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移動寶庫 立派之基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2
主樓內外的環境,著實算不得寂靜,可此情此景之下,大多數人莫名就覺得聲息遠離,像是在看壹出無聲的滑稽戲,還有就是因為無法理解而導致的悖離和荒誕……
怎麽就像是壹場噩夢呢?
古怪的氛圍持續了足足壹息時間,嗡嗡的驚嘆吸氣聲,才轟然散開,有人甚至摔倒在地,因為他曾直面巨人,眼睜睜看那巨靈之手從頭上刮過,到現在都覺得頭皮生疼。
便在這樣的混亂中,傳來“砰”地壹聲響,樂疇拍案而起,臉色鐵青:“姓余的,妳胡作非為,戕害同道,真當北地無人嗎?”
聲音不小,可是返來的回音卻是幾聲低笑。作為碧波水府飛濤部的主事,樂疇的地位不可謂不高,可如今他心腹手下被抓,興師問罪的時候,卻連碧波水府的名頭都不敢掛,只是扯起虎皮做大旗,任是誰都能聽出他的心虛。周圍修士沒有噓他,都是給了幾分面子。
樂疇也知道自己算是出了大醜,可他也是沒有辦法。就憑余先生輕描淡寫地把李驍騎捆走的手段,不論怎麽拔高其修為境界,都不過份。
十有八九,這就是壹位長生中人。
作為分潤滄江黃金水道的壹方霸主,碧波水府並不缺長生中人,其府主、左輔右弼、三堂堂首,甚至六部中的兩位大將,都是長生中人,但很可惜,樂疇他不是!
就算眼前劫雲壓頂,對長生中人限制巨大,可這個階段還敢逗留在真界的,誰沒有幾個後手或底牌?
說到底,他心裏沒底,更沒有玉石俱焚的勇氣,只好縮頭。
而縮頭的代價就是,沒有人把他的話當回事兒。
不但余慈連正眼都不給他壹下,在最初的幾聲低笑之後,人們更多的還是議論剛才那倏然閃沒的巨人。
“究竟什麽東西,可不像是生靈之軀!”
“剛剛看到了吧,那個巨漢是怎麽來的?怎麽走的?”
“以前是不是在哪兒見過……真的有印象!”
“……黃巾力士!”
在錯愕的竊竊低語中,終於有識貨的失聲而叫,卻是純陽門的呂太豐。同為玄門修士,果然還是比其他人反應更快些。
玄門道兵體系自成壹體,極為嚴謹周備,有四值功曹、六丁六甲、二十八宿、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等護法神將,也有歸屬於神將統屬的力士之類。在道兵體系中,份屬末流。
南國的正壹道、黃天道、神霄宗等玄門大派,也有召喚黃巾力士的法門,可在內行人看來,差別就大了去了。
上清宗聲勢最盛的時候,黃巾力士並不出奇,太霄神庭中存著至少上萬,就算修為不到,或所學並非符箓壹派,也有宗門賞賜下來,專做驅役之用。可如今情勢已然不同,上清宗灰飛煙滅,數萬載積蓄毀於壹旦,能召出黃巾力士的,只能靠自家的本事。
僅由此壹點就能看出,姓余的確實是符法高人,不可輕視。
而這又衍生出另壹個問題:在道兵體系中,力士接近於最底層,再強也有限,以呂太豐的認識,最強者也就是還丹上階的戰力,又怎麽能輕而易舉地攝了李驍騎,遁空而走?
這是某種特殊法門呢?還是別的緣故?
早聽說上清宗當年曾經建起壹只精銳道兵,以秘術祭煉,具有不可思議的威能,只可惜天魔大劫時,禍起蕭墻,變生腋肘,這壹支道兵根本沒有發揮的余地,就隨著宗門破門而湮沒無聞。
是否……
由不得呂太豐不這麽想!修行之路,財侶法地,不可或缺。沒有足夠資源供給,再怎麽天縱之資,也難有成長的余地。思定院不過是區區小門小派,如何能提供巨量的修行資源?
原因還是要從上清遺脈這條線索去尋!
越是深思,他心頭越是火熱。而如他壹般想法的修士,決不在少數。
可是,當他們的視線投註到舉杯飲茶,悠然自得的余慈身上時,卻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此人鎮壓李驍騎的手段,騰起的貪念惡意,仿佛是被厚厚冰層覆蓋,只能微幅晃蕩。
在長生中人眼皮底下,果然還是要保持起碼的戒慎和尊重。
不在於禮儀,只關乎生死。
消息要盡快傳回宗門,傷腦筋的事情,還是讓門中的大能們去做吧!
在呂太豐內心掙紮之時,蘇雙鶴也在沈吟。
余慈施展的手段,由尋常人看來,只見到神通廣大;天角先生去看,看到的是符法妙詣;而有野心的人去看,毫無疑問,看到的就是無窮無盡的資源。
只不地,呂太豐看到的是道兵,蘇雙鶴感興趣的,是另壹個方向。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余慈剛剛提出的,是“冥獄風刑臺”——這是讓他這樣的老牌強者記憶深刻的訊息。
上清宗多劫以來,積累雄厚,僅在四大門閥之下。此宗曾開辟九幽冥獄,將萬千強力的鬼物精怪,打入其中,又封召十八冥獄王,鎮壓壹方世界。像九幽冥獄這樣的虛空世界,純以面積論,甚至不比真界遜色太多,每掌控壹個這樣的大世界,就是象征著無窮無盡的資源。
這是大宗門閥的“壓箱底”寶貝,比傳說中的“洞天福地”也不遜色,是成就無上基業的根本。
只是上清宗覆滅後,壹應虛空世界,都隱沒不聞。蓋因太霄神庭墜落,也就少了通往各虛空世界的穩定渠道,有的世界甚至“脫鉤飄流”,隱入無盡虛空深處,再難得見。
不想今日,又窺得壹鱗半爪。
蘇雙鶴估計,余慈打通九幽冥獄,目前應該是個人的能力體現,別人很難從中得益。可壹旦讓他找到了穩固的渠道,比如,像上清宗當年所做的那樣,將虛空甬道固化在太霄神庭之中,這就相當於敲開了壹整個世界的大門,能讓整個宗派都受益無窮。
開宗立派,不外乎實力、資源、人脈。
余慈應是已經步入長生,實力已經夠了線,若再以九幽冥獄為基業,發展出名聲,結交各方,不過幾年,壹個“小上清宗”怕就要重新屹立在北國大地上了。
嘖,這對他有什麽好處?
好處其實也是有的,那就是在謀奪玄黃殺劍之外,可能會有部分意外收獲。
蘇雙鶴深知大魚須長線,猛虎要深坑的道理,越是心中貓抓似的,越是謹慎小心。
他這第二元神,修為其實比本體還要高出壹線,穩穩站在大劫法宗師的境界上,可為了圖方便,更看重安全,各種強力法寶,都在域外本體處,以他觀察余慈的結果,擊敗此人,想來也沒有問題,但若要擊殺,乃至於深挖出壹應寶物的線索消息,實在沒有十足的把握。
可恨他手中的班底,如今都在夏夫人的鉗制之下,調動起來,很容易給人可趁之機,最怕就是到嘴邊的美味兒都給搶了去,而這小輩,竟然如此高調,是等著各路強人把他剝皮抽筋嗎?
蘇雙鶴掃視全場,如今主樓上這些人物,在他眼中,不過是土雞瓦狗,不足為慮,然而“雞狗”後面的勢力,怎麽說也是在北地三湖闖出名號的中型宗門,更不用說消息傳開後,那些更為龐大的勢力,別看當年,都奉上清宗為天然盟主,心裏的計較,可都深著呢!
此時此刻,當然有人抱著與他類似的心思,他們盯著余慈的眼神,簡直就是看壹個移動的寶庫。
對此,余慈仿佛全無所覺,只是看魯連那邊,是否還能說出個壹二三來。
可這時候,誰還有興致理睬那個?
魯連貌似純樸老農,可若真的缺心眼兒,也不會坐到步雲社頭幾把交椅的位置上。他很清楚周圍修士的心理,故而只是淡淡道:“敝人監督島上奪丹鬥符之事,如今事態生變,賭賽無疾而終,是我這仲裁者的失職。但除此以外,各方參賽之時,也沒有發現任何違規之事。”
敏感的人便覺得後面這句,似是針對剛剛李驍騎的話去的。
想來也是,說余先生在裏面搗鬼,豈不就是說,魯連沒有守好職司?言語圖壹時之快,把自己陷進去不說,還得罪了步雲社這邊,想也知道後患無窮。
此時樂疇的臉也是黃的,不比魯連差到哪兒。他張了張口,似乎想說幾句轉圜,可惜魯連根本連眼尾都不掃他,只後退半步,團團壹揖:“此間事了,接下來,已非我的職司,便先行告退。”
魯連的身份非比尋常,如此這般,使這整個主樓上的修士都站起身來,便是蘇雙鶴都略擡了擡身子。魯連卻是幹脆利落,轉身下樓,幾個宗門的主事人都送了出去,場面冷了下來。
蘇雙鶴也不想再看這裏的戲碼,轉而對余慈道:“小友北來,可有安身之處?哦,我倒忘了,妳是在冷煙娘子船上暫歇吧,依我看來,乘船遊湖壹時可也,若呆得久了,便是有如花美眷,也要生厭的。不如登島上岸,到我那別院小住如何?”
“在下還要招呼同門……”
“就是妳那位醉酒亦不減符法之妙的師弟嗎?也是壹時之俊彥,請他同來就是。那別院我也不常住,只是由雪枝打理,別的不說,倒也清凈素雅。何妨登島壹觀?”
蘇雙鶴的姿態真的是足夠柔軟,相較於最初時,真是天壤之別。不過,經過之前壹連串的態度轉化,也算是有據可依,並不算太過突兀。但就算這樣,還是引得周圍修士頗為驚嘆。
這種時候,再拒絕的話,就可以稱之為“不識擡舉”了,余慈略作沈吟,繼而壹笑:“那就叨擾了。不過容我告辭片刻……我那師弟還要好好訓導壹番。”
“哈,那是自然。”
就在蘇雙鶴的大笑聲裏,對於余慈的置疑和惡意,都給揮散開來,至少短時間內,沒有人敢違逆蘇雙鶴的臉面。
當然,碧波水府那邊絕對不會有好念頭就是了。樂疇就在心裏憋著火,也在詛咒:就讓妳得意吧,蘇雙鶴從不是省油的燈,早晚連死都不知道怎麽回事兒!
就在奪丹鬥符的大戲虎頭蛇尾,即將結束之時,距離八極宗巨艦不遠處,剛剛成為話題人物的張妙林,心裏正是滿滿的郁悶。
剛剛醒酒,回憶起之前糟糕的經歷,再與始作俑者湊在壹起,任是誰感覺都不會太好。多年前他就對這撥神神秘秘的人馬不感冒,要不是習慣了對無羽院首無條件的聽從,他恐怕有多麽遠,就躲多麽遠。絕不會像現在這樣,硬湊在壹處。
不過還有更奇怪的事情……他醉酒之後,是他醉出幻覺了嗎?
怎麽聽到有位大高手,自稱是思定院的?
思定院立派時日未久,如今輩份最高的,只有師姐和他兩個,至於回風道士,都非思定院中人,其余弟子,最強的也是剛剛進入還丹境界,標準的小門小戶,在萬千宗門的南國,壹點兒都不顯眼。
還有人會硬往這上面靠?
正稀裏糊塗的時候,後面有人問:“妙林兄接下來往何處去?”
“哦,既然來了北地,無論如何都要往洗玉湖去,在上清宗遺址憑吊壹番……等等!休要亂我心神!”
張妙林猛然轉身,劈手揪著同船那人領口,惱道:“妳這人當真奸滑,說是要我幫忙,看在師姐面上,也就罷了,為何要我灌醉,幾乎在湖上出醜?還得罪了碧波水府……不,根本就是四個宗派全得罪了,妳們究竟打什麽鬼主意?”
那人被揪著胸口,卻是半點兒不惱,只是攤開手,完全沒有掙紮的意思:“妙林兄,我只是個撐船的。”
張妙林盯著那人看,從壹開始,他對師姐口中所謂的“盟友”,就抱有懷疑態度。且不說這個修煉有壹身不俗魔功的“船夫”,他所說的“鬼主意”,是最恰當不過。
時至今日,他接觸的對方高層,大都是鬼修之類,來無影去無蹤,捉摸不透。最重要的是修為精湛,根基雄厚,連他這個專精符箓的玄門修士,都克制不住,完全沒有尋常鬼修淒淒慘慘,時日無多的情形,難道北荒那邊專出這類怪物嗎?
“我要見寇執事……不,我要見妳們的鐵宗主。”
“敏感時刻,妙林兄還是謹慎些好。”
船夫拿開他的手,自顧自去撐船,嘴上笑道:“妳與其在這裏糾結,不如放寬心,回去問問貴宗院首。至少這邊壹直都強調,大夥兒是天然的盟友,不要當成外人之類,難道……”
話音突然斷去,張妙林莫名其妙,扭頭去看,卻見壹向圓滑精明的船夫,突然就是僵掉,眼睛不自覺瞪圓,直勾勾看著他側方的湖面。
他忙又扭頭,正看見壹人踏水而來,衣袂飄飄,風神俊朗。與他目光遙對,那人就是微微壹笑,似是對他致意。
……這誰啊?
相較於張妙林的懵懂,“船夫”在驚怔呆木之後,心潮之翻湧,已是難以自制的程度。
是……他嗎?
船夫修煉的“天蛇法解”,在魔門也屬上乘心法。在步虛境界之前,多屬於“煉體”的領域,卻也有部分步入“他化魔識”的階段,故而在洗煉神魂,發掘深層意識和潛力上面,頗有獨到之處。
由此帶來的副作用就是,以前那些糟糕的記憶,化為種種心魔,繚繞不散,他要做的,就是以之砥礪心神,逐壹降伏,使心神圓滿無漏,乃至攝心魔為己用,演化萬端。
化身“天蛇”之後,這就是他蘊積的“毒素”,對敵時噴吐出來,專蝕人神魂,最是淩厲。
也是因為如此,對他來說,那些前塵往事的記憶特別鮮明,時不時就跳出來,折磨他壹番。當然,多年以來的磨礪,使他為人謹小慎微,把真實和虛幻分得非常清楚,再加上過往之事已不復存,過往之人大都也再無交集,使得他從沒受到真假不分的困擾。
可就在此刻,他第壹次懷疑,自己是不是中招了!
那人,那人……
雖是蓄了胡須,雖是比記憶中成熟了太多,可當年他們都是“早熟的孩子”,長期相處,不自覺刻在記憶深處的某種特質,是不會變的,而對方坦然直白,不掩不遮的渾然氣魄,更是無限強化了那種特質。
那特質直抵他記憶最深處,像把鋒利的勾子,將那段黑暗時光的長卷狠狠扯出,順道把他心臟壹擊洞穿。
真是故人……余慈!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其實當年二人間雖交情泛泛,卻也沒有什麽矛盾,可在看到這位的剎那,莫名就強絕的壓力傾壓而至,仿佛是萬鈞巨石,在心口盤轉,使得呼吸不暢,心神失衡,氣機紊亂,心魔趁勢而起,已是半只腳踏進走火入魔的絕境裏去。
同在小舟上的張妙林,只需往他身上戳壹下,保管立取他性命!
張妙林也發現了“船夫”的不妥,就算他對這些人很是不滿,但畢竟眼下同屬壹方,見其看到來人,莫名就氣機大亂,驚怖如遇鬼神,也是給唬了壹跳,本能就要擺出防禦的架勢,而此時,踏水而來的那人高聲喝道:
“妙林,院首派妳出來,就是讓妳酗酒滋事,敗壞本院清譽的?”
“啊……”
“看妳造出的符法還算看得入眼,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且反省去吧!”
“餵……”
張妙林稀裏糊塗正要叫嚷,便見來人大袖拂過,霎那間如雲卷雲舒,而在其深處,有幽暗之孔洞,就在他臉前破開,像壹張大嘴,轉眼把他吸入,根本沒給他說話的機會。
小舟上,張妙林的身形已不復見。只余下那呆立的“船夫”,在外人看來,完全是給嚇呆了的模樣。
當然,他也確實是嚇呆了,只不過原因有些特殊罷了。
李閃在掙紮。
當壹只腳踏入絕境的剎那,他已經提起了所有的意誌力,捫心自問:我是誰?
我是李閃!壹個前半生掙紮求生,眼下依然在紅塵中掙紮中的可憐蟲。
前半生他依附於人,生死不由己;如今他依然依附於人,卻總算有壹點兒可以調配的資源。就像是幼時看到的貪婪吝嗇的土財主,壹輩子在土地刨食吃,只想著買地、買地、買地……
別的東西他不管,自家的資源,他壹絲壹毫都不會放過,是他的,就是他的!
他誰也不讓!
正是這樣近於偏執的意誌力,讓他終於控制住幾乎要離散的氣機,使混亂的意識有了核心,也順勢降伏了翻湧的魔念,喘息中,壹切都漸漸恢復正軌。
但也在同時,在他尚懵然不知的層面,他身上來自於魔門的修煉體系,在這壹刻崩開了關鍵壹環。
“有意思!”
余慈其實也有點兒意外,雖然早就從感應中得知,附近的“熟人”不少,可看到幼時同伴,也是如今的得力手下之壹,被自己的真面目嚇到走火入魔,感覺也是很古怪的。
究其緣由,實是在照面瞬間,模糊了真幻的界限,給了心魔可趁之機,而他在控制的時候,卻不慎把余慈當成了“心魔”鎮壓——這就相當於魔門修士要去鎮壓元始魔主,不走火入魔才怪!
種魔之術正是如此。
不管最上層的是元始魔主、還是余慈;不管中間隔了多少層法門、體系的異化和扭曲,歸根結底,都是壹個“主”和“奴”的上下結構關系。
放出魔種者為“主”,接受魔種者為“奴”,壹切的神通法力根本,都是主子的賜予,奴仆所創造的財富,主子在壹念之間便可收回,奴仆幾乎沒有任何實質的保障。當年柳觀自劫法宗師境界跌落,就是這個緣故。
這也是天魔“他化自在”本質的變化。
不過,如今的余慈,已經知道該模式的弊端,盡量規避使用以此模式為主體搭建的“神主網絡”,並在考慮如何改造。
李閃,本是他頭壹個自然成就“魔種”的信眾,如今又給他壹個驚喜。
壹方面由於他的放縱,另壹方面也由於其本人的堅韌,在壹個“犯上”的反噬化於無形之後,原本深刻在李閃神魂最深處的“魔種”,發生了微妙的變異。
而且,是極有價值的壹類。
湖上無人知曉,就是這壹閃念的功夫,余慈的念頭已經高飆到所有人都無可企及的層面。
也就是蘇雙鶴,有些莫名的壓抑,卻又很快恢復如常。如今還是考慮如何把“移動寶庫”留在自己手裏才是正經,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有壹個麻煩要處置。
湖上陰雲密布,天光掙紮著從劫雲後透出來,散射成昏蒙的底色,總算比深夜要明亮壹些。夜間千帆如城的壯觀景象已不復見,八極宗、純陽門、赤霄天、碧波水府的四艘巨艦,已經駛離,湖面上什麽都沒剩下。
便是聳立湖面多年的天梁山島,在被天劫雷霆轟擊得面目全非之後,又經歷了壹次不成功的“復位”,由於根基的破壞,出現了嚴重的傾斜,此時正逐漸滑入湖底。
在其正上空,萬丈雲霄之間,滾滾劫雲之上,兩個人影相對而立,有天劫偉力隔絕,這樣的環境下,雖是對雙方而言,都有壹些風險,可談話的隱秘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保證。
只可惜,在如此費力的保證下,氣氛正如此間的溫度,森然冰冷。
“蘇城主的提議,本宗絕對不可能接受!”
慶長老話語斬釘截鐵,完全不是慣常的話嘮風格,後面的補充也是字字淩厲:“不管那余慈身後有什麽,帶著什麽,只要他出現了,只能是由本宗接手、處理,而且是第壹時間,這不是生意,而是鐵則,沒有任何妥協的余地。”
蘇雙鶴臉上平靜無波,心中卻是冷笑。
余慈突臨北地的消息,果然是瞞不過人的,但天遁宗的反應,未免也太過激,反而顯出其首鼠兩端的本質。
這就像是壹個被偷了大量錢財的贓官兒,憤恨小偷,但更害怕這份消息本身流傳出去。
可妳們能限制得住嗎?
親身和余慈交鋒後,蘇雙鶴覺得,對天遁宗而言,這是個致命的問題。
慶長老顯然沒有考慮那麽多,但他也不是壹意孤行的蠢貨,稍微放緩語氣,問道:“蘇城主覺得,余慈這賊子如何?”
“唔,從見面來看,魅力不凡,魄力不凡……”
蘇雙鶴本來也不想太過誇贊,可轉念壹想,昨夜在湖上,很多時候都在不知不覺間,被那余慈搶占上風,若貶低的話,他自己也沒處擺放,頓了頓,又補充壹句:
“更是銳氣無雙,聽說他修道不過五十載,如今已然直入長生,古往今來,能與他相提並論的,也是寥寥無幾,確實是壹時之傑,若不夭折,他日開宗立派,也不奇怪。”
言下之意就是,妳們控制得住嗎?
“還要多謝蘇城主幫忙控制住他,此後要冒昧請城主……”
“咳,慶長老,在事態變化之前,這人怎麽說也是我邀上島的客人,有些話就不必說了吧。”
“敝宗可以放棄刺殺行動的酬勞。”
“哦?”
蘇雙鶴微怔,只聽慶長老道:“蘇城主是大修行者,應該知道,就實不就虛的道理,也無需懷疑敝宗的誠意。”
他的意思就是問蘇雙鶴,妳要實實在在的好處,還是尋找仍然虛無縹緲的秘藏寶庫?
蘇雙鶴很快笑了起來:“余慈此人,據說精通分身之術,所掌握的也是心法,而非實物,且又這麽多年過去,誰也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是否已經泄露,貴宗舍棄這麽大的好處,難道只為求壹個心安麽?”
面對這針鋒相對的質問,慶長老面色不變;“請蘇城主正視敝宗正本清源的決心。”
天底下最大的殺手窩,還什麽本?什麽源?
蘇雙鶴以己度人,壹萬個不信,可對方越是拿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出來,就越難討價還價。
便在他組織語言的時候,慶長老又道:“本宗只對特定的事項感興趣,如果蘇城主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東西,我們可以嘗試著幫忙問壹問,若有所得,盡都交付如何?”
這是很大的讓步了,卻仍然強調對余慈的絕對控制。
蘇雙鶴沒有即刻回應。這段時間,他想到九幽冥獄,更想到玄黃殺劍,但最直接撼動心神,還是他正在實施的龐大計劃,壹想到那最終的結果,某種最深層面的激動和栗然,就翻湧上來。
如果按部就班地進行,就算他能夠在短期內清除掉城中的對手,卻要花費十年、數十年的時間,才能完成最終的掌控,這點兒時間,對壹位大劫法宗師而言,確實不值壹提,但最恰當的時機,很有可能就錯過去了。
想到傳聞中,八景宮正在操作的事情,他心裏就仿佛是油煎火燎: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時不我待……
如今雙方都在權衡,而僅作為代表前來的慶長老,轉圜的余地肯定要比他小得多,更為堅持,更為頑固,這正表明了天遁宗的態度。而蘇雙鶴就是從這份兒態度中,找到更合適的平衡點。
“就算這事兒能成吧,貴宗之前的計劃呢?又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嗯?”
“慶長老真是貴人多忘事,還是說,為了余慈壹人,就把我們雙方的協議棄之不顧?”
“這個自然不會……”
“我覺得非常會!似乎慶長老妳以前對我講過,貴宗為了完成我這樁單子,精英盡出,確保萬無壹失,可如今還能分出力氣,圍剿余慈?
“這位可不再是當年壹具步虛分身,以我看來,實打實已是長生中人,而且似是精通虛空法門,哈,對了,當年那虛空挪移之術,可是技驚四座,連蓋勛都很是狼狽……如此人物,貴宗能有幾分把握?真的要臨時再抽調人馬,毀了我那單子買賣?”
慶長老臉皮也厚,只呵呵壹笑:“所以才要感謝蘇城主……”
“若按貴宗的要求,此事我絕不參與!而且,絕不能在我那別院上動手……不,在環帶湖上也不成!”
蘇雙鶴還了壹個“斬釘截鐵”:“本座三劫以來,怎麽也混了些名聲,不想在此損折殆盡。”
聽他在交托與否的原則上有松口跡象,慶長老已經有些放松,再緊張起來,不免就有些患得患失:“蘇城主的意思是……”
蘇雙鶴聲音放低:“很簡單。貴宗應該調整壹下態度,難道妳不覺得,在此事上,天底下,沒有比巫門、沒有比我更合適的合作者嗎?各有所得,各不幹涉,沒有任何利益沖突……”
說著,他壹手攤開,其上咒音盤轉;另壹手駢指,成就劍形,兩相交錯,天然就有排斥之力,橫亙其間。
慶長老沈默不語,但看出來,他有些心動了。
蘇雙鶴趁熱打鐵:“我覺得,之前妳們更改的那個計劃就很不錯。與其以硬碰硬,不如借力打力……”
話音未盡,他怔了下,沒了後文。
慶長老奇道:“蘇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