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上中下乘 天紫明丹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2
按照季節,如今的北地,應該是壹年中溫度最為適宜的春日,然而長年陰雲垂壓,遮天蔽日,氣溫壹年冷過壹年。北地三湖中,最接近南方的環帶湖,有些地方甚至還未化凍,夜間看去,水面漆黑如墨,觸手冰寒,刺入骨髓。
據傳,上古時期,環帶湖其實是壹片巍峨山脈,後來地勢變遷,化為壹片東西直徑達數十萬裏的內陸湖,但還有壹些山脈特征,就是其水深差異極大的湖底環境,還有參差露出水面的無數個湖心山。
有上古地脈盤踞,又有百劫之水浸染,環帶湖的獨特環境,生成了許多奇妙的天材地寶,許多修士都樂意在“湖底山脈”中開辟洞府,制器煉丹,以求長生。
尤其是天地大劫以來,環帶湖深處,不怎麽依賴陽光,自成體系的深水資源,更是引得無數修士從四面八方趕來,在此定居。
最初幾年還好,隨著人數的增多,就算環帶湖再怎麽廣袤,再怎麽富饒,也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僧多粥少的局面,淺水區那些比較容易采摘藥材、寶物遭到了破壞性的采摘、發掘,壹時難以為繼。
這種情況下,有人黯然離去;有人冒險前往更深層的水域,碰壹碰運氣;也有人幹脆就做起了沒本買賣,把偌大的環帶湖攪得烏煙瘴氣。
此時的環帶湖,正是最亂的時候。
夜色渾茫,覆蓋了整個環帶湖,也是壹日之中最易起霧的時段。可在湖域西南位置的天梁山島上,島內篝火遍地,島外千舟停駐,湖水倒映燈火,幾若星海,迷離萬端。
更遠處的水平面上,有如山巨舟,溯流而上,從河口進入湖域之中,其上燈火輝煌,在漸起的霧氣中,撐開壹個巨大的光圈,便如壹頭鱗片發亮的巨獸,無聲遊來。
“媽的,這是第幾撥了?”
天梁山島拔出水面近兩百丈,周覆數百裏,說是“山”,壹點兒也不為過。其最醒目的特征,就是那恍若飛架橋梁壹般的拱形山頭,其內中空,將山體分為兩邊,壹曰東島,壹曰西島。
剛剛那壹聲罵,正是在西島半山腰上,此處燃起壹堆篝火,有幾十號人圍在火堆附近,三五成群,但或多或少都保持著壹定距離,明顯不是壹路。
由於地勢高,這裏的視野相當不錯,且正好是看到湖河交匯之處。數個時辰以來,從河口處擁進來的巨舟大艦,不下十指之數,從其他方向來的修士,更不用說。區區數百裏方圓的山島、湖面上,各路修士怕是已經超過了十萬人。
“就是十年壹度的‘玉尺’名伶會,也不是這種場面吧!”
“丹是升仙梯,色是刮骨刀,兩樣擺前面,妳選哪個?”
“都選中不?”
篝火旁有人哈哈大笑,但響應者寥寥,顯得特別突兀。那幾個發笑之人,笑到半截就啞掉了,壹時間冷汗潸潸,不多時便借故離開,惶惶然如喪家之犬。
逼走了幾個分不清場合的蠢貨,篝火周圍,諸多修士又低下頭去,或閉目養神,或低聲商議,氣氛凝重,凜冽森然。
嚴格來說,環帶湖也是滄江水系的壹部分,其分出數十條河流,與滄江幹流交匯,其中,最寬闊名氣也最大的壹條曰“玉尺”,天梁山島則是卡在玉尺河與環帶湖交界處的標誌性湖心山島,名氣極大。
常年以來,由於人流過多,附近的修行資源早已經發掘得差不多了,更多的還是做為交易的墟集、遊覽的景點,想要暢遊環帶湖的遊客,可以在這兒租壹條畫舫,直入湖心,期間攬紅擁翠,指點水岸江山,最是風雅。
由此興起的“玉尺名伶”之會,賞花品藝,評鑒才情,每屆的魁首,在真界都可直稱“大家”,極具權威性。
然而這壹回,情況是大大的不同。
當然,閑嘴的人裏,肯定還有膽大的,依舊在那裏嘀嘀咕咕:
“這氣氛真不友好啊,唉,兩年前的‘玉尺名伶’之會,也是慘淡收場,據說得了玉尺的葛大家,當場將其擊斷,稱‘名不副實,愧與前人並舉’……也算是壹位直人。”
“北地愁雲慘霧,誰還有心思去做那些虛活兒?葛秋娘是聰明人,斷尺之舉,還給她幾分清名,轉眼就成了夏夫人的三千門客之壹,依附在飛魂城的招牌下面,豈不比在湖上接客強?”
“妳這張嘴,也恁損了些。人家葛大家是‘飛虹門’的弟子,向以舞藝為宗,什麽接客……”
“飛虹門如今在哪兒?”
“……滅了。”
“還不是嘛!沒了依靠,就算是‘大家’,早晚也是接客的角兒。只不過,之前咱們兄弟倆說不定也能有壹親芳澤的機會,如今投了夏夫人,恐怕只有那些大豪、強人,才能湊得上去了。”
這壹鞭子可是抽了壹排人,剛剛還和此人說笑的修士,臉色發白。環目四顧,見四面雖是大部分人沒有註意這邊,但附近還有十多位移轉視線,表情都是頗為微妙。
像是離他們較近的壹個白衣文士,此時就啞然失笑,扭頭與他身邊朋友附耳說話,他的朋友卻是壹位極出色的美人兒,只是臉色略為蒼白,偏是穿著玄衣黑裙,臉上表情淡淡的,雖是附和著文士笑了壹笑,但轉臉看他們的眼神,卻是冰冷得很。
越看越覺得難受,修士只能低聲提醒道:“周兄,周兄,且謹慎些。”
“怕什麽啊。牛老弟,不是哥哥嘴臭,其實這次天梁奪丹,妳我兄弟要麽是走運得點兒好處,壹飛沖天;要麽也就沈湖化土了,說點兒實話,又能怎地?再說了,更難得的話,我還沒說呢。”
“周兄!”
“嘿嘿,牛老弟勿憂,這不是夏夫人的段子,豈不聞‘地上啃屎,天上撒尿,域外洗澡’?”
便是俗語,這話也有些粗俗了,再加上周兄聲音越來越大,壹時間人人側目。
周兄還不怎地,那牛老弟倒是越發地尷尬,想不說話,又過意不去,只能硬著頭皮問:“呃……這話怎講?”
周兄哈哈大笑,意氣風發:“長生九境,有凡俗之境,指的是氣動、長息、明竅;有登天之境,是說通神、還丹、步虛;有長生之境,正是真人、劫法、地仙。妳看看如今這局面,凡俗世間,大劫之下,餓殍遍野,民不聊生,南方還好些,咱們北地各宗,也就只能照顧城池周邊有限之地,其余那些,豈不若野狗之於荒野,嘿,能找壹口吃的,管它是什麽玩意兒!這不就是地上啃屎嗎?”
“呃,滿目瘡痍,令人心傷,周兄真是菩薩心腸……”
牛老弟擦去滿頭冷汗,只能全力把話圓回來,壹時無力再續,也不願再接話頭。可旁邊那位白衣文士倒是開了口,語氣清朗出塵,頗有磁性,卻毫無顧忌:
“那撒尿何解?”
周兄嘿嘿冷笑:“後面兩條要連起來看。天地大劫,長生中人為避劫數,都往域外而去,沐浴至粹玄真,不食五谷雜糧,吹風飲露,乘雲氣,禦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這不就是在域外洗澡?”
他尋文摘句,念得搖頭晃腦,末了方道:“倒是咱們這壹界,沒了長生中人鎮壓,什麽牛鬼蛇神都跑了出來,想抓住機會,壹舉翻身。為此劃線圈地,四處火並,與畜牲之屬,撒尿劃界,逾線則撕咬撲打的情況,又有什麽區別?正可謂天上撒尿!”
牛老弟面越聽越不對味兒,冷汗潸潸之余,又壹次環目四顧,只見夜間林地幽幽,篝火外圍黑暗中,好似有猛獸暗伏,只待沖殺出來。別說外面,就是附近幾個修士,雖也有呵呵發笑,圖個樂子的,但也有人臉上顏色不太自然,甚至揚眉豎目,想來已是自發代入。
總之壹句話,現在篝火附近的氣氛非常非常古怪。
作為萍水相逢的朋友,他已經盡夠了道義,只可惜效果糟糕,氣得為之倒仰,幹脆就想甩手離開。倒是後來接話的那個白衣文士,依舊興致盎然,或者是別有用心,還在攛掇不休,連聲贊嘆:
“周兄高論。”
受此稱贊,周兄更是高興,口中滔滔不絕:“如今世間綱常大亂,強者益強,弱者益弱,正可謂‘損不足以奉有余’,弱肉強食……”
終於有人撐不住勁,冷笑道:“既然妳也知道如此,老子就把妳給弱肉強食好了。”
壹言既出,篝火四面殺氣橫流,牛老弟哀嘆壹聲,已經要遁走逃命。可在這時候,遠遠的不知誰叫了壹聲:
“出丹了。”
話音未落,就在天梁山島的兩峰之間空白處,壹道寶光沖霄而起,光芒擴張,化為壹個三足大鼎之形,其內部圈著層層煙氣,煙中有龍虎之形,咆哮翻騰,片刻之後,隨湖面之風,異香流動,但凡嗅到香氣的修士,只覺得氣血轟鳴,全身便似漲了千鈞之力,壹個個心潮澎湃,也是揚聲大叫,不吐不快:
“出丹了,白鶴道人煉出了天紫明丹!”
半山腰的這壹批修士,有幾人都看直了眼,等他們回神,篝火邊上眾人,壹下子少了大半,都是搶到了前頭去。
天助我也!
牛老弟大喜跳起身來,扯著周兄便走:“快快快,趁此機會,咱們先避禍去吧。”
周兄也知道闖了禍,此時比牛老弟還要不堪,順勢就起了身,卻還弓著腰,想著趁亂離開。
可這邊才邁開步子,之前修士第壹個撐不勁的,已是惱道:“妳這貨口無遮攔,惹人生厭。老子‘弱肉強食’了妳,也不耽擱奪丹!”
牛、周二人壹起叫聲“苦也”,那不依不饒的修士,身軀魁偉,如小山壹般,但無需馭氣,便自然飛舉,乃是堂堂壹個步虛強者,其神意範圍覆蓋十裏方圓,鎖定他們兩個還丹修士,當真毫不費力,其音波入耳,已是震得他們顱骨開縫,腦漿沸騰,腳底下踉蹌兩步,險些就栽進篝火裏去。
“拼了吧!”
周兄嘴巴雖臭,還是有幾分骨氣的,他轉過身來,咬牙想沖上去,但下壹刻,眼睛就直了。
已經騰起半空的魁偉修士,腦袋驀地壹縮,幾乎有大半個都給塞到胸膛裏去,哼都沒哼壹聲,便墜落地上,滾到了壹邊,其身上毛孔濺出血液,轉眼撲滿全身,等停下的時候,整個地沒了骨頭,有如壹攤爛泥。
而制造這壹切的白衣文士收回了手,笑吟吟飄身而下,仿佛剛剛壹擊滅殺步虛強者,只是壹個微不足道的小事。其人面白無須,五官陰柔明秀,白衣如雪,當真是瀟灑風流。
牛、周二人早看呆了眼,當然不是說對方有多麽英俊,而是步虛修士的護體罡煞,堅若精鋼,就是其半成陽神、法體等,讓他們二人去砍,都未必能砍得動。而這位白衣文士,壹舉將其所有生機抹殺,沒給對方任何機會,那種輕描淡寫的做派,讓人頭皮發炸,心頭生寒。
雖然白衣文士明顯是站到了他們這壹邊,二人也不敢怠慢,慌忙躬身致謝。
還沒擡起頭,就聽白衣文士輕笑道:“何必謝我?主要是妳那些話,聽得我很是爽利……別誤會,那什麽啃屎撒尿,粗鄙不堪,聽聽也就罷了。我是指前面幾句,哈,當壹回大豪、強人,感覺著實不錯。”
牛周二人面面相覷,但再壹剎那,卻是同時化為了木頭樁子,尤其是後者,整個身子都是冰的,寒意凍結了骨髓,讓他的思維都再難流動。
只聽白衣文士道:“聽妳壹回馬屁,便救妳們壹回。不過接下來,便由另壹位與妳們說道。”
大約是恐懼過甚,氣血沖頂,周兄竟然又逼著腦子轉了壹圈兒,靈光壹閃,猛地明白“那壹位”所指何人,當下屁滾尿流,張口便叫:“饒……”
話音還在喉嚨裏,冷風切過,他的頭顱已然離開了頸子,血光噴濺,而沒有半點兒能落在飄帶之上。牛老弟駭然回首,可他這個動作本身就是大錯特錯,他剛看到那位玄衣女子的身影,寒光再閃,給了他同樣的待遇。
也就在這壹瞬間,低沈的女音流入耳畔:“妾為直人,也無庸諱言,‘聞過則喜’,何其難也。”
牛、周二人的殘軀先後倒地,直到這時,篝火附近,還沒有進入奪丹程序的諸多修士才反應過來,再看向白衣文士和玄衣女修的眼光,已是徹底換過,尤其是對後者……
“難道那女子就是‘斷尺伶人’葛秋娘!”
“她不是拜入了夏夫人門下?怎麽轉眼就名花有主?還是真的……”
“噤聲,不要命了?”
篝火外圍的陰影中,還是有壹些竊竊私語,又很快消失幹凈。而剛剛狠下殺手的“黑白雙煞”,也沒有再做太過分的事情,便由白衣文士攬著女子纖腰,哈哈大笑,飄然而去,不知何往。
而此時,天梁山島上的奪丹大戰,已經進入了白熱化階段,從半空中傳來的消息看,煉出那壹爐丹藥的白鶴道人,含恨而亡,丹爐損毀,其中丹藥分了幾塊,已經數度易手,還留在林間的修士被之前的事情分了心神,可謂是壹步慢,步步慢,當下也沒人能再忍著,紛紛離開,搶進戰圈。
至於篝火旁幾具屍身,誰還理會?
圍繞著天紫明丹,天梁山島上打得熱鬧,而在島外,也是千帆羅列,萬舟齊發,將周邊水域圍了壹圈又壹圈。至於裏面最顯眼的,當然就是那些如小山般的巨舟樓船,這些龐然大物,在湖面上縱橫來去。
不要看這些動轍數十上百丈的巨舟笨重,其實船上各處,都羅列陣勢、符紋,巨舟本身,也是第壹流的煉器師所制,拼接在壹起。幾個因素整合起來,就是長生真人,壹時半會兒也破不開,在天地大劫肆虐的此刻,簡直就是攻不破的堡壘。
巨舟所過之處,其余那些舟艇,當真是碰著就碎,沾著便散,湖面上轉眼就給清出了幾個專供巨舟行駛的區域,再由隨行在巨舟旁邊的其他艦船充斥其間,拼接成占地更廣的船陣,形成壹道又壹道的防線。
在靠近天梁山島的內層湖面上,剛剛雙殺兩邊,擺出了十足威風煞氣的白衣文士,卻坐在壹艘普普通通的畫舫艙室內,通過簾子,看湖面上,層層疊疊的艦只。
“八極宗、碧波水府、純陽門、赤霄天……好吧,都是壹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半桶水。天紫明丹雖是號稱能收納天劫的壹品外丹,畢竟還是‘號稱’,根基不足,驗證不明啊。”
把湖面上的場面隨意評點壹番,白衣文士再沒有興趣多送出壹眼,轉而面向艙內。壹側的貴妃榻上,玄衣女子斜倚而坐,單手支頤,似乎有些困頓,瞇著眼睛,壹會兒的功夫,差不多就要睡了過去,懶散得很,額上壹綹發束垂下,沒有半點兒之前連殺二人的冷厲之風。
白衣文士觀女修在疲倦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媚態,壹時看得目不轉睛,也食指大動,湊過去就去解女修的腰帶,帶子松了,上面衣襟自然就被堅挺的胸線撐開。
正要再進壹步,玄衣女修不耐煩地拍開文士的手:“別煩我!”
白衣文士倒也不惱,就勢坐在榻上,與女修膩在壹起,輕撫她滑膩的臉蛋兒:“阿蘊這次回來,怎地精神如此不振?是受傷的原因嗎?嘖,也像是敏感了些,總不是……在外面偷人了吧!”
玄衣女修連眼睛都不睜開,冷冷道:“不是秋娘嗎?”
“玩笑之事,妳也當真?哈,還要多謝妳幫忙……妳也知我的性子,若真能得手,哪會在外面敗壞她的聲譽?”
“那就是說,夏夫人妳也沒能得手,所以壹壞壞倆兒?”
白衣文士微怔,然後哈哈壹笑:“阿蘊知我!天下上能如妳我般,不受俗情倫理所擾者,何其少也,我以為夏夫人奇情絕代,當不同俗流,可惜最近壹接觸,嘖……”
“得不了手,妳就毀人清譽,夏夫人豈能容妳?”
“容不了又如何?生於世間,不能隨心盡性,還有什麽樂子可言?”
說話間,文士已解去頭帶發髻,當下青絲披散,如飛瀑直下,其陰柔面容,盡化為嬌美顏色,竟然也是壹位女子。她垂下頭,青絲與玄衣修士面頰碰觸,如簾垂遮,兩人隨即唇舌相接,咂咂有聲,但很快,她就停了下來。
直至此刻,色蘊的唇瓣依然是冷的。
在青絲所化的簾幕之內,那易釵而弁的女子眼神如寒星般明亮,盯著色蘊冷淡且疲憊的面孔,隔了半晌,方直起身來,束結發髻,很快又恢復到陰柔文士的模樣,仿佛剛剛的親呢完全沒有發生過。
“看來,阿蘊妳真的有事兒,說吧,能解決的,絕對不會昧了妳。”
色蘊終於睜開眼睛,看著畫舫艙室內,依然裝飾考究的弧頂承塵,沈默片刻,方道:
“白衣,我準備暫時洗手。”
名為“白衣”的女子啞然失笑:“應該的,做了那麽大壹票買賣,還受了傷,休息個三年五載,都不算什麽。”
“在此之前,各類賬目,都要結算了吧。”
“這是自然。按照咱們講的條件,預留的款項全部返還,妳是準備換成龍宮貝呢?還是直接以法器相抵?”
“我不是說預留的那塊兒……”
“哦?”
“妳曾說過,我在行事期間,所得的壹切人、物,都以實際價值折算,就算壹時看走了眼,到最後還會以原值補上。”
“我是說過,不過我記得,之前咱們應該沒有什麽擺弄不清的問題才對。”
“現在有了。半年前,我處理給妳的那塊牌子!”
白衣微怔,隨即奇道:“妳知道那面牌子的來歷了?是從這次的貨物那邊得來的?也對,上面的劍意禁制,分明就是那邊的手筆,說來聽聽……等下!”
她壹串言語下來,突然話音轉折,苦笑道:“且等等吧,那塊牌子如今不在我手裏,也不在另壹邊手裏,中間出了閃失。”
色蘊眼神淩厲:“閃失?”
觀色蘊顏色不快,白衣也是無奈:“非是我虛言搪塞妳,而是此間事太過離奇,妳看這天梁山島外,千帆競渡,也與那牌子有些聯系的。”
世事變化之離奇,往往超出人們想象之外。就像那壹片能割傷人手的牌子,當初無論是色蘊還是白衣,都沒有太當回事兒,只是上面的禁制是論劍軒的風格,才引起註意,更多還是壹輪交易的添頭。
白衣作為中間人,只是壹個承上啟下的角色,貨物不會在她手裏停留太長時間,很快就會流轉出去,而就是在流轉的過程中,出了壹件怪事。
白衣的上線買家在環帶湖畔的“三環城”進行壹次例行查驗,可不曾料到,才壹打開艙室,就在那嚴密封裝,與外界完全隔絕的環境中,突兀跳出壹個人來,搶了牌子,奪路而逃。
由於“貨物”的特殊性,最初還以為是哪個被禁錮、或假死的修士“詐屍”,只驚得買家那邊雞飛狗跳,牌子本身沒人在乎,可運送的“貨物”,卻是實實在在見不得光,否則怕是要面臨“天下人共誅之”的恐怖局面。
可回頭再壹清點,“貨物”壹個不少,且在追捕數日未果後,也沒有出現秘密泄露的情況。倒是在三環城附近,出現了有關於“割手牌”的古怪傳聞,說是裏面涉及到某處秘藏,是開啟寶庫大門的鑰匙。
買家壹方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兒,但能夠轉移視線,不管怎麽說都是好的,故而也起了壹些推波助瀾的作用,可事態的發展,不知不覺間,已經遠遠超出他們的預料。
半年時間過去,買家那邊已經快要將這件“懸案”遺忘掉了,倒是關於“割手牌”的消息,已經悄然擴散到整個北地,牌子本身時隱時現,如果按傳言的線路,差不多繞著北地三湖飛了幾百圈,經常同時出現在七八處地方。
當然,如今這形勢,天大地大,度劫最大,“割手牌”的消息,也只是做為混亂局面的壹角,挑動了些貪婪者的心思,還沒有造成全局性的影響。
直到白鶴真人煉制天紫明丹的消息泄漏出來。
白鶴道人是壹位北國知名的煉丹師,也是壹個不甘寂寞的人物。在壹場事關“割手牌”的沖突中,無意間得到了壹道上古丹方,正是當前湖面上搶得死去活來的天紫明丹。
當時,白鶴道人沒有驚動任何人,暗地裏在環帶湖中煉制。卻不知怎的黴運當頭,在第壹次嘗試時炸了爐,導致消息外泄,被各路修士圍追堵截,最終困在了天梁山島附近的水域中。
若只是如此,也還不至於引得今夜之盛景。
關鍵在於,白鶴道人眼看走投無路,幹脆孤註壹擲,強行煉制丹藥,就在兩日前,竟然引發了壹場龍虎交匯,風雲聚合的天象,據說當時錚錚之音,有如金戈鐵馬,在湖底、湖面縱橫來去,湖底魚兒都翻上來,死了無數。
丹分九品,藥性聚而天象生,這是上三品的極致表征,當下許多勢力就有些不淡定了。而這段時間裏,消息又有所更新。
查閱丹學典籍,可知天紫明丹乃是上古時期,壹種特殊丹藥,早在幾十上百劫的漫長時間裏,傳承消亡。
之所以如此,除了傳承中的種種意外,也有相當壹部分原因是出在丹方自身。畢竟是上古時期,煉丹的概念都還不那麽明確,名義是“丹”,其實並非是用來內服,而是祭起之後,抵擋天劫,然後煉化,算是壹種特殊的渡劫法器。
如果將這壹點搞清楚了,會發現這壹類丹藥其實也就是那回事兒,並不因“上古”之名而放大其價值。這也正是各宗門對其不太感興趣的原因所在。
但新近冒出來的消息,卻在眾所周知的基礎上,生發出壹個事實,賦予了它特殊的意義:
天紫明丹是論劍軒“斬雷辟劫令”煉制的靈感源頭之壹!
白鶴道人煉制的丹藥,也不再是上古的本來面目,而是經過當年論劍軒強者在煉制“斬雷辟劫令”前後,改良之後的新丹方!
這壹點,在某位北地權威煉丹師觀察丹藥天象之後,已經得到證實。
作為論劍軒獨門的辟劫法器,斬雷辟劫令是將劍仙大能辟劫度難的“斬雷辟劫”劍意是封入令牌之中,不管是誰,只要手持這枚斬雷辟邪令,便有壹次可辟天劫的機會。其制法堪稱天下獨步,只有論劍軒高層,才能懂得。
而隨著軒中形勢變化,極致的霧化劍意,如今越來越少了,斬雷辟劫劍意能悟透並用出的都沒幾個,這寶物幾乎就是用壹枚,少壹枚,其價值也是水漲船高,有價無市。
何況這還是天地大劫肆虐之時?
有壹枚斬雷辟劫令,就等於是多壹條命,性命有多麽寶貴,眾修士心中自然掂量得清。
天紫明丹雖然不是斬雷辟劫令,可按照正常的思路,從中絕對可以觀察到斬雷辟劫令的脈絡所在,為此,天紫明丹的價值急劇拔高,也是最正常不過。
在這種情況下,“割手牌”和附屬在它下面的“天紫明丹”,終於從模糊不清的傳言,轉化為有鼻子有眼的確切情報,堂而皇之地進入各個渠道,繼而擺放權勢者的案頭上。
如今千帆競渡的場面,也就沒什麽奇怪的了。
白衣的解釋已經非常詳細,可色蘊還有些疑惑未解:“天紫明丹是天紫明丹,就因為壹場沖突,還有論劍軒的手法,就和牌子扯上關系?”
“要麽說,人言可畏……”
白衣隨口曲解了成語之意,此時,她看色蘊的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但還是解釋下去:
“各處傳播的消息拼接起來,已經是神乎其神,有人說‘割手牌’已經給用過了,有某個幸運兒,拿著它開啟了寶藏,流出了壹大批寶物,丹方只是其中之壹,不過,這個消息結合當前咱們的經歷,還有市面上的供求情況,已經證明是假的。但還有壹個消息,聽著更有道理。”
色蘊也知道白衣對她的態度起了疑心,可身不由己,還是暗咬著牙,繼續詢問:
“怎麽說?”
“那個消息是說,割手牌其實本就是寶藏的壹部分,寶藏則早就給打開了,但因割手牌本身並不顯眼,故而流落江湖,但不知怎的,被人發現了新功能,才引起了亂子。
“據某個消息靈通人士講,白鶴真人在走投無路時,曾叫嚷丹方就是從‘割手牌’上透出來,據說是劍氣刺壁而成,還說每隔壹段時間,那牌子都會放出劍氣,隨意留痕,每壹道痕跡都大有可參悟之處,神妙無方。也許‘割手牌’才是寶藏之中最關鍵的寶物,卻因開啟寶藏者買櫝還珠,失落了這件神物……阿蘊妳匆忙與我計較,是不是也發現了什麽端倪?或者已經勘透了底細?”
色蘊神情古怪,沒有即時回應,其實是她壹時間也找不到圓話的辦法,更不明白,都到這種時候了,為什麽背後的那位還如此沈得住氣,又究竟是打什麽算盤?
見色蘊如此,白衣則哈哈壹笑:“我明白了。阿蘊,我不過是個牙人,消息靈通,卻無根無底,在我這兒,妳怕是沒有什麽收獲了。不過,看在多年交情的份兒上,我再問妳壹句,妳的要求,還要不要報給另壹邊,以索取賠償?”
白衣的意思很清楚,如果色蘊不願,她可以把消息壓下去,這其實很是有情有義了——如此情況下,當真只有傻子才往這個漩渦裏湊!
可是,此時的色蘊只能用沈默來回應。
“了解。”
既然如此,白衣幹脆利落地站起身來,道聲“告辭”,以濁世佳公子的姿態,不緊不慢踱步而出,在船頭壹閃,便消失不見。
色蘊感覺到白衣瞬間脫出了自己的感應範圍,身上壹激,從貴妃榻上猛坐起來,遊目四顧,可不管是艙室還是船上其他部位,都沒有任何反應。
“……魔君?”
在她感應範圍,沒有任何針對性的目標。回答她的,也是湖面上驚天動地的大風聲、撞擊聲、慘叫聲,沒有任何“魔君”存身的跡象。
可是,色蘊動都不敢動,外面激烈的氛圍,在她聽來,當真如血海中掙紮咆哮的萬千魔頭,將她重重包圍,嚴密封鎖,無數只眼睛死盯著她,露出獠牙,隨後就是無止境的撕扯、吞噬。
身在船上,至少還有壹點兒虛弱的安全感。如果逃出去,她可能轉瞬就要瘋掉。
色蘊垂下頭,身子蜷成壹團,像是個被拋棄的布偶,軟倒在貴妃榻上。
在飛掠離船之初,白衣就以獨門手法,換去了那顯眼的外衫,趁著湖面上的混亂局面,撞入因船只被毀,而叫囂怒罵的人群中。壹路上連著換了幾個身份,而每換壹個身份,都有幾個結識之人,也因此在湖面幾條船上停留片刻。每當這個時候,就是她拋出情報之時。
不同的情報,通過不同的渠道,以最快的速度向四面八方傳遞,給了她豐厚的收益。至於給色蘊的承諾……且不說對方最終沒有應允,就是應允了,難道她還會當真不成?
指望什麽,也不要指望牙人的品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