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三運奇人與神通雜談

　　楊獄萬萬沒有想到，會在德陽府再度見到李二壹。
　　“妳壹個說書先生，跑德陽府做什麽？賑災？”
　　楊獄有些牙酸。
　　這年月，只有逃荒的饑民，哪還有逆沖的勇士？
　　“嗚哇哇……”
　　沒有回應，李二壹哭的涕淚橫流，直哭的快要斷氣，未等楊獄再問，整個人就昏厥了過去。
　　卻是繃得太緊，此時松懈下來，再繃不住了。
　　“這位是？”
　　妙法老道看了過來。
　　“我朋友。”
　　小心將李二壹抱起，楊獄眉頭就是壹皺，這可真是瘦脫了形了，六七尺高的人，怕不是只剩六七十斤了。
　　“您的朋友？”
　　幾個老道也有些發怔，以這位的身份，他認識的人會有饑民？
　　“嗯。”
　　楊獄擰著眉，暗運通幽望向了昏厥的李二壹。
　　這老小子倒黴的有些離譜。
　　從黑山城到木林府，再到德陽府，這是災災不落，這運氣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
　　【李二壹】
　　【居無定所（白）、氣血衰弱（灰）、命犯太歲（深綠）、黴星高照（深綠）、天煞孤星（深綠）、壽終正寢（淡綠）】
　　‘好家夥！’
　　望了壹眼李二壹的命數，楊獄眼皮不由的壹抽。
　　六條命格，其中綠色及以上足有四條，這是極為少見的，數千人裏不見得有壹個。
　　而且，其中有三條，還是與‘運’有關的，這就更罕見了。
　　與運道有關的命數，歷來是稀少的，上壹個似乎與之有關的，還是吳長白的‘貴人扶持’，那算是好運。
　　而李二壹。
　　黴星高照、命犯太歲、天煞孤星這樣的命數與壽終正寢真可謂是絕配。
　　完美詮釋了什麽是壹個人倒黴壹輩子……
　　不由地，楊獄感受到了深深的惡意，同為人，吳長白就貴人扶持，順風順水的位極人臣，甚至可列土封疆。
　　這小老頭就得孤寡倒黴壹輩子……
　　“大人？”
　　見楊獄發怔，妙法老道小心道：
　　“於……他的耳目定然很多，咱們壹並入城，只怕不妥……”
　　“有何不妥？正是要叫他知道！”
　　楊獄掃了他壹眼，轉身就向著城中走去。
　　李二壹這似乎不止是氣血兩虛，似乎還染了風寒，需得今早安置，雖然命數上說他能壽終正寢。
　　但天知道他壽有多長？
　　“唉。”
　　妙法嘆了口氣，雖早知被拒絕，卻還是忍不住上去壹試，此時被拒絕了，也只得咬牙跟上。
　　妙雲老道與雲雀等人散完了身上的幹糧，也跟了上去。
　　……
　　……
　　昏昏沈沈中，李二壹做了個夢
　　夢中，他又回到了離開木林府的那壹天，又看到了那壹支帶給自己無盡噩夢的商隊。
　　他無比深刻的記得這壹天。
　　就是因為跟著商隊出發，壹路上，他先後遭遇了狂風暴雨、夜宿深山、山賊搶劫、流民圍堵、遭遇狼群、直至流落野地……
　　“不，不要上去！”
　　李二壹猛然驚醒，抖如篩糠壹樣，滿頭滿身都流出冷汗來。
　　他大叫著胡亂揮舞手臂，直到看到楊獄提著食盒進來，才如蒙大赦的跌回床榻去，胸膛劇烈起伏，又笑又哭。
　　“妳說妳，好好的木林府不待，跑德陽府做什麽？”
　　楊獄放下食盒，微微搖頭：
　　“城中缺水，暫時無法洗漱，妳好壞擦洗壹下，換身衣服，吃點飯……”
　　呼！
　　話音未落，李二壹已整個撲將過來，打開了食盒，見得裏面的粥米饅頭就是壹陣狼吞虎咽。
　　紅著眼，餓狼也似，邊吃還邊哭，還邊含糊不清的喊著：
　　“肉，肉……”
　　“就妳現在這身子，吃什麽肉？”
　　楊獄沒好氣的遞上壹杯水：
　　“怎麽，粥棚裏吃不飽？到得此時，還有人敢缺斤短兩？”
　　李二壹沒理他，風卷殘雲般將食盒壹掃而空，又連喝了幾碗水，才又躺會了床上，抱著被褥來回翻滾。
　　好壹會，才恢復了些精神，勉強回答：
　　“徐老大人來了之後，倒是吃得飽了，可這粥米沒有油水，不抗餓啊，吃了沒多久，就又餓了。”
　　李二壹有些結巴，好似許久沒和人說過話了，說著，又訴起苦來了：
　　前面的幾個月，德陽府那群畜生，每天只熬煮兩回清湯寡水，我沒餓死，已是老天保佑了！”
　　說著，李二壹又幹嚎了起來，想起過去的半年時光，就止不住的驚慌難受，楊獄好壹陣勸都險些沒能勸住。
　　但從他斷斷續續的哭喊，楊獄也能看到德陽府饑民是何等的淒慘。
　　李二壹走南闖北，自然懂得藏壹手，雖然金銀貶值的厲害，可到底也還是有些價值，也能從壹些人手中換取些吃食。
　　而其他的饑民，可就遠沒有這麽幸運了。
　　“慘，慘，慘。”
　　李二壹面色慘白，雙眼凹陷，身子陣陣顫抖，他咬著牙，說著德陽府的慘狀：
　　“……殺人、死人、吃人，地獄，都不過……如此了。若不是，若不是我還會些武功，只怕，只怕早被人殺了，吃了……”
　　吃飽喝醉，又有了床榻，李二壹的精神漸漸穩定了下來，但死活不想出門，整個蜷縮在了被褥裏。
　　楊獄勸不出來，也只得作罷，心中也是有些壓抑。
　　大半年時光，壹個走南闖北，靠著口舌露臉吃飯的說書先生，生生被逼成壹個不敢見人的結巴。
　　合上房門，囑咐夥計照看著，楊獄起身來到了樓中。
　　他此時所在，名為‘春風樓’，取春風得意之名，是德陽府最大的酒樓，占地不小，足有九層圍圓，可容納千桌酒客。
　　大旱之前，幾乎日日飽滿，大災之中，也遭受到了影響，不過，這些日子門可羅雀的原因，不是因為大旱。
　　而是徐文紀的血腥清洗。
　　徐文紀入城之時，就斬殺了德陽府主，進城之後，更是直接將上下官吏千余人全部拉到了菜市口斬首。
　　其後，是官商勾結，地痞惡霸，潑皮無賴，殺人的，搶劫的，偷盜的……
　　半個多月的時間，所殺之人幾不下五千！
　　有人拍手叫好，也有人駭然失色。
　　以楊獄的敏銳五感，此時甚至可以嗅到空氣中淡淡的血腥氣，即便是此時，菜市口仍在斬首。
　　這是警示，也是安撫。
　　大災之後必有大亂，若不提前安撫，之後還會生出更多的亂子來，而且，有些人，也真該殺。
　　要知道，德陽府到底曾是青州最為繁華之地，千水澆灌，糧食產量極高，有極多人之所以成為流民不是因為天災，而是因為人禍。
　　歷朝歷代，但凡大災之年，都是官紳的狂歡，受限於大明法制，任何官商不得強行並買他人土地的制約，在大災之年，會松動。
　　因為他們不需要強買，就有無數人以遠遠低於平常無數的廉價將自己的田畝、兒女，甚至於自己賣給他們。
　　而他們所付出的，或許只是幾袋米面，也可能更少。
　　畢竟，自賣為奴而求生者，在這年月也是比比皆是……
　　“楊千戶。”
　　有聲音傳來，來人身著飛魚服，不請而坐，自我介紹：
　　“丘斬魚，青州錦衣衛指揮僉事。”
　　“丘大人。”
　　楊獄點點頭，這位職介要說還在他之上。
　　不過，這職位更似文職，掌軍機與新晉錦衣衛的訓練，在往常，是極少出青州城的。
　　“十日前，我收到祁副指揮使的翎鷹傳信之時，還有些不信，今日壹見，果真不同凡響。”
　　丘斬魚凝視著眼前的少年人，心中難掩驚嘆。
　　這數月以來，整個青州，再沒壹人比面前這位的名頭更響亮了。
　　楊獄聽多了恭維，此時心中早已波瀾不驚，隨口應付了壹句，就問道：
　　“徐老大人何在？”
　　“安撫民眾，賑濟災民。”
　　丘斬魚壹指窗外：
　　“楊大人可知，在我等進城之前，城中街道幹的最多的買賣是什麽？”
　　“是人！”
　　不等楊獄說話，他就回答了：
　　“賣兒賣女，有的，壹鬥米，二八少女可隨意挑選，無論妳拿來做什麽，都沒人會管……”
　　“該殺！”
　　楊獄目光壹沈。
　　“老大人也如此認為，半月以來，滿城官吏已盡殺之了。不過，官吏好殺，那些這時候才自稱‘百姓’的，卻無法亂殺之。”
　　丘斬魚回答後，取出壹枚令牌，說明來意：
　　“此來，是要替老大人要回那枚‘金豆子’。”
　　楊獄掃了壹眼刻著徐字的令牌，點點頭，手壹翻，已自芥子空間中取出了那枚曾擊潰了方其道的金豆子。
　　這豆子，非食材，非金也非鐵，用過壹次之後，就沒了半點神異，不過因徐文紀有著交代，他自然保留著。
　　按著他的猜測，這豆子的造價必然極度昂貴，且通過某種方式後，可重復使用。
　　“正是此物。”
　　丘斬魚松了口氣，欲取，楊獄卻合起手掌。
　　“不忙。”
　　楊獄把玩著那枚金豆子，發問：
　　“關於此物，丘大人知曉多少。”
　　“老大人料事真準。”
　　抓了個空，丘斬魚也不怒，笑著自懷中掏出壹門薄薄的書冊後，取走了金豆子，轉身離去。
　　“又壹本雜談。”
　　楊獄抓起那冊子，不由的眼前壹亮。
　　這本，是神通雜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