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尋死

　　靈犀散人從夢中醒來，獨院中尚算得安靜，六識敏銳也有壹樁不好，周邊人聲自然鉆入耳中，如蟻蚊嗡響，攪得人心中不寧。在不在天日的地底，很多人的作息完全就是亂的，紅牙坊的生意也沒有早晚之別，人流不算密集，卻是時刻不斷。
　　身邊女子身上不著寸縷，或是前頭乏得過了，在昏睡中猶自無意識地低聲呻吟，活色生香，卻再也引不起他的興趣。
　　紅牙坊不算是青樓楚館，裏面的女子做些皮肉生意，也多是招待熟人情郎之類，生面孔的靈犀散人，就常理而言是撈不到的，可他既然有心，便有十七八種手段，讓女人乖乖就範。
　　粉膩溫香，是他最喜歡的調調，可如今，得償所願，他卻是愈發焦躁。
　　“在這兒荒唐，那廝也不管，便是‘餌’也放得太長了吧？”
　　身不由己就是這樣難過，想著他又有些自怨自艾，拼命搏壹條出路，眼見成功卻壹頭栽進絕地，任是誰都控制不住。心中煩悶之下，他不再理睬這邊，整理下裝束，徑自出了小院。在門口卻是恍惚了下，不知往哪兒去。
　　這時小徑那頭處拐了個人影出來，靈犀散人記得那是紅牙坊中的牙郎，非常年輕的樣子。
　　“是蘭姐的朋友吧……”那人像是路過，見到靈犀散人還楞了下，隨後臉上就擺出非常職業的笑容，沖著他點點頭：“客人要走了？”
　　小子倒機靈。靈犀散人心中冷笑，明明是發現他太過面生，覺得“蘭姐”允許客人留宿不對頭，過來窺探虛實吧。只是這又如何，吃抹幹凈了，難道還能讓他吐出來？
　　咧嘴壹笑，也不說話，靈犀散人負手離開。後面，那小子也不再維持虛偽的態度，急匆匆進去院中查看。看著事情趨向變壞，靈犀散人倒是莫名地高興起來，也許他到紅牙坊，潛意識裏就是要惹事兒吧……
　　不過他也不準備幹等那年輕人出來，隨便尋了條路，壹路走過去。小路曲徑，兩側假山花墻拼接出壹個又壹人半獨立的空間，或安靜、或嘈雜，移步換景，步步不同。
　　兩個侍婢模樣的女子走過來，嘰嘰喳喳地說話，內容頗是大膽：
　　“……原來寶蘊姑娘好這壹口，這回可是遇到能降住她的人了，旁人誰也不見，整日裏陪著那位。”
　　“誰降住誰還不好說呢！兩三個月了，那壹位還在這兒駐留不去，貌似還不是城裏的人！”
　　“肯定是寶蘊姑娘弱勢些啦，妳看這段時間，溫溫柔柔，嬌嬌怯怯的，可不是她的性子……”
　　兩邊錯身而過，兩個小婢還對靈犀散人露出笑容。
　　寶蘊？他有印象，似乎是紅牙坊裏最漂亮火辣的壹個，想來比剛剛那女人要強上壹些，他開始感興趣了，今兒不妨來個雙響，哦，有相好……那是什麽？
　　帶著壞人好事的邪惡願景，靈犀散人覺得身子都輕快了很多，找人問了問路，七拐八繞，閑逛似的，眼看到了目的地。寶蘊的獨院在紅牙坊中稍靠裏壹些，布置什麽的並沒有多大差別，已經看見那邊半截花墻，正想著用什麽手段，把那美人兒炮制壹番，卻見獨院花墻後，人影閃動，正好有人出來。
　　紅牙坊的獨院設計都是半遮半掩，講求壹個意趣，靈犀散人看得分明，屋中走出兩個人。其中壹襲紅裙，灼然如火的佳人，自然就是寶蘊了，果然韻致生動，對得起他壹路的想象，尤其此時似乎方起身，服飾大膽，衣釵橫亂，勾得他喉嚨裏發火。
　　娘的，上了！
　　正摩拳擦掌上前的時候，壹直在假山花墻陰影中另壹人走出來，意態悠然。靈犀散人心中冷笑，這小白臉兒……呃？
　　靈犀散人身上陡地壹僵，腦子裏有壹剎那，出現了完全的空白。
　　然後，在生機危機中千錘百煉出的本能接管了身體，依舊保持著原有的步幅和速度，從獨院前面繞過去，恰與那人擦肩而過。距離越來越遠，靈犀散人卻不敢停步，沿著小路壹直向前，又是七拐八繞，好不容易停下的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到了哪裏。
　　扶著壹旁的花墻，又轉了半圈兒，見了人才知道已經要快到後院，那裏面不允許外人進入，換了以前，靈犀散人說不定非要進去瞧瞧不可，但如今，他懵懵懂懂，按人言找了個路徑，返身折回，壹路走出紅牙坊去。
　　等到紅牙坊的招牌從視野裏消失，他腦子才開始轉圈兒，鼻竅中，那特有的氣息似乎還繚繞不散，排斥掉其他壹切氣味，化為龐然壓力，堵在心頭。冷汗刷地壹下溢出來，轉眼背上濕透。
　　他其實沒看到那人的面容，但只憑氣息，已足以給他留下壹輩子都忘不掉的記憶。在他精修苦讀的香料典籍中，將此氣息冠以壹個名目：
　　長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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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犀散人在陰窟城驚魂甫定的時候，余慈壹行也到了黑月湖附近。這處北荒難得的修行勝地，因為西邊那處新辟叢林區域的緣故，壹部分常駐於此的修士已經前去挖寶冒險，上次余慈在湖心村寨，都覺得冷清，更不用說黑月湖外圍。
　　壹路上幾乎沒見到半個人影，便是有什麽陰魂鬼物，也被輕松解決。
　　眼看黑月湖在望，余慈收到了萬裏之外的訊息。其中，靈犀散人的驚懼情緒相當明晰，相比之下，他的經歷就模糊很多了，余慈還要費心梳理，腳程不自覺慢了下來。
　　陸青就在他身邊，自然生出感應。
　　“怎麽？”
　　“唔，沒什麽。”余慈當然沒法解釋，含糊了過去，心中則在想，“長生香？要說還有點兒印象……這壹位，十有八九就是和黑袍爭奪‘獵場’的強者了。”
　　所謂長生香，全名應該是‘覺道長生香’，為世間修士邁入真人境界後，與天地元氣吞吐交換，生就的氣息，身具‘長生香’的，自然就是長生中人。壹般沒人去研究這個，但那部無名香經典籍上面，就有記載，靈犀散人是使弄迷煙的行家，對此自然非常敏感。
　　“覺道長生香”也有分別。壹般來說，釋、玄、儒三類修行法門，氣息都比較統壹，很容易辨識，魔門修士則各有特點，隱晦多變，像是黑袍，真要感應，便如火煙壹般，入鼻就令人窒息難受。
　　至於在紅牙坊碰到的那位，氣息應是傾向於玄門，不過又略有不同，具體是什麽差別，倉促之間，靈犀散人也分辨不出，僅是那點兒端倪，已經驚得他汗如泉出——他本也不至於這麽沒用，可是想想剛才差點兒出手，在壹位長生真人眼皮子底下，害人“相好”，那自尋死路的憋悶感覺，也實在不好受。
　　活該……
　　余慈沒想到就這麽壹日夜的功夫沒理睬，那廝就辦出這等事來，方知此人惡名，自有來處。這時他忍不住朝陸青看了壹眼，想不到紅牙坊裏會出現這樣壹個人物，且還流連不去，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此時他不免就想到，當初陸青莫名地從陰窟城出來，到偏僻地區獨居，和那人有沒有關聯？
　　剛才不好回應，現在也不好詢問，余慈心中苦惱，終於決定暫將此事按下，又通過元神蓮花向靈犀散人發出“暗示”，要他將此事告訴黑袍，看那邊是如何反應。
　　他定定神，將註意力放到眼前。他回黑月湖，壹方面是幽蕊腦宮中那顆神意星芒，有點兒著相，過來看看該怎麽處置；另壹方面，他新近從靈犀散人那裏得到了些信息，正應在外圍某地。
　　當然，他現在不會去實地勘探，徑自往黑月湖那邊去，先找到落腳地再說。
　　壹腳踏入黑月環陣範圍，天空中銀白的“月輪”懸掛，正是“月光”效力最差的時段，這時候修煉效果不好，此地修士普遍都會閑下來，在外走動。可惜余慈進來，還是沒看到人，只看到壹只驚起的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