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創造新傳奇
刀劍笑新傳 by 劉定堅
2024-12-3 20:50
叮!叮!叮!壹聲壹聲的打鐵聲響何其清脆響亮。
不分晝夜,也不理是否天搖地塌,不管環境若何,“劍鞘城”內那個赤膊上身,以鑄造兵器為生的十五歲少年依然日以繼夜的守在火炕旁邊鑄造手上名叫“傳奇”的兵器,城內每個人均對這聲音亳不陌生。
叮叮當當,就如春郊野外彩雀在樹梢枝頭婉轉啼唱,唱出悅耳動人的鶯曲,可是此時、此地,“劍鞘城”內正彌漫著悲涼沮喪的氣氛,這種單調的韻律聽進耳裏,就變成蕭索的喪曲壹般令人倍感蒼涼。
余蠢帶看八萬“余兵”投誠變節的消息轉瞬已傳回“劍鞘城”內,負責守城的原“武國”戰兵及將領,還有“劍鞘城”內的平民百姓並沒有義憤填膺的心情,幾乎是沈默地等待著成為敵軍的階下囚。
余律令以暫代城主身份入主“劍鞘城”,本已令原居於此的城民感到不滿,原因是余律令高傲不群、自負自大,動輒向人指摘斥罵的性子容不下人,抱負高卻成就低,多年來就只曾有過“連城訣”這短暫的風光事跡讓人傳頌,比較之下,名昌世的成就比他要大得多。
“天皇帝國”大軍壓境,余律令堅持任命余蠢為大將領軍作第壹重阻截防守,落得如今余蠢投誠變節的下場,敵軍不費吹灰之力可長驅直進力破沖城的局面。
每個城民皆認為是余律令用人失誤,導致失守危機,對余律令更沒絲毫好感,可是沒有好感又如何?余律令正慢條斯理在城內大道漫步,渾沒有兵臨城下的急迫態度。
只見余律令在大道兩旁的商鋪前駐足,撫摸著壹具手工精美雕上遊龍的青銅器皿,摸至有瑕疵之處,又是壹臉不屑罵道:“手工奇劣,如此次貨也放於大街販賣,直有詐騙之嫌!”
余律令不滿之下將青銅器壹掃下地,崩的響聲驚動了每個城民深沈的心情,就在同壹霎時,壹碗經已被狂風吹冷,吃剩的湯面嘩啦壹聲潑倒向余律令身上去,他卻不閃不避,壹剎那之後,他身上便布滿壹條條的湯面,情況甚為狼狽。
凡事力臻完美的余律令壹向甚重視自己儀容,如今竟有人鬥膽向他潑上壹碗吃剩的湯面,奇怪的是明明可以避開他卻不去回避,連手執著湯碗的面檔小販何大碗也有點意料之外,壹只手抖震起來。
余律令壹步壹步走過去何大碗跟前,其他人都心想今番何大碗他必然要遭殃,可是余律令只是問道:“妳目的不是來找我發泄的嗎?我已成全了妳,妳還怕些甚麽?”
何大碗生於“劍鞘城”,長於“劍鞘城”,除了當年名劍將“劍鞘城”失守壹段時間裏受過苦外,壹直都在這裏衣食豐足,如今眼見“劍鞘城”又要再度淪陷於“天皇帝國”手上,曾經受過被壓榨的苦況,當然害怕噩夢再次降臨。
何大碗剛才不過是壹時盛怒下才有這種勇氣,既然都幹了,余律令又不閃不避,便大著膽子地喝叫道:“他媽的妳這個甚麽余律令,妳那有資格批評我們的東西?我不知妳到底有多出色,但妳用人不當即證明妳眼光極差,難怪妳到現在都壹事無成,連做城主的資格也沒有,還要跟人爭皇位,去死好了!”
細看之下,大道上壹地是破布、爛瓷器,以及被撕破的字畫,看來余律令對這裏不滿的事物也真的太多。城民見何大碗把自已心裏的話說出來,立即壹呼百應,指摘余律令將要把“劍鞘城”斷送敵人手中。
平時膽小怕事的群眾,壹旦見大家都齊心指摘,便也向余律令高叫唾罵,激動的情緒壹發便不可收擡,責罵之聲響徹雲霄,可是叮叮當當的打鐵聲響還是不絕於耳,那個赤膊少年無視壹切,對身邊事物充耳不聞,依然專註地為爐火鼓風,然後又錘打手上兵器,仿佛就算天搖地塌也不比他完成手上工夫來得更重要。
在喧鬧的指罵聲中,余律令高高在上的威嚴蕩然無存,就連無知的小童也仿效大人,撿起地上的垃圾向余律令身上扔去,更甚的是有人竟向他吐上唾液,余律令也壹壹照單全收。
全身是垃圾的余律令,再不能稱得上是玉樹臨風,神俊非凡,只有三個字最適合形容他現在的境況,就是“喪家犬”。
壹個強人、高手,壹旦被捧到天上成為萬人敬仰的對象,只要跌下來便要承受比常人更痛苦十倍的失敗苦果,難怪每個強人不管他的手段如何,都要跟敵人拼個妳死我活來保住地位。
能夠擁有比常人更高地位的人焉會不知這個下場,並不是他們不想下臺,而是不能下臺,可以死,卻不能夠失敗。
余律令不慍不火,呼嘯壹聲,何大碗拾回剛才余律令扔在地上的青銅器擲過去,這次余律令終於伸手接住,眾人立即鴉雀無聲,齊齊退後了幾步,深怕余律令終於忍無可忍要大開殺戒。
可是余律令只是拿耆那個青銅器步至何大碗面前說道:“妳說我沒資格批評妳們的東西嗎?那妳來說壹句這件青銅器值得贊賞的地方,只要妳能夠說出這件垃圾有價值的地方,我余律令就在妳面前跪下磕頭。”
何大碗壹手搶過青銅器,左看右看,但無論他怎樣搜索枯腸也不能講出個所以然,壹時間啞口無言,只是剛才既有勇氣教訓余律令,如今若無壹句半語反駁的話,豈不是剛給人威猛勇敢的感覺壹婦而空?
何大碗為要好下臺,便胡亂說道:“這青銅器上的花紋精細,紋理清晰,足見鑄造它的工匠壹絲不茍的工夫,或許不能稱得上完美佳作,但不能抹殺工匠的心思余律令聽罷何大碗對青銅器的稱贊之言,壹臉不屑笑道:“妳是幹賣湯面為活的吧?幹了多久?”
何大碗答道:“足有二十年,所賣出的面不計其數,碗碗都是精心炮制,配料獨特,無出其右,每壹食客都大快朵頤。”
余律令說道:“很好,那如何炮制壹碗令人滿意的湯筵我絕不及妳,可是妳不懂這個青銅器失敗的地方,卻硬要顛倒是非則絕不能原諒。”
何大碗道:“那有何失敗地方,妳也要說出來讓我信服呵!”
余律令說道:“妳有看見這青銅器是以甚麽作圖案嗎?”
何大碗道:“用甚麽作圖案有甚度關系?”
余律令說道:“那是壹條龍,龍是天子的象征,尊貴莊嚴,不能隨便用來作器皿的圖案,以龍作點綴圖案已是壹大錯,放在大街擺賣更是第二錯,器皿的造型是仿制百年前第壹工匠呂不為的傑作,沒有自己重新創作的勇氣是第三錯,最失敗的是鑄造時沒註意爐火,熱力太高令銅質過軟,容易變形,這完全是大錯!甚麽工匠心思完全是胡說八道,就算給他用十年光景去做壹件沒價值的東西出來,是垃圾便是垃圾,甚麽耗盡心血精心研制都只是掩飾失敗的借口!假如妳用十天時間去烹調壹碗湯面,所得的回報贊賞比不上妳用壹天時間煮百碗湯面時,妳還會安慰自己是很有心思麽?”
余律令有條不紊地詳細解釋那件青銅器失敗之處,宇宇鏗鏘,聽來甚有道理,何大碗畢生只專註於如何炮制湯面,又哪懂得如何鑒賞工藝品,在余律令壹番陳詞之下,只得呆在當場不懂辯駁。
余律令能夠高傲自負,所恃的是他博學多才,對每件事物都有精辟研究,有其獨特的見解,而且他也實事求是,講求價值、實用,不將垃圾胡亂贊揚,相對何大碗的胡謅壹番自然更能使人信服。
城民聽完余律令的解釋,正不知如何繼續辯駁之際,余律令已逕自說道:“妳們壹生只在某個圈子內營營役役,當然不明白不屬於妳們圈子以外的事物,不明白可以同情了解,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不求甚解,以為自已知道明白便胡說八道壹番,這種態度則絕不能原諒,正如我是這裏的城主,如何決策對抗敵人,爭戰取勝,妳們要是理解的話城主便是妳們,而不是我余律令!”
余律令費了壹番工夫,也是兜個圈子來指罵城民不了解他的爭戰策略,可是城民還是看緊自已的家園將要被侵占,高呼叫道:“那妳有甚麽必勝的策略?連屬於妳們余家的長老余蠢都將妳出賣了,我們還能夠信任妳可以保我們不死嗎?”
余律令說道:“這是天下間最白癡愚蠢無知的問題!任誰都知道戰爭必有勝負,就算是我余律令又如何?妳們知道我余律令就壹定必勝嗎?別天真了,妳們既早不滿於我,應該早便預計要是我失敗後會有何後果,如今還可以把責任推卸,當我踏出這城門壹步後,這城池最終的下場便是妳們昨日不信任我余律令的後果!”
叮當的打鐵聲響依然不斷,余律令逕自走過去那赤膊少年跟前說道:“整個‘劍鞘城’連百姓平民及戰兵加起來逾四十萬之數,四十萬個廢物,就只有妳壹個比較像樣。”
雖然獲得余律令親口贊賞,可是少年沒有絲毫反應,甚至不瞧他壹眼,高傲的態度比昔日余律令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是幾日前余律令路經此地替他手上鑄造兵器起名“傳奇”,當時的少年也有壹點簡單反應,如今卻對贊揚充耳不聞,前後比較雖說不上甚麽大轉變,但也著實有點異樣。
余律令雙目失明,多年來已訓練出嗅覺及味覺特別靈敏的能力,他深吸壹口氣,只覺壹陣血腥味蕩漾,雖然淡淡的並不濃烈,依然瞞不過他的鼻子,便伸手過去按住他持著鐵錘的手道:“妳的耳在淌血,為何?”
任環境如何惡劣,如何變遷,少年壹直不停下的雙手終於被按停下來,昂起頭撥開額前長發,只見他星目含愁,臉容苦楚,小小年紀便像經歷了無盡淒酸壹般,令人看了也會感染到他心底的悲哀而心情悸動。
少年唉然嘆謂,忽然便掉下壹顆眼淚,余律令也“感覺”到了,只是壹腦子問號,以他的智慧也無法解答少年為何要落淚,只好再問道:“竟然有事值得妳難過?”
手握“傳奇”的少年答道:“力臻完美,力求創新,開拓前人不敢走的艱難道路,這全是做人應有的態度,可是縱使妳能壹絲不茍,每事每物都要十足完美,別人不明白、不能跟上步伐配合,只懂躲在壹邊說些閑言閑語指罵嘲諷,實際上自己卻沒有做過甚麽事情出來,對看這樣的江湖,我焉能不悲哀了焉能不流淚痛哭?”
少年說話中似在同情余律令,把他過去的失敗歸咎於其他人未能配合他的智慧,也未能像他壹樣對事物有極高要求。
余律令說道:“就因為怕冷嘲熱諷影響自己的信念,怕誤聽讒言動搖自己相信的真理,所以妳就把自己耳膜弄穿,失聰了便甚麽閑言閑語也聽不到,勇氣著實可嘉。”
少年瞧見余律令說話的口形,了解他要說的話,答道:“不但止是讒言和各種諷刺的話,就算是頌贊的美言也是壹種毒藥,過往的余律令被贊美得有如完美無瑕的人,令人對妳寄予莫大期望,妳也只能努力向自己、向其他人證明妳的過人實力,可是今日卻淪落至這下場,為避免重蹈覆轍,我不但會每天提醒自己不要沈迷頌贊,更不會以登基為帝作為我人生目標。”
余律令道:“不沈迷頌贊、不被謠言影響,只專註在自己的專長處努力拓展,妳做對了,也做到了,可是為甚麽不想做皇帝?”
“傳奇”少年道:“人復雜多變,也沒有幾個像我們壹樣完美的人,做皇帝卻要倚這些愚蠢的人為自己開拓江山,最後還要費盡心思為這班愚蠢的人建立更豐盛的家園,實在不值得。”
余律令說道:“人心難測,也的確不如鑄造壹把神兵利器容易掌握,或許這是壹條正確的路,不過我敢說,到最後妳退是要走上爭霸之路。”
“傳奇”少年問道:“為何?”
余律令答道:“因為這是壹條必經之路!”
“傳奇”少年略壹猶疑,似在揣摩余律令話中含意,但旋即又想到自己還未經歷這個階段,枉自猜想也是自費心思,便不再胡吼揣測,只說道:“妳要走了,當‘傳奇’完成後,我必會送來給妳。”
余律令道:“過去的路我走完了,從今天開始,余律令便會開創新的人生路,新的傳奇!”
說罷,余律令轉身穿過人群,只見他逕自向城門邁步,壹近高聲說道:“愚蠢的人,愚蠢的城民,我余律令今天要為妳們做壹件愚蠢的事了,但我告訴妳們,這個城池必定會失守,而我余律令也必定很快會回來,要是妳們還不死的話,到時才來向我余律令高呼三聲萬歲吧!”
也不知道余律令說話的意思,只見他推開城門,壹步壹步踏上“星河橋”,只見對岸江川十兵尉所帶領來的十五萬大軍已全故集結,壹見余律令昂首步出便搭箭上弓,準備要將他來個萬箭穿心。
江川十兵尉揚手喝止,大軍壹直望著余律令大步走過來,任憑他如何神勇,也斷不可能以壹敵十五萬吧?
絕對不能敵,但可以敗。
余律令向十兵尉說道:“我余律令以壹人,換‘劍鞘城’四十萬城民的命,只求沒有壹人傷亡。”
本來被認為是最頑強難纏的余律令,如今竟然不費吹灰之方便令他投降,雙手奉上城池,連帶著十五萬兵來攻打的江川十兵尉也有點喜出望外,笑道:“先是余蠢帶八萬兵變節投誠,現在是余律令壹人投降,這個城奪來也實在太輕易了,輕易得讓我覺得內裏必有陰謀。”
余律令道:“就算是有陰謀,妳又能夠耐得我何嗎?”
余律令言下之意是,就算他不能力敵十五萬兵,但要造成壹定程度的傷亡絕對不難,江川十兵尉也犯不著冒險。
江川十兵尉說道:“神兵急急余律令在中土的威名太大妳選擇的是投降不戰,而不是投誠變節,我該如何確保妳不會反抗呢!”
只見余律令伸出雙手來向著江川十兵尉道:“妳是絕對殺不了我余律令,勸妳也無謂冒這個險,要是妳怕我會頑抗的話,就鎖著我壹雙手好了,這樣應該可以解決妳這個蠢人的煩惱了吧!”
余律令竟甘心成為階下囚,江川十兵尉也不客氣叫道:“把余律令押鎖,五萬兵入‘劍鞘城’去占據城池,其余十萬兵改道去助不凡聖子,把‘劍訣城’也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