名的渴求,雖然非常微弱。
但主流沒有變化,無論是仇伍還是奪心散人,其留存的貪欲,都鼓動著他,繼續眼前的行動。因為,它所尋求的答案,擁有致命的吸引力——
無量虛空神主將其畢生研究的有關神主之秘的資料,存放在與秘府相對的天宮中——內部人稱其為“碧落天闕”中。找出“碧落天闕”在哪裏,是它自生出意識以來,唯壹的指令和動力。
至其這動力由何而來,又是壹個謎。當然,這不妨礙它的努力。
天奪宗是壹層不錯的殼,奪心道人身為天奪宗的宗主,壹定意義上可說是北荒沙盜的總瓢把子,掌握的資源,並不比任何壹方勢力遜色。
北荒沙盜中,也有壹個隱性的情報網絡,或許精確性有些欠缺,但在廣度上,比三家坊的遍布北荒的耳目也差不到哪裏去。奪心道人非常懂得利用這壹情報網,有魔靈特別清晰的指向記憶為參考,精確性差的問題也解決了。
碧落天闕,乃是無量虛空神主最大的秘密,它只聞其名、見其影,而未能真正去過——不要問為什麽如此,它記憶中就是這麽個樣子。
它還知道,要抓住那虛無縹緲的影子線索,就必須尋找玄靈尺,就是外間時常提及的玄靈引。
玄靈尺本是無量虛空神主賜下,給黃泉秘府繼承者學習碧落通幽十二重天的工具,只因此心法隔上百年、千年不等,都會有所修正,而修正完畢後,就會放出在碧落天闕的“經堂”中。玄靈尺的作用,就是不管相距多少萬裏,都能引導心神觸及碧落天闕,再以特殊心法進入“經堂”學習,自然十分重要。
可以說,玄靈尺是它已知的,唯壹壹件與碧落天闕緊密相關的器物,其在黃泉秘府的壹些作用,倒都是細枝末節了。
通過沙盜的情報網,它已知玄靈引最後現世,是在靈犀散人手中,後又遺失,直到今日,都沒有再出現。
可它覺得,黃泉秘府突兀現世,原本天衣無縫的五嶽真形圖和玄符錮靈神通禁域的防護接連被破開,這裏若沒有玄靈引的作用,委實令人難以接受。
它很想去黃泉秘府探探虛實,找找線索。
可如今,大梵妖王和現任無量虛空神主的沖突表面化——前幾日,它也感應到了本源之力的波動傳導,至於“現任”兩字,更是務必要加上的。它的理解,應是天底下少有的精到,雖說這裏的記憶回路有個斷層,無論如何都琢磨不透。
正因為如此,這段時間,它勢必無法前往黃泉秘府,需要別的辦法。
第壹批進入黃泉秘府的人馬,此時已算不得什麽秘密,它把那些人名都列出來,什麽翟雀兒、陸素華、十方大尊、黑袍、辛乙等等等等……為他們分門別類。
這些人破開五嶽真形圖和玄符錮靈神通禁域,無疑是獲得了第壹手資料,若有玄靈引的消息,也要從他們身上入手。如今它吞噬、同化的能力還有幾個“名額”可用,若能像對奪心道人、仇伍壹般,自然就好辦了。
只可惜,這裏絕大部分人,都是非常棘手,可供挑揀的著實不多。好壹番思量後,他盯上了盧遁,也就是近期突然被接連爆料關註的余慈。
據壹條從魔門內部傳出的消息,去年豐都城灑播魔種事件,牽扯到了魔門丟失多年的照神銅鑒,且和余慈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使這個離塵宗棄徒,在魔門各宗眼中,陡然間炙手可熱。
它知道去年魔種大爆發,也曾研究過,當時來說,並不是太在意。
照神銅鑒雖是無量虛空神主的祭器,但那是和元始魔主妥協的產物,和碧落天闕沒法比,也根本不是壹個體系。但現在看來,若將此寶和相關人等作為壹條線索,還是相當有價值的。
那麽,這人在哪兒?
事實上,余慈此人已經遠離人前很久了。
豐都城廣種魔種那次,是黃泉秘府事後,消息源頭距離余慈最近的壹回,但更多傳言是說,那次是陸素華的手筆,且是來自魔門內部,可靠性更強壹些。
在更廣層面上,消息更多,但更蕪雜,故而魔靈不取。
不過,從這些情報裏,它倒是找出了壹些方向,為此,它回到無拓城。
天奪宗的高層已經散出廣袤的黑暴區域中,剩下的人根本不知道高層的想法,只勉強搭起壹個架子,維持宗門的基本運轉,對宗主的去而復回,更不會有什麽反應。
站在盜天樓最高層,俯瞰下方頗顯雜亂的建築,隨著那個什麽寶蘊的到來,這裏已經成了暴風眼兒。
從華嚴城傳回的消息看,從寶蘊開始,已經形成了壹條長鏈,柳觀和陸素華就是鏈條上最顯眼的環節。
魔靈的目標是從陸素華那邊得到有關余慈的消息,不過它對柳、陸二人身上衍生出的大背景也很感興趣。
陸沈和黃泉夫人,可說是從萬載之前到現在,修行界最耀眼的道侶,對此它很感興趣,心中也相當不舒服,更確切地說,僅是針對陸沈。
它絕大部分時間都缺乏生靈應有的情緒,可在聽到陸沈名號的時候,感覺就很糟糕。
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如果要解開那個大疑團,從這兒入手,或許能有新發現。
它的目標悄然間多了壹個,可這個時候,它心中微動,奪心道人的臉面上,眉頭皺了壹皺,隨即偏轉目光:
剛回城時就有感應,現在更強烈。這是……誰招惹天劫了?
在它這個層次,對天心流轉變化分外敏感,城中上百萬人,氣機蕪雜,可專屬於天心流轉變化層次的,卻如黑暗中的燭火,煞是招眼。
它第壹時間想到的,就是哪個劫修遇到了劫數,可無論是奪心道人還是仇伍的記憶裏,都沒有這方面的認知,他在無拓城這麽些時間,也沒有發現。
是新來的,還是路過?
魔靈覺得麻煩了,無論什麽劫數,都不會是穩定的,真到刀兵水火劫數傾瀉而下的時候,哪個敢說安穩無懼,不受池魚之殃?
當盜天樓上的魔靈,舉目遠眺的時候,余慈剛剛踏入無拓城。
無拓城分為地上地下兩層,結構和北荒其他九大城都不壹樣,高等修士安居的真修圈仍在地下,註重貨物流轉的商圈則是設在地上,據說是有利於沙盜進退聚散。
相應的,城中兩個最大的堂口宗門,即天奪宗和重器門,其總部都設在地面上。
余慈雖是頭壹回到無拓城,卻是通過神意星芒的感應,早早鎖定了寶蘊的位置,而且不知為什麽,比他還要提早到來的陸青,竟然沒有將那壹塊魔禁提取出來,此時應該是藏身在城外不遠處的黑暴中,這也算是意外之喜。
想了壹想,余慈決定先去重器門看看,羽清玄讓他萬裏迢迢過來,總該有個說法才是,若能解決當前的困局,自然是最好不過。
他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雖是密集,但還比不過豐都城,也比不過華嚴城,不過路上行人,壹個個看上去都頗是精悍,偶爾目光交錯,警戒心思都是極強,難見善意,氣氛倒比豐都、華嚴等城緊張得多,相對的,那些服食鬼獄散的廢物,就少了許多。
不愧是沙盜之城啊。
以九煙的身份來到無拓城,余慈的知名度還是限定在有限的區域,不過看他黑膚光頭,模樣比較悍勇,壹時倒是無人找他的麻煩。
他經過壹處地攤密集的區域,這裏也是無拓城最典型的場所。
無拓城的商圈說是商圈,其實不如直接說是黑市。做為沙盜的集散地,這兒流通的各類商品,沾著血腥的,要在八九成以上,正規的商家如隨心閣、海商會等,很難在這兒立足,三家坊倒是如魚得水,但更繁榮的還是那些徹底沒有頭尾的散攤兒。
壹些寶物在其中流轉幾回,真的沒了頭緒,當然,因此引發的全無頭尾的兇殺之事,也少不到哪裏去。
余慈心中有事兒,沒想著在其中逗留,不過,那些小攤販兒的叫賣聲,卻讓他心中微動:
“黃泉秘府流出法器,祭煉七重天,如假包換,以物換物,上三品丹藥優先……”
“上品飛劍,上品飛劍,黃泉秘府所得飛劍壹柄!”
“第壹等輔助法器,黃泉秘府陣勢旗門壹套,妳說假的,呀了個呸的,這是模具,模具懂不懂?真貨誰擺到攤子上!”
叫賣聲此起彼落,裏面勾心鬥角不說,黃泉秘府之類的詞匯出現的頻率是最高的。
看得出來,雖然開府的混亂已經過去壹年半的時間,那邊的影響仍未消減。眼下又有魔門僅在元始魔主之下的兩位大能的直接對抗,雖說層次太高,和這些北荒的亡命徒很難產生交集,但這麽發展下去,其影響力會逐級擴散,余波怕是比劍園壹役,還要更長久地持續下去。
他搖搖頭,這下子,北荒可要比以前熱鬧太多。
“妳做了什麽?”
“噝……”
余慈當真被嚇了壹跳,不知什麽時候,背後竟站了壹人,無聲無息,直到開口說話,才讓他發覺。
猛回頭,余慈壹驚又壹松:“是妳啊。”
天藍色的鬥篷遮掩了她的面容,然而那頭罩的深幽空洞之後,冷若冰泉的氣機,卻讓人難以忘卻。
余慈瞥眼看看四周,壓低聲音,道了壹聲:“羽宮主。”
在此地能見到羽清玄當然很好了,這說明對方有意給他壹些幫助,可讓他有些失望的是,現身的只是羽清玄的投影,余慈不懷疑她的神通,卻缺乏壹些信心——陸素華可不是易與的主兒。
這點兒情緒滋生出來,讓他完全忘了羽清玄的問題,以至於對方重又問了壹遍:“妳做了什麽,引來劫數?”
“劫數?”
余慈壹時還未明白,楞了半晌,忽地朝重器門所在方向打量,元神自發調整目力,以法眼觀照,便見那個方位,壹道紅光,像是落地的燈籠,滾來滾去,又騰起妖異紅雲,映透半空。
這個余慈倒是見過的,他脫口而出:“寶蘊?”
“妳也知道,她身上如何化出姹女陰魔?”
余慈稀裏糊塗,什麽是姹女陰魔?念頭未絕,卻想起當日見寶蘊,那紅雲中蘊育的奇景。
有此認知,他元神法眼再多加壹層力,穿透紅雲,果然見到紅雲之中,也曾見過的祼身妙女,其法相在不住變化,或喜或憂,或懼或怒,但無論是什麽表情,都是風情無限,引人愛憐。
且在瞬息之後,似乎是感應到他的遙空註視,那妙女美目移盼,正與他視線對上,竟然引得他微生綺念,心內虛空屠靈獄中,壹眾死魔蠢蠢欲動。
果然是她……
余慈心下壹沈,只聽羽清玄道:“妳壹入城,那女子身上栽種劫數,便被誘發,應是針對妳無誤。”
余慈只能應聲“是”。
“此女遭遇魔禁,早早滋生心魔,此際又混入天劫法力,心魔化生陰魔,半孕成形,已有淩主之勢。我觀之,此時怒、懼、哀、憎、欲五情已備,壹旦生靈情緒上身,便可能顯化,成為陰魔之屬;若其間被天魔染化,立成天魔眷屬。”
“這……”
羽清玄依舊是平淡語氣:“壹旦陰魔或天魔成形,其本體便是第壹份養料,隨後化入天心劫難之中,立時引發魔劫,妳固然難以脫身,周邊數萬裏方圓,誰被禍害,也說不準。”
說到此處,她又切入到最重要的環節上:“如此劫數,是妳招惹的吧。”
余慈不能言。
虱子多了不愁,他倒不懼什麽。可這源頭,想必就是他的死魔劫數,與他心內虛空息息相關,著實不好回應。
余慈忽然明白,陸青阻滯不前的原因了。
可這問題,就是他這個始作俑者,也沒辦解決,畢竟天心流轉變化的層次,實在是太高了,除非他破劫成功——那時候,寶蘊的結局還不知會怎樣呢。
眉頭已經打了結,壹方面是不知道如何保全寶蘊,另壹方面則是因為不知道這會給當前局面帶來何種影響。
又想到,有羽清玄在,直接請教就好了,何必自家費心?
他很誠懇地求教,羽清玄淡然應道:“我以太玄冰解之法,可封其生機魂魄,暫時封鎖劫數,但不確認劫數源頭,只需輕微壹個誘發,事態反而會更糟。”
那幽沈的兜帽陰影下,眸光直視余慈,根本就是直接鎖定了。
余慈就苦笑:“確認了源頭又如何?”
“斬去是非根源便好。”
羽清玄平淡回應:“只是我判斷有誤,本以為是邪欲源,但見妳真身,又變了想法,這仍是妳死魔誘發吧……”
“嗯……嗯?”
余慈猛地壹激,這“斬”字,怎麽聽得如此寒意深重?他不敢多想,咧嘴道:“要是羽宮主幫我滅去死魔劫數,自然最好。”
“生死不由人,我幫不了妳。”
余慈沒有半點兒意外,不過事情就此繞回來了:“寶蘊之事,又怎麽辦?”
“仍是冰封,置於法陣之中,埋於地下深處,不使妳二人碰面。待此間事了,妳又渡了劫數,再行處置。”
這個聽起來還靠點兒譜,可陸青還要提取寶蘊體內魔禁吧。將此事壹說,羽清玄便冷然道:
“此時她體內魔意混化壹片,早不分彼此,牽壹發而動全身,還提什麽魔禁?”
“啊哈?”
余慈這回是真的呆了。
壹直到重器門所在,余慈都沒有回過神兒來。
當他抵達時,重器門壹眾高層都迎出門外,但他身後已不見了羽清玄,且是半途就不知所蹤。對此,重器門修士都不意外,只因羽清玄喜靜不喜鬧,如非必要,都不會現身人前。
對余慈,重器門自然是熱情招待,不過余慈也看出來了,他們之中,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言必稱“九煙先生”,這不像是裝的,而是確實被隱瞞著。
顯然,這是羽清玄的安排,朱文英這個知情人,則是在完美地執行。
按照余慈的計劃,此次到無拓城,第壹個要看望的就是寶蘊,可現在,他只是從朱文英那裏問了下寶蘊的近況,便不說其他。目前情況下,還是按照羽清玄所言,隔離壹段時間最靠譜。
安頓下來,余慈坐在靜室中,澄靜心神,卻是不免嘆息。
嘆氣沒有用處,他還是要振起精神,先將此間變化,與陸青溝通,正要借神意星芒搭起聯系,他又拍了下腦門:
真是被壹棒打昏了頭,羽清玄那邊的意向,他還完全不了解呢。
當下也不管別的,喚過壹直在門外值守的朱文英,將意思表達清楚。不壹刻,那邊就有了回應,請余慈前去議事。
無拓城的上下兩城,分別稱為“枝城”和“根城”,作為重器門壹方,自然是把羽清玄和余慈這兩位貴客,安置到居住條件最好的根城真修圈內。
羽清玄沒有在靜室中等他,而是停在壹個高處,天藍鬥篷自然垂落,像是壹個幽魂。
余慈幾步到她身前,本想說話,可與她針鋒相對慣了,壹下子竟沒能開口,幹脆也抿嘴不言,陪她壹起掃視這片區域。
城中真修圈,本是天奪宗的自留地,待重器門近些年崛起,就硬分壹塊兒出來。只是今日不知為何,真修圈內當真是人氣低落,余慈感應所及,處處都是空蕩蕩的,氣氛詭異。
不知過了多久,羽清玄平靜說話:“水澄和東華宮聯系,已經達成了協議,只要妳不再參與此事,陸素華不會再與妳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