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無恥的交易
刀劍笑新傳 by 劉定堅
2024-12-3 20:50
“天外鎮”的“童養媳府”可說是芳心人生中最後的貢獻。
芳心把伍窮賜贈的黃金籌建了“童養媳府”,以高價向窮民百姓收買無力照顧的小女孩,無形中讓“天外鎮”大部分的百姓富裕起來。
財富多了的窮民,有的拿去揮霍,有的將之營商,令以往“天外鎮”本是蓬門蓽戶的情景有所改善。
晚市的“天外鎮”變得夜遊人眾,蜂扇蟻聚,街頭巷尾熙熙攘攘,大街上建築雖未至紅樓畫閣,貴櫃闊鋪,但飲酒呼號之聲,如蜩螗之鳴,初萌繁華熱鬧景象。
“其用戰也勝,久則鈍兵挫銳,攻城則力屈,久暴師則國用不足,夫鈍兵挫銳,屈力殫貨,則諸侯乘其蔽而起,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矣。”
華燈初上,“童養媳府”內十名八歲不足的童養媳剛練罷芳心吩咐下來的兵訣背誦,管事媚嬸嬸適時而入,準備替十名小美人兒更衣梳洗,好好服侍上床休息。
今夜十名小美人兒瞧見媚嬸嬸,個個現出驚慌表情,事因媚嬸嬸變了壹頭血紅赤發、沒有眉毛、狼目豺聲的無恥賤人。
“呵呵,芳心皇後也真有辦法,她自己已是人間天仙,秀色可餐,想不到更眼光獨到,猜心挑選的十個童養媳,個個生了副美人胚子,雖然還是小女孩,但長大後必然是絕代尤物,啊,想壹想都心癢難熬,真想時光快點飛逝,讓我抱著妳們十個人夜夜風流。”
這個無恥賤人不但面露淫相,更對小女孩說出淫竊的話,愈說愈樂,也只有面對無力反抗的人才可以讓他感到自己是個強人。
“哎喲,等不及了,萬壹將來芳心把妳們許配給人,如此肥美的天鵝肉豈不是益了別人?還是未雨綢繆,趁芳心不在,把十個小美人全都擄回去由我親自調養,等將來她們長大便全都是我春冰薄的妻妾,呵呵,快哉,快哉。”
芳心離開“童養媳府”壹去未返,她秘密遇害的消息還沒有人得知,迷戀師娘肉體已久的春冰薄,知悉芳心離開“天法國”後日思夜想,終於今夜來“童養媳府”找機會壹親香澤,當然不見芳心,卻見她調訓出來的十名童養媳。
春冰薄實在太過膽大妄為,不知廉恥,對壹班小女孩裝出友善的淫笑:“來來來,讓哥哥抱抱妳們,哥哥帶妳們去遊山玩水,從今天開始不用再待在這兒讀書。”
春冰薄也不理小女孩被他嚇得哭啼,拉著兩個最標致的童養媳就要轉頭離去,壹回頭臉上笑容便即僵住。
他萬料不到伍窮會在這時出現。
伍窮道:“春冰薄,從前妳只是個漁村小孤兒,可說是甚麽也沒有,但今天的妳已經不壹樣。”
春冰薄道:“是啊,現在徒兒想要的幾乎都有了。”
伍窮道:“是誰讓妳擁有的呢?”
春冰薄道:“當然是師父。”
伍窮道:“很好,那妳應該怎樣報答?”
春冰薄道:“哈哈,當然是師父吩咐甚麽徒兒便幹甚麽,聽教聽話,而且絕不出賣師父。”
伍窮道:“就算要妳殺名昌世,殺小白,壹樣去幹?”
春冰薄道:“頭也不回,絕不留手,但不壹定可以殺得了。”
伍窮追:“很好,如果要妳辦的事真的辦得來,‘天法國’宰相這個位便由妳來當。”
伍窮言下之意即是要找人代替芳心,但春冰薄竟然擺手搖頭:“不不不,師父有何需要盡管吩咐,徒兒不需要回報,仍然是師父的大弟子,不想有任何改變。”
不為利誘動搖,伍窮亦覺詫異:“宰相這個位置也不足吸引妳,難道妳想要我的皇位?”
春冰薄道:“皇帝我更加擔當不起,就是宰相這司職也太高了,徒兒不想做個太起眼的人。徒兒過去也曾覬覦高職厚祿,壹心沖天而飛受他媽的萬人敬仰,但眼見所有卓越者壹貪圖更大成就便惹來殺禍,況且現今各處動蕩不安,亂世之中還是不變勝萬變,安份守己做人,開戰時便沖鋒陷陣,休戰閑時則到妓寨風流,那已經很不錯了。”
春冰薄因緣際會伍窮,初出茅廬時爭取表現獲得賞識,名和利皆有了,發現自己最喜歡的還是跟在強人之後,享受風花雪月,付出少少代價換取享樂,唯恐失去便不敢再冒險向前,見風轉舵,究竟是明智,還是沒大誌?
伍窮道:“妳膽大妄為,卻不妄自尊大,清楚自己有多少實力,找壹個適當位置做個小人物,雌然忠心,卻不壹定代表有用。”
“有容乃大”是神風不惑對伍窮的贈言,因此他能接納芳心做其有名無實的皇後,兼收並蓄狂妄沒人性、但打不死的春冰薄、“窮兇極惡十兄弟”助他打江山。
換了以前初闖江湖的伍窮,跟春冰薄相信還有點投契,但當上皇帝,處理繁瑣國事並不是壹個人可承擔得來,芳心離開,教他急於找人取代她的軍師位置,很明顯春冰薄讓他失望。
聽教聽話,不敢造次的徒弟,不就代表有能力,要找忠義並存的仆人,不如養壹條佝更實際,伍窮現在需要的是強助解決問題。
伍窮雖失望,但環顧大勢除了春冰薄又有何選擇?徐徐地道:“妳認為該如何令“天法國”更繁榮興盛?”
伍窮最惆悵的並不是如何擴大版圖,雄霸天下,內政搞不好,能得天下也只是徒然。
春冰薄前思後想,忽然拍手道:“對了,曾聽說‘武國’長街有個‘收買人命’的玩意,賤價買入流離失所的無依少女,掌上戲棚給富商巨賈拍賣,他媽的這真是個絕頂創意,我們大可東施效顰,將這玩意發揚光大,下壹道聖旨強迫所有百姓將家中少女交出,將他們依素質分門別類,姿色美艷的賣出去做人妻妾,貌醜的做婢女,價高者得,甚至賣出去給鄰國,假如可行的話更可依樣葫蘆拍賣勞工、娼妓、軍妓、哇哈哈,愈想愈過痕,壹定可以吸引商賈來“天法國”爭相競投!”
春冰薄壹臉淫相,滔滔不絕的把大計說得眉飛色舞,伍窮卻愈聽愈是色沈。
伍窮說道:“朕未接掌‘天法國’之前,妳知道‘天法國’除了窮困外,最嚴重的問題是甚麽嗎?”
春冰薄鑒貌辨色,看得出伍窮對自己的提議並不欣賞,只怕講多錯多,裝作並不知情,靜心聆聽答案的模樣。
伍窮接道:“是人才流失。正因為‘天法國’窮愁潦倒,百姓多是簞瓢屢空,無法讓各式人才發揮所長,被迫往外勞役,替人作嫁衣裳,朕登基後振興國勢才得以吸引人才回流,假如走回頭路的話,朕豈不是重蹈前人覆轍,遺臭萬年嗎?”
當年伍窮登基,強敵環伺,屢受挑戰,又要面對小白威脅,只能專心面對軍事兵防問題,今日總算能面對現實,針對國家內攻謀求解決之策,可惜過去提拔的人才,現在都成了屍位素餐的官僚,無法在這個問題上幫得上忙,不禁悵然若失。
今日來到“童養媳府”原是想說服芳心來協助,不見芳心卻撞破春冰薄的“好事”,能容忍他的無恥下流,全因為壹句“有容乃大”。
“我早就說過,只有欠缺真正才能的人,才要高攀別人,利用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機會邁向成功,沒經過磨練,失去最寶貴的淒苦教訓,有壹天遇上風暴的話必然無法應付,妳身邊環繞的全都是這些庸駑無能、貪圖富貴的人,早晚會把妳拖下來。”
說話的聲音來自“童養媳府”外,他徐徐而入,手上拿著壹團以白布包裹的東西。
伍窮壹見到他的出現,臉上像露出晨曦般的曙光神色,欣然笑道:“哈哈,今晚好熱鬧,朕正值求才若渴之時,太子的出現究竟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來人的確就是當日伍窮在“窮鄉乞巷”中遇上,欲策封他為“天法國”繼承人,卻反被教訓拒絕的太子。
太子雖然倨傲,但自有壹套獨立思維分析力,加上勇敢開拓屬於自己的道路,“連城訣”雖功虧壹簣,但毫無疑問其能力更勝春冰薄,更適合作為輔助伍窮的賢能,他適時出現,伍窮當然大樂。
太子冷冷地道:“我本是要帶給妳壹個壞消息,及壹個對於妳來說是盼望已久的好消息。”
伍窮道:“我希望好消息能讓我忘記壞消息。”
太子把手中白布包裹之物遞上前給伍窮:“壞消息是--妳們‘天法國’的皇後--已經死了。”
太子清清楚楚的把話說完,伍窮與春冰薄都頓時瞪起雙目,面色駭然,壹時間根本不相信太子的說話。
但太子仍然有力地握著手中物,教伍窮顫抖抖地伸出手來將之接過,把白布慢慢地打開來。
那的確是壹顆頭顱。
芳心的頭顱。
包裹著她首級的布是如雪壹般煞白,與已乾涸變黑的血形成強烈對比,那壹張曾經清麗標致,如月容般皎潔的臉容,實實在在地告訴伍窮與春冰薄--芳心的確是死了。
而且身首異處。
那是無法想像的震撼噩耗,春冰薄曾為芳心的美貌傾倒,每回看見她婀娜多姿的身影皆情不自禁伸手輕薄,朝思夜想盼望能與她溫存,她死了的話就再沒有機會。
他只有悔恨當初沒機會壹親香澤,卻沒有碗惜芳心死得可憐。
伍窮五內翻湧,芳心跟他相識於初闖江湖時,十多年來雖然曾經敵對,但她生命中兩個最重要的女人,壹個是十兩,壹個就是芳心。
十兩已決絕地跟他反目成仇,賢助芳心也落得如斯下場,耐不住的激動心情令他繃緊五指,怒目盯視太子。
伍窮道:“妳殺了芳心。”
太子避而不答,卻冷冷地道:“另壹個好消息是,由今日開始,我太子將會協助伍窮,對付名昌世,甚至在將來鏟除小白。”
伍窮還是那壹句:“妳殺了芳心。”
太子道:“我會這樣回答妳的問題:‘是名昌世下旨,要薛無訣斬掉芳心的頭顱’,而事實上也是薛無訣把她的頭斬下來。”
伍窮仍然憤慨地道:“妳為何要這樣做?”
太子道:“我要妳對芳心死心,奴才不怕多,智才則壹個就夠了,太多的話只會造成意見紛亂,芳心死了,我就是妳唯壹的選擇。”
伍窮道:“芳心已經歸隱,實在沒必要死。”
太子道:“這句話就足證伍窮還是個愚昧的皇帝。”
伍窮道:“妳敢罵朕?”
太子道:“我只是說出事實,知恥近乎勇,當妳承認自己的能力不過爾爾時,才能知道該如何開拓自己的路,不會托大做壹些沒有能力辦得到的事情。伍窮可以用武力雄霸天下,卻不能治理國事取得民心。”
“芳心的歸隱,只是留自己壹命,等將來小白登基稱帝時,她便以莫問娘親的身分坐上皇太後位置,到時便會槍頭調轉鏟除伍窮,妳還愚昧得以為可以說服芳心出山助妳平服天下。”
太子揭穿芳心的計劃,又不客氣地三番四次責罵伍窮愚昧無知,難道他真的有恃無恐?
壹個十八歲的少年,能夠由兩袖清風,憑壹雙手、壹個充滿智慧的腦袋建構出“連城訣”革新理念,更先後得“天法國”皇帝伍窮、天下第壹高手皇玉郎、高傲不群的余律令,還有深不可測的名昌世贊賞,他所恃的只有兩個字--實力。
不論是繁榮盛世,還是動蕩亂世,實力便是本錢,實力便是壹切,要不想被人擊倒,不想被淘汰,只有自強不息,不嘶增強自己所擁有的本錢,讓自己更有利用價值。
強者敗,更強者勝,恒古不變的道理。
伍窮已確切體會自己天聰所限,實非整家治國賢才,但太子殺死他曾經重視的芳心,良心上他自然地要替芳心討回公道。
雖然芳心也是居心叵測,但往績功勛又豈會是壹個還未正式實行的奸計可以抵銷?
太子是他需要的良才,芳心是他曾經重用的軍師,相識於微時,又是莫問的娘親,他現在正與小白結盟合作,假如包庇殺芳心的兇手,勢必與小白等人造成更大的鴻溝,伍窮會如何抉擇?
伍窮把雙目閉上,過去從不用腦的他,正思量著這個兩難的問題。
待他再次睜開雙目時,“敗刀”刀光陡閃,橫架在太子的頸項上。
伍窮說道:“我心中有兩個問題,第壹個問題是:究竟太子殺掉芳心的目的是甚麽?這個問題我已想出答案,妳只是想證明自己的智謀更勝芳心,妳能夠把她的頭割下來,已得到充足的證明。”
太子道:“伍窮的第二個問題,是當初曾堅決拒絕協助伍窮的太子,今天又為何改變主意,其目的究竟是甚麽?”
伍窮道:“這個問題妳答不好,我會把妳的頭割下來,毫不遲疑。”
太子鎮定如恒道:“單就個人能力而言,名昌世絕對更勝伍窮,妳能保不敗只是壹…頑強不滅意誌所支持,在名昌世之下前途應該比跟隨伍窮更優越,但太子所要的並不是高官厚祿,當人附庸,名昌世愈強,我愈有興趣將之打下來,要是他有天真的雄霸天下,‘連城訣’革命則更難擴展,但伍窮在我太子眼中則還是個庸才,太子可以將庸才變成天才,也壹樣可以在將來把天才打下來,協助伍窮只是暫時無可奈何的權宜之計,待我利用妳把名昌世殺敗之日,也就是太子‘連城訣’發揚光大之時。”
出身神秘的太子確實狂妄,敢在伍窮面前嘲諷他的愚蠢,也大膽地承認利用伍窮軍力,在旁的春冰薄瞠目結舌,無法想像伍窮會如何對付這個大言不慚的少年。
壹抹笑容輕輕在伍窮臉上勾起,繼而是放聲大笑。
伍窮很滿意的仰天狂笑。
伍窮道:“哈哈哈,真混帳,太子果然是伍窮最需要的夥伴。”
太子得知自己計謀成功,也破例地露出淺笑。
伍窮道:“假如妳花言巧語,說我伍窮才是雄霸天下的真命天子,所以甘心投靠,我必定把妳殺掉,再將妳的頭顱交給小白,但妳如此坦白,朕非常欣賞。由今天開始,朕就賜封妳為真正的太子。”
伍窮的抉擇忽然讓春冰薄感到心寒,他們兩個人,為了利益關系竟然合作起來,似乎比自己更無恥。
太子只是斬下芳心頭顱,地位便立即在自己之上,從今以後他在伍窮心中的地位肯定變得無足輕重,甚至在必要時會像芳心壹樣,就算被殺掉也不會被伍窮所惋惜。
他該如何自處?
還可以安分守己,獨善其身,做壹個不起眼但不容易死掉的人嗎?
危機永遠像晴天打雷壹樣,在不如不覺中突然出現,不事先做好準備,慵懶逃避,待危機出現時便會措手不及。
他何曾想過,像太子壹樣的強人會突然出現,足以取代自己的地位?
春冰薄愈想,冷汗愈涔涔而下。
另壹顆如汗的水珠,也在伍窮離開“童養媳府”時,在他的臉上徐徐滑下。
如汗,但確實是淚。
他已很久很久沒有落淚,而這壹顆淚,他是為手上提著的頭顱而掉下。
太子實在出色,將遇良才,剛才伍窮只是以笑容掩飾悲哀。
這是個戰國爭雄的世代,要勝利,只有先無恥。
“芳心啊,妳的犧牲也是值得的。”伍窮在心底默默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