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零七十三章 誘魔

　　“小子，別吞吞吐吐的，有話就說！”
　　程咬金見得江舟神色有異，只當他是藏著什麽話。
　　“……”
　　江舟兩眼微轉，要是他就這麽認下了，這老魔還不定要怎麽炮制他，便直接甩鍋道：“知節公，我看這事說起來還要怪您啊。”
　　“什麽？”
　　程咬金瞪起偌大壹雙銅鈴，指著自己鼻子：“怪老子？本將怎的了？這與老子何幹？”
　　“妳小子要不能說出個二六五來，嘿嘿嘿……”
　　程咬金壹雙蒲扇般的手伸到江舟面前，五指轉了壹圈，緊緊攥起，“啵”的壹聲空氣都被他抓出暴響。
　　“……”
　　江舟喉頭滾動了幾下，倒退幾步。
　　倒不是他害怕，而是這老魔雙手全是粗毛林立，都懟到他嘴邊了，散發著壹股濃烈的異味兒……
　　“唉……”
　　江舟故作嘆息道：“知節公，我不是早就說過了？我這身血肉能令妖魔趨之若鶩……”
　　“呵……”
　　話還沒說完，便聽壹聲輕笑，只見那李真顯不屑道：“妳當妳是道德真仙，還是宿世功德、天生聖人？”
　　江舟笑了笑，也並不怒。
　　之前在老母宮當眾落了李真顯面子，也不指望他能多友善。
　　如今這般冷嘲熱諷倒還算好了，江舟還真怕他壹聲不吭，那就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抽冷子給他壹下狠的。
　　“那卻未必，我雖非道德真仙，也不積修宿世功德，卻曾蒙達摩祖師‘恩德’，”
　　江舟在這兩個字上用力地咬了咬，笑道：“將壹位羅漢金身宿世所修功德道行皆封入體內，故而說是有宿世功德倒也不錯。”
　　金丸是萬萬不能露的，但他若無壹個過得去的說詞，壹般人也就罷了，這天下能人多得是，怕是蒙騙不了。
　　只眼前的趙太真和李真顯就騙不過去。
　　“什麽！”
　　李真顯果然大吃壹驚。
　　趙太真也意外地看著他。
　　壹位羅漢的功德道行，可非等閑，也沒有人敢說這樣的謊言。
　　壹則報應之重，絕非江舟這等道行能承受。
　　二則也沒有意義。
　　對幾人的驚疑，江舟從容以對。
　　被達摩這挖了這麽大壹個坑，也怪不得自己拿他名頭去“招搖撞騙”了。
　　何況他這只是壹些藝術加工，也算不得騙……
　　趙太真若有所思道：“若是如此，壹尊羅漢脫離金身，轉生入世，非同小可，怕是瞞不住，我聽聞此魔乃西牛賀洲之地壹方大妖，知曉此訊，循蹤而至，出現在此，也不足為奇了。”
　　說著看向江舟：“妳今後怕是劫難眾多了。”
　　她非尋常之人，知道江舟身上“封”了壹尊羅漢的壹身功德道行，便猜到了是有哪位羅漢轉生入世。
　　否則阿羅漢果位，早已脫出生死，哪裏會輕易舍棄金身？
　　“……”
　　江舟臉都黑了。
　　達摩說這顆金丸異香壹月後才會傳遍南瞻部洲，可這才半月不到，連西牛賀洲的妖魔都來了。
　　程咬金對他們說的話不感興趣，直接探手將江舟如抓小雞般抓到了身前。
　　“哈！這麽說來，妳小子還是罪魁禍首！”
　　壹邊說著還壹個將他搖得像個破布袋，江舟臉皮直抽搐。
　　“知節公，妳可不要不講道理，我早跟妳說過，是知節公定要將我帶上。”
　　程咬金大手壹揮：“我不管！總之妳得給本將把這事解決了！”
　　趙太真此時卻搖頭道：“要殺此魔倒是容易，難的是將此魔尋出，此蟲附人身穢物中，數以億萬計，每壹蟲皆有可能是那蟲魔本體。”
　　程咬金頓時將江舟拉到眼前，怒目而視：“妳小子給本將惹的大禍，快給老子解決嘍！妳要不行，就快些將那達摩請出來，耽誤了老子將士性命，老子先將妳這身細皮嫩肉給啃嘍！”
　　江舟翻了個白眼。
　　合著在這等著呢？
　　這程老魔，十有八九是根本信不著他，甚至是趙太真。
　　而且也是信了他所說的話，只道達摩能解了大唐大旱。
　　想逼他找出達摩來。
　　想得倒美！
　　江舟任由他提著，無力地轉過頭道：“小宮主，妳若有法子，就快些說出來吧，要不然我只能給程將軍裹腹了。”
　　趙太真果然知道法子：“此魔雖難纏，亦有相克之物，”
　　“其生於佛法，故亦受佛法所制，若想制服此魔，非有佛門無垢無穢、潔凈光燦如諸寶的金身血肉，方能克制此蟲魔，誘其顯形，”
　　“只消其聞得佛門金身血肉，定如酒醉，昏昏沈沈，為食肉之欲所迷，定要出來探尋，”
　　“不過此魔生於壹位阿那含，乃佛門第三果位，根腳不凡，想要引它出來，雖未必需那三果金身，卻也非初果入流之金身不可。”
　　王可道：“佛門金身？如今長安城倒是有不少佛門高僧大德，只是這初果入流之金身究竟如何？”
　　趙太真道：：“精似水銀，血如黃金，炁是美玉，髓是水晶，腦似靈砂，腎如硨磲，心若珊瑚，謂之七寶，是以初果金身，又喚作七寶金身。”
　　她搖頭道：“哪怕是入流果位，亦是斷三界見惑盡，預入聖道法流，輪回不入三惡道的聖人壹流，”
　　“東土向來無佛，如今唐王雖然大舉迎佛，但想要尋出壹位如此大德聖僧，可未必那麽簡單。”
　　江舟：“……”
　　他已經過力吐槽了，故意的吧？
　　王可不由面露惶急：“這可怎麽辦？”
　　程咬金又提起江舟搖了搖，惡聲道：“小子，妳不是說那達摩是不西方教什麽祖嗎？那該有這本事了吧？快叫出來！”
　　“……”
　　江舟有些認命地道：“小宮主，若有金身血肉，當如何引那蟲魔出來？”
　　趙太真詫異地看了他壹眼，卻也沒有賣關子，說道：“若有此物，我略施小法，便能將其引出，倒是不難，有程將軍在，要降伏此魔，亦是手到擒來了。”
　　“唉……來吧。”
　　江舟伸出胳膊道。
　　程咬金揚眉道：“妳小子什麽意思？”
　　趙太真忽然仔細地上下打量江舟，直看得李真顯腦門青筋抽動，才道：“原來江道兄早已修成七寶金身，果真是天人之姿。”
　　李真顯卻是臉色極臭。
　　從剛才趙太真說出七寶金身時，他就不想聽了。
　　他可沒忘，之前在老母宮中，那旸谷神王就已說過這小子修成了七寶金身。
　　可惡，又讓這小子裝到了！
　　程咬金卻是壹臉不信地打量江舟：“妳小子？大德？聖人？別糊弄我老程！”
　　“程將軍不信也好，反正我這精血寶貴，倒也正好省了……”
　　江舟大喜，剛要收回手臂。
　　“唰！”
　　程咬金已抓住他手臂，腰間板斧壹起壹落，血光迸射。
　　被其以血氣攝拿，壹滴也沒漏。
　　草！
　　“夠了夠了！草！程老魔，妳想把老子抽幹不成！”
　　江舟面色發白，破口大罵。
　　程咬金卻只是死死挾著他手臂，手臂跟爆裂的水管似的，金色的血噗哧噗哧地直往外飈。
　　程咬金壹邊擠壹邊狂笑：“黃金血液，果然不凡！哈哈哈哈，王可，快拿壇子來，拿大壇子來！要最大的！”
　　“……”
　　……
　　夜間。
　　營帳中。
　　高柢坐在壹旁，看著臉色煞白，躺屍壹樣躺著，搖搖頭道：“現在我信了，妳這身血肉，還真是寶，就算沒有封入羅漢金身，也能引得妖魔相爭。”
　　“滾！”
　　江舟虛弱地罵道：“妳還說我有什麽大氣運，那個混世魔王，遇上他就是倒了八輩子黴。”
　　趙太真取了他的血去施法，她雖說得輕松，卻也需要壹些時間。
　　大軍便暫時繼續原地紮營，只待她將蟲魔引出。
　　高柢笑道：“嗯，那可未必，那位程將軍雖然行事出格，卻是個外粗內細之人，他受了妳這麽大的恩惠，怕是虧待不了妳，他是唐國柱石之壹，非同小可，這還不是大氣運。”
　　江舟已無力罵人：“這大氣運我還真不想要……”
　　正說著，帳簾被人掀開，李真顯臭著壹張臉走了進來。
　　看了壹眼高柢，便死死盯著江舟。
　　高柢在兩人臉上掃過，便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待他走後，李真顯才冷著臉道：
　　“姓江的，妳這人，還是有些本事的，只要妳不覬覦小宮主，先前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妳大半夜跑過來，就為了說這些？”
　　江舟有些莫名其妙，旋即道：“不對，我什麽時候覬覦她了？”
　　李真顯神色陡然壹肅道：“雖然妳來歷不明，但妳這身道行定然非無根之源，如此算來，妳也定是大教弟子，我信妳此言非虛。”
　　江舟：“……”
　　我自己都不是很信我自己……
　　李真顯壹改冷臉，昂著頭又是傲驕又是高興地道：
　　“既然如此，那妳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我李真顯交妳這個朋友，既是朋友，妳只管放心！我親自護妳左右，直至那唐國大旱得解之前，定不讓妳受妖魔所害！”
　　他也知曉了江舟待在這唐軍營中的原因。
　　自認為壹言去了壹位情敵，心情大好，拍著胸脯打保票。
　　這倒黴孩子……
　　江舟暗自壹嘆。
　　虧他之前還有過防備之心，甚至想找機會先下手為強嫩死他。
　　沒想到這也是個逗逼。
　　從這短短的接觸來看，這小子也就是個“道二代”之流的人。
　　大概是順遂慣了，養出了壹副“直率”的性子，行事也有些沖動。
　　否則之前在老母宮中，什麽都沒弄清楚，誰都沒有動作，就他強出頭，大抵是急於表現。
　　可是腦子卻不大好使，也沒受過什麽委屈。
　　記恨他想給他找麻煩的心思是肯定有的，但還不至於對他起了殺心。
　　也是，能與那位趙宮主，還有那殿上眾多真聖往來聚堆的，不大可能是那種心性歹毒之人。
　　倒是他自己小人之心度人之腹了。
　　江舟也松了壹口氣。
　　若真要對付此人，他倒不怕，卻怕他身後牽扯的人，如今這般也好。
　　眼珠子轉了轉，便順勢道：“那就多謝了。”
　　這小子雖然魯了點，可本事著實厲害，而且後臺夠大夠硬。
　　要是能把他和謝家兄妹都壹起拐走……
　　“妳在想什麽？為何我感覺妳沒有動什麽好念頭？”
　　李真顯見他眼珠亂轉，突然有壹股莫名的感應，頓時警惕道：“妳該不會真的惦記著小宮主吧！”
　　“……”
　　倒黴孩子……
　　……
　　在另壹處營帳中。
　　趙太真盤坐榻上，身後二婢侍立，面前是壹個幾近半人高的壇子。
　　看著這壇子，她嘴角不由露出壹絲笑意。
　　朝江舟所在的方向看了壹眼，忽然低聲道：“妹妹，他就是妳說的那人？倒是挺有意思。”
　　“妳難道真的對他沒有半點情思？”
　　看她模樣，像是自言自語，卻又似乎在與誰對話。
　　身後愛愛憐憐二婢視如不見，似乎已經司空見慣。
　　趙太真靜坐榻上，時不時莞爾微笑，似聽到了什麽有趣之事。
　　時不時又說上壹句，卻也不知是在與誰交談。
　　忽然又嬌笑道：“他壹心向道，心無旁騖？那豈不是與妳天生壹對？不過，我倒要幫妳試試，他是否真如妳所說。”
　　她也不懼他人聽到，清脆甜糯的笑聲隱隱傳出。
　　夜間微風清涼，再聽到這笑聲都讓人心情大暢。
　　江舟和李真顯也聽到了。
　　李真顯當即就癡了，也沒心思再管江舟這個“朋友”，直接跑了出去，也不知道去幹嘛。
　　江舟無力壹嘆，剛剛還說護他左右，舔狗靠不住啊。
　　見高柢也沒回來，想了想，便盤坐了起來，取出了之前旸谷神王給的神金虎文。
　　這東西蘊藏大法，此時卻不是參悟的時機。
　　但此物卻有溫養療傷之功，他之前受那麽重的暗傷，也能頃刻間好個七七八八。
　　此時他精血大損，也幸好有這東西，不然恐怕得將養壹陣子。
　　手握神金虎文，便開始運轉血氣。
　　定中不知時間流逝，也不知過了多久，便忽聽壹聲暴喝如雷霆震動。
　　江舟猛地睜開眼睛。
　　出來了！
　　程咬金的聲音，定是已經動手。
　　江舟當下收起寶物，飛身而出。
　　這個人頭必須搶！
　　要不然對不起程咬金放他的幾十斤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