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鏡

減肥專家

修真武俠

開春的季節,天氣還是冷的。山林間的夜風嗚嗚作響,吹進只剩半邊大門的道觀正殿,卻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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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章 山河風動 雲上遐思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2

  沈婉怔了壹怔,上得輦車。
  這部虎輦玉輿隱輪之車,取其輕便之意,上面僅安有坐席,雖然極盡舒適,空間卻不甚寬敞,余慈居中而坐,沈婉居於邊角,二人仍是吐息可聞,看上去倒也親近。
  “沈掌櫃尋我何事?”
  “妾身富貴,壹族性命,操之真人之手,豈能不來?”
  這還是沈婉首度在私下裏拿出這等恭敬之態,反差頗大,幾乎讓余慈以為是諷刺,怔了怔才反應過來。
  余慈註目看她,幾可穿透五臟六腑。
  不知不覺,他和沈婉之間,竟然已是上下分明。
  顯然,這是受到了近日來壹系列事態變化的推動,而且在大戰之前,他們是有過交流的,沈婉應該是有某種猜測,並不奇怪。
  倒是沈婉,也許是感受到了壓力,輕聲解釋:“這些年來,我苦修主上所賜法門,感應自生,自冥冥中,認得許多人物,也知道壹些隱秘,唯獨不見真人。偏偏真人又是最關鍵的那個,我不免就想,怎會如此?
  “若感應真實不虛,可能性便只有那幾個了。”
  她還是沒有明言,也許是理智判斷出來,情感上還難以接受之故。
  余慈心中嘆了口氣,不接受才正常,他也沒有即刻改變的意思,也許日後他還要進壹步熟悉這種局面。
  二人說話的聲音也沒有刻意遮掩,虎輦玉輿隱輪之車畢竟是上清宗的寶物,這點兒保密性還是有的,外間挽車的四位女修,也休想聽到他們的壹言半語。
  “隨心閣是怎麽個意思?”
  余慈的問話不太明確,可沈婉卻是心領神會,應道:“此事應該分出三層去看。隨心閣是壹層、白家是壹層,白秀峰又是壹層。當年上清宗在他處虛空世界的資源,部分交由隨心閣轉賣,易換可用之物。這是份極大的產出,隨心閣自然不會輕言放棄;而由哪壹方掌握,哪壹個人掌握,也很值得爭取。”
  她稍稍壹頓,既而微笑:“今日上清權柄盡在真人壹身,尋來也是理所當然。”
  沈婉刻意說起“尋來”二字,呼應余慈之前的問話,顯然也把自己包括在內。
  余慈也笑:“上清虛空世界,我手中是有壹處,就是那九幽冥獄,裏面資源是有壹些,不過開采不易,可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也不只是九幽冥獄。當日紫微帝禦立於中天,洗玉湖底,太霄神庭已有感應,光芒萬丈,洞徹湖水,明似琉璃,真人竟不知麽?”
  “唔,還有此事?”
  沈婉見余慈面色不似作偽,也有些弄不清余慈手邊的信息渠道了,不過查漏補缺本就是應有之義,她便續道:
  “上清立派以來,太霄神庭中固化虛空甬道多處,便是當年大劫之後,由於洗玉湖底地形復雜,神庭更已成為天魔眷屬盤踞之地,多年以來,壹直沒有聽說有誰能將裏面的‘寶藏’起出。如今眼看盡歸真人之手,下手哪有不急切的道理?”
  “想得真多啊。”
  余慈輕諷壹句,不過,他也真正明確了太霄神庭的價值。
  同樣是虛空世界之間的聯系,“貫通兩界”和“固化甬道”不是壹碼事。
  貫通兩界,是真真正正地打通,任何生靈、死物都可以穿過去,沒有任何限制,但兩邊天地法則必將嚴重沖突,影響壹界生態。
  當日東華虛空和九天外域接通,就給前者帶來了毀滅性的影響。
  永淪之地撞擊真界形成“三方虛空”,至今北荒仍深受其苦。
  若上清宗當年真是如此收攏虛空世界,法則沖突之下,此界早就亂成了壹鍋粥。
  相比之下,固化甬道就要安全多了。
  就像是從天裂谷底通向血獄鬼府,兩邊有足夠的緩沖,限制也多,不會過分影響兩界的生態。這種限制,就是幾乎看不到盡頭的深度,以及高度扭曲的虛空環境,傳說就是長生真人下去,想再飛上來,也是艱難。
  在余慈手邊,類似的典型則是九幽冥獄。余慈之所以操控自如,是虛空神通之能,也有手中《攝幽明精異圖箓》的牽引之功,要滿足兩個條件,實非常人所能及。
  目前而言,全天下恐怕也只有他壹人能夠如此。便是這樣,余慈本人也從來沒有親身進入過,概因想再出來,花費的力氣實在可怕。
  然而受限雖多,因其相對安全之故,實用價值反而更大。
  太霄神庭之中,固化了十余劫來,上清宗幾乎所有的虛空世界甬道,這份資源,確實是動人心弦。
  資源如何運用,是個現實問題。沈婉是個好選擇,但她畢竟在上清宗門之外,宗門人還要有人主持,並與她配合經營……
  念頭再轉,余慈又是啞然失笑。這種事情,他想得也太早了些,都說多年以來太霄神庭無人能夠涉足,可此界大能眾多,面對這樣的肥肉,不撲上去咬壹口,又怎麽可能?
  究竟如何,還要以他親眼所見為準。
  故而,余慈只緩緩頷首:“我知道了。”
  至此便另啟話題。上位者的責任,讓他必須了解壹下沈婉目前面臨的困難,於是他道:
  “給我說說妳那邊的情況?”
  冷不防跳到此事上,沈婉也有些意外,但她也沒有什麽可隱瞞,秀眉微蹙,將沈氏壹族受到的打壓、人才的雕零、雷家的威脅等等難事壹壹道來,由此也涉及了隨心閣幾個家族之間的權勢更叠等更為復雜的背景。
  余慈聽得也是搖頭:“沒個幾百年,沈氏壹族恐怕都難以翻身,還要妳們血脈不絕才成。”
  家族式的傳承,憑借血脈聯系,比之宗門壹類,也許更為穩固,可壹旦受到沈重打擊,想恢復過來,也是極難。
  宗門如樹,只要根系主幹還在,就算砍掉枝葉,沒幾年就能繁茂如初。
  家族如人,砍掉四肢,削去皮肉,就很難再復蘇,只會在失血中不斷虛弱,直到死掉。
  “妳是要跳出來,還是在隨心閣內發展?”
  沈婉輕聲應道:“真人明鑒。如今沈氏壹族休養生息才是最緊要的,妾身也只想給他們爭壹處立身之地,不至於像眼前這樣,人心惶惶,朝不保夕。”
  雖沒有正面回應,但余慈還是知道了沈婉的需求。
  對他來說,這顯然會耗費更多的精力。可自從他走出種魔之術的限制,便已經漸漸明白了,神主和信眾關系,歸根到底,就是壹種契約,壹種交易。
  信眾必然想從神主那裏得到些什麽,也許是世俗的某種需求,也許是單純心靈上的慰藉。
  但更多時候,是二者兼有,且沒有壹個盡頭。
  至於神主這壹方,真正需要的和有意義的,只有那淹沒在復雜信息中,精煉純粹的信念而已。
  看似不公平的交易,其實最是公正不過,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雙方的需求根本不在壹個層次上,完全可以並行不悖。
  能夠有所限制的,只是神主的能力和操守;信眾的自制和誠意。
  沈婉的自制在水準之上,其誠意也毋庸置疑。
  所以余慈沒有多說什麽,只微微頷首,算是接受了沈婉的“要求”。
  沈婉則敏銳地感覺到,這個話題也要結束了。她已經把該說的話都說到位,也不準備再多留,便躬身告辭。
  可就在她準備起身的時候,余慈卻道:“再等等吧,說是要乘輦同遊,咱們連外面的景致都沒怎麽看呢。”
  沈婉微怔,往輦車之外瞥了眼,那飛流而過的雲氣固然變化萬端,偶爾躥出的雷火也眩目得很,此外便是上空湛藍似沒有盡頭的天穹。
  長及數十裏移山雲舟就在這僅有的幾種色調之間穿梭,初看雄偉壯觀,可看得久了,仍然單調。
  這樣的景色,她已經看得厭了,也不認為像余慈這樣不可測度的強者,會真的有乘輦車遊覽的興趣。
  那麽,其“留客”的做法,就很值得思量了。
  不那麽明晰的念頭在心湖裏沈浮,沈婉卻是發覺,本能的反應還是要超出了念頭的轉速,某些不應有的情緒反應,通過形神深層不可知的運轉,壹發地湧了出來。
  故而,她垂下眼瞼,掩去心中不安,而某種想法也積蘊在心頭,使得自家的體溫略有變化。
  余慈卻是真正換了個思路。
  眼下,他要測試座下輦車的作用。只他壹人還不成,正好拿沈婉來當試驗品。
  雖然沈婉不是出身玄門,但沈氏壹族在沒有破敗前,給她打的底子還是可以的,修煉的乃是玄門正宗路數,又已踏足步虛境界,比外面挽車的四位女修,要強出不止壹籌。
  虎輦玉輿隱輪之車,乃是上清宗創派之始便傳承下來的聖物。並非是可以祭煉的法器,而是類似於天成秘寶。四位挽車的女修,將玄門罡氣透過絲帶,傳入輦車,與其上以萬計的符紋聯系,激發出壹部分功用。
  很可惜的是,這不過是隔靴搔癢,輦車深藏的真實,恐怕發掘了不到萬分之壹。
  余慈也研究過輦車上的符紋,包括車壁上,那氣韻流動的飛仙圖。
  如果從符箓結構的角度看,那已經算是壹個傑作,尤其是從局部觀察,不管是分形、竅眼,都安排得非常精到。
  只是,在整體布局上也太過寫意,不夠精密,也沒有經過有效的疊竅合形,如果將其視為壹個符箓,肯定是最難催動的那壹種。成千上萬的竅眼,足以吞掉好幾位長生真人的修為。
  余慈不是沒試過加以修改,但他從飛仙圖的筆觸中,感受到了某種難以把握的真意,那不只是結構上的問題,如果判斷錯誤,思路就是錯的,也就無法激發出真正的功能。
  這使他想到了在北荒時,辛天君與廣微真人的理念之爭。
  辛乙曾言“通竅貫氣造死胎,性靈通神才是真”,當時還不覺得,現在看來,單純的精密結構,似乎還真的無法盡數包容性靈之妙。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部輦車,也不真的就是符箓法器。
  細細思量,輦車應該是屬於存思壹脈,與他的符箓派別雖同源玄門,同出上清,實則頗有差異。
  換壹個人在這裏,十有八九唯有搔頭而已,但對余慈來說,也不是全無辦法。
  記得說沈婉起過,這架輦車的用處,更多是用來感應道韻,封召神明。
  前者且不說他,余慈對“封召神明”壹事的認知,也經過了幾個階段。
  從最初耳聞,到真正從符法神通中踐行,還有不久前,萬古雲霄和紫微帝禦的呈現,都在不斷修正他的概念。
  余慈固然是本命金符的道基,可上清法門中,存思的影響可謂無所不在,就是天垣本命金符中,三十六枚種子真符,形成脈絡各異的符法神通後,也有小半,顯化出神靈、寶器等等,正是存思術的特征。
  更不用說,不管余慈築基入門時的“彩雲追月”法門,還是後來直指大道的玄元根本氣法,心內虛空,從入手時開始,走的都是標準的存思術路子。
  其中玄理,隱有互通。
  就是在高端的層面,余慈也不缺乏相應的認識。
  尤其是紫微帝禦,號“眾星之主”,天然有統禦星君神明之能,進入那個狀態之後,便等於是站在了星君體系的最高層,那也正是上清神明體系的主體,是最不可或缺的壹部分。
  對余慈來說,封召神明壹點兒都不難。
  但召來什麽星君神明,是要看當時的戰鬥中,氣機流轉的狀況,真的要他嚴格按照慣有的法度,把如何下手、下什麽手、裏面是怎樣壹個道理說清楚,還真有些不適應。
  也許需要多花壹點兒研究的時間。
  他現在就想,如果用笨辦法,將車上的紋路,或者是整架輦車都描畫進心內虛空,又會如何?
  輦車上的真意極難捕捉,這裏壹定是有相應的心法,作為聯系的渠道,余慈沒有,只是把握起來就更加困難。
  但他相信,這點兒問題,早晚會給攻克的。
  如果沈婉能夠幫忙,進度肯定會更快……呃,這女人在想什麽?
  余慈從自家思路中跳出來,終於註意到了沈婉異常的心理變化。
  坦白說,目前余慈看到了壹些不太好的趨勢。
  此時,沈婉卻又擡起臉來,神情變得非常嚴肅,用這種方式向他致意:
  “真人,有些話,妾身不吐不快,若有不當之處,還請恕罪。”
  “……妳講。”
  “真人自環帶湖起步,短短數月時間,就名震天下,萬眾矚目,由此觀之,上清壹脈,日後大約就是以真人為主。既然是壹宗之主,聲譽之事,不能不多加考慮。”
  “唔?”
  “這段時日,妾身關註外界消息,真人主理上清壹脈,目前而言,恐怕已無人會有異議。然而卻有壹些傳言,大都是涉及冷煙、雪枝之故……”
  這確實是“直言”,余慈馬上就明白沈婉的意思,也壹時為之啞然。
  沈婉垂下眼瞼,目註座下的軟席,不與余慈對視,可嗓音依舊穩定:
  “不論玄門、魔宗,歷代強者中,總不乏有不拘小節者,然而作為壹宗之主,勢必不能夠為六欲所限,至少面上總是如此。如若不然,外敵盡可拿此大做文章,應付起來總是被動。
  “白秀峰送來這幾位美婢,也是試探之意。他此次成功,接下來,或許有人還會循此前例……世人公認,夏夫人最擅於投人所好,折服強者於無形之間,若再拿出這等手段,外間又會如何說法?”
  余慈言語不得。
  沈婉似乎是認定了他有那方面的問題。他想辯解壹二,比如,白衣著實是個好苗子;至於雪枝,不說她是蘇雙鶴安排的棋子這壹重身份,單只是制作七情魔丹,暫時就不可或缺。
  可想想前段時間做的事情,再想想更早前鬼厭發展沈婉為信眾的手段,壹些話實在不好說出口。
  他也並非是沒有“自知之明”之輩。
  判斷壹個人的性情,從來都是看行動,而非所謂的理由。
  所以他很清楚,沈婉直白點出來的這些,正是他這段時間裏,恣意無忌的種種表現,還有極可能造成的後果。
  在破劫而出後,他顧忌和在乎的東西,正迅速減少,限制越來越小,行事風格自然有所改變,這也是自然之理。
  然而,若是在此間失了法度、汙了根本、損了真性,不自覺性情變異,就必將被心魔所侵,種種魔念滋生。縱然他並非是純粹玄門根基,不懼修為受損,可他日劫來時,必然多出許多麻煩。
  余慈理解沈婉的好心,可這種話題也無法深入。此時,上位者的好處便體現出來,只輕描淡寫道壹句“妳的意思我明白”,就直接切過。
  見他如此態度,沈婉終不再多說,再次低下頭去。
  余慈目註身前的女修,看她精致如玉的面容,也看她說不出所以然的神情,當然,更多還是深藏在表層之下,連沈婉自己都未必能夠察覺的微妙心緒變化。
  沈婉不知,余慈卻能夠感覺到,莫名其妙的,沈婉投射過來的信念裏,雜質變多了。
  並不是說沈婉有什麽別樣的心思,也是當真對他有什麽不滿,而是情緒的力量摻進來。
  情緒之微妙,幾不可控,喜、怒、哀、懼“四本色”的轉承變化,自有天然之理,就算是余慈這樣精通相應神通變化,也只能暫時控制。
  想長期扭曲,除非是徹底改動形神結構,而那也會帶來壹系列不可測的後果。
  那時候,再註入信念中的,說不定就是毒素了。
  說到底,神主和信眾的距離,貌似不該這麽接近的……
  儒門聖人有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
  從神道角度來解釋,這可說是神主與信眾之間“度”的問題。
  余慈憑借自己在情緒神通上的造詣,隱約察覺到了問題的根源,但面對壹時的“失度”,卻還沒有解決的良方。
  他只能暫時將此事拋下,集中心神,開始推演輦車的妙處。
  正如之前打算的那樣,他準確將這架輦車,直接“描畫”到心內虛空之中。其內蘊的真意不好把握,可他則是想到了壹個主意。
  真意難測,可它的作用卻是必須歸於實處。
  他幹脆就將沈婉視為壹個載體,在輦車中的奇特力量作用到沈婉身上時,直接將二者同時描畫在心內虛空裏,兩相結合,看壹看效果。然後再利用他對沈婉的全面把握,以已知求未知,倒逼出輦車的玄妙之處。
  作為神主,對於信眾的“描畫”實是最簡單不過。那甚至只是壹個“邀約”,或者說是“命令”。
  當年,沈婉受悟於“真文靈符”,以陰陽運化為要旨,投入余慈麾下。
  如今奉命直入心內虛空,自然也要循此心法,感接虛空陰陽之氣,如駕長虹,如行霈雨,化生其中,轉眼間,便見得壹片渾茫廣闊,煙波無盡的偌大世界。
  她心神微震,旋即清醒。
  如此經歷固然神異,可相較於東華山下,“入信”之初,直升天闕,登含香之殿,入翠秀之房,蘭湯沐浴,睡倒牙床的飛仙幻境,還遠遠不如。
  而且,沈婉也註意到了,與她同樣“進來”的,還有那架虎輦玉輿隱輪之車。
  只是後者可不像她這麽順利,其形體架構時隱時現,連續十幾次想聚合凝實,但到最後,都是功虧壹簣。
  到了後來,連沈婉也有些不妙——她發現,自己與這具輦車之間的氣機聯系越發緊密,輦車虛幻,她也虛幻;輦車凝實,她也凝實。
  這可不是什麽戲法之流,每壹次虛實變化,其實都是從這壹方天地中移出移入。
  每次出入,她都是駕乘虹光雨幕,其實就是陰陽之氣。
  在其中呆得久了,陰陽之氣刷動,雖不傷身,卻浸透心神,仿佛是泡在了美酒陳釀之中,又像被壹對巨掌合在掌心,泥人兒般揉捏,整個都似要化在裏面,分不清界限。
  “真人?”
  沈婉感覺著自己的話音在發顫。有壹句話,被她咽在喉嚨裏:
  主上,您是在戲弄我嗎?
  殊不知,此刻她任何壹個念頭,都在余慈掌顧之間,纖毫畢現,與當面說出來沒有什麽兩樣。
  陰陽之氣,和合變化,本就是生靈最難以把握的力量之壹。歷代先賢都是慎之又慎,沈婉入信初始,念頭就走偏了,心法亦隨之變化,此後多年,受其影響,更是不堪。
  如此遭陰陽之氣刷了幾十遍,縱然余慈未有壹指加身,她也是徹底地吃不消了,在輦車中便如爛泥壹般,神智昏沈,囈語不絕。
  挽車的四位女修,都經過嚴格的訓練,此時也頻頻回頭,難以索解。
  沈婉出現這種狀況,余慈當然知道,而此刻難得已經有了壹些把握,只能繼續下去。
  況且,隨著沈婉神智迷離,輦車中隱而未明的真意,反倒給襯得清晰起來。
  余慈只是再“描繪”了三次,心內虛空那壹直模糊不清的輦車心象就陡然清晰起來。也在此刻,座下輦車的本體,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沈悶的嘯聲響起,仿佛是從遙遠的山林吹刮過來的風,貫穿了心內虛空內外。
  嘯聲中,沈婉心弦顫動,身體的反應還在持續,然而昏昧的感覺卻是被壹吹而散,代之而起的,是深透的陰寒之氣。
  這壹刻,她心頭如冰雪,又好似是被鋒利的刀刃抵住,冷意森森。
  再壹剎那過去,心中感受壓過了身體的反應,她猛打了壹個寒顫,只覺得身上尤其是私密處濕膩膩的好生難受,讓她根本無顏坐起,可無論如何,都再難有荒唐的念頭。
  兇橫的力量,抹殺了壹切綺思,展現出殘酷的真實。
  沈婉心底陡生明悟:好像當年感悟真文靈符,有些問題……
  有了!
  余慈重重壹拍坐席。
  沈婉的心緒變化,自然瞞不過他的感應。這分明就是輦車所蘊真意的奇妙作用。
  此時此刻,他把握住了真意,至少是某部分。相應的,蘊藏、解釋這份真意的符紋結構,對他來說,也就沒有了任何疑難之處。
  他手上這壹拍,已經是放出氣機,點化符紋。
  輦車之外,忽有雲氣層生,白光隱透。前面挽車的四位女修,其透入輦車的玄門真罡,齊齊給排斥出來,再被那白光照住,莫名就有寒意透心。
  四人本能回頭探看,卻見她們中央,本來空無壹物的輦桿之間,竟有模糊而龐然的輪廓,逐漸成型,觀其形貌,分明是壹頭猛虎!
  也在此時,四人耳畔同時壓入壹聲虎吼,兇橫戾氣排空,驚懾人心,更有無可抗拒的大力,將四人硬生生彈開,挽車的絲帶也是寸寸斷裂。
  諸女修紛紛驚呼,她們都是還丹修士,無憑虛禦氣之能,此時身上也都沒有攜帶法器,全憑著虎輦玉輿隱輪之車的神異,才能飛動在高空之上。如今被彈開,當即往下直墜。
  還好她們都非弱手,反應都還敏捷,而迫開她們的力量,也沒有造成殺傷,壹時驚悸過後,紛紛展開身法,借高空風力回環滑翔,重又撲上輦車。
  就是她們被彈開的空當,輦桿中前部,已經有壹頭白虎,伏臥於雲光之上,身形未展,已是雄健崢嶸,眼皮半闔,卻是寒光森森,引勢待發。
  眾女修驚魂未定,哪敢再往那邊去,只得往中段投來,扶住輦車邊角,盡力與那兇橫白虎拉開距離。
  可其中卻有壹人,微微遲疑,竟然還是落在輦車前部,素手輕按輦桿,穩住身形。
  雖身立於白虎之前,仍神情自若,異於常人。
  余慈不免為之側目,多打量了幾眼,見此女姿容秀麗,可與其他三人相比,也不出挑,唯有氣度沈凝穩重,似乎是經過事的。
  末了,他贊了聲“膽色不俗”,又問道:“別人都往後退,妳怎麽往前來?”
  “奴婢也想過後退,只是料得主上不至於驅虎傷人,才想復守其位罷了。”
  “知道履職守位,便是不俗。妳是何人?身出何門?”
  “奴婢是玉景門弟子,道號棲真。”
  余慈對北地三湖的宗門不是太了解,目光移向沈婉。此時沈婉只能是故作無事,輕聲應道:
  “玉景門乃是洗玉盟‘人’階宗派,四年前毀於魔劫之下,也是殊為可惜的。”
  余慈點點頭,又向棲真道:“可馭車否?”
  此時,棲真如何不知機緣到了,當下也不管其余三位女修羨妒畢集的眼神,輕吸口氣,應聲道:
  “白虎通靈,馭之何難?”
  “好。”
  余慈哈哈壹笑,對沈婉道:“今天多虧妳幫忙,妳且回去歇息……我要出去幾日。”
  說著,他壹揮袖子,車中沈婉,車外三位女修,如風卷葉,都飛出去,輕飄飄落在船頭。
  沈婉身上猶自發軟,站立不穩,只能扶著旁邊女修站定。
  擡頭看時,只見輦車之前,雄健白虎終於支起巨軀,皮毛掀動,放出壹層層白金似的光暈。粗壯四足有小半沒入雲光之中,稍壹屈身,便是壹縱百裏,帶動二人輦車,驟化流光,無影無蹤。
  等白秀峰等人聞訊趕至,只能看到雲氣縹緲,哪還有輦車的影子?
  “白虎引車,周遊天穹,這才稱得上是虎輦玉輿隱輪之車……”
  余慈靠坐車中,雙眸微闔,感受著輦車出類拔萃的速度。
  輦車上化為飛仙圖的符紋,部分就是用來化生白虎,升舉飛空的。在這部分符紋的作用下,雲氣白光環繞,輦車上二人,包括輦車自身的重量,都從中轉化削減,到了壹個極為可觀的程度,輕而易舉就能達到此界正常飛行速度的極限。
  而且,輦車的效用,絕不只是速度而已。
  之前掃滅綺思昏昧不說,如今白虎躍空,嘯動山林,兇煞之氣,橫空疾走,鋪開雲道星路。余慈坐在輦車之中,漸覺天地顛倒,不見上下左右,只有茫茫虛空,慢慢分出清濁。
  白虎兇煞之氣居中區隔,如大江奔流,橫絕天亙。
  其上為星辰數點,其下有卵石層鋪,其中又有浮光倒影。看似可壹舉攬而入懷,其實其間相距何止萬裏?更相應信息匯聚,不管詳略多少,總能壹壹對接,尤其與他身中上清道基遙相呼應,隱隱勾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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