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殺戮

　　為了詳細探知伊辛的手段，余慈幹脆尋了十多個和尚，用神意星芒投射了，忍著多視角的眩暈，多方比較。如此這般，伊辛的手段沒弄明白，他卻發現，證嚴和尚那支離破碎的神魂狀態，在凈水壇僧眾裏，也是頂古怪的壹個。
　　除了證嚴之外，其余和尚的神魂結構明顯屬於正常範疇，包括同屬於通神修士的那位。余慈撓了撓頭，也許他應該仔細地察壹察，可惜現在實在不是時候。
　　此時殖入的星芒又往證嚴神魂深處探了壹截，按這個進度，也許再過十天八天，他會探知到證嚴更深層的意識。心念在其中轉了壹圈兒，確認沒有別的變化，余慈便準備退出，然而在此刻，星芒照耀之下，因封禁而靜寂的神魂深處，卻有某種思緒流動，恍若深谷中潺潺流動的小溪。
　　醒了？
　　余慈將心念移出，卻見證嚴依舊在昏迷之中，並無虛假——總不會是做夢吧？
　　外面的情況由不得余慈繼續思考。
　　周圍修士忽地壹陣騷動，余慈回頭去看，只見遠方荒野之上，燃燒的黑炎升騰，在夜空中化為壹團隱透光亮的火雲，火雲漫卷，範圍不斷擴大，轉眼前竟然要壓到眾人頭頂。
　　人們看得真切，縫隙中，除了那深沈顏色的火焰，還有更奪目的金光滲出來。初時點滴如沙，很快連成壹片，強烈的光線對比，生出壹種極宏大的視覺沖擊，直搗在人心口。
　　伊辛和尚分明將氣勢做大了，此時天地之間，幾乎充塞著此人的氣息，裹得余慈呼吸不暢。甚至吃火雲金光壹照，他便覺得那是伊辛淡漠的目光射下來，渾身都不得勁。
　　“讓和尚從容蓄勢……何清究竟在做什麽啊！”
　　余慈忍不住抱怨壹句，當然甘詩真就在身邊，他也只是腹誹而已。
　　不過，也許是怨念太重，火雲金光下，壹直不作為的何清忽地縱聲長嘯，咒音隨之迸發，掀起了開戰以後，最強勁的反擊。
　　“鏘”地壹聲震鳴，似乎是有人振劍作嘯，但聲音則要厚重得多。音波入耳，余慈恍惚間便覺得，雲層之上，有壹柄大得超出常理的巨劍，隔空揮動，劍刃劈風，掀起百裏狂飆。
　　漫天火雲猛地震蕩，厚重的雲層給撕開了壹道長及十余裏的大縫，金光傾泄而下，卻很快在咒音沖擊下扭曲起來。雲縫撕裂壹道還不夠，與上壹道平行，相隔數裏，火雲再度中分，這壹回雲層中透出的金光甚至給揮得散了！
　　緊連二擊的呼嘯聲擠壓在壹起，沈悶如雷，然而接下來，第三度沖擊又至，高空嘯音陡轉尖銳，余波襲下，也刮人耳膜！
　　全無懸念的，火雲三度中分，巨大的“創口”已經合不攏了，三條裂縫之間的雲氣，更是散亂如絮，其間金光更是黯淡下去。
　　“以咒法行劍，清姨這壹手雲峰三斷，便是第壹流的劍修使來，也不過如此！”
　　甘詩真輕聲贊嘆，但很快又蹙起眉峰，只因為開裂的雲層深處，刺目金光便如水落高峽，急湍而下，瞬間將裂縫充斥，光芒較最初時還要來得強烈，照得數十裏方圓亮如白晝，絕壁城的居民想來又要過壹個惶惶不安的夜晚了。
　　伴著金光而來的，是澎湃的氣浪，當頭而來的重壓，壹瞬間便把所有馭器飛天的還丹修士壓回地面，同時還有“嘩”地壹聲響，剛才寺中逃過壹劫的幾間屋子給拍平在地上，不只是寺廟，連帶著更遠處的民居，也是如此，只此壹波，便不知有多少人稀裏糊塗地死去。
　　余慈聽到甘詩真輕呀了壹聲：“這樣的交戰，要往天上……”
　　話音驀地斷絕。此刻，下面的人們都看到了，雲層裂隙的金光下，顯出壹個模糊的影子，但轉眼變得巨大，也更為清晰。
　　隨後金光中燃起了火，幾根略顯細長的影子分枝在烈焰金光中曲伸兩下，像是手臂的樣子。
　　由此再看，頭部、身軀的輪廓就很明顯了。然而那尺寸未免太大了些，壹丈？三丈？十丈？還是百丈？
　　因為距離和光線的問題，地面上的人們很難把握確切的大小。不過那影子卻是越來越清晰，余慈看到，多達八條長臂，或箕張，或結印，或握法輪、或持金剛杵，環繞身外，其表情則是猙獰兇惡的嗔怒之相，巨大的頭顱上佩戴髑髏冠，烈焰金光下，顯出三團暗影。
　　那是三只眼睛，因其神光內蘊，相對於烈焰金光，反而像是三個黑窟窿。可是正有壹種如有實質的波紋從中發散，彌漫在天地之間。
　　“軍荼利明王金身法相……伊辛竟然還能凝成金身！”
　　“鏘”地壹聲響，甘詩真短劍出鞘，不自覺地緊抿住唇角，秀美的面龐上終於有了所謂“嚴峻”的模樣。
　　余慈連打了幾個寒顫，這無關膽氣，而是不可逾越的位階差距之下，身心的本能反應。但反應也僅此而已，經過記憶區間“冰山”的洗禮，余慈對類似的精神威壓已經有極強的抗力，他如此，別人卻沒這個能耐。環目再看，周圍能站著的通神修士，早只剩他壹個，那些還丹修士，臉上也絕不好看。
　　“退！”
　　這是甘詩真第二次說類似的話了，她用劍指了壹個方向，大概與遠方戰場成壹個斜角。余慈知道不是逞英雄的時候，壹口應了，讓史嵩帶著人照辦，他則俯身，挾起證嚴和尚，也準備後撤。可接下來卻見甘詩真沒有動身的意思，驚問道：
　　“甘師叔？”
　　“我留在這兒。清姨全力迎敵，再無法從法天絕牢分力出來……”
　　纖弱女修輕聲說話，卻沒有可商榷的余地，余慈壹楞，旋又明白過來，扭過頭，只見寶雁塔廢墟上，原被渾厚元氣牢牢鎖住的幻魔金塔及其流出的陰灰霧霾，已再度活躍起來，外層的元氣堅牢被壹層層蝕去，看上去隨時都會崩潰掉。
　　余慈倒抽壹口涼氣，之前他完全沒想到這邊的連鎖反應。若是元氣堅牢毀掉，“三千陰魔”流散，絕壁城百萬居民恐再無噍類……
　　倉促間尚未想出個章程，旁邊甘詩真忽地心生感應，剛壹擡頭，臉色刷地白了。
　　余慈慢了壹步，剛扭頭，胸腹間已被人攬住，硬生生發力，帶著他和證嚴和尚向側方飛掠，壹閃便是數十丈開外。
　　因為是倒退著飛掠，余慈恰可看到剛才立身處的情形。
　　壹道金光，壹道粗有十丈、高接雲端、幾乎是擎天柱壹樣的金光，化為彌天蓋地的手印，無聲無息壓下。只壹瞬間，寶雁塔的廢墟、周邊庭院、鄰近的殿堂、封鎖的地宮，當然，也包括上空懸浮的元氣堅牢，灰飛煙滅。然後才是滔天的沖擊巨浪，大地眨眼間就成了壹鍋稀湯，土石磚瓦盡化齏粉，在無窮盡的沖擊催動下，地面像海浪壹般起伏，中央附近的高下落差超過十丈！
　　還沒走遠的諸宗修士瞬間給吹成了滾地葫蘆，有些運氣糟糕的，更是直接被沖擊巨浪吞沒，屍骨無存。時間倉促，寶雁塔廢墟附近那四十幾個昏迷中的和尚，能給帶出去的，十中無壹。但相較於稍後的沖擊，簡直不值壹提！
　　海浪式的沖擊壹直延伸到十裏開外，強勁余波更是廣及百裏——地震了！是波及全城的大地震！絕壁城地動山搖，幾十萬民居瞬間倒塌了壹半，其余的也在余震中瑟瑟發抖，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
　　包括余慈在內，所有人都傻了。轟隆隆的震鳴聲已經壓倒了壹切，但就是這樣，人們似乎也能聽到城內瞬間拔高的哭號！遙隔數裏，人們口鼻間便似乎充滿了血腥氣。
　　“妳個王八蛋！”余慈直接爆了粗口，但罵聲剛出去，便給刮而來的狂風吹散了，況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罵誰。
　　“要來了！”
　　輕細的嗓音穿透狂風，進入耳中。余慈愕然扭頭，卻見甘詩真的神情平靜得超乎想象，只是眉峰蹙刻的痕跡，便如刀斧劈砍的壹般。
　　“三千陰魔流散，添上城中十萬冤魂，他是要屠城……我知道他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