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小樓故舊 雲舟北上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1
五劫之前,有壹位劍修,號稼軒先生,其人劍道天分平平,終未成就長生,然而其人在詞道造詣上,卻高標千古,便是壹眾劍仙,都要為之傾倒。
當日,簡紫玉縱劍而去,所吟之詞句,亦為其人所作。
劍仙西征之後,論劍軒元氣大傷,從雲端跌落,死氣沈沈,關門閉戶,以求自全。稼軒先生憑壹腔熱血,奔走疾呼,卻難有響應,奮激之下,強行沖擊長生,終死於天劫之下。
這首詞,便是他遙遙憑吊劍園,撫今追昔,傷絕悲恨之時,所成之名作。
壹個失神,詞句已至將結之時。
陳龍川啞聲低回:“千古興亡,百年悲笑……”
眾劍修幾乎是聽著這闋詞長大的,隨之反復詠唱,此時早已不是鳴劍樓的範圍,樓內、樓外;百人、千人;知者、不知者;但有劍吟處,便有放歌聲,內外相交,遠近互疊,渾然有悲慨之調,蒼茫之音:
“千古興亡,百年悲笑,壹時登覽。”
但凡知道那壹段歷史的人,都能見出詞中,那壯誌難伸,悲恨無端之情。
斷界山高,天裂谷闊,白雲蒼狗,倏然千年,那遮天蔽日、慨然西去的劍光,終未回還。
壹座劍園,沈埋豪情、蝕銷傲骨、封絕仙蹤。
至此十方符光連叠起,至此天寰魔影復又來,至此大海滔滔飛幻境,至此靈綱山上劍久埋……
陳龍川緩緩吸氣,似乎又回到那星沈月銷的深夜,他與摯友斥天罵地,涕泗高歌,醉極之後,指向那群山環繞中的園墓,嘶聲吼罵……
他倏然放聲大笑,便在滿樓修士近於驚悚的目光下,從遙遠的時光長河中,拿過那壹夜的情緒,再轟然放開:
“斬龍何在!昊典何在!原道何在……曲無劫何在!”
在的不過是吃山靠海守屍輩!在的不過是抱頭痛哭兩廢材!
哈,還有壹個……還有壹個!
還有壹個造化,怎麽偏偏是他?
詞句至此中絕,本來還有三句,是與整首詞都格格不入的悠然淡靜之語作結,即“問何人又卸,片帆沙岸,系斜陽纜?”之句,但今日,再沒有意義。
陳龍川倒置劍身,拄劍而起,高大的身軀,獨立在樓層之上,視眾人如無物,緩緩還劍入鞘。
入鞘之音,低啞摩挲,如久病難起之輩,低弱之呻吟,不甘之嚎嘯。
但聲停之時,他卻倏地展眉壹笑:“稼軒當年,可知今日?”
鼓聲驟起,又歇,高臺之上,舞娘垂斂廣袖,神意嫻靜,垂眸不語,壹曲已終。
“好極,好極!”
陳龍川按劍長笑,目光轉向彭索,剛才,就是此人,第壹個振臂高呼,吼出那激蕩人心的雄詞壯句。
“不意聚仙橋上,還有爾等英傑……果然還是我錯了?”
這裏面已經涉及到論劍軒內的壹些隱秘,自然沒有人敢回應,陳龍川也不想聽,只是淡淡壹笑:“這把劍,權當個彩頭吧,是妳的了。”
他直接將劍拋向彭索,這壹幕,驚呆了在場的所有人。彭索手足無措地接了劍,本是壹等壹的步虛強者,此時卻險些是壹個踉蹌。
陳龍川不管不顧,壹擺袖子,飄然而去,只是蒼涼歌辭,自天外而來:
“舉頭西北浮雲,倚天萬裏須長劍……”
※※※
鳴劍樓歌舞畢,眾修士出樓時,猶自恍惚,今日不但觀了傾城之舞,更見到陳龍川這位劍仙中人,長歌贈劍,傳下衣缽,足以傳為壹時之佳話,也足夠他們議論上壹段時間了。
出了樓,諸百途當先告辭離去,余慈也覺得意興疏懶,本待回返,卻被季元攔著,叫道:“端木真人、九煙大師,今日觀舞,猶未盡興,何必早回?”
端木森丘就笑:“小子有求於人,當真費了不少心思,妳準備了什麽節目?還要避過諸掌櫃?”
“說不上是什麽節目,只是在下這事兒,全靠兩位支持,裏面壹些事情,也要商議壹番。鳴劍樓裏還是太亂,故而要找壹個安適之地罷了。”
季元壹邊說,壹邊忙著招呼兩人上車,余慈不在乎季元如何安排,但端木森丘自見面以來,壹直頗有交結之意,他倒是要給壹些面子,只得也上了車。
也沒有隔多少時間,車駕便到了背街壹處院落,院落不大,距離鳴劍樓那樣的繁華之地不遠,但園景布置甚是清雅,亭榭流水,小巧精致,算是個鬧中取靜的好地方。
季元引著二人到院中壹角的二層小樓上,憑欄而坐,居高臨下,意外見到,隔臨壹處小院中,多有紅顏香姝,盛裝來去,有幾位還有些面熟,細思來,不正是之前在鳴劍樓中獻舞的舞娘麽?
端木森丘“哦”了壹聲:“隔壁是移南班的居處?”
說到這裏,余慈和端木森丘已經有些明白了季元的安排。
未等表態,樓口間,已經是人將至,笑語來:“隔壁是休憩之處,這裏則是待客之所。安排本也不錯,只是十九郎好不體恤我們這些女兒家,來得急切,連個梳妝的機會也不給人預備。”
這話說得好生不客氣,季元卻是相當配合,哈哈笑道:
“花娘子這裏,個個麗質天成,哪裏用得到那些俗物。”
說笑間,壹位美婦人笑盈盈踱上來,余慈視線往那邊壹轉,便無聲笑了下,果然,是北荒故人。
久違了的花娘子,容光煥發,巧笑嫣然,輕移蓮步,須臾就到了近前。倒是穿得她的慣常裝束,壹件淡粉大袖衫,上有百鳥之形,內裏是黑綢抹胸,露出半片豐盈胸肌,其上是還繡著壹條擇人欲噬的毒蛇,唯是鬢髻少有飾物,只斜插了壹根翠碧步搖而已。
說她盛裝,還有幾分隨性;說她奇巧,還見出壹層華貴。明眸流轉間,風情萬種,當真是最能蠱惑人心的妖精。
相比之下,好身後四位各捧著茶點酒水的女子,論起風情,著實難以相提並論。不過,顯然她們也不是走的那般路數。
正如花娘子所言,這幾個女子,都不見什麽刻意妝點的痕跡,只是尋常家居打扮,披壹件厚紗背子,直垂至膝下,長袖紗褲,幾不露半點兒肌膚,臉上也不過淡施脂粉,為三人上了茶點後,分坐在他們兩邊,垂眸斂目,意態嫻靜,分明就是知禮守靜的良家女子。
花娘子的手段,果然不同俗流。
余慈壹念至此,卻聽得花娘子笑吟吟道:“九煙大師,自華嚴城壹別,可又制得了什麽香?”
余慈對花娘子點頭示意:“掙紮保命而已,哪還有什麽香,若說有,也只是生死香……拿自己當材料,著實無趣得很。”
端木森丘和季元都是似明非明,因為這些話,實是當年在移南園時,從九煙和花娘子的對話中衍生而來。
當時余慈為了救走寶蘊,說是要以人制香,很是唬住了不少人。不管花娘子信還是不信,此時道來,倒是拉近了兩人距離。
九煙笑了壹下,又問道:“白蓮仙子可好?”
“尚好,如今在師門中閉關。當年未能幫得上九煙大師,她壹直深以為憾,如今聽聞大師安然無恙,必是欣喜。”
欣喜?是有所求吧。
季元雖聽不怎麽明白,還是很歡喜看到九煙與花娘子交流,這總比看著那始終黑沈沈的表情好多了。他便湊趣道:
“原來九煙大師和花娘子真有舊情,如今相會在億萬裏之外,可謂是緣分不淺哪。無怪乎,我當日請托之時,花娘子答應得這麽爽快。”
端木森丘在旁不滿道:“九煙老弟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十九郎的招待不說,轉眼還搭上了傾國花娘子,我這邊,怎麽也要壹位傾城盧二娘吧?”
明為不滿,其實卻是捧了花娘子壹把,還有調笑之意,顯出確是個久經歡場之士。可花娘子又怎會怵他:
“喲,端木真人壹句話,花娘就成了傾國禍水,真枉費了這幾日準備的心思。至於二娘麽,別看二娘在人前,是個生人勿近的模樣,私下裏可最是平易近人的,心腸又好,不信妳問問她們,班子裏的孩兒們,都受她扶持呢。”
便有端木森丘旁邊壹個女子低聲應道:“二娘著實是位好人,姐妹們有什麽事情,求到她那裏,總能得到助力……”
花娘子笑斥道:“那便是我這兒都做了惡人!”
那女人膽子卻小,驚擡起頭來,見了花娘子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怎的,臉上就是暈紅,顏色直染到玉頸之下,頭面埋得更低,聲音幾乎都聽不到:“阿娘……自然也是極好的。”
端木森丘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就伸出手去,探到女子纖細腰身上,調笑道:“極好的花娘子,怎麽讓小娘子成了這副模樣?”
他這麽壹延伸,花娘子順勢笑罵,簡直此地無銀三百兩,眾男子更不免浮想聯翩。
余慈真是服了花娘子的手段。
至於端木森丘,口花花幾句,也就哈哈壹笑,不再多說。盧二娘真來也就罷了,若真的托辭不至,要他強催,他還真沒這個膽。
那壹位剛剛與陳龍川歌舞相和,引得劍仙彈劍而歌,在吳鉤城的地位,自然不同,遑論其修為似也相當不俗,鬧將起來,他還怕丟臉面呢。
花娘子也知道,並未當真。又與端木森丘調笑兩句,便轉向九煙道:“大師如何到了吳鉤城來?”
余慈還是把那些話講了壹遍,聽得花娘子唏噓不已,連道“無妄之災”,至於她心裏真正的想法,她不說,又有誰能知曉?
端木森丘嘖了壹聲:“近年來,老弟的運勢似乎不旺?到了南邊,和四海社的關系,也不怎麽樣啊。”
余慈就笑:“此事已是盡人皆知了嗎?”
“這有什麽!事涉半山島嘛,東海之上,總要為人關註。”
端木森丘嘿然道:“不信妳可以問問花娘子,問她知不知道東海上這些腌臜事。”
花娘子倒是輕描淡寫:“偶爾聽得只言片語,哪有閑情關心。”
“花娘子帶著滿園名花,周遊天下,自然不會關心這個。可我這邊,再不關心,就說不過去嘍……四海社,嘿嘿,畢竟是同行相忌,那邊雖然是藏頭露尾,卻豈能瞞過有心人去?他們的跟腳,我這裏清楚得很!”
“哦?”余慈聽他話風,順勢就接上來,“還要請真人指教。”
“如今確實該給老弟妳講壹講,以備萬壹。”
端木森丘倒是當仁不讓,也不避忌外人:“這四海社,其實是由三股勢力匯集而成。這第壹股,自然就是散修,為數眾多,但也是最沒有力量的壹股,壹盤散沙,就是有四海社兜著,也是扶不上墻的貨色。
“第二股,就不簡單了,據可靠消息,應是與南海的那些異類有關。”
余慈微怔又悟:“十三天妖海君!”
“不錯,四海社立社之初,是在南潮附近,若說與那些異類無關,我第壹個不信。”
所謂南潮,是發於南海的壹道洋流,入東海而回返,橫十萬裏,長億萬裏,其中浮島星羅棋布,位置不定,南海十三天妖海君,大半都長居於此,是南海香料、藥材、妖丹魔骨等最大的產出之地,也是海鷗墟規劃的壹個重要商品來源。
其中牽涉的力量,絕對不容小覷。
可是,天妖海君窺伺東海,那些大宗門閥,當真不關心?
還沒想個通透,端木森丘又道:“至於第三股,卻是壹個很神秘的勢力,只知道,該勢力與羅剎教交好,四海社初成之時,因為和羅剎教起了沖突,很是狼狽,就是這股勢力插手,和羅剎教達成了協議,才容得其發展壯大……”
余慈若有所思,想往花娘子那兒瞥壹眼,最終還是忍住。
端木森丘不知,他不可不知,思及青狼山主,那背後勢力的身份,不正是躍躍欲出麽?
說完三股勢力,端木森丘也開始評點:“不管四海社的後臺如何,這壹回,他們做得著實不聰明,過海香……”
余慈擡頭,露出個驚訝的表情。
端木森丘大笑:“老弟妳別看我,過海香是吧,這事兒,東海之上,但凡是有心人,誰還不知?不過就是個公開的秘密吧。我還知道,葉繽與羅剎教交接,有壹大半都是為的過海香,為的就是順延劫數。可如今過海香已然用盡,偏偏兩邊已經徹底翻臉,使得她大劫臨頭,如今天地間這場劫數,更是火上澆油!”
余慈苦笑:“怎麽真人妳比我還清楚?”
端木森丘倒是語重心長的樣子:“老弟妳不在南國,終究不清楚局勢。實話說吧,妳與半山島有約,但能不能幫上忙,還在兩可之間。若不然,妳在城中已多日,怎不見半山島派人來迎接?”
“這個……”
“也不是說他們怠慢了,也不是說妳制不出過海香,而是如今這局面,就是妳給葉繽制成了香料,能不能交到她手上,都在兩可之間。”
端木森丘所言,定有深意,余慈轉頭看他:“何以見得?”
“看來老弟是真不知道了,近年來,葉繽深居少出,藏匿形跡。有半山蜃樓之劍意護持,她若要躲藏,真沒有幾人能找到她。”
“她宗門內也不知?”
“當然不知,恐怕她第壹個要躲的,就是半山島中人。”
“……內奸?”余慈怔了怔,“何至於此?”
據他所知,葉繽治宗壹向嚴正,宗門人數雖不多,向心力卻是數在前列的,那人心豈有說散就散掉的道理?
“老弟妳也看到了,眼下這四面漏風的局面,這不是葉繽治宗不力,而是抵禦不住。老弟妳別忘了,葉繽和羅剎教翻臉,得罪的是哪個人物!”
端木森丘刻意壓低了聲音:“那壹位可是最能幻心迷性的,若真的出手,天底下誰人能擋?葉繽或許能抵禦得住,但她那些同門、弟子又如何?說不定哪個還被看上……咳,這種事情,她又不是辦不出來!”
妳才不知道眼下這話風會傳到哪裏吧。
余慈按住心頭荒謬絕倫的感覺,又壹次忍住,不去看花娘子,而是仰頭看屋頂承塵,半晌方道:“若真如此,半山島豈不是分崩離析就在眼前?那壹位若真的出手,哪還用得到四海社插足?”
“所以只是猜測,況且,那壹位的性子,誰能把握得了?”
端木森丘的話,其實不無道理,照余慈對羅剎鬼王的理解,只要情況允許,她決不介意出手,調戲那些“小小螻蟻”,以為樂事。
看余慈在沈吟,端木森丘就湊過來:“老弟非要給半山島賣命嗎?”
余慈笑了壹笑:“早有約定,而且,也預收了好處。”
端木森丘向他豎起了大拇指:“老弟仗義。”
季元則在壹旁附和:“踐約不難,明知危難而不移心誌,九煙大師的為人,著實沒的說。不過,有些事情,還要以自身安危為重,像是東海這事兒,大師在此多日,半山島竟然沒個信兒來,裏面的關節,還是要仔細考慮為上。”
余慈沖他點點頭,算是認可,季元為之壹喜,還待再講,端木森丘已經續道:“若老弟不嫌我這裏冒昧,我倒有幾句話,想提壹下。”
端木森丘表現出十二分的熱情,完全是站在了九煙的立場上,出謀劃策。
雖說這種場合下,這份態度的大有可商榷之處,但余慈還是要給他這個面子:
“請講。”
“如果老弟非要踐行這約定,這第壹要務,就是壹個‘等’……其實就是不要主動,奶奶的,老弟身蹈險地,已經足夠對得起他們了,再主動湊上去,豈不是掉了身份?
“再說了,若不等他壹等,怎麽能看清局面?現在啊,不怕不使力,就怕使力使不到地方!”
季元看著九煙的表情,見他沒有什麽反應,才小心翼翼地道:“小子以為,端木真人所說,很有道理……”
余慈沒有說話。
端木森丘則又搖頭道:“其實,就是在這兒等,也要冒風險的,四海社那邊,不能說沒有聰明人,但蠢笨的貨色更多,想對老弟不利的,決不在少數。真要我給老弟建議,就壹個字兒,走!”
“走?”
“不錯,走!不過什麽時候走,怎麽走,往哪兒走,都要好好合計合計。”
說話間,他端起桌上茶杯,還沒就唇,身邊女子便紅著臉兒,低聲道:“茶涼了呢……”
卻是這壹位聽得入了神,又或者還沒有從剛剛失言的羞澀中脫出來,忘了給端木森丘換水。
花娘子笑盈盈地給她解圍:“妳們這些男人啊,專門在我們女兒家眼前,說這些兵兇戰危的事兒,顯示英雄氣概,偏偏我們還就吃這壹套……”
端木森丘放聲大笑,很是受用,九煙卻知,這是他拿出了謹慎的態度,不願意在這種地方透露關鍵信息,而花娘子也很知趣,直接把話題帶開。
耳中聽他們調笑,余慈卻知,自己心中已經有些觸動了。
※※※
劍仙歌,傾城舞。
鳴劍樓上,那壹場撼動人心的長歌健舞,掀動的波浪,以超出人們想象的力量,橫掃整個吳鉤城,且余勢不衰,逆著天地大劫的壓制,向四面八方擴散,速度之快,令人為之瞠目。
助推這壹切的,除了那歌那舞直指人心以外,還有其中透露出的豐富信息。
其中最淺顯的壹條,也事關陳龍川這位劍仙人物的生死,如何不令人矚目?
“恐怕不久之將來,龍川劍歌當為絕響……”
“論劍軒的絕頂劍仙少了壹人,這次豈不是賠得大了?”
“魔門那邊還不好講,不過總有人隔岸觀火,好開心呢!”
“噤聲!這種話也是咱們能提的?”
“怕什麽,人家自在雲天外,清凈自守,連世人生死都不理睬,哪管咱們嘮嘴嘮舌?”
兩個修士正倚舷說得入神,有閑人湊過來:“餵餵餵,妳們講的,可是八景……”
“咳,這位朋友大概聽錯了吧。”
稍謹慎的那位,拉著朋友想離開,哪知來人是個自來熟,笑瞇瞇地拱手湊過來:“旅途漫漫,見面就是有緣,認識壹下,在下……”
話沒說完,背上便吃人撞了壹記。這下當真極重,撞得他壹個趔趄,不由大怒,轉臉要喝罵時,卻是立刻閉嘴低頭,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壹行人就從他們身邊走過。其高矮胖瘦不同,可視線掃過,這邊三人,都是寒意暗生。
等這壹行人去得遠了,後來那人扭著肩膀,仿佛身上沾了什麽臟東西壹樣,最初還不願搭理的兩個修士,倒是好奇地湊上來,問後來那位:“他們是誰?”
後來那位拿背脊在船舷上蹭了好幾遍,等那壹行人完全不見蹤影,這才低緊罵道:“娘的,運氣真糟透了……妳們不認得麽,他們就是東海十兇啊!師從十三天妖海君中的水母妖君,號稱步虛合擊,天下獨步的那個!”
“咦?就是那個專門奸……哎喲。”
嘴巴大的這位,又吃朋友撞了壹記,總算改了口:“他們不都是在東海上犯案子嗎,怎麽要坐這移山雲舟到內陸去?”
“誰知道,大概是要到天馬城中轉吧,早知他們也是壹條船上的,我寧願等幾天,再換……娘餵,我總算知道為啥了!”
順著這位的視線,另兩人壹起看過去,只見不遠處的登船點上,有壹個身材高大的光頭黑膚男子,慢慢走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