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皇位拱手讓
刀劍笑新傳 by 劉定堅
2024-12-3 20:50
在這戰亂世代,殺人,已經是壹件微不足道的事,最少,不會有官兵衙門特別在意去捉拿殺人犯。
假如自問可以隨手殺很多人,甚至乎很喜歡殺人,說不定遠會受人賞識,征召上戰場任妳隨意地殺人。
只怕妳殺不了敵人反被敵人所殺。
有些人不需親自動手也可殺人,當然不是指高手,高手殺人也要親自動手,高手遇上高手固然要動手,高手遇上低手,不動手的話,低手也不會自己倒下來。
不需動手殺人的人操生殺之權,說壹句話就是閻王令,可以指揮人替他賣命,殺掉對自己不利的敵人,當然也可以只因為壹句“不喜歡他存在”,甚至於“不想看見他”而將對方殺掉。
皇帝,就有這壹種權力。
皇帝可以隨便殺人,那人可不可以隨便殺皇帝?
答案是壹樣的,只要妳能夠近得了身,有勇氣而又有能力將皇帝殺死,說不定就可以取代他的位置成為新皇帝。
“武國”的“劍京城”,繁華熱鬧的“長街”上,今日竟然有三個帝王級人馬聚頭,壹個是“武國”天子的名天命,壹個是“天法國”皇帝伍窮,另壹個則是只能躲在背後的“武國”太上皇名昌世。
只因為“天福大運無邊紫龍命”,名昌世便要躲在名天命背後,當壹個見不得光的太上皇,依仗名天命的福命垂簾聽政。
要刺殺名天命絕不容易,名昌世要保住他的賤命,早在宮中怖下天羅地網,有禦前侍衛,還有萬骨枯作貼身保護。
可是皇帝要出宮,甚至於要去送死,任何人也是攔阻不住。
誰叫好色成狂的名天命要走進“怡紅春閣”沈迷色欲歡愉,還要在不適合的時候走出門外,剛好碰上心情煩躁的伍窮。
世事就是如此巧合,上壹次伍窮千方百計要殺名天命來打擊名昌世,卻遇上苦來由阻撓。
今日剛好殺了名天命,又遇上了名昌世。
點點血花灑落,名天命壹命嗚呼告別福命,同時毀掉名昌世的支柱,本來已經十分煩躁的伍窮頓時大樂狂笑。
嘲諷的笑聲嘎然而止,因為名昌世不但沒有因此發狂,反而拍掌贊賞,除此之外,名昌世手上更多了壹條性命。
現任“天法國”的國師風不惑,也就是曾批言名天命比名昌世更有皇帝命的“五花八門”玄門師聖。
名昌世壹手握住風不惑的咽喉,稍稍使力,已使這個大胖子如殺豬壹般大叫,全不諳武功的他,要他死在名昌世手上實在輕而易舉。
名昌世道:“妳再跟我說壹次名天命的批命。”
性命被掌握在別人手上,風不惑只好乖乖聽命。
“福星高照照天命人人君是其,禍福合壹壹生九死死裏逃生,鴻福齊夭夭降大運運轉乾坤,緣定緣分,天定天人,福緣福人分,分金分銀,分神分心,分權兩相分,大福大運,壹世壹生,不離也不分!”
名昌世道:“以妳的批命而論,名天命絕對是天命所歸,正是天賜鴻福羨煞人,比我名昌世更適合當皇帝,對不?”
風不惑道:“正是。”
名昌世道:“可是如今他已命喪伍窮的‘敗刀’手上,那又該作如何解釋?”
風不惑道:“沒有解釋,算他是皇帝,甚至具有‘天福大運無邊紫龍命’,也還是人,是人便會死,有甚麽出奇?”
名昌世道:“那妳即是不承認自己所謂的批言,其實是壹派胡言。”
風不惑道:“風不惑替人看掌算命,所批之言全皆依古書直說,這是前人的偉大學問,風某仗著壹點天聰明白個中精奧,替人批命從不作假,就算是錯也是古書錯,非我風某存心欺騙。”
名昌世壹直深信命理玄學,當年“六才爭戰”中,他夜訪風不惑求指點迷津,原是最有實力爭取皇位的他,翌日便決定退出爭戰,直到數年前才想出借助名天命的福命,自己躲在他背後當太上皇的辦法。
但人總是有野心,明明自己壹切勝過兄長名天命,為何不能名正言順做皇帝?
就算披著壹身龍袍,安座龍椅又如何?不能主理早朝晚課,沒有文武百官萬人朝拜,始終算不上壹個真皇帝。
為要破除天命,名昌世力克余律令、皇玉郎等人,雖然始終不能降服小白,但已足夠成為自萬壽聖君以來,中土最強霸主,以為終可有能力改天換命,“皇京城”卻失守,美夢再被打破。
名昌世把風不惑找來,想必是他失去“皇國”後,人又再陷入命理玄機中,究竟是否可人定勝天?
風不惑續道:“天下間有很多人像妳壹樣,因為不肯接受自己的壹生滿途荊棘而想否定命理,可是最終也難逃危厄。名天命的壹生批言,就算逐句拆解也跟他的壹生完全吻合,他始終大福大運壹生,在他駕崩前依然享受皇帝風光,分金分銀,分神分心、分權兩相分,也註定他要被妳名昌世分去壹半權力,禍福合壹壹生九死死裏逃生,多次被刺殺壹樣可以安然無恙,還不算死裏逃生?他死在伍窮手裏是因為命數已盡,怨不得人。”
名昌世壹心以為,名天命丟掉性命,就足可證明神相風不惑所批之言全是妖言惑眾,自己就可抹去心底的陰影,豈料反而被風不惑進壹步肯定自己的批言句句屬真,教他壹時啞口無言。
壹旁的伍窮得知名昌世心中所思所想,笑道:“要改天換命,扭轉乾坤,名昌世妳不如就學朕壹樣壹刀破相,那甚麽命理天運都可以壹壹破掉!”
風不惑道:“皇上,像妳本來是‘有死無生格’,湊巧被小白壹劍破臉,改變臉上紋理例子可算是萬中無壹,假如人人可以自毀臉容便可扭轉乾坤,那玄學之術就真的不足為信了。”
伍窮道:“自己毀容不行,名昌世,不如就由我伍窮為妳效勞,分文不收,也不用言謝。”
伍窮壹步壹步走過去,名昌世依然陷入沈思,不斷反覆揣摩風不惑為自己所作的批言,甚麽二字記之曰‘問’,前功盡廢,功虧壹簣,江山從此毀”?甚麽是“問”?“問”的意思究竟是甚麽?
名昌世忽然手底加勁,鉗著風不惑的兩指把他的咽喉捏出血水,風不惑怕死怕得緊要,又再哇哇大叫起來。
伍窮道:“我殺妳壹個‘武國’皇帝,妳殺我壹個‘天法國’國師,十二分公平,風不惑,妳死之後我會替妳報仇,妳就放心去吧!”
名昌世道:“既然神相妳說妳句句真言,無壹作假,準確無誤,那妳可有算過自己會如何死去?”
風不惑嘆道:“我泄盡天機,必遭天譴,橫屍街頭是錯不了,可能今日就真的是死期。”
名昌世道:“那我現在殺了妳的話,豈不是又證明了妳的批言句句是真嗎?”
風不惑略壹遲疑,說道:“對……對啊!”
名昌世道:“雖然有點被妳胡混避過死劫的感覺,但為要證明妳的批命是錯,我今日就暫且放妳壹馬,要是有壹天我名昌世可名正言順公告天下登基為王,妳必定會五馬分屍而死!”
名昌世放了風不惑,向伍窮說道:“伍窮妳替我殺掉皇兄,讓我可以正式破除天命,不再依賴星宿命相的指示,開創自己的康莊大道,來吧,讓我好好報答妳伍窮的大恩大德。”
伍窮亳不猶疑便舉步前行,答道:“好!朕就姑且看看妳這個落難假皇帝,還有麽可以吸引朕跟妳合作。”
原以為名昌世會因為名天命的死而大受打擊,誰料他為了對抗命運,刻意逆天而行,伍窮也感意外,況且名昌世上壹次也的確存心提升他的武功,雖然只是為了合作殺敗老不死。
因為太子的出現,而且同樣懂得運用名昌世的自創絕學“鬥數格局”,即是說名昌世暗中早已再度拉攏太子,將他提升,好讓太子有足夠實力奪取伍窮所有。
名昌世這壹石二鳥計,既可讓伍窮跟他合作殺老不死,之後再藉太子克制伍窮,幾乎也令伍窮真的踏進陷阱中,如今太子在“天法國”的聲望日隆,伍窮再不證明自己仍有足夠實力鞏固江山,“天法國”真有可能被太子全數侵吞。
今日壹心來“劍京城”要把余律令及皇玉郎等人收歸旗下,怎料又被太子早著先機,獻謀出策。
明知伍窮、名昌世、小白都必定會想盡辦法迎戰“天皇帝國”,又何須急於拼搏?用兵之道,在乎人死得愈少卻愈快取得勝利為之出色,大家都接納了太子提議,保留實力留前鬥後,所謂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戰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毀人之國而非久也。
假如小白勝,殺耶律夢香挫折小白;假如伍窮勝,利用太子將之鏟除;如果名昌世舉,群起壹舉而對付之。
伍窮的每壹次部署都被太子牽制,現在他跟名昌世這個有實無名的太上皇如同壹丘之貉,處境相若。與名昌世合作殺老不死,可能是伍窮現在唯壹可行之法。
否則,他就真的要冒壹次險,單獨挑戰老不死而獲天下萬民敬仰,可是這始終是壹場用性命作賭局,亦是惟有他壹個敢去下註的賭局,除非是窮途末路,否則這確是壹個比較愚蠢的策略。
名昌世領伍窮直抵“劍皇宮”,壹別十數載,在名昌世勵精圖治之下,宮中陳設之瓊堆玉砌比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四處飛檐祟脊,晝棟雕梁,繪彩絢爛,氣勢極其磅礴,相較“天法國”的“律天殿”,其富麗堂皇處要好上不如多少倍。
名昌世如此雄才偉略,文武皆優,更有非凡才智,名副其實堪稱是帝王之選,卻苦被命運所困,也難怪他會耿耿於懷,伍窮頓覺殺掉名天命反而幫助了名昌世重新振作起來。
穿過宮殿,進入“萬卷經房”,當年名劍日夜參詳的典籍著作仍陳設於各個高逾兩丈的書架上,詩集、兵書、文學、前朝文獻汗牛充棟,肯定名天命這個淫賊昏君不會如此好學,足見名昌世雖是才高八鬥,依然孜孜不倦,絕不故步自封,反而伍窮壹心只想擴建“天法國”版圖,窮兵黷武,從未想過要惡補進修,壹比較智慧便會相形見絀。
伍窮遊目四顧,四壁上掛著名劍的親筆墨寶,自從小白當年大膽地撕破幾幅後,剩下來的丹青已是絕無僅有,而每壹幅在伍窮眼中看來都仿佛有種奇怪感覺自體內滋生,可是要如何描述這種感覺又說不出來。
驀地,伍窮瞧見屏風後有壹人影正在翻書細閱,從投射影子去分辨,伍窮很清楚知道他是誰,壹…怒氣驟然急升,可是又必須壓抑下來。
伍窮說道:“名昌世,難得妳肯將私藏的典籍給我的繼位太子參閱,讓他可以了解當年名劍的成功之道,日後對我的‘天法國’絕對大有裨益,伍窮應該如何報答?”
人影從屏風後踏步而出,果然在翻閱兵書典籍的人就是太子。
太子既已被冊封為“天法國”繼位太子,卻三番四次與伍窮的敵人為伍,更為他們出謀獻策,但壹切始終是在暗地裏進行,如今卻面對面明目張膽的在名昌世身邊出現,連壹點面子都不給伍窮,伍窮要如何下臺?
名昌世道:“要求得學問,首先就要不恥下間,所謂下馬問前程,太子不避嫌,雖與我為敵,仍來向我討教各樣疑難,我身為前輩的不提攜指點,實在有點說不過去,相較之下,伍窮妳自高身價,對自己不明不白的事從不願意向人求教,剛愎自用,我相信窮愁漂倒的‘天法國’如由太子來治來治理的話,會比伍窮妳更出色。”
伍窮道:“他早已是‘天法國’的繼位太子,早晚會代替朕登基為帝,如何將‘天法國’的貧窮厄困轉危為機,是我伍窮的國事內政,不用名昌世妳這個有實無名的假皇帝來憂心。”
名昌世道:“話雖是如此說,但晚是登基為皇,早也是登基為帝,何不早壹點讓妳的子民享有太平安樂?”
名昌世擺明車馬以太子力挫伍窮,伍窮感覺自己有點像跌進了陷阱壹樣,壹個名昌世他已萬難應忖,再加上壹直深藏不露未見底蘊的太子,伍窮極有可能不能全身而退,想到此處,他不禁大為光火,正要發難之際,太子忽然擲出壹冊典籍在伍窮身前。
太子說道:“此兵書為前人聖賢所著,第二章第壹節,妳可以解來給我們聽嗎?”
伍窮翻開典籍,裏面滿是他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字節,只因伍窮少年時無心向學,肚裏墨水不多,更遑論要解讀前人著作,身為皇帝居然不識字,壹時間在太子及名昌世面前丟盡面子。
太子當然早已知道伍窮無法解讀,當下壹邊走壹邊說道:“其用戰也勝,久則鈍兵挫銳,攻城則力屈,久暴師則國用不足,夫鈍兵挫銳,屈力殫貨。意指要戰便要速戰速決,用兵曠日持久就會造成軍隊疲憊,銳氣挫傷,長久陳師於外就會給國家造成財力損失,就像個腐爛的蘋果,損害將會不止息擴散,前人的先見,我們該虛心學習。”
人要面,樹要皮,怎說伍窮也仍是“天法國”當今天子,太子只在其下,被借喻嘲諷,叫伍窮如何咽下這壹口氣,怒道:“前人先見是前人的事,他處身當時又怎能預計今日之變化?抱著舊學問用於此時只是迂腐無能,我伍窮以壹個莽撞少年身分開創前路,前無古人,誰人可與我伍窮相比?他們的垃圾知識用不著我在伍窮身上!”
太子道:“對,前人管古事,後人理今事,伍窮是前浪,太子就是後浪,‘天法國’在伍窮手上,國勢已比往昔振興,現在要面對的就是如何改善國民生態,如何富強起來,這方面需要的不是壹個單單能擴展國家版圖的豪氣霸者,而是壹個有學問、有智慧,各方面都能勝任的能人,我太子將會後浪蓋前浪,新人葬舊人!”
太子毫不諱言地道明伍窮已不合時宜,教伍窮更形憤怒,緊握著敗刀,壹步踏前說:
“蓋前浪,葬舊人,如今前浪舊人就在妳眼前,我就看妳如何把我蓋掉葬掉!”
伍窮步步進逼,此刻的“萬卷經房”已充斥濃烈的激戰氣氛,伍窮絕不能讓自己在有生之年便眼巴巴被太子奪去帝位。
雖然太子的確在這幾次戰役中幫助伍窮不少,且把“天法國”治理得井然出色,可是也就因此被其壹局又壹局的陰謀逼進死胡同,憑伍窮再怎麽有容乃大,也無法大至將自己帝位拱手相讓。
真諷刺,雖然伍窮賞識太子有個人之能才冊封他為繼位太子,但當知道他現在就想要取代自己時,依然不能接受。
中土過去許多歷代君主,也是因為這種小人心態,最終看著江山由富庶勢強,變成壹蹶不振,任人吞滅。
瞧著太子和伍窮劍拔弩張,名昌世只靜靜待在壹旁,臉上泛起微笑,似乎瞧著兩虎相爭,就是他的新計策。
忽然,太子做了個出乎意料的舉動,教伍窮呆愕萬分。
太子竟然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