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鏡

減肥專家

修真武俠

開春的季節,天氣還是冷的。山林間的夜風嗚嗚作響,吹進只剩半邊大門的道觀正殿,卻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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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天有二日 月出雲海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2

  下方船艙的異樣,是超出了尋常氣機運化的層次,直指神意、甚至要更加微妙的層面。故而即便是隔了多層防護法陣,還是露了些端倪,別人不說,但凡是長生中人均有所感,僅輕重不同罷了。
  只是受到煙霞嵐光障和下層防禦法陣的相斥反應,他們的感應也變得滯澀難行,難以看清那邊發生的變故。
  幾乎所有放出感應的人們,都碰上了這個問題。
  只有真正知情的那幾位,沒有類似的困擾。遊紫梧早早地將心念寄托在丘佩身上,深入要害地帶,至於武元辰,則根本沒理會那邊的情況,魔意洶然,只把遊紫梧看得更緊。
  可是,來自於大劫法宗師的靈覺,莫名就給他以警兆。
  遊紫梧那邊,好像有些微妙的變化,本來差不多達到某個動態平衡的階段,可如今神意力量壓過去,倏乎間就多出幾分靈動,就像是,就像是……前幾日與那個上清宗的家夥隔空對沖時那樣。
  壹念既生,武元辰忍不住就有些分心:之前在船外雲層中,他與那個姓余的狹路相逢,卻因為彼此都有傷在身,且所處形勢都不是那麽有利,這才達成了臨時的和解協議,並以咒誓擔保。
  他承諾在北地三湖期間,不與對方沖突,並拿出本門秘傳的壹部分神意攻伐秘術,換取壹枚可滋養神魂,治愈暗傷的七情魔丹,然後大夥兒壹拍兩散。
  看起來,這門交易還算平等,可自古以來,從來就沒有上清宗與魔門“交易成功”的案例,兩邊仇深似海,全無轉圜余地,武元辰又怎麽可能真正放心?
  極度相似的跳變手段,便如尖刺紮在他心口。成百上千年打磨的堅比鐵石的心臟,竟是微微壹顫,情緒為之動蕩。
  而遊紫梧的神意,便借這個機會,再壹次跳變,且巧妙分化,九成以上的力量反過來糾纏住他,另壹部分便如遊絲般直滲入到鼎爐動蕩,丹氣升舉的區域中去。
  本因為受了“暗算”,而極度憤怒的武元辰,這壹刻忽然就沈寂下去。
  意有所拘,物有所限,不管是什麽樣的強人,到了壹定境界,肯定是有極限在的,境界越高,極限的強制力越是可怕,也有稱之為“障”的。在極限之上,就算只是微毫之輕,也是吹息難及,強行為之,必招反噬。
  可這壹刻,武元辰沒有在遊紫梧身上看到任何“受限”之相,神意分化,輕松寫意。
  這等不符合常理的情形,換了別人,武元辰未必會介意,可既然是在羅剎教高層身上……
  武元辰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還是手生啊。”
  煙霞嵐光障中,余慈給自己做了壹番評價。情緒神通帶給他的便利,在收集材料階段,發揮得淋漓盡致,可在蘊養、煉制和出丹階段,自己經驗缺乏的弱點就迅速顯現出來。
  別說七情魔丹,他這輩子壹顆丹藥都沒煉過,對於火候判斷、藥性作用,只能憑著入微級別的感應巨細無漏地進行確認,不免就有死板僵硬之感,其他的壹些末節也都顧及不上,使得征兆明顯,氣機變化劇烈,也使“鼎爐”情緒變化激烈,給出丹帶來了難度。
  不過,他及時尋了個機巧,也不再追求上等品質,總算是凝丹成功,開啟鼎爐,在丘佩頂門百匯之上,精氣上沖,將那壹團常人難以目見的“彩光”沖起。彩光分青、白、紅、綠、黃五色,雜糅壹處,彼此貫穿流通。
  而在“彩光”騰起的剎那,丘佩意識全無,軟倒在地。梁建則遲疑不前,因為他實在是看不出家搭檔究竟著了什麽道兒,生怕也給沾染了,那可就萬事皆休。
  余慈根本懶得理會他,只看虛空五彩。
  七情魔丹也分品質高低,像這樣承載五色的,品質約在中等偏上……
  正是這個時候,他還在煙霞嵐光障中的本體,也探知了武元辰那邊陡然激烈起來的情況。未等想出個處置之策,心神陡然發寒,而與這份感應同時傳遞過來的,是壹份清晰的意念:
  “有意思呢!”
  意念的源頭來自於遊紫梧,余慈早就知道,這位以神意勾住丘佩,壹路“跟”下來,但他當時正在蘊丹、煉丹的關鍵時期,也就沒有點破,當然,這也是他自信能夠控制住局面的緣故。
  可是,當那意念如日光照影,映射出來,余慈才驚覺不對。
  他的感應明顯比對方的意念顯化慢了半拍,而且,神意層面的感應固然還在,可對方真正的著力點,卻是更為縹緲變幻,讓他都是壹個恍神。
  若將這剎那間的感應比作交手,他就等於是給對方的虛招晃了壹記,露出了空門破綻。
  “遊紫梧”也當真不客氣,轉眼意念由虛化實,在神意層面,化為遮天巨掌,轟然襲來,目標直取那蘊著七情魔丹的彩光。
  余慈第壹個念頭就是:武元辰是廢物嗎?
  繼之而起的念頭則是:不是遊紫梧……
  至於第三個:那意念好熟悉!
  念頭叠變,卻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判斷和做法:便在遮天巨掌撼動神意層面,動蕩心神之際,虛空中那團彩光,卻是悄然分化。
  “壹爐雙丹……三丹!”
  七情魔丹乃是在情緒層面化合之物,本無實質可言,攝取的方式也很講究。這樣壹個分化,性質也發生改變,立刻使得之前的鎖定全盤作廢,毫無意義。
  而最重要的還不是這個。
  對手看得甚是明白:“壹爐三丹,二者為藥,壹者為毒……怪不得那樣采摘原料,品質還下降得厲害,原來是投機取巧。”
  那邊說的壹點兒不錯。
  余慈這壹“爐”,共煉出了三枚七情魔丹,其中兩枚可以治傷養魂,另壹枚卻是壹旦攝入,就滅殺神魂的劇毒。
  實是余慈在煉制之時,有意分離藥性,將所有不可控的因素都轉入到其中壹部分丹氣之中,固然是大損品質,卻也提升了其他兩枚丹藥的成功率,再加上些許運氣,才最終成了這三枚七情魔丹。
  最妙的是,由於藥性煉化,彼此交錯反應,那種微之又微的特質,除了煉丹之人,外人根本分辨不出。
  也就是說,只有余慈才能在短時間內辨識出,何者是藥,何者為毒!
  “真沒誠意啊……”
  依舊是輕妙諧趣的意念,余慈就是傻子都能感覺到,這與那個深沈老辣的遊紫梧有多麽大的差異。
  可這份意念的載體,分明就是遊紫梧那邊沒錯。
  是誰能夠輕易借著遊紫梧這位大劫法宗師和他“交流”?
  結論簡單而又直白。
  只是想到那個名字,就讓人心頭沈凝凍結。偏偏那位還有所感應,當即送出新的意念:“看來,我用不著自我介紹了。”
  “……”
  煙霞嵐光障中,余慈本體握著茶杯,不言不動,便是旁邊孟都公子與他說話,也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他這般模樣,自然讓孟都、天角先生等覺出異樣,可余慈已經沒有精力去顧及他們,只是扭過頭,視線穿透煙雲屏障,直指遊紫梧的方向。
  現在還能稱他為遊紫梧嗎?要不要尊稱壹句“羅剎神主”?
  余慈都奇怪,自己還有閑心去分析內中機理。
  他就看出來,遊紫梧雖是大劫法宗師,心智也為上上之選,可在這種情勢下,卻全無自我,因為他那壹部分,已與羅剎鬼王同化,便如河流歸海……
  更確切的形容,則是蛛網飛架,遊紫梧壹身所學,固然能列入天下強者之林,卻終究不過是架設蛛網的壹個支點,所謂的神通法力,不過是主要功能之外,附贈之物罷了。
  正因為有了遊紫梧這樣的“支點”,那位目前修行界最活躍的“母蜘蛛”,方能無視廣袤虛空,跨越億萬裏長途,頃刻而至,當真便利高效。
  也正因為遊紫梧是這樣的存在,他與羅剎鬼王的“界限”真的非常模糊,若非羅剎鬼王刻意彰顯本人的意念特質,恐怕世上也沒有幾個人能分辨出,施展神通的究竟是遊紫梧,還是羅剎鬼王本人。
  這就是神主與信眾的關系嗎?
  余慈頗有所悟,如果真是如此……
  “哎,不當壁虎了嗎?還是這壹位對妳太過重要?”
  顯然,對面的羅剎鬼王已經做出了判斷,辨識出他的身份,只是其中還有些誤差——像他這樣的修行進度,果然還是不太能夠讓人信服嗎?
  而且“神主網絡”的設置規則,也使得那位存有某種思維定式。
  算是運氣吧……但還是非常非常危險!
  可以說,這是他登入長生,重得自由之後,最危險的壹刻。
  雖說對方仿佛是見到老朋友的樣子,可余慈很清楚,世間任何壹個地仙級數以下的人物,在這位喜怒無常的神主面前,距離身死道消,都不過壹線之隔。
  很明顯,余慈絕不會將自己的命運,擺放在對方的喜怒情緒之上。
  此時此刻,他已經有著把握命運的資格了!
  剎那間,心中雜念盡都消融,余慈的意識就那麽拔升而起,破開無底深海般的天地法則體系,站在生死存滅的根本法則之上,壹舉登入真實之域。
  理所當然的,羅剎鬼王早在那裏“等”他,二者的意念乍觸又分,各據壹方。
  這是余慈第二次與人在真實之域“碰頭”,他能感覺到,羅剎鬼王的境界明顯超過了他,當他還只能在“海面上”踏波而行的時候,羅剎鬼王已經是高高在上,在無有法則憑依的真實層面,憑虛而立,卻自然有專屬於她的壹方天地,架設鋪開。
  也許,那就是傳說中的離幻天?
  這讓余慈想起了三清道境,萬古雲霄。
  壹念既生,相關法門也已運化開來,當然,只剛剛發端而已,不過是杳冥之天外,風吟道唱,恢宏虛空道境,仍只是原初之壹點,未曾真正鋪展開來。
  他還沒有羅剎鬼王那般,獨立於世外,開辟虛空世界的本事,上次也是玄黃幫忙,預先斬滅周邊法則體系,才最終功成。
  饒是如此,他也終於不再像面對元始魔主時,渾渾噩噩,完全沒有壹個概念,更全無還手之力,至少羅剎鬼王到現在為止每壹個步驟,他都能捕捉到,理解透,沒有什麽礙難之處。
  毫無疑問,這就是層次,這就是境界。
  相隔億萬裏之遙,羅剎鬼王暫時也沒與他比拼修為的意圖,到目前為止,連神意層面的沖突都沒有,“僅僅”是情緒層面的壹些接觸。
  如果將隔空神意對沖視為神魂之間的對抗,那壹定是近身格鬥級別的,是純化精煉的神念、神識極盡強度、變化之能事,拳拳到肉,劍劍刺血。
  情緒層面的交戰,同樣是神魂對抗,卻是更豐富多彩,便如法術、符咒,在其獨有的“色、聲、香、味、觸、法”層面,不斷組織、跳變,形成玄之又玄的攻伐之術。
  說不出誰高誰低,但那是建立在二者皆通的前提下。
  若不通情緒之術,便有極大的機率,讓對手戲弄至死。
  余慈所感應到的獨立於天地法則體系之外“離幻天”,所動用的神意力量少之又少,至少作用在他人身上的,並不為多,絕大部分,都是構建出那壹個介於真幻之間的世界,算是厚積薄發的典型。
  余慈當然比不上那位,可他有自辟虛空的無上神通為體,有心內虛空的法門為用,同樣是介於真幻之間,並不比對方來得稍差。
  而且,由於做為中介的遊紫梧,其所開辟的“世界”,並未真正與天地法則體系相接,真正作用過來的力量,層次上似乎還要遜色壹些。
  三寶船上,沒有幾人能察覺到真正的境況:在杳不可察的層次之上,已經分立兩國,厲兵秣馬,彼此相接、試探,隨時會引爆毀滅性的沖擊。
  而主導這壹幕的兩位,也是做到了“目無余子”,僅就同樣層次的對方,進行著“密切”的交流。
  “真不錯,自辟虛空的無上神通,我手下可是壹個都沒有……那個美人兒也是妳的信眾嗎?良材美質,我見猶憐,要不要助她壹臂之力?”
  船上的競賣會還在持續,如果羅剎鬼王出手,刺激各買家的情緒,由此掀起的狂熱氛圍,真可能真把船上所有人的口袋掏空,可那又有什麽意義?
  真當現在是聊天嗎?
  唔,對於這些邁入真實之域的神主來說,或許這是某種“日常”行為?
  “羅剎道友……”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可真正透入真實之域,通過情緒的變幻傳遞過去的時候,余慈本體處,某種顫栗之感從尾椎壹路沖上腦宮,形神交界地的分泌、念頭,交相作用,久久難平。
  當年在天裂谷,看羅剎鬼王顛倒乾坤的神通,何曾想過有今日,以平等之口氣,隔空稱呼?
  這同樣是壹種情緒,激昂奮進,意興飛揚,有著某種充實的滿足感,余慈也並不壓抑,而是借這份兒情緒,再將神魂力量提升,便如海底暗流,海面上波平如鏡,其實已經形成扭曲的渦漩。
  “終於肯開口了?”
  羅剎鬼王即刻就有了回復:“壁虎啊,正有壹事想問妳:妳壹直不曾布網,確實是很謹慎的,那麽,妳是想要怎麽樣的世界呢?”
  真是友好的態度……
  余慈沈默片刻,用同樣柔和的意念回復:“不管是怎樣的世界,我想,西南那位,恐怕都不會想讓我來沾手吧。”
  “為什麽不?只要做壹筆交易……”
  “交易生死法則?”
  證嚴和尚之前的推論猜測,壹句句流過心頭,余慈則嘿然冷笑:“用壹個身具無上神通的信眾,換取兩位神主的友誼?”
  “妳覺得如何?”
  “理論上是很好的,可惜,我不是女人……”
  對面有壹個明顯的靜默,然後慨然長嘆:“嘖,真是可惜!”
  兩邊同聲壹笑,八角寶幢之內,瞑目端坐的遊紫梧睜開眼睛,目有棱光。
  也在此瞬間,余慈意念發動,將分化出的某顆七情魔丹攝回,種入神魂,剎那間藥力催化,通達神魂每個角落,彌補之前所受的暗傷。
  心內虛空深處,承啟天浮空不動,自星辰天而上,平等天等也是波紋不興,惟有人間界,影像迷亂,更下層的萬魔池,血海翻騰,嘈雜魔音匯成洪流,幾欲形之於外。
  本心不動,情緒翻瀾。
  某種奇妙的振動,在神意層面作用,依舊隱晦難見,只有長生真人以上,才有資格感應。此振動與之前下方艙室傳出的訊息壹脈相承,只是張力更足,敏感的人便有壹種山雨欲來之感。
  雲座之上,張天吉就有些惱火:“今天還真邪乎……”
  話是這麽說,他和周初等人的註意力,還是第壹時間傾註過去。
  長生真人的神意刺探,對於船上的防禦體系來說,幾乎等於是明著踹門了。高臺之的沈婉被驚動,身上微微壹顫,卻是強忍著沒有任何動作。
  她有這番定力,其他人卻差了很多,白閔等人紛紛回頭,他們雖不像沈婉那般,是眾修士註目的焦點,可留下的人們,哪個不是驚弓之鳥?
  超乎尋常的反應,還是使得會場的氣氛迅速緊張起來。
  此時,所謂的“氣氛”對那幾位有所求的強者而言,已經沒什麽意義了,沒有人再理睬這個,武元辰更是“哈”地壹聲笑,直接站起身來,身外萬千魔影仰天咆哮,聲若洪鐘,仿佛下壹刻就要沖殺而出。
  也在這壹刻,三寶船上警聲大做。
  刺耳的示警之音,是給大部分人油煎般惶惑的情緒上,再投進壹顆火星,當即就轟聲爆燃,還留在上層甲板上的客人,至少有三分之二本能地就要退走,只是受到煙霞嵐光障的限制,想離開是要完成交易之後,又或者向船上提出申請才行,壹行人急得心尖兒冒火,對著高臺便罵:
  “什麽時候了,開著煙霞雲光障是給大夥兒收屍嗎?”
  幾位強者之間的沖突變化,何其快捷,便在罵聲起時,武元辰踢翻雲座,身外魔影化鐘,正是神通發動之兆。人們都以為他要動手,哪知下壹刻,煙障轟然搖動,被強行撕開壹個口子,武元辰就那麽化虹而飛,離開三寶船範圍,直撞入翻湧的劫雲中。
  對大劫法宗師來說,區區煙霞嵐光障,實在起不到什麽效果。
  “武元辰都跑了?”
  “妳娘的隨心閣真是扶強鋤弱啊!”
  “還不快快打開,放我們出去!”
  下方罵聲不絕,像白閔這樣的隨心閣中人,都臉上變色,往高臺上看去,可壹貫機警決斷的沈婉,卻像是被眼前的局面驚呆了,別說第壹時間做出反應,便是在這洶湧如潮的罵聲中,都沒有動彈的意思。
  “麻煩了。”
  萬飛羅喃喃感嘆,那些螻蟻之輩的喧囂,他才懶得理會,煙霞嵐光障也根本困不住他,他之所以感嘆,是針對武元辰!
  武元辰闖出煙障,鉆入劫雲,看起來是逃走的架勢,可明眼人都知道,像他這樣專精神意攻伐之術的強者,拉開距離,隱匿身形,反而是大幹壹場的兆頭。
  其實之前萬飛羅本能還想鎖定對方去向來著,可半途就有強橫神意轟來,將那份感應切斷,且余波不止,險些就挫傷他的神魂。
  這魔頭果然不可力敵,可怎麽突然就打起來了?
  眉頭鎖起,萬飛羅叫了聲“紫梧兄”,他知道遊紫梧壹直與武元辰對峙,要搞清楚局面,沒有比直接詢問遊紫梧更迅速的了。
  然而,遊紫梧並沒有第壹時間回應。
  萬飛羅心頭壹激,扭頭看去,卻見遊紫梧身外八角寶幢凝定,其上身形面目竟是模糊起來,層層煙氣幻影之後,所見所得再難確認。
  似有壹人,行雲登霄,遨遊九天之上;又似壹國,江山萬裏,囊括八荒六合。
  那層層變幻,無有窮盡的奧妙,險些就讓他拔不出眼來。
  萬飛羅張了張口,欲待再問,卻有意念透入,給他最新的指示。
  他心神凜然,當即領命,身上煙雲繚繞,閃沒無蹤,再現身時,已經到了三寶船之外。
  這時候,他長長吐了口氣,雖說同行之初,就有覺悟,可當真踏入漩渦之前,不免有些感慨,更多的還是疑惑:
  怎麽沖突的雙方,就變成了遊紫梧和余慈?
  “又走了壹個!”
  看到萬飛羅遁走,雲座之下,諸多被防護法陣困住的修士,當真要爆炸了。
  本來還定神觀察局面的孟都公子,此時也微有變色:“兩位先生,我們當早做打算。”
  八極宗來的可不只他壹人,船上還有壹些同門、侍從安置在他處,如果真的掀起大戰,若雲座之上多幾個參戰的,那部分人損折的可能性極大,他自身也不怎麽保險。
  天角先生嘆道:“那位沈掌櫃不知是做何考慮,當前,要她關閉法陣才是正理。”
  “不,這樣正好。”
  “唔?”
  孟都公子和天角先生齊齊扭頭,卻發現余慈的面目莫名變得模糊,明明近在咫尺,卻似霧裏看花,又像是拉開了漫長的距離。
  “余先生!”孟都公子大喝。
  余慈卻向他們拱拱手:“讓二位受驚了,壹會兒再行賠罪。”
  話音方落,兩人眼前就是壹花,奇妙的光暗變幻,讓他們不自覺瞇起了眼睛,饒是如此,仍有某種“久違了”的光線射入瞳孔,並帶來了相應的溫度。
  那是……陽光嗎?
  作為能夠登臨外域的步虛修士,二人並不像困居在地面上的億萬黎民壹般,長年累月不見陽光,然而這種光線,不同於高空幾乎全無遮攔的眩目強光,而是經過了天地間多層過濾,才最終形成的,最適合人們的柔暖之光。
  擡頭上看,果然碧空如洗,驕陽行天,然而他們雖還在三寶船上,周圍卻已不是茫茫雲海,也沒了那劍拔弩張的氛圍,船下是水光瀲灩的湖面,遠方是墨點般的島嶼,還有幾只水鳥,咕咕飛過。
  剛剛還在叫囂的壹眾修士也都反應過來,紛紛啞然:幻境?
  可這吞吐的天地元氣是怎麽回事?其清新純凈之處,遠遠勝過這些年受劫力汙染的真界所有。
  正莫名驚詫之際,有人發壹聲笑,便在眾修士紛紛循聲回頭之時,鏘聲劍鳴,鋒芒切過,眾人心中某個區域陡然壹空,然後擴大,諸多念頭驀然中斷,就那麽軟倒在地,陷入昏迷。
  “真險哪!”
  剎那間就只剩寥寥幾個人影,立於雲海之上,什麽煙霞雲障,浮空巨艦都如泡影般消失。作為僅有數人中的壹員,余慈拍拍衣袍,長出口氣:
  就在剛才,心內虛空急劇擴張,人間界顯化,硬是將偌大的移山雲舟整個地吞沒進去,使壹眾修士免遭池魚之殃。
  這不只是保護弱者,也是隔絕了情緒神通的作用。余慈很明白,暫時而言,在這門神通上,他無論如何也無法與羅剎鬼王相提並論,與其看著眾修士為幻術所算,成為不穩定的因素,不如釜底抽薪。
  事實證明,他做的很對,船上包括上層甲板壹眾步虛修士在內,上千號人,都已經中了羅剎鬼王的情緒神通而不知知,還好他及時虛空隔離,又斬滅了眾人生發的情緒,否則為人所用,還真是麻煩。
  還有十來位長生中人,大部分自成界域,兩相排斥,是輕易收攝不進去的,余慈也就不費那個力氣了。
  畢竟吞掉億萬斤計的移山雲舟,也不是太輕松的活計。便是此時,身外虛空亦是蕩漾不休,叠生重影,那正是兩處虛空對接、交換的余波。
  就在這蕩漾的虛空外圍,張天吉等長生中人憑虛而立,呆呆地看向這邊,卻沒有什麽反應,茫茫雲海之上,盡是沈默。
  虛空中沈默在持續,不知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壹眾長生中人,再看不清是誰動手,就可以對著雲彩撞死過去了。
  看了半天,張天吉終於確認了余慈身外,壹圈圈虛空動蕩波紋大致的強度,故而眼睛壹直在睜大,直至極限。
  半晌,他才對身側的周初道:“此子是再來了壹次九幽盛宴?”
  不等周初回應,張天吉就反應過來,這不可能,與赤霄天捋虎須的行為完全不同,余慈沒有理由造出這番殺孽,得罪那麽些宗門。更重要的是,其身外虛空動蕩的征兆裏,不見任何九幽冥獄的氣息,甚至都不是外力,倒像是由中而發。
  就是那壹剎那,雲海中空空如也,巨如堅城的移山雲舟,還有成百上千號客人、船員等,盡都吞沒不見,這簡直就是上古神獸饕餮再現!
  是虛空法寶?難道就沒有極限嗎……還是某種特殊的法門?
  壹念至此,張天吉自然在腦海中搜檢相關信息,以他劫法宗師之能,又能花費什麽功夫?他終於醒悟:
  虛空神通!不是移星換鬥,也是虛空挪移級別的……不對,就算是楚原湘、羽清玄這樣的人物在此,想要將巨城般的移山雲舟並成百上千名修士壹發移走,不是做不到,卻絕不可能做得這般輕描淡寫,因為那是神通本身的限制。
  更不用說,此刻的虛空波蕩節奏,完全不是那種路數。
  毫無疑問,余慈所彰顯的,是壹種更高效,自然也更為玄妙的神通……
  “師兄!”
  “幹什麽?”
  張天吉腦子還有些充漲,心情更糟。他惡狠狠扭過頭去,只看到周初神情凝重:“師兄,根據宗門記載,虛空動蕩成圓,上下抖動,化為蓮紋,這是虛空外擴、內收,兩相對接之景……”
  周初的話沒說完,而張天吉已經知道了後面的意思。
  是的,他也知道這壹記載,那麽,難道真的是……自辟天地?
  自辟天地無上神通!
  張天吉只覺得頭皮微微發麻,那是氣血加速流動的表征。他又深深吸壹口氣,作為劫法宗師的壹員,他很有資格來品評神通的作用:
  大劫大神通,小劫小神通。
  壹項神通,是進階之饋贈,亦是進階之資本,也是區隔同階之人強弱的重要標識。
  最典型的就好比前段時間,隔空神意對沖的武元辰和楚原湘,此二人都是大劫法宗師極數,都精通神意攻伐之術,年歲、輩份、修煉的法門都難分軒輊,可為什麽在此界修士的品評中,楚原湘要穩穩壓過壹頭?
  其中最醒目的因由,就是楚原湘成就的是虛空挪移的大神通,最能與自身法門配合無間,來無影,去無蹤,進退自如,攻守兼備,就是碰上地仙大能,也有全身而退的資格。更能夠以此窺得虛空之奧妙,近乎大道。
  相比之下,武元辰的“落魂鐘”固然對神意攻伐的增益更勝壹籌,卻也只是錦上添花,遠不如楚原湘那般驚艷。
  回到目前的局面,張天吉不太清楚余慈的主修法門是什麽,公開的資料上顯示,這壹位在還丹階段,修煉的是天垣本命金符,作為上清宗內最上乘的丹訣之壹,有很多種搭配的修行路線,其中多有超凡入聖之資。
  然而,哪壹種路線會激發出自辟天地的無上神通?
  無上神通!
  正壹道立派近十劫,出過三位地仙大能,可真正身具無上神通的,也不過開派祖師壹人而已。至於在長生真人階段就能成就的……
  確定不是在逗樂嗎?
  他調整氣息多時,還是不順,幹脆就悶哼壹聲:
  “此子當真是妒煞旁人,就這壹條,也是取死之道……”
  “師兄且安心定神,東海來人之前,豈能妄動他念?”
  周初說得直接,也使得張天吉心神凜然,猛醒道:“不錯,是我想的岔了。”
  只是很快他又忍不住:“羅剎教怎麽突然和余慈過不去?那邊也對九幽冥獄有所求?”
  話音未落,已經有人打破了通盤的沈默,因為移山雲舟的消失而顯得空蕩的雲海上,忽有森白立柱,轟然而起,其上分明是數不盡的白骨扭曲拼接而成,形成懾人魂魄的獨特紋理。
  且還不是壹根,而是連續八根,各占壹處方位,錯落而立,覆蓋了直徑超出百裏的範圍。
  “這是……地網白骨陣?”
  這八根白骨立柱,是羅剎鬼王在血獄鬼府多年大戰,以敵方強者的屍骨拼接成的戰利品,由此煉成了壹套天成秘寶,但煉成之後,本人卻不太喜歡,送給了遊紫梧,成為那位西陸傳法仙師壹套成名之器。
  壹旦立起,百裏立成絕域,但並非是困縛敵手,而是起到封絕防護之效。
  此時,則是鎮壓雲海。
  使用者也不是遊紫梧本人,而是萬飛羅。
  那位三劫真人身形閃現,氣機與地網白骨陣聯為壹體,哧拉拉爆音聲中,便有成百上千道森白長鏈,環繞八根立柱,封住百裏雲海區域。且其上分明有骨刺鋒芒,密布如荊棘。
  幾乎就在同時,雲海深處,鐘聲轟鳴,武元辰強橫神意殺來,正正撞上白骨之陣,隨即便有厲芒躥動,跳躍崩飛。那壹波神意沖擊來得快,去得也快,也就壹個眨眼的功夫,就消失殆盡。
  “武魔頭吃了暗虧呢!”
  張天吉看得再清楚不過,這“地網白骨陣”的厲害之處,可不只是在實物層面,便是在神魂層面,同樣也有防禦之能,而且是最讓人頭痛的反沖之力。
  轟過去十成力量,起碼能掉轉三成,正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那武元辰身上本就帶傷,碰到這種手段,自然也是投鼠忌器,鋒芒頓挫。
  目前為止,還沒有真正開打,可這樣的局面,難道就是讓遊紫梧和余慈單挑?
  真是別樣氣象……唔?
  張天吉莫名地腦宮震蕩,神魂竟似不安於位,轉動的念頭也就此止歇。
  他看向周初,發現這位師弟也是皺眉,更不說另壹邊的闞興離,臉色都變了,隨即就是悶哼壹聲:
  “有人暗算!”
  張天吉沒有理會,只是看向白骨陣中,兩個人影。
  就在他的註目中,就在光天化日之下,陣中遊紫梧和余慈,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其實也不算是消失,在眾人的感應中,兩人都還在原地,只不過,光線的扭曲幹擾了視覺。
  再深究下去,扭曲則遠不只是光線,而是本就動蕩不休的虛空。
  張天吉面皮抽搐,很快修正了心中的判斷:什麽還沒開打,分明就是如火如荼了好嘛!剛剛他們感受到的沈重、激震卻沒有焦點的力量,不就是余慈和遊紫梧交手的余波嗎。
  當然,他還有足夠的資本去鄙視闞興離,那位現在還是緊張兮兮,為那完全不著調兒的“暗算”層層布防。
  周初的眼力或有不及,但判斷力高人壹等,此時就低聲問道:“已經交手了?”
  張天吉眼神直勾勾地看白骨陣中虛空變化,碰到了極難索解之事:“嗯,真是邪性!地網白骨陣封絕四方,怎麽還有余波透出來?而且,這不像是‘透’……”
  “交戰之際,為何同時扭曲虛空?”
  “余波沖擊之故,可能是暗地裏力量反噬太重,兩邊承受不住,不約而同通過虛空法門消減壓力。”
  張天吉不愧是劫法宗師,很快就能理出脈絡,而接下來地網白骨陣中的變化,也驗證了他的說法。
  就在原本遊紫梧所立之處,忽有壹輪大日升騰,光焰噴射,使雲海蒸發出大片空白,與天上艷陽交相輝映,煊赫之勢,絲毫不弱,而且這份沖擊還在持續走高,瞬間沖擊百裏,重重轟在地網白骨陣內圍,骨陣搖動,發出“咯咯”怪音,八根白骨柱上,無數虛無妖影騰起,絲絲發嘯。
  “第二波減壓……遊紫梧那邊,壓力超出了虛空法門的承受極限,已經壓不住了,只能以光和熱的形式二度宣泄,當然,他做得很巧妙。”
  張天吉所說的巧妙,是指遊紫梧反借沖擊余波,激發了地網白骨陣的第二層變化,使得陣勢越發地外堅內固。可是這種技巧,相對於二人依舊莫測其深的暗戰沖擊,又算不什麽了。
  此時,余慈那邊也起了變化。
  和遊紫梧的煊赫聲勢截然不同,余慈所在之處,虛空抖蕩壹直都在持續,幅度卻是越來越小,這不是說他受到壓力減少,而是作用的方向完全相反,前者向外,後者向內。
  如此差異,正是二者在虛空法門上的差距所在,代表了雙方對於虛空的控制力度,這壹點上,身具自辟天地無上神通的余慈,明顯占據了壓倒性優勢。
  事實上,那種精微玄奇到極致的深層次變化,已經給地網白骨陣排斥到外圍的壹眾修士,包括他張天吉在內,就沒有能看透的。
  他們只能看到,等虛空震蕩蓄積到壹定程度,那片虛空陡然間“暗”了下去。
  剎那間,地網白骨陣中噴薄的光焰,呈現了可以目見的大幅扭曲,其中作用的深層機理,張天吉還是壹知半解,可他能判斷出來,這是虛空扭曲到某種極致的表現,直接影響到了遊紫梧的“減壓”手段。
  雖不知道“暗戰”的結果如何,但在可以觸及的層面,余慈憑借自辟天地的無上神通,顯然占據了上風。
  這家夥的對手可是遊紫梧啊……
  如果余慈知道張天吉的心聲,壹定會這麽講:
  妳和那“遊紫梧”拼壹個給我看?
  真實之域中,拼殺確實已經早早開始了,對手自然也不是什麽遊紫梧,而是壹位真正站在此界最頂峰的神主。
  像羅剎鬼王這樣的人物,既然已經明確了沒有轉圜的余地,就不會再耽擱什麽,攻伐之意橫空而來。
  強橫自不必說,最讓余慈動容的,還是在此間獨特的法度。
  在動手之初,余慈已經立下決斷,以心內虛空將絕大部分修士“吞沒”,並以劍意分身斬滅眾人已經蠢蠢欲動的情緒,以此釜底抽薪之舉,向羅剎鬼王宣告了:
  咱們今天不玩這個!
  不是妄自菲薄,他確認暫時玩不起。
  羅剎鬼王倒是“從善如流”,可很快就用實際行動向他展現了,在真實之域,究竟該怎麽動手!
  就在余慈“眼前”,羅剎鬼王鋪開了只屬於她的“世界”。
  那是壹個真實的世界,雖然余慈看不清裏面的結構,卻能感覺到其迥異於真界的天地法則體系,還有其中旺盛得讓人嘆為觀止的生命力。
  余慈真正感受到了羅剎鬼王的存在,然後就是直抵神魂核心的沖擊。
  悶哼聲中,余慈本能地神意反沖,試圖用連續的跳變來沖抵,可在真界天地間,恍如遊魚的靈動,此時卻像是粘了膠,舉步維艱。
  若不是及時將神魂核心藏入心內虛空深處,以廣闊的“縱深”消減壓力,恐怕這壹擊就要讓他斃命。
  而就是這麽壹擊,使得余慈在驚出壹身冷汗之余,也恍然大悟。
  真實之域是法則的空白之地,只有“我”的存在,同樣是“我”,兩個源頭很可能完全不在壹個層面。常規的手段,不管是近身、符箓、咒法,包括神魂放出的神意沖擊,在這裏幾乎都不具有任何意義。
  任何力量的傳播,都要有壹種介質,在真實之域,連法則都沒有,又哪有介質可言?
  要想攻擊到對方,首先是要搭建起通向對方的“橋”,創出某種可以憑籍的“東西”,毫無疑問,那是法則的創立、維持和毀滅。
  沒有支點,沒有參照,徹底的空無,就在這樣的環境下,創出有利於自己的法則,維持其存在,又在必要的時候毀滅它;相應的,要幹擾對方的法則,又或摧毀,甚至於利用……
  道理很簡單,很直白,可裏面所需的層次境界、智慧深度和經驗積累,就是最好的試金石,任何人物在這裏,都沒有遮掩的可能。
  便如潑墨,筆鋒之下,究竟是奇峰俊秀,還是大團的汙漬墨點,全看功底深淺,完全瞞不過人。
  余慈是幸運的,如果沒有前段時間,與楚原湘、武元辰的神意交鋒,沒有那無中生有,虛立道境的經驗,這回他定要狠狠丟臉,順便將真正底細盡都暴露。
  就是那壹場激戰,讓余慈積累了寶貴的經驗,無論是神意交鋒也好,法則構建也罷,至少不再是壹無所知。
  此時的余慈,已經從羅剎鬼王壓倒性的沖擊之前回過神來,有心內虛空為縱深迂回,他雖說仍沒有還手之力,可羅剎鬼王的攻擊在他的地盤上,同樣也遭到了極大的削弱,至少通過遊紫梧的中轉後,沒有將他壹擊致死的能力。
  其實余慈是有些奇怪的。
  他的心內虛空,其他諸天不提,在“人間界”這壹層面,很大程度上還是照搬真界法度,並沒有什麽明顯的差別。
  可是,羅剎鬼王沖擊入境,並沒有觸及其他諸天,就在人間界,便受到了極大的阻滯,否則他還沒那麽容易輕易過關。
  再往上追溯,他感應到羅剎鬼王,雙方神意對沖之時,所觸及的離幻天法則,也都似曾相識,至少沒有本質性的差異——想來也對,物有物性,萬事萬物的存在,是有其自然之理,就是以羅剎鬼王之尊,改頭換面可以,徹底顛覆的話,也太過無稽。
  同出壹源的法則體系,怎麽就如此“立場分明”?
  他心中似有靈光閃過,但目前來不及多想。既然與羅剎鬼王建立了“聯系”,對方的沖擊也就前後相繼,轟然而來。
  心內虛空震蕩。
  暫時沒有還擊能力的余慈,只能憑借心內虛空防禦,這是壹邊倒的壓制,以至於“人間界”風雲變色,原本是晴空萬裏,如今卻有小半邊覆蓋暗紅顏色,讓人看了心悸。
  幸好余慈早先多了個心眼兒,將移入此間的三寶船上修士,盡都斬去情緒念頭,使之昏迷,否則,指不定就被羅剎鬼王利用,來個中心開花。
  “人間界”的變異,可不只是神意的沖擊,還有羅剎鬼王憑借離幻天的法則體系,對心內虛空進行的“異化”和“吞噬”。相較於神意沖擊的直接壓制,這才是最致命的武器,也是余慈必須要學會的,在真實之域對戰的根本。
  只是如何學法,還是個難題。
  形勢不太好,可余慈還能分出部分心念,觀察真界層面,他受到了強大的壓力,以至於雲海之上,幾乎要使得虛空塌陷。
  對面的遊紫梧同樣也是,只不過相對來說,要更輕松壹些,還能通過真界的天地法則體系,宣泄壓力,那如烈陽般的光熱揮發,正是渠道通暢的表征。
  至於余慈這邊,受強大壓力所致,相應的天地法則都承擔不住,開始扭曲,便如壹個淤塞的水渠,也就是余慈的虛空神通境界登峰造極,心內虛空抗壓能力強大,這才得以繼續維持。
  余慈也註意到,遊紫梧那邊的壓力,沒有壹分壹毫是他帶來的,而是羅剎鬼王隔空施展神通所致,顯然,神主級別的法力,也不是那麽容易承載的。
  見此,余慈也是福至心靈,當下就調整了戰術,除了抵擋羅剎鬼王的攻擊,還刻意將心內虛空影響的法則扭曲範圍擴大,直接把遊紫梧那邊也包了進去。
  既然我這邊堵了,大家就壹塊堵算了。
  也許他拿羅剎鬼王沒辦法,可被堵塞了宣泄渠道之後,可遊紫梧又能撐多久呢?
  大夥兒不妨來比壹比。
  全面龜縮防禦確實不太好看,可這麽壹來,對余慈來講,戰場已經統壹到了心內虛空中,倒是讓他更能夠專心致誌,調動運化力量。
  而且,同時與真界、離幻天兩類天地法則體系“較量”,余慈的感受要更為真切。
  真的很相似,尤其在法則聚合的物質、相應的虛空結構上面,幾乎完全類同,就算有些差異,“原理”和“思路”總是同出壹脈的,符合他前面的認識。
  那麽,神意力量在其中“跳變”,受到的幹擾在何處?
  壹時半會兒解析不動離幻天,余慈就想掉轉壹個角度,分析羅剎鬼王在心內虛空所遭受的限制。
  可羅剎鬼王又怎會給他充足的時間?
  心內虛空劇烈震動,仿佛是颶風和地震同時爆發,整個天地都在搖晃,在這壹刻,天邊的暗紅顏色簡直就是燃燒了起來,驚人的熱量排空直進,代替了直接的神意沖擊,霎那間將湖上化為壹片火海,使半個“人間界”淪為了煉獄。
  余慈悶哼壹聲,作為心內虛空的掌控者,他知道羅剎鬼王已經抓到了心內虛空某處破綻,直接強行扭曲法則結構,使得兩邊法則激烈沖突,這正是天劫的原理。
  可羅剎鬼王又是怎麽做到的?
  不是余慈自誇,以之前羅剎鬼王在此間“碰壁”的情況來看,要以純以透空神意達到這壹程度,根本不可能,那麽……
  第二波震蕩轟然來襲,余慈眼看著那半邊“人間界”,幾乎是以“垮塌”的方式崩解,而就在“垮塌”的天地之間,另壹個模糊的世界正在展開,就好像當年在劍園中,通過血獄鬼府甬道打開的情形壹般。
  娘的,這是整個“離幻天”都撞過來了啊!
  所謂的“離幻天”,最多就是借助遊紫梧傳遞過來的投影,絕不是他這邊“自辟天地”的級數。
  可用膝蓋想都知道,羅剎鬼王成就神主的時間,幾以十萬年計,漫長歲月的積累和打磨,難道還比不過他這個修行還不到五十年的後輩?毫無疑問,“離幻天”的本體,壹定是相同甚至更高明的層次。
  事實證明了這壹點,而且某種意義上,這要比“離幻天”本體撞過來還要糟糕。
  本體撞過來,余慈還能找著頭緒,拼上壹拼,可面對“離幻天”的法則投影,嚴重缺乏反擊能力的他,只能是被動挨打,眼看著“人間界”壹點點崩潰掉——如果再不采取措施的話。
  余慈盯著天邊那團模糊的輪廓,深吸口氣,身形卻是緩緩沈入腳下的湖水中,隨他的身形消失不見,湖水倒映著天邊火燒般的光色,愈發地濃艷,可這份顏色,竟是壹直不停地加深下去,直至那讓人心口發沈的暗紅血色占據了每壹個角落,繼而翻湧、沸騰。
  不知不覺間,天色轉為幽暗深沈,就在黑暗與血色的交界處,壹輪明月升起,清輝灑落,照在已經濃稠如血漿的水面上,光影變幻,忽有萬萬千千扭曲醜陋的頭面、肢體破開水面,掙紮出來,轟然咆哮。
  初時還嘈雜混亂,可當余音混做壹處,分明就是兩個字:
  “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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