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鏡

減肥專家

修真武俠

開春的季節,天氣還是冷的。山林間的夜風嗚嗚作響,吹進只剩半邊大門的道觀正殿,卻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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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本我主宰 天人共鳴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1

  “這是怎麽回事?”
  朱文英的嗓音還算鎮定,可惜結尾略帶顫音,破壞了整體的感覺。
  白蓮什麽都沒說,靜靜看著僅存的兩朵青蓮,看它們在震鳴中搖曳,蓮瓣逐壹飄落,她感覺到,那份機緣正從她手心裏抽走。
  如果她不顧壹切後果,暫時能把余慈護得更好,可那樣她也要陷入天網之中,帶起來的劫數變化,不說她怎麽應付,說不定還會讓余慈死得更快。
  這時候,余慈半睜的瞳眸裏面,已是蒙上了壹層灰白的冰霜,埋滅生機。偶有壹點兒閃光,可見劫煞流動,映照出天地法則意誌的片斷,這是真人境界的修士也難得遇到的精彩經歷,象征著修行路上的心得烙印,可是,在余慈身上出現得太早了。
  夏蟲語冰固然可笑,但真是活到冬日,見到皚皚白雪,對它來說,也是很辛苦和恐怖的事吧。
  白蓮輕聲嘆息:“朝聞道,夕死可……矣?”
  “鬼扯!”
  余慈竟然聽到了,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白蓮壹怔,不再言語。
  托乾金殺劫的福,他現在什麽痛苦都感覺不到,只聽到體內“刷刷”的微響,像是冰粒在裏面摩擦。
  肉身的破壞程度仍未見定論,但充當天地劫煞的弩架——沒錯,就是這麽個角色,可絕不是壹個輕松的活計。
  乾金殺劫所演化的殺伐之氣,已經在之前以妖樹魔種的追殺中消耗大半,但就是剩下這麽壹星半點,也足夠滅殺魔種,依然能夠在不經意間,碾碎幾只小蟲子:比如余慈。
  其實余慈現在完全可以表示榮幸之類,因為殺劫附身,正是看中了他前面精彩的表現:
  多麽厲害的小蟲子,天網都漏過去的妖樹魔種,竟然被妳發現了、鎖定了,那麽再來壹次又何妨?
  如果天地法則意誌真有所謂“賊老天”的人格,那麽十有八九,他是這麽想的。
  余慈根本沒有拒絕的力氣,因為他現在只是個弩架,哦不,也許只是弩架上用來瞄準的標尺。
  當殺伐之氣充斥全身,心內虛空的運轉幾乎完全停滯,僅有的壹點兒,還是在天地法則意誌的壓迫下,循著照神圖所必須的氣機流向在運動。
  對賊老天來說,余慈的價值就是這個。
  等到鎖定妖樹魔種,殺劫擊發之後,區區小蟲根本不可能承擔天地偉力的“過境”,骨肉神魂灰飛煙滅,將是唯壹的結果。
  明知如此,余慈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照神圖中碧落天域的變化,也看殺伐之氣壹層層地碾碎自己的肉身。
  如此死局,莫說是他,便是虛生老道也能看出。從乾金殺劫喧賓奪主之刻起,虛生老道就被禁錮在法壇上,動彈不得,身邊就是類似於空殼的萬全。面對這種境況,虛生老道只能閉目喃喃自語,本來還想禱告滿天神佛,但轉念壹想,他已經拜入余慈座下,未免不適當,可要乞求余慈……
  他不免又是糾結,又是絕望。
  承啟天裏也不是什麽都被限制,玉神洞靈篆印就還能放出靈光,這多少給人壹點兒安慰,但另壹個則讓他的絕望感更重。
  姹女陰魔也能動,只不過出於天地法則意誌的調配,它現在沒出來添亂,只是緩緩走到法壇邊上,眸光凝註。
  玉神洞靈篆印是鎮壓承啟天的重寶,法壇則算是承啟天的中樞,不管接下來出現什麽狀況,都會從這裏反映。姹女陰魔自降臨之時起,就是為了滅殺余慈而來,自然要確保萬無壹失。
  虛生雖是靈體狀態,也覺得背上發涼,全身抖顫。
  他好不容易避過了駐形關,得以繼續生存在天地之間,絕不願意就此死去,就算沒什麽用處,他也要自救,要搏壹搏。
  看著越來越近的姹女陰魔,他忽地鼓足了力氣和勇氣,大聲道;“且住,妳看這是誰!這位……妳不記得?”
  他雖然動彈不得,可法壇上就他和萬全,姹女陰魔應該不會漏過才對。他壹直跟在余慈身邊,知道姹女陰魔的成因,他就想,如果能激起裏面屬於寶蘊的意識,哪怕只有壹點兒……
  姹女陰魔眸光掃過,赤紅的光芒,讓他靈體動蕩,有壹種被硬扯過去的感覺。這是對方奪吸精氣的天賦本能,虛生咬牙苦忍,可耳畔壹聲“噝”的怪音,讓他壹下子楞了。
  萬全顯化的靈樞之體,被紅光壹罩,就是粉碎。
  虛生老道瞠目結舌。
  當日萬全被陸素華所殺,余慈將其殘余魂魄攝入承啟天,顯化靈樞,凝成這具靈體,記憶雖是殘缺不全,完全恢復也很渺茫,但總算留了壹線希望。可現在這又算是什麽事啊……
  虛生老道半晌才回神,終於記起,雖然都是靈樞顯化,可雙方修為不同,承受力也不壹樣,之前受天劫壓迫,萬全的靈體看起來完好,實際上已經到了極限,等姹女陰魔眸光穿刺,就再也禁受不起,僅有的壹點兒維持形體的力量被剝奪,哪還有活路?
  想明白了這壹點,虛生老道叫壹聲苦也,就算能抗過此劫,他也不知道怎麽向余慈交待了。
  姹女陰魔眸中紅光又轉過來,虛生老道苦笑壹聲,被激變的事態磨去了最後壹點兒求生欲望,閉目待死。
  可這時候,奪吸精氣的力量急速衰弱了下去。
  虛生訝然睜眼,承啟天便在此刻,猛烈壹震,他清楚聽到空間內嘎吱嘎吱的異響,那是弩弓上緊了弦,瀕臨崩斷的聲音。
  在漫長其實短暫的時間之後,天網借助余慈的照神圖,終於再次捕捉到妖樹魔種的蹤跡,並精準定位。
  天地間孕育的殺伐之氣傾註而來,承啟天震動呻吟,有些地方甚至直接碎裂,現出崩解的前兆。
  如此局面,已經無法挽回,天地法則意誌的壓迫,也受此地全面崩壞的影響,有些搖動,虛生老道也不再管姹女陰魔如何,重重壹拳砸在法壇上,仰天長嘆。
  他以為,這是留給世間最後的動作了。
  可是,還在……怎麽還在?
  虛生茫然看天,只見東方壹道煙氣垂流,燃起灰白火光,火光再生煙霧,煙霧流散,所過之處,壹切都迷蒙不清。
  對面的景物,像是被大幅扭曲了,分解錯位,顛倒迷離,連帶著觀察者都在“旋轉”,上下四方分辨不清,這感覺轉眼就擴展到整個天域。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之所以出現這種錯覺,是因為感應的渠道,就那麽壹條,正如以管窺天,管口變了形,看到什麽,還不是任人拿捏?
  羅剎幻力!
  欺天瞞地,顛倒五行,正是此項大神通的拿手好戲。
  就算天地法則意誌架構天網,鎖拿千裏方圓壹應眾生;就算劫煞之力強迫余慈驅動照神圖,與其共享感應,這項神通依然能夠騰挪變幻,開裂縫隙,造出不可思議的結果。
  縱然僅是壹剎那,但也足夠了。
  碧落之上,域外天魔群落中,原本已經鎖定的妖樹魔種,再次成功脫離。
  這壹刻,天地法則意誌在咆哮,隨後則由令人牙酸的撕裂聲,代表了壹切。高空罡風呼嘯而來,從承啟天中穿過,形成了激湍的漩流。
  這是外圍空間屏障破碎,受自然天地幹擾的表征,承啟天已臨近四分五裂,現在只是由玉神洞靈篆印這樣的法寶鎮壓,才勉強維持壹個完整模樣。
  也在此刻,地下暗河渡口處,白蓮看到,余慈在笑。
  他笑容扭曲,皮膚毛孔殷出血跡,像壹個皮袋包裹著血漿,凹凸不平,幾乎無法辨認出人臉。
  她不知道,這是因為有烏蒙蟬蛻包著,其實在下面,余慈的身體距離全盤崩潰,就是壹線之隔,現在他就壹張皮,包著壹堆碎肉,只要壹指加身,或者白蓮撤去護持,必然轉眼碎成千百塊,絕無僥幸。
  但就是這樣,余慈仍然開心,畢竟,能夠要挾賊老天,實在是太爽了。
  已經匯集的殺伐之氣,就這麽給堵住了,羅剎幻力正好加持到了其將發未發,又必須要發動的那壹刻——已經發動兩擊的天劫之力,已經受不起任何虛耗,否則,就算將余慈肉身神魂抹凈個成千上萬次,張開的天網,也註定要漏掉今日最大的壹條魚。
  絕妙的時機,被余慈抓住,造成這麽壹個局面。
  殺伐之氣以恐怖的速度在積蓄,卻迷失了方向。
  而余慈則在這妖異的歡悅情緒中,將他的意誌,冷靜、穩定並準確註入到那狂亂的劫煞洪流中。
  他用這種方式,與天地法則意誌對話:
  “我可幫妳,但當眼,也要當手……按我的辦法來!”
  沒有任何的緩沖和猶豫,那浩瀚恢宏的力量就做出了選擇。
  急妙的共鳴在他和天地殺伐之氣中間產生,也在此刻,余慈恢復了對自己的控制,連帶著成為了疏導“身後”恢宏偉力的最後閘門。
  理所當然的,天地法則意誌不會任由他捉弄,此時無疑也在走其他的渠道,試圖繞過羅剎幻力的幹擾,重新鎖定妖樹魔種。
  可在當前,也許壹息,也許更少的時間裏,這樣的力量,是確確實實與他妥協、受他支配,成為了弩架上的勁矢,而不是在後面操控壹切的弩手。
  弩手只能是他,只有他的意誌,才是主宰。
  隱約聽到虛生老道大叫:“主上!”
  叫聲中盡是狂喜和振奮,絕望之中的任何壹點兒希望,都能引爆這樣的情緒。
  不過余慈倒是冷靜得很,他還沒有忘記,他要死了。
  肉身距離死亡只有壹線,神魂的情況好壹點兒,但當他過完“主宰”的癮,賊老天絕不介意、或者說肯定會順手滅殺了他。在此過程中,任何壹點兒意外,哪怕是風吹草動,都會加速落實這結局。
  當然,對他來說,生機在死亡之中常備,從無例外。
  他在尋找壹個契機,目前為止,依舊縹緲,可他確信那契機存在。
  就像很多將死之人壹樣,無數記憶片斷閃回,像是傳說中死前的追憶,可事實上,這其實就是契機存在的答案。
  生死之中見玄機,以生死玄機為抓手,他從累積的隱識記憶中,串聯出壹條近乎完整的線索,在難以想象的短暫時間裏,追溯源頭,最終,他看到了壹片赤色、黑色交染的霧氣。
  由於其太過濃郁,乍看倒像是溢出來又半幹的血漿。
  便在這裏面,壹個比較年輕的“他”持劍作勢,劍尖斜指上方,至於指的誰,沒有意義,余慈只“看”到,在他以往的身影內部,有壹系列似曾相識的符紋竄動。
  是這個……
  余慈無聲而笑,緊接著,他的身影便顯化在承啟天,從這裏就能見出他著實虛弱至極,只剩下壹個模糊的影子。
  可他站得很穩,近乎透明的虛影之中,同樣有符紋閃爍變化,迅速凝成七處關鍵符紋分形,並拼接成壹個擁有六十四竅眼的復雜符箓,殷殷震鳴。
  凝就的符箓顯化出來,就懸浮在他身前,從頭到尾壹直在震鳴,承啟天幾乎在它凝成的同壹時刻,就納入到完全相同的振動層次上。
  以承啟天的體積,保持這種振動之勢,對結構破壞相當之大,但余慈不管,稍遲壹線,已經要把承啟天撐爆的殺伐之氣,也受到了影響,開始振動。
  就算達成了所謂的“妥協”,天劫偉力仍有其自身的運化層次,相差太多,是絕不可能將其驅動的。就像是妳不可能要求壹頭巨象去鉆螞蟻洞,想讓它“聽指揮”,就要拿出足夠的手段。
  余慈拿出來了。
  此枚六十四竅眼的符箓,源自劍園三層防護符法的簡化,當年在劍園歸墟,余慈正是通過這壹符箓,承接玄黃殺劍的無邊血殺之氣,留下了玄黃的劍意烙印。
  當年他禁受的玄黃殺劍的血殺之氣,或許不比天地殺伐之氣來得精粹,根基也有不同,但都主殺伐,那幾無休止的沖擊力,也是壹樣,遠遠超出他的極限,情況還是頗為相似的。
  但有壹點要註意,早在黃泉秘府時,余慈已將玄黃劍意烙印投做他用,如今重新啟動,就已經涉及到某個很關鍵的東西。
  主宰的時間迅速走過,將至尾聲。
  可這時候,他卻仰起頭,在星辰天的照耀下,看星空中某個位置,北方玄武星域,無形的熔爐因為他的選擇,隆隆轟鳴。
  余慈心中有數,沒有再理會,只將心神投放到承啟天之外,循著照神圖的指引,鎖定目標。
  在天網之中,他的感應理所當然被天地法則意誌捕捉到,形成了共享態勢。但有羅剎幻力的掩護,卻能夠讓賊老天的應對緩上壹緩,爭取到短暫的時間。
  便在這倏乎即逝的時段之內,凝就的符箓鏘聲震鳴,剎那間,余慈投影如被血染,連帶著整個承啟天,都被赤黑交染的色彩噴上,這是來自於玄黃劍意烙印的力量。
  作為當年縱橫天下,斬人殺魔抗天破地的頂級劍器,其所積蓄運化的血殺之氣,毫無疑問屬於此界最頂尖的力量層次,將乾金殺劫運化的殺伐之氣,歸攏到這個格局中,盡可承擔得住。
  余慈當年也曾經有多次承擔的經驗,唯壹不太靠譜的就是承啟天。
  這處虛空太過特殊,又已經在瀕臨破碎的邊緣,當三方共鳴壹起,便有轟轟爆裂之音,懸空符箓之前,半邊承啟天直接粉碎,血紅狂潮就從此缺口中噴湧而出。
  中央法壇上的虛生,險些就被甩飛出去,雖然最後是穩住了,身體卻是不由自主地抖動,作為承啟天裏存在,他也必須加入這個共鳴,否則,必然會被巨大的力量撕成粉碎,余慈也救不了他。
  眼下最關鍵就是共鳴。共鳴就是余慈在壓倒性的天地偉力之前,消卸壓力,保全自身的手段,壹切弱勢的存在,都必須融入進去,並且強化它,所以,縱然承啟天半邊崩解,余慈肉身也早已越過了承受的底線,三方共鳴依然堅強存在。
  理論上,就是最極端的情況——肉身粉碎,只要共鳴持續,也能維持。
  余慈通過共鳴,放射出天劫殺伐之氣,同時消減傷害,至於撲殺妖樹魔種,不過是等而下之。
  壹擊既出,余慈根本就不看結果,當天劫殺伐之氣迸發,不管能不能擊殺妖樹魔種,他在賊老天的眼中,利用價值就已經沒了。
  甚至不用等到那邊結果出來,他的死期就要臨頭。
  他用與玄黃劍意烙印共鳴的方法,消減天劫殺伐的強壓。就是已經擊發的現在,仍維持著共鳴狀態,也維持著生機,可是在承啟天裏,還有壹個能致命的因素。
  姹女陰魔眼眸紅光透射,身外燃髓血河的顏色鮮亮,真的要燃燒起來。
  虛生壹直在關註,馬上又壹聲大叫:“主上!”
  余慈示意明白,卻不急著發動,他在承啟天僅存的壹線虛影,能保持擡頭的姿勢,視線投向星辰天,那些閃滅的星光。
  有生死玄機的觸動,幾顆寄托的星辰格外明亮。余慈鎖定了其中壹個,那是壹顆看起來甚是孤獨的大星,周邊沒有明顯的星辰存在,只有其冷冷光芒,照徹半邊天疆。
  這是北落師門,是余慈在玄武星域的寄托星辰,星經上有主兵動、勝敗之意,余慈沒有做深入的研究,看大星煥彩,也不知有什麽說道,可由他說:
  火候到了!
  另壹邊,天地法則意誌的重心隨著天劫殺伐之氣壹起,移到了妖樹魔種那邊,要確認其絕滅,而承啟天中,絕滅余慈的主力,就重新換成了姹女陰魔。對方也抓住了余慈目前最大的弱點——亦即虛弱,沒必要再去硬撼玉神洞靈篆印的深厚根基,而是要直接抹掉余慈殘余的元氣。
  對姹女陰魔來說,這本是舉手之勞,可現在情況略有不同,余慈利用玄黃劍意烙印,與天劫殺伐之氣達成了三方共鳴,這就是壹個最堅固的防禦,姹女陰魔若要奪取精氣,必須先破壞這壹共鳴,要麽就等攻向妖樹魔種的天地殺伐之氣完全撤出,共鳴自動解除。
  同屬天地法則意誌的驅動,不可能左手打右手,所以姹女陰魔選擇了等待。
  余慈得以在這要命的時刻,又獲得了壹點兒時間。
  其這,這段時間對他來說已經沒用了,他沒法用這個再改進什麽,反而會讓他更辛苦,畢竟每堅持壹瞬間,都需要強絕的意誌,才能抵得過當前肉身神魂的壓力和痛苦。
  余慈的投影越發地淡化,對此他倒無所謂,只要腦子依然清楚就好。
  余慈不懂觀星,但本心卻有強烈的感應,另外,玄黃劍意烙印就等於是熔爐的火門,從中可明見熔爐煉劍的火候,見微知著——他以玄武星力淵深之質為爐體,以誅神、天遁等心法為爐火,以畢生修煉的劍意以及無窮心魔為原料,再用誓願之力加持的星域熔爐,如今就要啟封。
  當然,這種種形容之上,如今還要再加上壹條:用生死大劫淬火!
  諸般因素齊集壹處,只等待著壹個時機。
  對了,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當初以星域為爐,鑄劍洗鋒,連著自己相關的心念都進入到熔爐裏,余慈原本清晰的記憶,都有些模糊了。
  他在這兒有點兒恍惚,卻也是時機未到,渾蒙未明之故。
  心念壹動,與承啟天貫通的雲樓樹空間打開,飛出壹枚蜃影玉簡,自有影像照出,裏面那個從頭咆哮到尾的教導,在傳授有關天遁殺劍的基本心法,那些影像是真正的浮光掠影,其速度又暗中契合某種節奏,轉眼就到了最關鍵的那壹句:
  不能殺人,就不要出劍!
  這句話就是照亮腦海的閃電,恍惚狀態被電光劈開,是時也,正是最後壹縷天劫殺伐之氣送出,與他的氣機將斷未斷之際。
  直到這個時候,三方共鳴依然存在,就像是水勢漲落,循著最自然的趨勢,慢慢趨近於無。蜃影玉簡的影像,就是按著這個節奏流動,恰好在最後壹線,呈現到最關鍵的那壹句。
  這裏的聯系,玄之又玄,卻代表著余慈對目前情況的絕對把握,也憑借這個小技巧,壹下子將本人的氣勢推到了頂點。
  我,仍是主宰!
  姹女陰魔應該有反應的,可不知為什麽,那邊明顯慢了壹線,沒有在最正確的時機切入,余慈怎會漏過這個機會。
  蜃影玉簡砰聲粉碎,緊接著又是喀嚓壹聲響,星空深處,熔爐開裂,無盡星辰之間,似有輕煙逸出,倏乎而逝,緊接著卻有劍吟,洞穿虛空。
  余慈手臂上舉,由於虛弱等等緣故,他的投影怎麽看都虛緲不實,事實上,他確實是堅持不了太長時間了。可是,當虛無之中,說不出輕重的壓力按在手心,那感覺清晰地流入心田,有壹股力量便從中萌發,並迅速還原成壹道明確而強烈的信息:
  殺,殺,殺!
  誓願之力加持,不能了願,就是更猛烈十倍的反噬。
  余慈嘿嘿冷笑,現在肯定能殺人……殺不得別人,就殺自己!
  壹念至此,劍氣橫空。
  劍鋒乍出,就徹底擺脫了玄黃劍意的影響,歸入了余慈本人的渠道——這代表著他超脫了“舊時”劍意的局限,壹步跨入熔煉後全新的境界。
  他也頂住了!
  至少在這壹瞬間,余慈在熔爐中千錘百煉的劍意,已經表現出了堪與玄黃殺劍並列的格局。
  已經毀掉半邊的承啟天在此瞬間,更是千瘡百孔,這並非是被余慈劍意所傷,但卻是劍意出爐、接過主導權後,原本追隨玄黃劍意烙印的共鳴變化,跟不上節奏所致。
  另壹邊姹女陰魔終於做出反應,眸中透出的紅光,簡直是燃起了火,光照所及,被三方共鳴和隨後的沖擊撕碎的萬千死魔,紛紛復生,將陰冷的死氣潮水漫灌下來。
  余慈知道這些,但又不理會這些。此時他的心神完全凝聚在那虛無的劍鋒上,試圖完全駕馭這已有些陌生的劍意。
  縱然陌生,但雙方並無隔閡,僅是有壹點兒層次上的落差,但這沒關系,劍意就像是壹艘飛舟,帶著余慈,在狂濤巨瀾中、在生死的邊緣,壹掠而過。
  然後,余慈就成為了最合格的舵手。
  承啟天中,余慈投影倏然消失,不見半點兒痕跡,這壹刻,就是天網,也幾乎失去了對他的感應。
  只是“幾乎”而已,姹女陰魔僅是微滯,眸光便照向正上方,那裏,已經見不出人影的投影顯現,像是壹蓬隨時會被吹散的輕煙,抹過外圍盤旋的燃髓血河,神奇地竟然沒有任何氣機上的接觸,已將虛實轉化做到了極致。
  可那伴之而起的瑯然清音,卻是凝如實質。
  實者如虛,虛者凝實,如此矛盾的現象,代表著劍意已經穿透了虛實之間的界限,所到之處,任他真假虛實,必受損傷。
  姹女陰魔之前遲緩壹線,就導致眼下的被動局面,只能見招拆招。但它乃是天地法則意誌驅動,並無生靈本能,對這些全不在意,眼眸紅光穿刺,反而是張手迎上,倒是像是向那劍意輕煙摟抱過去壹般。
  剝奪精氣才是姹女陰魔的本能,對於天地法則意誌來說,姹女陰魔的存在與否,沒有意義,確定余慈的絕滅,才是第壹優先。
  雙方直接絞在了壹起,出奇的竟沒有半點兒“浪花”濺起來。
  姹女陰魔怔了壹怔,這像是生靈的反應,但其實只不過是酷肖而已,天地法則意誌沒有情緒,若說有,也不過是人類自己的情緒映射。
  如今它的反應,其實就是天地法則意誌對局面的掌控出現了意外,導致的運轉僵滯。
  它要奪取余慈僅存的那壹點兒元氣,可竟然奪之不動!
  因為余慈渾身元氣,完全與劍意融為壹處,維持共鳴狀態,沒有半點兒縫隙。
  這種狀況絕不應該出現,因為余慈來勢洶洶,明顯是要對姹女陰魔造成殺傷,殺氣外化,自然要有所泄露,姹女陰魔拼著受創,強行奪吸,有很大的機率壹舉成功。
  然而,余慈的殺意內蘊不發——他的目標根本就不是姹女陰魔,就算是,手段也與這新煉出的劍意無關。
  余慈和姹女陰魔交錯而過,有壹種特殊的滑稽意味。
  便在這滑稽戲上演的時候,黑沙風暴上方,妙相也趕路到半途。
  心神聯系的那壹頭,又聽到小五哇哇叫了兩聲“壞了壞了”,就再無消息。她心中更是發緊,這時她已經隱約感覺到白蓮的位置,正要向下,心中卻有感應。
  擡起頭,便見身後高空,碧落天域壹角,有壹道血紅光束,略呈斜角向上,貫穿天際。
  所過之處,深藍天域像是被火焰灼出長長的傷痕,又像天際壹道血線,壹切罡風、元磁掃蕩兩邊,又在強大力量的牽引下,形成交纏環繞的曲線,烙在天空中,久久不散。
  隱約還有聲音從高空傳下,卻是鏘然如金戈之音,順風入耳,就讓人心頭壹激,似有凜然劍意貫空而下,自頭頂直插進來,霸道至極。
  妙相訝然凝眸,也就是壹眨眼的功夫,高空情形就又有變化。
  妙相眼中,已不再是長痕、不是劍意,只見天色急劇暗下,剎那間彤雲四合,顏色卻還保持著血色的遺留,在高空罡風中,雲氣層層翻卷,每壹次翻動,都讓裏面的血色更為濃濁。
  雲層深處,似乎有魔神傾頹,血液狂湧而出,彌漫十裏、百裏、千裏。最終這千裏血雲,化為排空巨浪,滔滔向前,很快超出了妙相的感應範圍。
  不過妙相還是能夠判斷出,這種力量,絕不單純是哪個人發出來,其深層奧妙,應該是以某種方式,與天地之力渾染,其獨特的形態,不是某種法門的表現,倒像是壹場天劫。
  她的感應和判斷到此為止,隨後自去趕路,故而不知,在遠方,距離無拓城上空,陸素華招引的魔劫區域尚有近千裏路,萬千域外天魔已是騷然。
  突然碾壓過來的天劫殺伐之氣,有著超強的針對性,其目標鎖定了隱藏在天魔群落中的妖樹魔種,莫看血雲千裏,其實中心高度凝聚。這沒有問題,可還有壹條,卻是余慈和天地法則意誌都沒有算到的。
  天魔騷然,是為那似曾相識的血色。
  當年玄黃殺劍與它的主人原道壹起,上天入地,斬人殺魔,論殺性之重,當世無出其右者。如此強烈而獨特的記憶,通過某種特殊的繼承方式,傳入每壹個天魔記憶深處,平日裏不顯,可在這種時候,就紛紛翻湧上來。
  這倒讓深藏其中的妖樹魔種更醒目:它的記憶裏,可沒有玄黃殺劍的概念,做出的反應,也與正常天魔迥然有異。
  所以,這壹波可名之為“血殺天劫”的沖擊降臨,效果竟是出奇的好,萬千天魔瞬間四散,只留下中間被殺劫鎖定的妖樹魔種。
  原本與周圍天魔混染的虛無形象,壹下子就沒了意義,在血殺天劫的刺激下,妖樹魔種很快現了原形,恢復到外覆妖樹虛影的狀態,無數長枝揮舞,想擋下天劫,可那血雲之中孕育的劫煞,強橫霸道,剛才還在千裏開外,等到魔種完全現形,血雲已經臨頭,如海嘯般傾壓下來。
  源於玄黃殺劍的血殺之氣,是第壹波沖擊,妖樹虛影長枝就此瞬間湮滅,其後才是真正致命的天劫殺伐之氣,發於無形,卻是精準地自虛影中心的魔種上壹劃而過。
  此壹瞬間,九天十地被壹聲嘶嚎貫穿,已初孕靈識的魔種,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這種結果,但它所積蓄的超拔之力、六欲濁流、生靈精氣等等,都如開了閘的洪水,傾泄而出。
  血雲之中,像是炸開了壹團大大的煙花。
  壹擊命中,血殺天劫的強度就是急劇減弱,對外圍天魔的威懾也變小,這下子,萬千天魔又是騷然。
  中央那些六欲濁流、生靈精氣都還罷了,魔種所積蓄的超拔之力,可是連天外劫、末法主這樣層次的天魔,也抵擋不住的誘惑。
  血殺天劫壹過,本已成形的魔劫也亂了。
  至於魔劫本來的目標陸素華,陽神在外,護住本體,眸中金光照透劫煞,隨即啞然失笑:“這算怎麽回事兒?自打自臉,自家的殺劫沖亂了魔劫……”
  縱然她是長生真人,超拔之力的精粹程度,遠超妖樹魔種的遺留,可相較於獲取的難度,那些天魔選擇哪個,自不必說。
  針對她的魔劫,轉眼就散去了小半。
  她自然不知道數千裏開外,那壹番天劫殺伐之氣運化盤轉的細節,但不管怎麽說,倒讓她省了壹番力氣。法眼觀照,清晰捕捉到原本密不透風的天網,幾處紛亂的破綻,對她來說,天網雖大,已如自家後花園壹般,盡可閑庭信步了。
  金光如大日,照徹四方,恢恢天網,此時卻成了蜘蛛網,壹沖便破。
  陸素華微微壹笑,信步前行。
  而在與之緊密相依的千裏開外,受她沖開天網的影響,姹女陰魔又是壹顫,便在此刻,殘損的承啟天之上,忽有清音泛起,如絲如縷,高拔九霄,勢頭從壹開始就是盤旋而上,但不論怎麽高揚飛動,都是清澈如初起之時,沒有壹絲燥氣。
  與之越發高遠縹緲的感覺相對,姹女陰魔頭頂,卻有沈肅寒冽的壓力降下,承啟天咯吱作響。
  余慈本體處,露出變了形的笑容:這時機,抓住了!
  渡口處,地下暗河的水流在低沈的轟響中奔流,不斷的逝水之音,給人以冰冷而不祥的感觸。
  余慈頭頂青蓮,只余下兩個“半朵”,殘缺難見當初模樣,忽地又是壹片蓮瓣飄落,半空就化為光塵,散逸不見。
  氣氛沈抑到了極致。
  朱文英終於忍不住,半跪在余慈身邊,就近觀察情況,她想伸手觸碰,膽氣卻已是不足。
  余慈全身浮腫,每處都在往外滲血水,氣息更是微弱至無,幸好還能在這條線上,比較穩定地維持。
  面對這種情況,白蓮打定主意保持沈默,也不準備再出手。
  可朱文英卻要她說話:“還有沒有救?”
  渡口不止她們兩人,但她們卻是僅有的能起到的作用的。
  白蓮想了想,柔聲回應道:“他展開的戰鬥著實離奇,目前,誰也幫不到他。”
  “是嗎?”
  這時候,朱文英反而冷靜下來,因為她還記得,離城之時,羽清玄私下交待的壹件事:“九天外域,兇險莫測,妳侍奉的人又是第壹等不省心的,妳要多多照應……這裏有壹枚符箓,兩種情況能夠用到:
  “壹是此人運道上佳,及時進入步虛境界,可因為種種事端,無法及時回返真界;二就是此人走黴運,生命垂危,確實無法施救的……”
  只看這些交待,那符箓就如救命符壹般,事實上,羽清玄已經對她交托了根底。這壹枚符箓,沒有任何救命的效果,那只是壹場賭博。
  朱文英絕沒有想到,會這麽早把符箓拿出來,她也絕不想使用,因為從另壹個角度來看,用出符箓,就是“等死”了。
  朱文英的糾結,白蓮看到了,但她依舊沈默,緊接著,她看到壹縷微光,從朱文英袖口位置透出,照在余慈身上。
  這符好生奇特,本身靈光並不如何醒目,卻像是打開了壹條甬道,將余慈和遠方未知的區域相接合。從中可以窺知“遠方”的壹點兒情況,分明在地底暗河之畔,卻能從中“見到”天星之力擾動。
  忽地,二人聽到壹聲微響,聲音悠長,源頭極是古怪,似乎是從余慈五官七竅、各處氣穴竅孔裏透出來,如呼吸般節拍分明,又清越宛轉,如笛如歌。
  朱文英愕然停下,已經半程的符箓激發暫時休止,至於另壹邊的白蓮神色未動,可心中翻湧巨浪:
  十二玉樓天外音,此人怎地還與論劍軒有著幹系?
  聽清音三度轉折盤旋,白蓮再行確認:確實是十二玉樓天外音沒錯,音波中透出的劍意微弱卻凜冽,竟是直接撼動天網,達到幹擾天心層次的度劫神通。
  斬雷辟劫令?
  她第壹時間想到的,就是那個極出名的辟劫寶物,內蘊斬雷辟劫劍意,專抗天劫。若九煙身上有此物,也能說得過去,可這無法解釋,為何十二玉樓天外音會以他本人為載體發動。
  另外,目前九煙身上溢出的血絲驟減,似乎情況有所好轉,但白蓮看出來了,這是氣血大虧之相。斬雷辟劫令她也見過,哪用得著如此消耗?
  那麽這裏只有壹種可能……白蓮依舊沈默,這次是真的說不出話來。
  這可以說是奇跡吧,但壹個還丹修士,且不說怎麽能用出劫修才具備的大神通,既然用出來了,除了氣血,壽元也要大幅虧損,且看九煙頭頂,與其氣機相接的青蓮吧,蓮瓣再次飛落。
  ※※※
  十二玉樓天外音,不是尋常劍意,是度劫大神通。
  余慈和姹女陰魔交錯而過,其劍意引而不發,卻是動用了《上真九霄飛仙劍經》所形成的神通。
  神通發端於平等天,在雲霄中盤旋而上,卻有寒冽壓力向下,兩種截然不同的變化,十分矛盾,而由矛盾產生撕扯的力量,卻是進壹步沖開了本就陣腳松動的天網。
  若將天網視為壹張漁網,此時捆縛余慈和承啟天的那部分,就已經內凹外凸,變了形狀,在這樣的情況下,姹女陰魔和余慈無限接近,但在氣機的扭曲下,又是無限遙遠。
  如果余慈真身在此,狀態又佳的話,就勢壹個解形玄變符法神通,說不定就此脫身,可問題在於,他無比真切地感受到,壹連串苦戰,還有前羅剎、後飛仙連續兩個劫法級數的大神通使出來,包括維持的消耗,馬上要耗幹之前好不容易才攢下來的“存貨”,他的壽元,目前又跌落到了最危險的紅線上。
  接下來,任何壹點兒消耗先天元氣的動作,都可能釀成萬劫不復的後果。
  況且,不管他如何扭曲天網,還有壹線氣機始終勾連。
  是燃髓咒。
  在十二玉樓天外音的壓制下,燃髓血河劇烈扭曲,眼看抵擋不住。可在天網紛亂的時刻,這東西就是天地法則意誌對余慈最後的抓手,自然要下大力氣維護,便見燃髓血河在扭曲之時,也抓緊了那壹線氣機,全力催動余慈氣血,要讓余慈僅存的那壹點壽元燃燒,化為灰燼。
  余慈冷笑,任它來。
  如今的余慈真像是在燃燒,承啟天、心內虛空、包括已經淡得看不見的投影,都被壹層紅光罩住,灼然如火。已經快到極限的壽元,就在燃髓咒的作用下層層蒸發,可相應的,它也將余慈最後壹點兒潛力挖掘出來,沒有任何保留。
  現在是發劍的時候了?當然不是!
  還不是山窮水盡,也不是生死互見——余慈真能忍得住,劍意依舊引而不發,只是借此最後大旺的“火勢”,鼓動全身氣機。
  另壹邊,已經受到承啟天動搖影響的雲樓樹空間裏,盛放緣覺法界碎片盒子崩聲炸碎,裏面留存的所有碎片,包括那壹直沒有動用的“飛蛾”,都是飛起來,以撲火之姿,沖向了已經傾倒的香案壹側。
  那裏佛骨熔爐落地,但心煉法火仍在裏面熊熊燃燒。
  相較於其他碎片,“飛蛾”體積明顯大了許多,是由無數緣覺法界碎片拼接而成,效用比任何已有的碎片都更具效果。余慈之前壹直保留,是想利用其氣機感應,鎖定其余碎片的位置,但現在,任何的保留都沒了意義。
  漫空梵唄聲裏,修殊勝行願無量佛光充斥了整個雲樓樹空間,又在余慈氣機的召喚下,通過心內虛空消化,導入天垣本命金符之中。
  七彩華光映徹殘缺的承啟天,在余慈不顧壹切的催化之下,剩余幾枚周天星數的符箓,如太上圓光流火金鈴符、九元五帝內攝雷印、八會交真五德秘符等,逐壹被推至圓滿,磨成了種子真符。
  其間對佛光消耗之大,難以估量,還好他舍得“飛蛾”。
  余慈本體處,浮腫的身體之外,驀地放出光華,驚了朱文英壹記。
  尤其是頂門之下,腦宮之中,更是光源之所在,若此時內視,當可見到,密密金光如織,環攏紫府,其內天垣本命金符已經分不清符紋結構,煌煌如大珠圓照,形成壹圈明光,不見半點兒瑕疵。
  天垣本命金符就此圓滿。
  余慈不敢說是上清宗有史以來,修行天垣本命金符速度最快的,但絕對是最快的之壹,即使裏面修殊勝行願無量佛光的作用要占去壹半。
  本命金符既成,圓滿真意便生,轉眼擴及神魂肉身每壹處角落。
  在天垣本命金符所成符珠之下,余慈元神盤膝安坐,顯化的先天純陽形成壹層圓光,護持周圍。縱然肉身破損,總還沒有傷到神魂根基,對他的沖關沒有造成致命影響。
  但影響終究還是有的,就算有圓滿真意的加持,肉身的破損暫時仍無法醫治,余慈若要強拖著殘破的肉身沖關,幾乎可以確定絕無可能成功——就是沒有受傷,想沖破肉身極限,也需要圓滿真意長年浸淫、洗煉方可,他又哪來的時間?
  當前的局面註定了,余慈只能暫時拋卻肉身,專註於先天純陽顯化,亦即成就陽神。
  余慈沒有慨嘆,也沒有憋悶,所有的負面情緒根本沒有存在的余地。
  圓滿即生超拔之力,余慈不可能丟掉這個機會,星辰天較為黯淡的天穹壹角,招搖星閃爍,移宮歸垣再次推動。
  他早早就在朱雀星域,鎖定了寄托生死玄機的星辰,如今借圓滿真意,依照著已經規劃好的氣機線路,將生死玄機移轉過去,完全是水到渠成。
  如今外界天空還艷陽高照,看不出星相,但在星辰天、朱雀星域,那壹顆天空最亮的大星,光芒四射,乍看倒似是壹個小太陽。更顯眼的是,這星光照射之下,殺氣橫流,灼然如火,兇橫之意,貫穿天域,天狼正芒角,虎落定相攻。
  余慈生死玄機直接烙在此星辰上,當即激發此星獨特的兇暴星力,以之為首,刺激漫天星辰,尤其是三顆曾經寄托生死玄機的,即畢星、北落師門和招搖三星,都主兵殺,氣機相通,統合最易。
  四星分據四象星域,彼此呼應,像是四盞大燈,灑出光芒,在星空中亂掃。
  但圓滿真意自有趨向,余慈之前也曾在中央星域留影的,四象四方星域的星辰之力,很快就並行壹處,遙指三垣。
  從移宮到歸垣,是質的變化,很多時候,上清宗修士會把移宮圓滿,作為整個逆天行事的終點,畢竟先移四宮,再轉三垣,修行曠日持久,已經超出了人力的極限。
  紫微、太微、天市三垣,固然還有上下之分,但壹般人歸入天市垣,也就心滿意足,畢竟是長生有望,再向後,壹門心思再移天垣,耗日持久,並不合算。
  當前,余慈沒有去想如何走後面的路,他沒時間。
  他只知道,這是最關鍵的時段。
  天垣本命金符已經圓滿,四次移宮成就,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方星域,同時放出凜冽殺伐之星力,或暴戾強橫、或深沈如淵、或雷動九天、或侵掠如火,四方四域,各具特色,最契合的就是那兇煞兵殺之氣,此時合為壹處,按著移宮歸垣的心法,在天市垣範圍內來回弄影,欲定不定。
  此時說他只差壹線也好、半步步虛也好,最現實的是,壹直到這裏,對壽元來說,都是純粹的消耗,再怎麽進步,等到壽元耗光,也是壹場空。但只要再跨壹步,轟破人身局限,打破“駐形關”,就是破關度劫,海闊天空。
  過不過得去,就看他如何在天市垣尋找到契合的寄托星辰。
  也許壹蹴而就,也許蹉跎難成。
  為此,承啟天的死魔瘋狂了,余慈的成功就代表天地法則意誌的失敗,代表著死魔的絕滅。其實對天心而言,這無所謂,天道意誌有利害之分,而無親疏之別,成敗都無意義。所謂的“瘋狂”,也不過是人心之映照,反加其身而已。
  死魔的瘋狂,其實代表著天網想重整旗鼓,仍維持壹網打盡的局面。
  但目前的情況是,因為妖樹魔種被天劫擊潰,積蘊的超拔之力四散,其誘惑導致陸素華那邊的天魔大劫整個地亂掉,天地法則意誌必須要將有限的力量分過去,以控制局面。
  但,分則力弱。
  天地偉力無窮無盡,但其內蘊法則,卻是閘口,其根本原則之壹,即是“損有余以補不足”的平衡之道,是“萬物負陰而抱陽”的陰陽奇正衍化,註定了天地法則意誌不可能用“超綱”的力量,強行毀滅劫數下的修士,必須留出壹線生機。
  而在前面壹系列的沖突中,天劫力量被消耗了太多,確實是力不從心了。
  不說陸素華那邊如何,單看余慈這裏,肯舍得代價,請出《上真九霄飛仙劍經》的神通,以十二玉樓天外音護持,死魔大潮雖是猛烈,清音所及,便盡都灰灰,可以說音波回蕩多久,死魔劫數就要被壓制多久。
  余慈得以排除幹擾,體悟天垣本命金符圓滿之後的氣機變化,力圖在天市垣尋找到新的寄托生死玄機的星辰。
  但這個時候,更嚴酷的問題出現了。
  天狼、招搖、北落師門、畢星,無不主兵殺之事,四星聯動,固然是殺氣沖霄,但兵兇戰危之力太盛,特征鮮明,反而沖淩天垣,找不到壹個與之相契合的星辰。
  天市垣十九星官之名,如流水般在余慈心頭流過,七公、天紀、貫索、屠肆,又或左垣、右垣,無不是有些感應,但總是有所缺憾,難以形成貫通的氣機聯系。
  壹步登天,果然難為。
  也在此時,燃髓咒激發潛力的效果用到了極處,後力將盡,壽元將盡,余慈渾身氣血真的在燃燒,發揮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烈火烹油而油將盡,便是說的此刻。
  余慈已經將心理建設做到了最好,壹應負面情緒都被壓制在劍意中,就是在最危機的時候,也能保證本心不亂。
  但有些情緒,不亂卻不代表不存在。
  余慈以為自己不懼怕面對死亡,但這次,他忽然發現,當死亡的腳步聲在背後響起,粗重喘息吹到脖子後面的時候,他無懼的僅是“面對”死亡而已。當死亡從背後趕上來,其陰影籠罩下來的那壹刻,他本能就想“回身”,不如此,就再無法遮掩心底深處,那情緒上的變化。
  可問題是,他絕不能回頭!他只能將全副心力放在“前面”,放在歸垣的關鍵壹步上,跨過去,就有生機;跨不過去,萬事休提。
  盯緊了天市垣上“照影”,余慈將心神完全切入圓滿真意,那近百顆正星,哪個才是他的寄托?
  眼見要合於冥杳惚恍之境,他猛地打了個激零,壹道來自遙遠天外的冰冷寒意澆下,將他沖出了那難得的狀態。
  ※※※
  陸素華輕松脫離天網,心裏還是有點兒不滿的。梳理整個過程,沒有了魔劫,只能算是有得有失。
  魔劫不只是威脅,還有壹部分洗煉的功效。她重新將分身吞並,固然修為大漲,可裏面還是雜糅了壹部分不屬於她的意識,使其道基不再純粹。
  這時候,魔劫來攻,正是壹個洗煉雜質的機會,可如今這情況,使得洗煉,未竟全功,陸青的意識殘余,依然存在,尤其她獨立這些年,修煉、生活,在神魂深處烙下的痕跡,都陸素華來說,是比魔劫還要麻煩的東西。
  說不得日後要花上許多力氣,慢慢燒化洗煉了。
  陸素華也不願在這裏多做停留,便先將那雜質分化門類,梳出條理,再有效壓制,使之不至於對她產生即時的影響。
  唔,這是什麽?
  梳理過程中,陸素華忽然發現某個不壹樣的東西。
  那壹顆放出星光芒角的小玩意兒,自有壹番遮掩的手段,尋常人恐怕還發現不了,可又怎麽可能瞞過她去?
  怎麽看都不是陸青自生之物,尋覓源頭,原本是依附在陸青陽神法體外圍,出奇地有韌性,剛剛吞化的時候,也能經得住陽神法力的沖擊,還順著那力量更進來壹些。
  對此,陸素華心神在上面壹轉,就有了答案:
  魔種?
  她長眸瞑合,僅存的縫隙之間,電光流轉,長生真人的神魂力量加持其上,更有第壹等的法門運化,轉眼抓著了這魔種牽連的氣機,溯流而上,那距離倒又讓她有點兒意外。
  如此聯系,怕不是已經蔓延到數千裏外?
  陸素華冷笑壹怕,太初玉書傳承的鎖魂秘術,比之魔門還有所不及,可既然抓到了手尾,又怎麽可能失手?
  不過數息時間,遠方的氣機烙印傳回,還有陸青殘余的意識,兩相結合,她已經能夠確認對方的身份了。
  就是對那邊的情況,也有些模糊的感應——原來是盧遁,不,余慈!
  這家夥,好讓人生厭……
  她長眸倏張,壹步跨出,就遁入虛空。既然生厭,了結他就是!
  數千裏外的渡口,白蓮本是垂下眼瞼,保持沈默,突然就身子微顫,來自遙遠天空的冷冽殺機,便如同灑下的寒雨冰雹,在無垢蓮華之外,略壹停駐,就滑落下去。
  對方沒有發現白蓮,但白蓮已有所覺。
  以她的心境修持,也不免有些感慨:這人莫不真是災星降世?否則怎地會招惹了這麽些麻煩?
  按照黑天教壹貫的遠交近攻策略,飛泉山蕊珠宮是敵,目前對方雖還在懵懂之中,但確實已經有了不共戴天之仇;遠在東南的東華宮則是力爭的盟友,尤其是對陸素華,目前怎麽說也混了個臉熟。
  可目前這種形勢,再逗留下去,局面大概要倒過來了。
  白蓮當然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她心中退意已定,至於機緣——在她看來,既然是“機緣”,不契合時機,哪有緣法?
  她也知道,十二玉樓天外音神通無邊,九煙此時施了特殊手段,修為精進,竟是要在絕命之前,沖擊關礙,借步虛之力延命,然而她更看出,余慈此時的壽元消耗,非比尋常——沒有壽數,任法門如何精妙,根本沒有時間發揮,又有什麽用?
  余慈以這種方式沖關,無異於飲鴆止渴,她極不看好。
  再看九煙頭頂那壹對青蓮,加起來也只剩下三四瓣,完全不成模樣,她輕嘆壹聲,默默計算此護持終結的時間。
  人無信不立,她要走,也要等到青蓮化無之時,看目前情況,在陸素華到來之前遠離,不是問題。
  這時候,她感覺到,朱文英的視線從她臉上掃過。
  “現在……妳還不看好他?”
  朱文英的感應著實敏銳,白蓮的心思,竟然被她察出端倪。對此,白蓮沒有必要隱瞞,只是以壹個相對委婉的態度道:
  “天心莫測,豈敢斷言?”
  這次輪到朱文英沈默,但很快,她就有了動作。
  剛剛中止的符箓,再次閃耀光芒,這次朱文英已將符箓呈現,玉符上刻畫的符紋非常清晰,就是十八顆渾圓的珠子,分散開來,各居其位,總體是從右下角,延伸到左上角的壹條曲折的軌跡,像是壹條打開的珠鏈。
  符箓只是壹個中轉,透過此符,真正有反應的,還在那無邊星域之中。
  億萬裏開外,飛泉山上,蕊珠宮裏,羽清玄猛地睜開眼睛,白日天光也無法遮擋她對天星的感應,見星空深處氣機變化,她叫了聲:“水澄!”
  在壹邊趴著打盹的貓兒啊唔壹聲跳起來,如黑緞般的皮毛翻立:“我就知道那小子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啊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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