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大地的簫聲
刀劍笑新傳 by 劉定堅
2024-12-3 20:50
熾烈熊熊的沖天大火,在“太微城”每壹角落隨強風迅速地蔓延開去,火動、風動,還有雨也在動。
大自然的急勁,摧毀了“太微城”的平靜。
火動、風動、雨動,同樣也有三種人在城內有三種動態,截然不同,卻相互有別。
殺人的小丙大軍的動,是追殺、斬殺、屠殺,殺得樂極忘形,只要是敵人,就不留活口,通通殺掉。
被殺的余兵,逃命、躲藏、反撲,不同的動作,但壹樣的思想,都希望保住性命,逃回“模糊城”去。
還有怕死的城民,不斷的在歡呼、拍掌、叫囂,搖旗吶喊恭賀小丙大軍進城,好快的反應,驗證了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絕對是見風轉舵,貪生怕死。
沒有壹個城民助余兵壹臂之力,當城門被攻破的壹剎那,他們的心已投向了小丙,勝者為皇,城民們的急轉彎,可能比風雨轉方向更快更直接,這就是現實。
余兵之壹的杜丹,昨夜才得到“陳家樓”的店小二大水頭送來壹壇酒,預祝他守城順利,殺退小丙壹眾大敵。
今日,當杜丹逃命進入“陳家樓”,那大水頭送給他的是貫胸壹刀,還刻意從二樓把垂死的杜丹扔了下去,那豬肉刀仍留在他胸膛之上,因為上面刻有“陳家樓”三個字。
他日小丙的戰兵檢視,便會知悉他們這酒樓店小二立了大功,自然會好處多多。
上壹回小白的“鐵甲兵”被破,大水頭也有同樣的布局,之後當然有更多好處了。
七城之間相繼被攻陷、進占,由小白時期開始,數年間已有過三次,大家當然懂得如何應付,或保護自己了。
不消壹時三刻,被攻殺的“余兵”,已死得七七八八,就只剩下城樓上的余律令,跟神、魔、道、狂、邪的第壹高手曲邪--皇玉郎,靜候決殺之戰,殺意正熾烈焚燃。
皇王郎道:“好出色的‘彎刀’!”
余律令道:“好不堪壹擊的‘天子簫’!”
皇玉郎道:“請問‘彎刀’有何名號?”
余律令道:“‘絕望’!”
皇玉郎道:“啊,好貼切,好得很!”
余律令道:“我討厭被人揶揄。”
皇玉郎道:“別誤會,我只是很欣賞妳把自己的‘感覺’都融入神兵之中罷了,失去了最愛的夢香公主,當然絕望,再以此絕望的心境來鑄刀、練刀、揮刀,成就必然驚人。”
余律令道:“當然比妳的‘天子簫’強得多,既已非天子身分,並且可憐得只當小丙麾下的壹頭狗。”
皇玉郎道:“對,‘天子簫’已失去原來神髓,要戰勝簡直是天方夜譚,不堪‘絕望’壹擊自是必然。”
余律令道:“倒有自知之明。”
皇王郎道:“但余律令卻未必有自知之明啊!”
余律令道:“甚麽?”
皇玉郎道:“妳的‘絕望’,看來還不止對情愛絕望那麽簡單,而且還對困局感到絕望。”
余律令臉色壹沈,眼眸中透散出抑郁恨愁,冷冷道:“皇玉郎,妳變得好無聊。”
皇玉郎道:“我只是變得很細心,壹個曾經受過慘痛失敗的人,必然會很小心留意身旁壹切事物的細節。”
余律令道:“可憐的失敗者,壹次挫折,從此再也擡不起頭來。”
皇玉郎道:“更可憐的可能是妳!”
余律令道:“只有失敗者才是可憐蟲!”
皇玉郎道:“但空有壹番超凡本領,卻慘遭‘元老堂’壓制,難以發揮,陷於比失去情愛更甚的‘絕望’境界,這豈不比失敗更可憐麽?我說得沒有錯吧?”
余律令道:“說完了沒有?”
皇玉郎道:“還沒,我想問,閣下何時背叛‘余家’?”
余律令道;“妳應該聽過壹句話。”
皇王郎道:“甚麽話?”
余律令怒吼,他已不能再忍,恨意、殺意、妒意壹下子全都被激發出來,在此壹刻間,他決意要眼前的這個人,徹徹底底的消失,最好此他的“天子簫”更為徹底。
連壹塊皮肉、壹根骨頭都不剩半點,都灰飛煙滅。
“絕望”帶著最憎恨的心,揮出壹式“沈淪千古苦萬年”,壹切內心難受,隨刀招飛旋,驟然排山倒海而來,又似萬濤裂壑地卷湧沖至,要把皇玉郎殺個粉身碎骨。
腳下不停飛退,雙腿同時震裂瓦片,疾射擋住“沈淪千古苦萬年”,以挫減殺力狂。
皇玉郎功力又豈同常人,瓦片壹塊疊著壹塊,連成長箭般勁射截擋,然而內力註滿,每壹塊瓦片都在旋動,“絕望”筆直破開,壹路追殺,每壹塊瓦片也被震成粉末。
“沈淪千古苦萬年”破盡瓦片勁箭,殺力已挫減三成,皇玉郎突然壹掌轟下,整個瓦頂的千百塊瓦片都騰空飛射,沖擊之勢頓時又偏移了余律令“絕望”刀招。
乘此良機,皇玉郎縱身而起,雙腳在半空中踩踏散飛瓦片,急騰挪移,似花葉舞飛,看得人心迷目眩。
“沈淪千古苦萬年”刀勢未老,勉力再旋斬向上。
說也奇怪,原來已是挫弱的刀勢,在援窒受礙的惰況下,應該漸漸消失強猛力量,惟是勉勉強強的揮刀再斬,竟又炸出壹連串極炫烈的光芒,迸出星火,比起手式更是強烈。
殺力怎可能在挫弱、局促的形勢下更提升起來?這究竟是甚麽道理?連皇玉郎也呆愕當場。
原來這就是“沈淪千古苦萬年”的精髓所在,招式要是愈老,用者愈是意倦神疲,那沈淪的痛苦感覺更能配合揮出,也就可以炸出絕對的無窮十足殺力來。
“絕望”彎刀如暴風狂烈,刀勢如虹破碎所有瓦片,壹直是追著皇玉郎殺來。
只是瓦片愈碎,皇玉郎的彈躍亦更急、更迅疾,壹時間刀光、人影,妳追我逐的化作兩道烈光,盤纏不絕。
“哇”的壹聲巨響,如喪鐘壹樣突然停住了“絕望”刀光,皇玉郎終於把彎刀停住。
壹雙肉掌左右夾住“絕望”,不讓他再逞強。
雙手高舉,把“彎刀”停在頭頂額前處,只見壹滴鮮血,已自皇玉郎的額頭位置緩緩滴下。
這淒美的傷,滑過了眉,沿著鼻梁而下,直到了嘴唇,皇玉郎才舔進口內。
能壹刀斬傷他的人,天下間畢竟實在太少,少得連皇玉郎自己也計算不來。
這“沈仇淪千古苦萬年”,教自己好驚喜,余律令好不簡單、好出色、好對手!
兩大絕世高手以內力互拼,余律令如何也要把皇玉郎斬開兩截,二人澎湃內力相互沖擊,鬥得難分難解。
占了先機的余律令,體內雄厚勁力如狂濤決堤般,奔騰湧瀉而下,要把最強的皇玉郎置於死地!
無儔勁氣暴發,先把整座城樓迫得磚飛梁塌,繼而二人直落到城墻之上,仍然爭持著。
從上而下的余律令,壹重又壹重的壓力吐出,不斷隨叱喝挾風雷之聲震出刀雙臂要支持抵住余律令的瘋狂殺力,卻是談何容易,突然城墻壹裂,筆直的裂痕在極厚的百多尺高墻上裂了出來,皇玉郎連最後卸力的方法都用了。
“殺呀!”
“絕望”又再如宣泄裂濤驚雷似的勁氣,狠狠再劈下。皇玉郎雙腳抱勁力泄卸,立時墜入裂墻的大深陷坑裏,壹直深入,余律命當然絕不放過不斷的加強刀勁。
在外的小丙大軍,見到兩大高手如此驚人殺戰,個個看得目瞪口呆,不能言語,連呼吸也似是停頓了。
被迫至地上,難以泄力開去,皇王郎必須變招。
只是,余律令步步進迫,又如何能反敗為勝?
看來,余律令比他想像中更難應付,他的“絕望”怒意,仿如天神怒斬,壹刀足可以令人四分五裂、骨碎肌焦。
突然,揮起、搶殺、猛進、閃身、急攻,雙掌推出,皇玉郎偏移了位置,如電閃轟出雙掌。
血,從皇玉郎的肩膊飛濺爆出,鎖骨也崩裂破了壹道缺口,但刀勁只此而已,未能更深入破開其身體。
因為他的壹雙肉掌同時轟中余律令臉頰,把整個殺劫扭轉,內力只能爆出不足壹半。
狂風暴雨,把皇玉郎身上的血漬好快沖刷洗去,他的臉上綻出淺笑,看來是極欣賞剛才的絕望殺著。
暴風夾著暴雨急灑,余律令再祭起“絕望”,惟是他面前卻突然簫聲飄飄,時而如天籟響起、時而柔靡萬端。
只見悠閑的皇玉郎破空壹扯,聚雨成水簫,開口勁吹,竟發出動人心旌的曲韻,配合四周天然簫聲合奏。
當大風拂林,有迥腸蕩氣的音律,當急風穿過人小山洞,或高或低的天然悅音,傳入余律令耳中,竟如狼嗥梟鳴,好驚心動魄,甚至慘厲淒切,如子夜鬼哭。
皇玉郎的“水簫”合奏,把大自然的簫聲化為己用。大風壹吹,山林百木孔穴,有如鼻子、像嘴巴、似耳朵;有的像圈圈、像舂臼;有的像深池、像淺坑。
風吹進所有孔穴,聲音有些像激流、像溪水;有的像叫罵、像呼吸;有粗有細、有深遠的、有急切的……
大風引動的所有自然聲音,是為“大地的簫聲”,皇玉郎無相之簫,已突破有相“天子簫”境界,而提升至無相“水簫”至高無上之巔,揮出莫可為敵之隱動殺力。
余律令多次欲收斂心神作戰,只可惜“大地的簫聲”每個音符都打入他腦海,挑起了壹種難以拒抗的壓力。
感覺好痛苦,苦不堪言,心頭好痛。
震怖心驚,惶恐膽戰,怕得要死,怕得要命!
忽然又好快樂,喜悅萬分,曙光來臨了!
突然心頭悲傷,頭痛欲裂,內心不斷掙紮。
每壹種感覺都震撼而來,仿佛地動天搖,山崩海裂,“大地的簫聲”徹底操控了余律令的壹思壹想。
心跳動、情沖動,余律令半生武學以“意境”發揮為最強精髓,當意境被簫音操縱,壹切也就迷失。
皇玉郎看著余律令在迷茫、迷失中疲極倒下,失去知覺,這“太微城”余家的最後高手,終於敗下來了!
皇玉郎在風雨中淡然佇立,看著慘敗的余律令,就如看見當日失去“皇京城”的自己,感觸萬分。
“原來,師父的曲音妙用,竟然到達如此虛無縹緲之境,余律令又豈能相抗!”
風雨中,太子又來了。
依然散發披臉,頭頂原來凹陷的位置,竟愈是長大就愈凹得厲害,雙目永遠的半開半閉,詭異莫測。
太子身後還是背著那當初在“窮鄉乞巷”曾見過的小孩,已是六歲大了,竟依然背在後面。
看來只有在“皇京城”的壹段日子,太子才放下這小孩,壹直以來都背在身後,難道這小陔跟太子有莫大關系?
皇玉郎道:“這壹戰,妳學會的就是這些?”
太子輕輕往後壹托,將背上孩子往上移好位置,淡淡再道:“余律命是敗在他自己太激動的心緒、情感,要是他的心境平和,‘大地的簫聲’也不壹定能挫敗他。”
皇玉郎道:“聲音與人的情感有何關系?”
太子想也沒想便道:“聲音本來就是沒有喜、怒、哀、樂的,絕對沒有情感可言。只是聽聲音的是‘人’,以人的立場心境去聽大地簫聲,便有喜怒哀樂的產生。喜怒哀樂是人的天性,因人而異,人的經歷不同,感受也就不同,不同有別在人,而非在自然。”
皇玉郎道:“很好,那如何才能破‘大地的簫聲’?”
太子突然合起雙目,靜思不動,沒有回話,也沒有表示。皇玉郎不禁搖頭慨嘆,甚是感觸。
沒有再攀談甚麽,皇玉郎便踏步進城去,太子輕易便破了“大地的簫聲”,以“悠然進入忘我境界”,來暗示破招在心靈,壹念可通的道理。
皇玉郎也不得不承認太子比自己的武學天份高許多,他日武林之上,叱咤風雲者,又豈能少太子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