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無劫之位 大羅之天

　　余慈看了影鬼半晌，搖搖頭：“妳真是燒壞腦子了。妳沒說能幫我什麽，也沒說我能辦到什麽，空口白話，就讓我發誓？”
　　稍停，他看影鬼過分激動的表現，覺得應該這家夥的腦子好好清醒壹下了：“以如今這情況，妳若真要幫我，自然就幫了，妳若另有所求，要我幫忙——我幫妳是幫妳，妳幫我也是幫妳，不是嗎？”
　　繞口令壹樣的話，其實也不難理解，可是當前的影鬼是不會在上面耗費哪怕壹點兒心力的，壹切與他設想相悖的信息，他都自動屏蔽。
　　余慈見他表情就知道前面的話全都白說了，無奈之下，只好弄個更直接的：“好吧，妳讓我發什麽誓？要我做什麽？”
　　影鬼更是不管不顧，單刀直入：“幫我，我要做無劫劍仙！”
　　“……”
　　在荒謬意味十足的靜默中，影鬼第二次開口：“我要取而代之！”
　　依舊是沈默，直到余慈撐不住影鬼灼人的眼神，才從漫長的靜默，或者說是呆滯中掙脫出來：“好吧，我以為妳壹直看不起他來著。”
　　“看不起”這詞實在是比較詭異的說法，怨恨、嫉妒才更確切壹些。余慈用這種方式，勉強把自家情緒控制在壹個理智的範圍內，然後他就覺得，影鬼肯定是對新開辟的心內虛空水土不服，氣機錯亂，腦子真的燒到了。
　　他小心翼翼，試探性地開口：“妳對曲無劫……”
　　“曲無劫是曲無劫，無劫劍仙是無劫劍仙。”
　　影鬼虛無瞳孔中的火焰，讓人難以正視：“無劫劍仙，就是那萬劫加身，不死不滅的絕頂劍仙，是劍道止境，劍之終極！而曲無劫，不過是個頂著‘無劫’之名的蠢貨，什麽斬破三千虛空，什麽接引故友歸來，統統是他娘的狗操蛋……”
　　“停！”
　　余慈不讓他再長篇大論地發泄下去，稍壹思忖，他揪過影鬼，指著心內虛空最下方的屠靈獄：“看，如果現在咱們在哪兒，而曲無劫，好吧，是無劫劍仙，就算那位已經死……咳，不動了，等著我們去追，而他在哪兒！”
　　他手指平等天更上的虛無：“和那位的差距，就是這樣……我不說妳能不能取而代之，只是這種事情，妳找我，這是問道於盲呢，或者說是緣木求魚？”
　　影鬼哈了壹聲：“千裏之行，始於足下。妳不同意，我連開始都不可能。”
　　咦，這廝腦子還清楚啊。余慈啞然失笑，終於正面回應：“那目標實在太縹緲，我要為這個下多大力氣？等於是單方面往我身上壓擔子，憑什麽？”
　　“現階段，有什麽差別？妳能力不夠，幫不到我；他日妳不能成就，骨肉化泥，我也要灰飛煙滅，這本就是很遙遠的事情，否則何需發誓？只要妳壹個承諾就夠！”
　　影鬼沒有半點兒改易心思的趨勢：“我只要妳在遙遠的那日，不要阻我，給我充分的……自由！相應的，我會全力助妳，送妳到更高的位置，妳到了，我自然就到了，就這麽簡單。”
　　口氣真大呀，眼光也高！
　　余慈自認為也勉強算是誌存高遠的人物，至少對長生的向往，壹直都在，也有著與之相符的信心，但要說是與無劫劍仙並駕齊驅，也是從未想過，也不會去想——那樣，就太過好高騖遠了。
　　他擺擺手，覺得應該讓影鬼冷靜壹下：“我不說妳的雄心壯誌，因為妳接近過，感覺不壹樣，可現在這話對我來說，太遠了點兒……”
　　“狗屁！”
　　影鬼直接跳腳大罵：“虛空神通，本就是壹等壹的神通，另辟天地，則是這神通之中，最上的神通……”
　　“妳前面說過了。”
　　“妳根本就不明白！妳在還丹上階，就身具如此無上神通，若再不調高妳的目標，不堅定妳的誌向，不放開妳的氣魄，妳這神通就要廢了！循規蹈矩、亦步亦趨，謹小慎微，如何能夠撐得起這壹片虛空世界？如何能夠呼應那天道自然？如何張得開那周覆四極，包容諸天的大羅天？”
　　余慈呆了呆：“大羅天？”
　　影鬼咧開了嘴，因為那壹陣咆哮，他的情緒真的在燃燒：“不錯，就是能促使妳契入天道自然，為天心認可的大羅天……到現在，妳都沒覺得，頭頂上還少了什麽？”
　　余慈擡頭，沒有說話。
　　影鬼的聲音帶著努力壓制的情緒：“妳這心內虛空，根基是玄門？還是魔道？”
　　余慈仔細考慮片刻，回應道：“承啟天多賴於照神銅鑒，不過這是器具之用，整體立意，應還屬玄門！”
　　“不錯，那既然是這樣，妳開辟的這片天地，為何沒有天上之天……大羅天？妳不知道？”
　　余慈搖頭，但並不是說他不知情，而是另外的意思：按照玄門慣例，在三十六天這樣涉及天地自然規矩法度的設計中，更上層，或者最上層，就應是“大羅天”。
　　所謂大羅，即包羅諸天，至高無上，為變化之根，大道之源。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辛乙那三十六天神通。
　　余慈既然模仿辛乙，自然也曾設想過架設大羅天，可事情絕不是隨便想想就能解決的。大羅天既曰“至高無上”，其玄奇妙化，又豈是推演所能得來？強自為之，只能是畫虎不成反類犬，徒惹人笑罷了。
　　“最關鍵的壹步，妳竟然給漏了！”
　　影鬼終究不是他肚裏的蟲子，理解有誤，但這並不妨礙他努力使余慈明白，大羅天的重要性：
　　“這不僅是玄門慣例，而是真正的無上妙詣，絕頂心法！只有架起大羅天，才能讓妳開辟的世界，真正與天道溝通，孕化玄機，否則也不過就是壹塊死地……”
　　“天地如壹。”
　　余慈喃喃說話。這是心內虛空開辟的第四個階段，也是最上的層次，現在看來，與影鬼所言頗有相通之處。
　　影鬼點點頭：“差不多，若論層次，妳只差壹步，但要我說，妳……做不到！”
　　余慈老實回應：“我做不到。”
　　影鬼就笑：“我能幫妳！”
　　“是，是，勞煩了。”
　　虛生老道滿口應著，將幾位修士送走，又在屋中坐定，等了足足壹刻鐘的時光，覺得那些人都去遠了，才長籲口氣，剛才刻意封著的毛孔打開，冷汗當即濕透了衣背。
　　他卻顧不得了，強自定了定神，進入了半入定狀態，在心中默呼三聲“上仙”，眼前似乎吱啞啞開了壹扇門戶，他心中壹喜，心念穿了過去。
　　轉眼間，他就出現在壹處“洞府”中，裏面擺設齊全，造型別致，只是均非實物，而是他心念顯化而成。此壹“福利”，只是最初的壹段時間容易享用，隨著這片天地氣機越發地穩定，這種事情變得困難很多。
　　他出了洞府，借天星辨明了方向，便壹路急趕。這次過來，他莫名覺得天亮了壹些，接觸的氣息更為靜澈，感應變得舒適許多。
　　他沒心情細細體會，不壹刻就到了目的地。
　　這裏是當初“上仙”寶印降下之地，有壹座法壇，法器羅列，有金角黑龍環繞，神異非凡，可認為這片天地的中心，虛生老道便急趕到此，真靈顯化的身軀當即跪下，連叩了幾個頭下去：
　　“弟子虛生，有事上稟，懇請上仙垂顧！”
　　這樣的話他連說了七八遍，卻並無回應，虛生有點兒著慌，他正說第九遍，忽有壹個極輕的聲音，怯生生地問：
　　“妳找誰？”
　　虛生老道大喜，擡頭道：“弟子虛生……”
　　話音忽地截去，雖與上仙從未謀面，但他肯定，上面這位絕不是正主兒。
　　只見那法壇上，不知何時出現了壹個小姑娘，只有五六歲年紀，身穿五色彩衣，壹對大眼黑白分明，便如水銀裏滾動著黑珍珠，顏色純粹，光澤溫潤，頭上歪歪斜斜紮了兩個丫角，倒是在乖巧中又多出幾分稚氣生動。
　　說也奇怪，小姑娘明明是怕生，躲在祭臺旗幡後，半遮半掩，可那長及十余丈的金角黑龍，在她身外盤旋，小女孩兒反到不在意。而且與她視線壹對，虛生老道就是真靈晃動，心頭悸動。
　　“莫不是上仙座下玉女麽？”
　　壹念至此，他又拜了下去：“玉女在上，弟子虛生拜見，弟子有急事容稟。那三連塢堡之中，有洗玉盟、三家坊等各方修士，以廣微真人為首，清查塢堡，似是針對杜胡山之事而來，弟子也受了盤查……”
　　說起來，決定到這裏來通風報信之前，他也是掙紮了壹小會兒的，廣微真人在北荒聲譽甚隆，以他為首，開展清查，幾可確證，這處天地的主人，就是壹位魔門巨擘。
　　照理說，他應該立刻給那邊證實的，可最後，他還是硬生生按了下來，他垂垂老矣，性命將逝，好不容得了份機緣，無論如何也不能錯過了，就算這份機緣是在魔窟裏！
　　話又說回來，這兒可是越來越不像是個魔窟啊，沒有銷魂蕩魄的魔女，只有怯生生怕見人的小姑娘。
　　壹念至此，他又是惶恐，自家這想法，是對玉女不敬，忙又壹個頭叩了下去。
　　也在此時，他聽到臺上的“玉女”輕聲道：“妳找師兄啊，他在修煉。”
　　“啊？”
　　虛生再擡起頭的時候，就見小女孩兒擡頭看天，他也忍不住順著往上看，但見上方還是五色雲氣彌漫，偶爾能見星辰，此外再無其他。那日驚鴻壹瞥的巍然法相等，更不用說。
　　不過，也許是受小女孩兒專註的表情影響，他莫名就覺得，有什麽了不起的事情發生了。
　　“星星變亮了！”
　　小女孩兒的聲音弱弱的，其註目的星辰，卻是破開了五色雲霧，成為整個天空最亮眼的所在。虛生老道活了三百年，對天象也略知壹二，認出那顆閃耀的星辰，乃是天上比較知名的亮星，北落師門！
　　便在星辰亮起的同時，他眼前法壇上，旗幡倏地無風自動，法印、玉圭等諸般法器紛紛亮起，那只壹對前爪的金色黑龍亦由動而靜，盤軀仰觀，那顆它壹直含著的玄奧符珠，更是大放光芒。
　　小女孩兒輕呼壹聲，從法壇上跑下來，又見虛生呆楞楞地跪著不動，彩袖壹揮，便將他攝起：
　　“壹會兒就要顯化了，妳是外靈，還要留在這兒嗎？”
　　對方說的每壹個字，虛生都能聽懂，但合起來就如天書壹般，後面的問句他也就沒法回來，只是嗯嗯幾聲。小女孩兒則以為他是做了決定，便道：
　　“好啊，壹會兒要努力！妳能顯化成功，師兄也會很高興的。”
　　虛生仍是大部分沒聽懂，但最後那個“高興”，卻肯定是懂了：“我要‘顯化’……上仙就高興？”
　　“是啊是啊，使內景顯化在外，幹涉天地法則，使之趨同，影鬼師兄就是這麽說的嘛。”
　　話音未落，九天雲外，壹道光芒忽然照下，愈顯稀薄的五色雲氣吃光芒壹照，便如沸湯沃雪，紛紛融解，顯露出更廣闊的視野。
　　天上星辰不見，顯露的是壹片湛藍的虛空。獨特的天空藍，如此靜澈，令人沈迷。
　　虛生愕然四顧，年少輕狂時的某個經歷，讓他隱約記起，這是個什麽地方：
　　碧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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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準備開始了！”影鬼大聲叫囂，生怕近在咫尺的余慈聽不清楚。
　　余慈沒有回應，他重新整理影鬼的理論：辛乙的三十六天神通，受佛國影響頗深，什麽三界四梵天，強歸於玄門法統，其實都有些牽強。
　　但在這些三界四梵天之上，又有三清境，更有大羅天，尤其是大羅天，概因其在設定中，為諸天分際之根，以祖炁化玄、元、始三炁，化為三清境，壹下子將根底扭轉，重要性可見壹斑。
　　在影鬼的理論中，辛乙的三十六天神通，大羅天和三清境之下，都可說是虛的，只是神通外相；三清境為神通本身；大羅天則是神通的根本。
　　既曰根本，就要有根本之法。
　　只可惜，像這種直指大道的法門，在任何壹個宗派，都是無上之寶，比度劫秘法的層次還要高，像是余慈以前所在的離塵宗，其《天府玄微通真九度經》，已是宗門無上經典，有沒有這方面的記述和法門，還在兩可之間。
　　這種情況下，不妨走壹走捷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