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密林困獸鬥

　　山容奇拔，郁郁蔥蔥，叢林上空濃雲密怖，雨點淅瀝淅瀝，時而輕柔似情人間喁喁細語，時而急勁如狂濤怒吼，令本已蔭翳的叢林更添上壹層令人害怕的蕭瑟。
　　壹陣叮叮當當的兵刃交迸聲響，在叢材對開的灘岸上驀然響起，數千個後備軍圍成的圓圈之內，竟然已有人在刀刃相向，而且戰況激烈，每壹個圍觀者都歡呼喝采，叫聲與兵刃火拼的聲響蓋過洶湧波濤的怒鳴。
　　大軍還未攻入林中已有激戰先行展開，難道莫問與夢兒都沒有在林中等候，乘敵方未有準備之際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只見人群當中，壹休大師也在悠閑地觀賞著殺戰，每當血花飛濺時更會拍掌高呼。
　　舉目所見，在圓圈之內以兵刃拼鬥中的那兩人，壹個就是壹休大師這次帶來中土的首徒壹葉，另壹個是長發披臉、頭頂戴著竹笠的浪人武者，他的名字叫佐佐木大郎。
　　兩人皆以自己的兵刃作生死相搏，每壹刀都是向對方的要害劈去，奇怪的是自己率領的後備軍在陣前內亂，壹休大師非但不去阻止，還以掌聲鼓勵，看上去似乎真的有點奇怪。
　　激戰難分難解，佐佐木大郎刀法快而淩厲，而壹休大師的首徒壹葉的刀常保持在鞘，只在窺準對方刀招現出破綻之時才出鞘劈過去，但佐佐木大郎的刀快，每每在他的長刀劈來時能及時回檔，以至雙方交手了數百招，壹葉也只能在他身上添上幾道不致命的刀傷。
　　刀決愈戰愈酣，佐佐木大郎的快刀愈揮愈是流暢，壹葉的刀留在鞘中的時間也愈來愈短，因為有幾道刀招淩厲得來不及閃避而必須以刀擋格，當的壹響，兩人的刀同時劈中了壹條手臂。
　　劈中了，卻無法將之劈開，而且這條臂膀也不屬於他們倆，而是壹休大師，他在刀網之中悄然而入，霍地止住兩人繼續拼戰下去，大家都愕然之際，壹休大師嘻嘻的笑著道：“真厲害，妳們兩個算是互不分勝負，比試就到此為止好了。”
　　公平決鬥在浪人武者的心中占著極崇高的地位，他們信服的是尚武精神，決鬥被阻佐佐木人郎懷著忿忿不平的神色說道：“未分勝負的話，我們是不會聽從任何人作指揮。”
　　壹休大師笑道：“說得對，所以妳不用再聽任何人的指揮，攻入叢材取下那兩個小子頭顱的事，就由妳來負責好了。”
　　佐佐木大郎聽得壹休大師的決定，霍然將刀回鞘說道：“很好，不用壹晚時間，那兩個小子的頭顱必然會放在妳的面前。”
　　佐佐木大郎說罷便即回頭與三千浪人武者，各自提著自己的兵刃壹同向叢林走去，只見壹休大師還是那副開懷的笑臉。
　　壹休大師本來早已下了軍令，由壹葉帶三千兵作先鋒進叢林中先探虛實。但原來這壹大班道貌岸然後備軍，除了有部分是壹休大師親手訓練的“僧兵”外，其余也有部分是最近才征召入伍的浪人武者，他們知道這次“天皇帝國”攻打中土必然會遇上高手，都請纓參軍，只為割幾個中土強者的頭回去耀武揚威。
　　剩下來的，不是已經能征戰慣的軍人，便是極為覬覦中土豐厚資源的狂熱份子，可以說這裏絕對不是有貪生怕死之徒，有的只是不怕犧牲、嗜殺成癡的狂人，壹休大師要做的只是籌謀入林殺敵的戰略，完全毋須擔心士氣的問題。
　　本來大好的領功機會被壹班浪人武者奪去，壹葉忿忿不平，但既然是壹休大師的決定，他只好無奈的接受。
　　只見壹休大師瞧著三千名武者昂然撲入林中，壹副滿懷信心的樣子，他是否真的相信這班武者能將莫問和夢兒的頭顱帶回來，立下戰功？
　　深邃幽蔭的叢林內，老樹參天，雨水打在鋪滿腐葉的泥路上，令路更形難走，以佐佐木大郎為首，三千個浪人武者分成四人為壹小組，各自提著刀或劍，壹步壹步地小心向前邁進，四人各自留意前後左右上下，以防莫問與夢兒布下了陷阱作為攔截大軍前進的障礙。
　　敵在暗，我在明，三千武者已步至密林的中央，可是四周壹直只有蟲蟻雀鳥傳來的叫鳴，沿途不見有人蹤，更沒有任何陷阱作攔阻，反而在密林的中央處有壹大片奇怪的空地。
　　偌大的空地呈圓狀，細看地上還殘留著樹根的痕跡，應該是有人刻意將樹連根拔起所造成，恐防有詐，三千個武者全停在空地的前面，只有壹百個勇者無懼的走進空地內，試圖繼續向前。
　　壹陣馬匹的嘶叫聲霍然長鳴，武者都沒有策騎而來，旋即知道莫問或夢兒即將來襲，立即圍攏在壹起，各以刀對外，只要發現莫問或夢兒的蹤影定會第壹時間沖前斬殺。
　　馬匹壹聲嘶鳴後，聲音又再嘎然而止，四周頓然回復異樣的靜謐，過了壹會兒，武者抖擻精神又再舉步向前。
　　忽然地，就在這霆不暇發的壹瞬之間，壹團黑影以淩雲之勢撲噬而來，壹百個武者快手舉刀，壹百道銀光在寂滅之中閃過，嗆嗆嗆之聲不絕於耳，黑影已疾飛而過，又向另壹邊的叢林竄逃，快得令人完全看不清黑影到底是些甚麽。
　　壹百個武者正要飛撲追殺黑影，耳畔忽然傳來噗噗噗的奇怪響聲，正猶疑是否又有敵人來襲之際，後面有人驚叫地說道：“是妳啊！聲音從妳那發出來！”
　　被人指著的壹個武者茫然地向自己身體看去，並沒發現有甚麽異狀，可是他們又提高聲調說道：“是地下，妳向地下瞧去。”那個茫然的武者如言向地下看去，只見壹些紅色的物體流滿地，瞧真壹點竟然是壹團內臟，壹陣震怖的感覺油然升起，他翻開胸前的衣袍，發現肚子的部分已被割開壹道長口子，自己的肚子也被割開，雨粉與風吹進去，有壹種空蕩蕩的感覺，這時他才懂得痛喊長叫。
　　其他武者大驚急退，各自向自己的身體看去，霎時間巳有壹半人倒下來，他們每人肚子的內臟皆流出體外。
　　“佐佐木大郎，瞧得見是甚麽嗎？”在空地外圍靜觀奇變的武者雖然離得較遠，但還是無法辨認出那團黑影到底是些啥。
　　佐佐木大郎答道：“是刀，好快的刀。”
　　刀影竟會比人影還要高大？
　　正狐疑之際，壹陣風又再襲來，黑影與銀光飛縱閃耀，嗖嗖嗖的響聲幾乎不絕於耳，在空地上的壹百個武者盡數倒下，黑影得手後又即覓路竄逃，不過這次圍在附近的武者都已有了準備，舉刀躍飛向前，幾十條身影飛在空中，黑影的沖勢嘎然而止。
　　大家都瞧得很清楚，那是壹頭馬匹，鞍上卻不見有人，難道馬也會用刀殺人？
　　幾十個挺刀的武者向馬匹沖去，電不及飛間，馬匹掉頭從原路而退，箭步如飛，與武者拉遠距離。
　　武者急步追趕，只有佐佐木大郎還是靜觀不動，驀然十多道龐然黑影在林內殺出，向幾十個追殺的武者迎上去，黑影太快太迅疾，掠過之後，有的肚子被剖開而亡，有的被馬兒蹴踢穿心而死。
　　當的壹響，終於有壹個武者的快刀可擋住黑影，旋刀割斬，在馬的肚皮撲出壹人，揮刀與他拼了幾招，快將落地時，另壹頭馬匹靈巧地趕往把他接住，然後又迅即以腿夾實馬腹，身體壹滑而竄躲入馬肚下，以避過武者的快刀沖斬。
　　十多頭馬匹，每匹馬的馬肚下都有壹個握刀的人，有如此的奇技，當然就是“馬殺野”
　　的族人無疑。
　　駿馬以空地作據點穿梭，遇到武者正面阻擋便提腿蹴踢，狂猛的力度足以穿越武者的胸膛，武者從側邊殺來，又有“馬殺野”族人以刀割斬，把所有武者圍殺。
　　噗噗噗地連串腳步聲襲來，佐佐木大郎飛步入空地之內，身形壹滑，橫裏旋身飛斬，矮身竄入馬肚下割斬壹名“馬殺野”族人。
　　“馬殺野”族人見對方壹擊得手，林中又多竄出幾十頭馬匹，各以飛馳之勢向武者或劈斬或蹴踢，三千個武者雖接連沖殺而上，可是都壹壹被殺敗而死。
　　佐佐木大郎壹心想割下莫問與夢兒的頭顱，卻萬料不到被壹群畜牲所圍捕，氣得他提刀狂叫：“他媽的！笑夢兒原來妳的真本事只是靠壹群畜牲得來嗎？妳太令我失望！”
　　佐佐木憤怒的叫吼聲音在林中迥蕩不絕，旋即又有壹陣猛風直向佐佐木撲面而來，只見佐佐木大郎原地不動，誓要以快刀迎擋。
　　抽刀、揮斬，可是在刀還未斬中馬匹時，馬已經被壹…猛力壹拳打得跌倒，並刮起沙浪席卷向佐佐木大郎。
　　快刀將沖過來的馬攔腰壹刀兩斷，血光中只見夢兒挺身而立，雙目環伺四周，最後停在佐佐木大郎的身上說道：“來送死的笨蛋！我不知多想妳將所有阻礙我的馬全部殺掉，可是妳太令我失望！”
　　夢兒叱喝壹聲，所有“馬殺野”族人全部聽其指示迅即消失，夢兒隨即揚身拔起，如雁飛雕振，“豹拳”拳影如夢，佐佐木大郎快刀疾斬，可是無法斷開刀影，崩地壹響，夢兒的拳不但碎掉刀，也碎掉他的生命。
　　拳勁霸狂，夢兒殺性更狂，揚身開去瘋殺武者，轟隆轟隆之聲接連響起，大家本來的鬥誌都逐壹消退。
　　在叢林之外，壹休大師與每個人壹直等待，良久終見幾百個武者倉皇步出，個個的臉上都帶著驚懼的神色，他們都被夢兒的怒火狂拳嚇破了膽。
　　再過壹會兒，壹聲旱雷般的炸聲，挾著壹團黑影從林中疾射而出，直跌在壹休大師的跟前。
　　只見這壹團東西，是個人被交疊壹起扭成壹團，第壹個人的心臟處穿了個大洞，肋骨從背後穿出，插入後面壹人的頭顱上。
　　被肋骨撞爆頭顱的壹個，頭又深陷在後面壹個的肚內，其他的四肢全都扭曲變形。
　　壹休大師細心端視每人的死狀，壹副很滿意的表情說道：“哈哈，不錯，現在終於知道他們兩兄弟有多厲害了。”
　　壹休大師最初派三千兵進林中只為壹探莫問與夢兒虛賣，結果壹群武者為了邀功而要爭先送死，現在他終於可以計算出應該派多少兵，用甚麽戰略去捕殺莫問與夢兒。
　　只見壹休大師細心在眾多戰兵面前檢查倒死武者身上的傷痕，壹邊又詳細向各人指示應該如何應付。
　　大家知道林中除夢兒與莫問外，又有“五殺野”的族人作伏擊，更挑起了昂揚殺意，可是始終敵在暗處，再貿然殺進去只會死傷更多。
　　莫問與夢兒為死守不讓後備軍攻入中土，必然布署更多殺者，壹休大師思量過後，終於想出良策。
　　漫長黑夜過去，天氣終算較為晴朗，壹休大師又吩咐了幾百人提著火把，在叢林外面以火焚燒百年老樹。
　　在風勢與天時互相配合下，大火迅即蔓延，火勢向內燒去，壹休大師又向各人說道：
　　“把外圃的樹木燒光後，再用火壹圈壹圈地燒進去，沒有了密林的地利，再用六千兵攻進去。”
　　老奸巨猾的壹休大師見識過夢兒的厲害後，不敢托大，與大軍在外面靜候大火熄滅。
　　那邊的叢林正被火勢包圍，這邊中土的壹座山頭上，也正在冒火。
　　火勢不算猛烈，被焚燃的也不是林木，而是人。
　　細看之下，這些人都身穿怖有尖刺的戰甲，而這些戰甲全身密封沒有壹處透氣，是經過改良之後的“硬盔甲”。
　　這批戰兵在身上倒滿桐油，然後又以火自焚，壹個為首將軍模樣的戰兵高喊壹聲，幾百個被火燒著的戰兵便從山上沖落。
　　瞧見這群如瘋似狂的戰兵由上而下，山下同樣有幾百個身穿戰甲，騎著戰馬的士兵作出戒備。
　　再向後望去，赫見這班戰兵後面指揮的人，竟然是耶律夢香，那前面身披戰甲的肯定就是“鐵甲兵”無疑。
　　自“天皇帝國”攻占昔日“皇國”的所有土地後，中土的大勢便有所轉變。
　　名昌世與余律令、刀鋒冷等人退回“武國”，天恨也返回自己所屬的“神國”，如今“天皇帝國”要掠奪所有土地的話，下壹步便應該會攻占“武國”的“劍京城”。
　　如今有兵來突襲“鐵甲兵”，難道是“天皇帝國”改行另壹策略，先對付受傷的小白嗎？
　　冒著火，身穿“硬盔甲”的戰兵壹湧而下，夢香公主即揚聲指示“鐵甲兵”散開，以扇狀隊形迎擊。
　　可是敵軍全身冒火，“鐵甲兵”根本難以接近，奇怪的是敵軍已沖入陣地，但卻沒有人舉刀廝殺。
　　敵軍直向前沖，強勢無法可擋，快要接近耶律夢香身前才終於停下，在側邊早準備好的另壹班“鐵甲兵”即以水淋熄他們身上的火焰，只見耶律夢香失望搖頭。
　　壹個個“敵軍”把“硬盔甲”脫去，原來他們也並不是甚麽敵軍，而是由“鐵甲兵”所扮，這場廝殺很明顯的是壹場演習。
　　脫去了“硬盔甲”的“鐵甲兵”全身冒汗，剛才雖有硬甲阻截火焰竄入，但裏面的炙熱也是十足折磨人，根本不能支持太久。
　　耶律夢香失望搖頭道：“小白說過，‘天皇帝國’最厲害的要算是江川十兵尉手下的‘神風不死兵’，他們寧願犧牲自己的生命也要殺掉敵人，假如再找不到對付‘神風不死兵’的方法，下壹次短兵相接時我們必然要敗亡。”
　　在壹旁瞧看的將軍也陷入苦思，“皇京城”失守，“皇國”所有土地被奪，“天皇帝國”已瓜分中土四分壹土地，反攻已是迫在眉睫，可是小白受傷未愈，耶律夢香也無法想出十全十美的破敵之法，壹切消息都令人失望。
　　就在這時，小白自軍營內走出來說道：“其實要破‘神風不死兵’並非全無辦法，只是太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