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寄情親疏 寄元魂玉

　　余慈氣得樂了，就算他發賤，主動貼上來幫忙，不受待見，可那玉壁是妳陸青親手給的吧，如今引來這麽大的風波，難道妳就沒有壹點兒表示？
　　這話很難宣之於口，但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很多。然而，陸青的表情則是：什麽風波？
　　“……”
　　陸青緊接著就問：“當前局面如何？”
　　難道她真的不知道？余慈終究是按下心中火氣，化繁就簡，將事態稍事描述，又挑揀了幾個幽蕊那邊的情報，給陸青講了，還特意說起陸素華。
　　果然，陸青對什麽虛空神主、大梵妖王完全不感興趣，只問道：“我那同胞之前在行宮麽？她……在那裏做什麽？”
　　“還做什麽？練拳！”
　　“擺的是什麽拳架？”
　　看她越來越投入的樣子，余慈瞇起眼睛，略壹思忖，將當時所見傳輸到鐵闌處，讓他擺出來。他不通拳意，又經兩次轉述，只得其形，又加上口中描述，也不知陸青能不能看懂。
　　陸青大約是懂了：“還不到‘三元錘’，但也差不多了。”
　　說完重歸沈默。
　　余慈懷疑，若他真身在此，會不會壹劍砍過去，毫無疑問，陸青壹直在挑戰他容忍的極限，現在，他實在忍不住了：“我在幫妳哎，也許妳不在乎，可我已經講過，這不是妳壹個人的問題……陸坊主，我當妳是朋友，妳是不是也應該有個回應？”
　　他有點兒語無倫次，甚至是忘了現在是借著鐵闌之口說話，還恢復了以前的稱呼。
　　陸青又沈默壹下，才向鐵闌略壹福身：“代我謝過妳家主上。”
　　明知余慈借鐵闌之口，偏要鐵闌傳話，這就是不和余慈搭理的意思了。余慈給氣個了倒仰，險些就引爆了心魔，旁邊影鬼還在那兒嘿嘿冷笑，火上澆油。
　　余慈覺得自己的腦漿在沸騰，現在他知道了，陸青從來都沒有寄望於別人能夠幫忙，在最核心的位置，這女修壹直是獨立的，也許她只相信自己……
　　這時候他便覺得，旁邊影鬼的冷笑分外刺耳，他怒目而視，對此，影鬼倒是奇怪了：
　　“真生氣了？這不像妳啊。”
　　余慈哼了壹聲，不願搭理他。影鬼倒也不在意，只是搖頭：“幫人也要有分寸，升米恩鬥米仇的道理，用不著我教妳吧……妳家的死鬼師傅，人雖是愚笨了些，可天底下也只有壹例。”
　　他指的是於舟老道，因為描述得糟糕，余慈盯他的眼神更是不善，可當影鬼言語引發的情緒浸染開來，先前的怒火和消沈情緒，都化為壹聲長嘆：
　　二人相得，到他和於舟那份兒上，實是可遇而不可求，只可恨，在老道需要幫助的時候，他沒有能力；而在他有能力的時候，卻再找不到那樣的人。
　　充腦的火氣降下，余慈壹時間心灰意冷。不錯，在陸青眼裏，在現實的事態中，他毫無疑問是個外人。
　　陸青和於舟，終究是不壹樣！
　　徹底想明白了這壹條，莫名的情緒卻像是突然貫通的泉眼，在心底汩汩流淌。余慈搖頭失笑，拍拍額頭，讓這低落而清醒的感覺持續下去，開始考慮，如何讓這樁糊塗事兒，有壹個能說得過去的結果。
　　但在此時，陸青卻轉過臉來，視線似乎能穿透鐵闌，來到萬裏之外的承啟天：
　　“妳對碧落天宮可有必得之心？”
　　余慈正心情低落、思路轉移，壹下子沒弄清楚狀況，在鐵闌那邊，自然就是沈默——很有點兒針鋒相對的意思。
　　陸青的耐性則很好，她就像什麽都沒發生，在鐵闌身邊默默飛行。
　　倒是影鬼忍不住了，催促余慈回應：“看看她怎麽說！”
　　余慈認真考慮壹下，回應道：“暫時來說，只要別人得不到就好了。”
　　這個言論損得很，但也非常實在。碧落天宮此時很有機會成為眾矢之的，強取就要冒著滅頂的風險，而且裏面沒有他特別想要的東西；不過，有十方慈光佛的誓願在，那地方又早晚要去，解決其斬去的魔識。
　　兩下中和，這就是結論了。
　　陸青微微頷首：“若是不急，我願為道友指壹條路。若論對虛空神主的研究，當世無有能出家母之右者，妳若前去請益，或有所得。”
　　余慈愕然，就算陸青所言句句是真，那些東西何其寶貴，牽涉何其之大，黃泉夫人這位當世人傑，又怎會聽她女兒的話，將成果給他？
　　這話根本不合情理。
　　陸青又道：“我與父母有個約定，若有壹日，若真的血脈相殘，需知會他們。毀去玉壁，便是其壹，借道友之助，毀在了父親行宮，引‘她’過去，已是最好的結果，但還要再送壹封信……”
　　“嗯？”
　　“父親如今當在外域，但家母黃泉夫人現居於東華山，我今日修書壹封，也算為道友引薦。”
　　余慈有些明白了，這莫非就是陸青對他的交待？
　　他沈吟不語，換了以前，他必定是壹口回絕，再尋根究底，可如今醒悟二人態度上的差異，心思就有些變化。
　　這時陸青已經取出壹個袖囊，送到鐵闌眼前。
　　鐵闌受余慈之命，打開察看。裏面放著兩樣東西，壹樣是修行界少見的紙箋書信，另壹樣又是壹塊玉制之物，成勾玉之形，上面浮有百十條血絲，結成壹個扭曲文字。余慈用符箓之法觀之，辨認出這是壹個“元”字。
　　“此乃‘寄元魂玉’，我破門出山，父親贈我以玉壁，意欲使我繼承魔門道統，另立山門，算是交待；母親則予我此玉，倒似早看到了這壹天……此玉我常年溫養，已與我根本相系，若在母親手中，我或可多壹分生機。”
　　聽後面言語，余慈心頭壹凜。
　　陸青卻又微微而笑：“寄元魂玉既已接我根本，我若有魔染之狀，玉上也有反應。道友精通符箓之術，放在妳處，若有癥狀，代為鎮壓可好？”
　　不等余慈回應，她就道出與寄元魂玉氣機聯通的心法。
　　又來了，余慈怎麽覺得，這場面和當日給他玉壁時壹模壹樣？
　　他心裏頗不是滋味，但陸青還沒說完。說罷心法，難得解釋了幾句：“我欲以入夢法驅役妄境，避開與她正面交鋒，決勝於心神層面。但如今她是主魂，又修煉玄功，我身負十魔內禁，與她交戰，時有反噬之厄。若道友能鎮壓得住，便等於是給我壹個回氣的機會。”
　　余慈沒有說話，只讓鐵闌轉動寄元魂玉，以便於全方位觀察：勾玉的形制很罕見，不是此界主流，上面的血絲倒是此類法器常見的表征。
　　陸青的聲音繼續傳回：“我借道友寶鏡，是想利用其噬靈之力，鎮壓威懾妄境及她手中的天魔，但如今她手中魔禁法器半毀，寄元魂玉又交在妳手中，作用應也不差……多謝。”
　　說著，她朝鐵闌略壹施禮，算是對余慈表示感謝。
　　妳這是讓我尷尬才真……被她這麽壹說，余慈差點兒以為自己就是壹毛不拔的鐵公雞，不過這也能見出，陸青如今確實比較坦承，坦承到連說話的技巧都不講究了。
　　他忽又靈光壹閃：“何須如此，我有壹法，只需妳聽我安排，就算寶鏡不在妳處，卻與傍身無異。”
　　陸青微笑：“是寶鏡魔種麽？”
　　“……”
　　女修輕聲道：“我知道妳鏡中神通，不過我與常人不同，魔種在我身上，怕是不甚得力。”
　　說著，她率先止住身形，放松姿態，示意余慈若不信的話，可以嘗試。
　　余慈沒有客氣，如今陸青是陽神法身，如果不論層次高下，倒是和寇楮的情況差不多，他的經驗也算是豐富了。縱然相隔萬裏，直接操控已很困難，他還是借著鐵闌之力，加強與那邊已植入星芒的聯系，將其“往裏”推。
　　陸青果然沒有做任何抗拒，甚至還有意給他創造條件，可是不壹會兒，余慈就糊塗了。
　　星芒深入其陽神法身核心處，按照以往的經驗，這時已經應該觸及元神核心，那時將星芒種下，輔以心象及虛空神通，再有陸青配合，就能使其在承啟天顯化。
　　可現在的問題是：“怎麽沒著落？”
　　神意星芒越是深入，就越找不到憑依之處，仿佛陽神法身只是壹層殼，裏面空洞無物。欲待繼續深入，隱然間就有凜冽之意橫生，感覺中卻又不是來自於陸青本人，而是穿透虛空，源於極遠處的某個方向。
　　唔，怎麽像是對著承啟天這邊兒？
　　陸青為他解釋：“我已散去肉身，沒有家父加持其上的神通，如今我不過是壹具化身，即便獨立於天地之間，根基還在本體處，妳若要將魔種深植，就等於是要進入那壹位的元神……”
　　余慈和影鬼對視壹眼，怪不得壓力的方向是承啟天這邊呢，大概就是指向還未走遠的陸素華了。
　　他忙停下魔種的活動，以免打草驚蛇。
　　同時他也皺起眉頭，若按陸青所言，根基什麽的都在陸素華處，那她哪還有勝算？
　　冥思苦想不得其解，陸青已道：“寶蘊承受魔禁已久，不能再拖，此次到無拓城，我將做個了斷。我與她的爭戰，乃是血脈鬩墻，無論成敗，都是陸家的家事，故不欲外人插手……”
　　余慈嘿了壹聲，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陸青這次已經說得太多了，她再向鐵闌打個招呼，突然加速，向無拓城的方向飛去。
　　她陽神法身，速度驚人，鐵闌也追之不及。
　　余慈沒有攔阻，無拓城他也要去，不過如何才能讓承啟天加速呢？照這個勢頭下去，等無拓城那邊打完了，他也未必能趕得到。
　　難道真要重新顯化壹回？
　　出乎意料，這個難題讓逃脫陸素華鎖定，剛剛回來的小五非常簡單就解決了。
　　“我帶著師兄就好了。”
　　“耶？”
　　事實證明，壹力破十巧是真實存在的。確認方圓千裏無人之後，小五直接展開了五嶽真形圖的原形，並急劇擴張，但覺山嶽聳峙，綿延無邊，直接將承啟天包了進去。
　　然後就是轟隆啟動，聲勢驚人，不過總體來說，聲音是飛快下降，直至無聲，速度則是越來越快。
　　九地元磁神光和極光元磁雖然壹在天壹在地，都還是元磁神光沒錯，小五正是馭使磁光的宗師，這樣看起來吃力，其實若壹直在磁光強勁的天域飛行，消耗反而會壹直減少，直至達成壹個平衡。
　　※※※
　　“師尊，這是宗門傳下的諭令……”
　　匡言啟話說半截，就不敢多言，面對身前沒有實質的暗影，身子略躬，保持著壹個緊張的狀態。
　　不久前，魔門東支用最高等級的傳訊法術，將宗門諭令傳到北荒，要求柳觀放下壹切其他事務，轉而全力支持魔門對黃泉秘府的征伐，以響應無量虛空神主重臨世間，與大梵妖王的爭戰。
　　毫無疑問，這是和柳觀的目的嚴重沖突的。
　　柳觀對此不屑壹顧：“糊弄人而已。不說各宗如何戮力同心，真做成了，八景宮又怎會樂意，魔門在北荒有大義名份？”
　　匡言啟則是冷汗橫流。
　　果然，他這位師尊桀驁不馴的姿態又擺出來了，之前轉移重心，還能說是有理由，現在這可怎生是好？
　　“……不過既然是虛空神主重現，幾若親下法諭，我們這些做弟子的，自然要傾力完成。妳給宗門發訊，就說我知道了。”
　　陡變的態度、溫和的語氣、順從的姿態，配合壹貫感情充沛的長腔，讓匡言啟差點兒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應該是松壹口氣的，可這樣的柳觀，為什麽讓人打心眼兒裏生寒發怵呢？
　　不過緊跟著，柳觀就道：“唔，我聽說陸素華在黃泉秘府幾進幾出，也很有興趣，此時在外圍，有些謀劃？這壹點，妳不妨給那邊講明白。”
　　……好吧，現在正常了。
　　匡言啟總算心神歸位，也沒有辦法拒絕，只能稱是。
　　“很好，那我問妳，陸素華去哪兒了。”
　　匡言啟不能回答，不過他早準備了壹條消息，可以拿來應付：“回稟師尊，弟子剛剛探知，那個和陸素華有所牽扯的寶蘊，已到了無拓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