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壹章 道法自然，心行處滅

　　肅靖司。
　　“懸生吊死……”
　　老錢瞇著眼，念叨著這名字。
　　妖亂平定，他又回到了錄事房，壹如往常。
　　江舟滿肚子的疑問，自然而然想到來尋他解惑。
　　“相傳百蠻國獵首毋氏壹族有壹世代相傳的寶物，青金為矛，白骨為柄，縛鎖陰陽銅人，能操生滅之氣，咒死祈生。”
　　老錢緩聲說道：“矛上銅人，壹人咒死，壹人祈生，”
　　“只需采兩人壹絲氣息，各自縛於銅人之上，咒上七日七夜，”
　　“受吊死咒者，生死操於執矛者之手，全身血氣生機、魂靈魄精，任其予取予求，只在壹念之間。”
　　“所取血氣生機、魂靈魄精，卻又能盡納於懸生銅人之上，那受懸生咒者，便能百病不生，無災無痛，即便是死了，也只需用此矛刺入心口，便能死而復生。”
　　“咒殺壹人，祈活壹人，此之謂懸生吊死。”
　　“妳所說的，應該就是此物。”
　　老錢看向他，嘆道：“這東西，是百蠻諸部共主毋氏獵首世代相傳之物，金九能有此物，來歷必定不凡。”
　　“聽聞毋氏有壹九子，名毋岐金，我老錢要沒猜錯，應該就是此人。”
　　老錢搖搖頭：“真是想不到，堂堂百蠻國獵首之子，竟然混進肅靖司，當壹個小小的校尉，十數年默默無聞。”
　　江舟聽完，心下後怕不已。
　　他哪裏能想到，看似平常的金九，還有這樣的來頭，這樣詭異的東西？
　　他與金九不說朝夕相處，卻也是擡頭不見低頭見。
　　有這樣的東西在手，他要暗算自己，太容易不過。
　　不過，照這麽看來，金九對他下手，也不過就是在這幾天。
　　應該是他回返肅靖司平亂的期間。
　　難怪那幾日他老覺得心神疲憊。
　　看來以後不能這麽大意了，任何異常都不能疏忽。
　　話說回來，也不知道是什麽事情刺激到了金九，才讓他下手。
　　這樣壹個人，要是壹心想殺他，幾個月前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殺了。
　　他死都不會知道怎麽死，又怎麽會等到現在？
　　“錢老……”
　　老錢掃了壹眼江舟臉上的遲疑，笑道：“妳是想問那個小妖女？”
　　“懸生吊死之咒，若想破解，只有三種可能。”
　　“在咒成之前，或是受懸生咒者死，或是受吊死咒者死，抑或是施咒者死。”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老錢似笑非笑地看著江舟：“如此壹說，妳當明白，她為何如此了？”
　　江舟啞然。
　　難不成薛妖女是故意來給他殺的？就為了救他？
　　根本不可能。
　　救他是真。
　　但寧願付出生命來救，那就是扯淡。
　　這妖女心思機變詭詐，必然是知道金九對她的心思，才故意用這種方式把金九引出來。
　　如她所說，還能讓自己覺得欠她的。
　　金九的死，和他走後暗中觀察到的妖女的表現，也證明了這點。
　　只看金九當日的瘋狂，對妖女心思已經很明顯。
　　只不過換來的卻是這樣的下場。
　　薛妖女毫不遲疑地下了殺手，和殺個不相幹的人沒什麽區別。
　　但不管如何，救他是真。
　　江舟自認為不是什麽無私之人。
　　即便花費極大代價去救人，也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自己心裏舒坦。
　　只能說是他的三觀正好與“救人”相符，恰巧撞上了。
　　而不是他為了別人，犧牲自己。
　　損失的是表面的，滿足的卻是內心的。
　　何況他似乎也從來沒有損失過什麽。
　　作為壹個“自私”的人，對於救了自己命的人，他很難沒有偏向。
　　但因妖女而生禍亂，卻又死了多少人？
　　其中壹樣有許多是和他朝夕相對的同僚友朋。
　　若是不殺她，心中也過不去……
　　錢泰韶眼見江舟神色變化掙紮，目中有紫氣翻滾，血氣紊亂，湧動不止。
　　搖搖頭，張口發出壹聲斷喝：“咄！”
　　江舟猛地壹個激靈，驚醒過來。
　　老錢慢聲道：“修行之人，心關難過。”
　　“稍有不慎，心魔暗藏，毒火滋生，堪破了，稱宗道祖，堪不破，身死道消。”
　　他看著江舟，肅色道：“道門有道法自然，返璞歸真，修心煉性。”
　　“佛門有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明心見性。”
　　“儒門養吾浩然氣，存心養性。”
　　“俱是壹樣的道理。”
　　他話鋒壹轉，自嘲壹笑道：“既入此山，是非對錯，已無關緊要了。”
　　老錢點了點心口：“這裏才是緊要的。”
　　“就看此次楚王叛亂，那些仙門大教但凡有壹個站出來，姜楚也不敢如此肆無忌憚，事實卻是沒有，連監天司都躲了回去。”
　　“妳當那些仙門大教，都是膽小怕事？”
　　老錢搖搖頭，又點點頭道：“說是怕，倒也未嘗不可，但他們怕的不是姜楚，而是怕沾了這滾滾紅塵萬丈。”
　　江舟聞言，若有所思。
　　卻又不由道：“老錢，妳不怕嗎？”
　　“當然怕。”
　　老錢果斷道，又翻起眼皮，斜睨他道：“所以啊，只要有人敢讓老錢我心裏不痛快，老子就壹巴掌壹個，拍成肉醬，絕不留他過夜。”
　　說完，又擺擺手：“不過，這是老錢我自己的‘心’，妳的‘心’，還要妳自己去問。”
　　“妳該學學妳那位長輩，嘖嘖，那股傲氣，大約這天下是再沒有什麽能入他眼了，壹切隨心所欲，又何需理會旁人眼光？”
　　老錢嘖嘖稱奇。
　　江舟知道他說的是關羽。
　　卻只能聽壹聽，沒有關老二的刀，學關老二的傲，找死嗎？
　　“行了，說了這麽多，也沒帶口酒來，不說了，口幹，妳走吧。”
　　江舟本待再說，還沒開口，老錢已經開始趕人。
　　他也不強求，起身告辭離去。
　　過不多久，肅靖司中響起了壹陣如流水般的琴聲。
　　驅散了籠罩了這裏數日的壹絲陰霾。
　　琴聲時而清清冷冷，時而急急切切。
　　如細流，如浪湧。
　　足足響了三天三夜。
　　似乎將肅靖司裏裏外外，洗滌了壹遍。
　　本有些死氣沈沈的肅靖司，就像枯木中蘊出了生機，開始有了些人氣。
　　琴聲止歇之時。
　　錄事房中，正閉目聽著琴聲，搖頭晃腦的老錢睜開眼，露出壹絲笑意。
　　“這小子……雖然有點虛偽，卻還算得上恩怨分明。”
　　……
　　郢都。
　　“君上，吳郡如今有八萬陰兵鬼卒，若是強攻，代價太大，得不償失，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