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淒冷斷腸時
刀劍笑新傳 by 劉定堅
2024-12-3 20:50
風蕭蕭,雲渺渺,莽莽蒼蒼的群山中吹起凜冽旱風,萬裏黃土刮著沙浪,壹重壹重席卷入“九龍寨”。
“九龍寨”山勢奇異,兩邊烽巒對峙,成蜂巢狀,中央山石百孔千瘡,風勢猛烈時鉆過山洞,頓時響起幽冥鬼哭般的叫聲,迥聲不絕,加上金黃色風沙如煙霧般彌漫,光照不定,益顯“九龍寨”迷離幽深。
“九龍寨”天氣不定,地勢險峻,不時刮起大風沙,加上山巖碎石經人以五行八卦方位布出陣形,胡亂闖進便牽動三十六個不同大小殺陣,不利於大軍長驅直進作戰。
大戰在即,小白礙於情勢急迫而暫且摒棄當初誓詞,與伍窮合作,借“天法國”兵力與自己的“鐵甲軍”結合,對抗名昌世、余律令、刀鋒冷、藥口福、皇玉郎所聯結起來的強大勢力,除了兵力充足之外,還要有帶兵行軍的將領。
伍窮壹邊,春冰薄心術不正,“窮兇極惡十兄弟”不能寄予重任,自己壹方有將軍、血霸王、生力、朱不三等能征慣戰的沙場大將,但還需壹個軍師輔助,遂命笑夢兒往“菲林”
召回莫問,以集合最強兵力應付許勝不許敗的壹戰。
莫問自小便顯出其不凡領導才能,但生性怠懶,欠缺直戰經驗,被芳心帶走經年,與大軍缺乏溝通,貿然命他出掌要位恐難服眾,選擇了“九龍寨”這險要之地,讓莫問帶少許兵馬試戰,只要凱旋而歸,真正大戰便要壹觸即發。
耶律夢香得知此役非同小可,去找已向伍窮請辭的芳心暗中協助莫問。
莫問本就是芳心未來當上皇太後的後著,就算已決心暫時歸隱以保性命,仍耐不住誘惑前往“九龍寨”視察地形,謀定作戰計策。
本應該沒有兇險的勘察之旅中,卻被太子留意到她壹舉壹動。
由離開“天法國”及開設“童養媳府”收買稚童,太子都要確定芳心是否已決心歸隱。
可惜,她今天來了“九龍寨”。
誰又料到她竟會遭受伏擊?
無情疾矢狠狠地穿過足踝,血在淌,淚在心底發燙,痛楚叫聲來到喉頭便哽咽風沙疾掠,撲面如刀割,此處方圓數裏但是黃土,渺無人至,呼天不應,川地不聞,也沒有人知道芳心今天來此,淚會示弱於敵人面前,叫聲會刺激敵人殺意。
芳心自出娘胎,每遇劫難皆逢貴人相助,半生光輝璀璨,自第壹場戰役她便是率領萬軍的大元帥,幾時曾經遇過如此無依無助的景況?
血清清楚楚的淌在面前,眼前的兩個人,太子及古刀都是冷漠無情的人,臉上只有森寒殺意,壹陣死亡的感覺忽襲心頭。
絕色美人、大元帥、皇後、戰才芳心就要落得葬身於此的下場?
芳心忽然微笑道:“當初伍窮賜封妳為‘天法國’太子卻遭妳婉拒,現在竟然為了要投靠伍窮,而秘密將壹個弱質女流殺掉,原來太子也只不過是個卑鄙無恥的王八蛋。”
太子微壹低頭,冷冷地道:“殺壹個本來對我毫無威脅的人實在非我所願,只是計劃出了岔子,太子在名昌世之下,‘連城訣’大計勢難拓展,相反伍窮是個有勇無謀的蠢才,只有他才可以給我太子利用反攻名昌世,最後再把伍窮也操控在指掌中,才能圓我‘連城訣’偉大構想。”
芳心垂死掙紮,要盤算出保命的計謀,拖延時間道:“芳心已離開伍窮,妳大可安心去倚仗‘天法國’,殺我只會令伍窮、小白,還有我的兒子笑莫問以妳為敵,無助妳的大計。”
太子滿懷信心:“錯了,妳太低估自己在伍窮心中的份量,他需要的是壹個智囊,芳心在‘天法國’地位實在無可取替,將來除掉名昌世後,伍窮、小白便要回復敵對關系。伍窮更需要妳在身邊輔助,本來妳沒有退出我也不會想到利用伍窮,但巧合地芳心要離開,才讓我有機可乘,只是芳心地位無法取代,除非妳死了,他才壹定要倚仗我。”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於立定決心向高峰攀去,只寄望位極人群與眾不同,最後成為獨當壹面的霸主,芳心的成就雖然得到了肯定,卻已是她接近死亡之時。
而最大的諷刺,則莫過於應該可以退下戰線安享晚年,卻被更大的誘惑牽引再戰江湖,誰知跟前正是壹個死亡陷阱,踏進去便不能回頭。
芳心要死的話,也只死在自己的貪、嗔、癡欲念上,理想不過是要當皇後,不是達到了嗎?放棄只因貪戀更高地位,延續所謂不敗神話,原來世間並沒有不敗不滅的神話。
安心歸隱不也是成全了願望嗎?為何要復出?為何不讓新壹代有機會冒出頭來?要死,全因眷戀往昔風光。
要以美色引誘他嗎?壹個十八歲少年又怎會對年屆三十三的婦人有興趣?諷刺啊,原來美色會有不管用的壹天,原來戰場上的指揮天才沒有兵力在手便耍不出花樣。
跪在地上的芳心忽然掙紮爬起,壹拐壹拐的她更是我見猶憐。
芳心道:“我不是求妳,芳心已知今日必然葬身於此,但我曾經是個統領數十萬軍的大元帥,‘天法國’的皇後,我不想死得那樣難看。”
太子靜待芳心的最後要求。
芳心續道:“讓我戰死沙場。”
雖是弱質女流,但芳心始終是壹個將領,戰士沙場捐軀是永恒不變定律,誰又願意死在可憐兮兮的淚泊中?
太子道:“我出手無情,與我對決妳會死得爽快,戰場上最光榮的死是拼盡最後壹分力而死,太子敬妳曾經是個大將軍,就給妳最高的敬意。”
芳心含淚道:“多謝。”
已被太子開鋒的古刀壹直沈默不語,太子壹個示意眼神便提劍趨前,現在的古刀已成為太子身旁提劍的仆人,隨身攜帶兩柄劍,壹柄是太子兩度用來對敵的劍,壹柄屬於自己所有。
芳心接過太子的劍,半生從未習武的她雖不是第壹次提劍,但寒意深邃的劍鋒,透射出淒冷劍光,教芳心迥思百轉。
明知無法敵得過眼前的太子與古刀,芳心只是垂死掙紮。
壹劍揮下,劍招是如此笨拙,劍的沈重甚至令芳心未沖前斬敵便仆倒地上,面門重重印在黃土上,滿面汙泥。
狼狽的芳心再忍不住死亡的無助感覺,兩行淚痕逕自落下,又再度令她振作而皇後芳心縱使死也不能示弱人前,要在敵人心內留下最深刻印象,要太子壹生都記著芳心絕不束手待斃。
古刀沒有乘其不備壹刀割掉她的頭顱,已算是壹種尊敬。
古刀道:“戰才芳心的大名早已如雷貫耳,今日能有幸與妳壹戰是我莫大光榮,來吧,我會讓妳迸發出人生最後的光芒。”
芳心含淚哭道:“多謝啊……真的多謝。”
腳傷的痛楚令芳心舉步維艱,迫不得已以劍尖支撐身體,拖著壹條長長血痕來到古刀跟前,怵目驚心。
又是笨拙無力的壹劍,橫裏壹揮,企圖把古刀割開兩邊,卻被古刀輕輕以劍拒古刀道:
“不行啊!這劍軟弱無力,殺意不足,妳要光榮赴死必須迸發殺意,這是生死相搏的決殺,不是陣後指揮,妳必須忘記過去才可以突破常規,來啊,再給我壹劍!”
芳心勉強原地再斬壹劍,寒光撲面,添了三分殺力,但還是被古刀輕易截擋下古刀道:
“這壹劍較像樣了,證明妳還有潛力,有壹個直接方法可助妳急劇提升,但必須先忍痛楚。”
古刀說罷輕輕壹劍劃過芳心臉龐,壹道涼氣旋即自芳心臉上擴散,是血在淌下,壹滴又壹滴的落在肩頭,血那樣紅,那樣淒厲,教芳心天旋地轉,無法自已。
痛楚、侮辱激發自身反射抵抗的能力,陷於意識迷亂的舉劍連斬,芳心已渾忘劍的重量。
古刀道:“好,妳愈來愈有成績了,證明這方法奏效。”
說罷劍光陡閃,覷準芳心左前臂掠去,噗的壹聲,壹物跌在地上。
是壹只斷了的尾指。
哇然淒哭,芳心放聲高叫,誰啊?有誰來救伊人?
驚叫聲已在“九龍寨”迥響過百千遍,直至繚繞餘音消散仍不見人蹤,這次確實是天妒紅顏,不再給芳心機會圓皇太後的美夢。
驚慌過度便會催化憤怒,縱使是女流之輩,死亡也會將她逼成痛癡。
芳心雙眼滿怖紅光,憤然道:“芳心立誓,就算化成厲鬼也必定要妳們不得好死。”
傷痛交集迸出生命光芒,芳心終於能使出生命中最快疾的壹劍,噗的壹聲,帶血直穿而過。
刺中了,連芳心也有點喜出望外,劍鋒竟直過古刀咽喉,那種感覺直傳至芳心提劍的手,嚇得她跌坐向後。
“很好啊,芳心大元帥終於迸射出人生最燦爛的光輝,也該心滿意足,入土為安吧?”
古刀徐徐將劍拔回,原來劍鋒只穿過他頸項側邊的皮膚。
完了吧?最後的要求也達成了,芳心已沒有藉口可以拖延死神的來臨,古刀提著劍壹步壹步的邁前,芳心閉上雙眼迎接。
“劍!”壹直在旁的太子忽然躍馬而下,搶前不由說就奪過古刀手中的劍,芳心以為他要把自己親手幹掉,卻見太子急奔而前。
呼嘯數響,太子舞掄劍光拒擋,噹的壹聲把來物疾劈而下,是箭。
又是箭。
連環數箭不停射來,“九龍寨”入口處已見麈土飄揚,壹騎快馬朝向芳心疾馳而來,鞍上人不停搭箭上弓,連環發箭阻截古刀殺芳心,說時遲,那時快,人馬轉眼愈趨接近。
來者箭無虛發,全射向古刀與太子要害位置,快箭更射中兩人坐騎眉心,兩命嗚呼。
已盟死誌的芳心又再燃起求生欲望,在她生命中每到最後關頭永遠有貴人相助,這次也不例外,來人是誰啊?
是小白嗎?還是伍窮?難道是莫問?
駿馬愈趨愈近,終於可看清楚來人,看他臉容失去壹對耳朵、沒有眉毛,下巴不見,遠望不欲近觀,近觀欲嘔吐的壹張怪臉叫芳心乍喜還驚。
芳心絕對無法料到把她從死神手上救回的竟然是壹個醜八怪,這個曾經在“天帶城”壹役中想把她殺掉的薛無訣。
當年芳心還在“武國”時,艷光絕色傾眾生,曾暗裏拜倒石榴裙下者不知凡幾,從來沒有女人願意親近的薛無訣也是當中壹人。
當日芳心假傳密件住“觀星臺”找名昌世,卻從破碎的“觀星臺”上摔下,救她的正是威武猛將薛無訣。
為了將來可以利用,芳心以色利誘,曾壹度溫存,薛無訣這個醜八怪能與美女共寢,令他難以忘懷。
後來名昌世下令攻打“天帶城”,領兵的正好也是薛無訣,當時還對芳心窮追猛打,要不是小白及時營救,那次便很可能葬身林中。
今日為何又要出手救援?他又怎會知道芳心受困?
薛無訣單騎擋在芳心身前,臉上仍是那壹副古怪的笑容,要保持芳心性命的立場已是十分明顯。
既被名昌世所臣服,太子與薛無訣已是壹夥,但太子早存大誌的心已是昭然若揭,太子的壹舉壹動盡在名昌世所監視之下。
太子殺芳心最終目的是要讓伍窮對芳心心死,繼而取代她在“天法國”的位置,芳心壹日不死,計劃要是被名昌世知悉又要再出亂子,很可能更被毀掉“連城”,太子必須好好沈著應付薛無訣的幹預。
太子不慌不忙道:“芳心是‘武國’的敵人,殺她只會有百利無壹害。”
薛無訣淡然道:“要是我將妳準備投靠伍窮的消息稟告太上皇,那時殺妳才是真的百利無壹害。”
簡單壹句話,已表現出薛無訣洞悉太子的計劃。
這個平時不起眼的“武國”威武猛將,在“武國”顯赫有名三位大將中排名最末,虎將歸於盡及鐵將如山俱已先後死去,惟獨他壹人在多次戰役中均能保住性命,甚至乎換了數個皇帝依然能穩住地位,似乎是隱藏著獨特能耐,他所倚仗的又是甚麽?
不明底細的人,太子絕不輕易言殺。
因為這種人,壹是有利用價值,或者並不是現在的太子可以對付。
太子道:“救壹個垂死的人而冒上殺身之危,實在有點愚蠢。”
薛無訣道:“她是我的女人。”
簡單壹句話,薛無訣便把傷重的芳心拉上馬背,太子壹直沒有任何指示,古刀也不敢貿然殺上。
看著薛無訣帶走芳心,古刀實在不明所以。
古刀道:“城主,我們就這樣放虎歸山?”
太子道:“是正中下懷,立即回去替我調動兵馬,我要把他倆都逼進死巷。”
古刀雖然不明白太子用心,但也不敢怠慢,立即動身起行。
明明放走了芳心,但又改變主意,亦縱亦擒,太子究竟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