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誰人的儀式？

　　“小鬼……”
　　方其道慘笑壹聲。
　　如今的自己亂發遮面，滿身血跡灰塵，喪家之犬般狼狽，豈非正如小鬼？
　　心中的怒意不及升起就變成淒涼，方其道踉蹌前踏幾步，望向那門戶緊閉的古宅古宅，眸光只是壹閃。
　　就自飛身而起，在壹眾驚詫、詭異的目光的註視之下，翻進了墻頭去。
　　“呵～”
　　“又是個不知死活的。”
　　“幽靈山莊也敢亂入，不知死活的蠢材……”
　　鬼火般搖曳的燈籠之下，十數人的神色各異，有平靜，有冷嘲，有搖頭，有漠然。
　　卻唯獨沒有人阻攔。
　　有個小和尚本想說什麽，卻被身側的老和尚按住的手臂，搖著頭，示意他噤聲。
　　“妳攔不住。”
　　老和尚淡淡看了眼幽沈的古宅，正要合眼，心中突的壹動。
　　其余人也都似有所覺，紛紛看去。
　　就見得深谷之外，有風聲呼嘯，壹人躍馬持弓而來，遙隔數十上百丈之遠，卻仍可感受到冷厲的鋒芒。
　　“又來壹個？”
　　有人驚訝自語。
　　“這什麽鬼地方？”
　　跨入深谷的瞬間，楊獄心頭就是壹震，勒馬停步，目光掠過空地上的十數人，望向了那陰森如鬼屋般的宅子。
　　壹步之差。
　　踏入深谷之前，壹切如常，可踏入此谷的瞬間，他的脊背就是壹涼，壹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瞬間讓他如臨大敵。
　　“楊獄？”
　　突然，有人驚呼出聲。
　　楊獄瞬間回神，看向角落處，滿臉驚詫的小和尚，神色也是壹怔：
　　“是妳？”
　　那是個幹瘦的小和尚，身側還有個更為幹瘦的老和尚。
　　卻正是之前有過壹面之緣的慧安老僧，以及，劉清卿，當然，如今叫‘素明’的小和尚。
　　“楊，楊施主。此宅不可亂入。”
　　見楊獄望向那宅子，素明面色微緊，哪裏不知道他是追殺之前那人來的。
　　“多謝提醒。”
　　楊獄翻身下馬，牽著變得戰戰兢兢的龍馬走向空地，余光掃過，也在打量其余人。
　　讓他詫異的是，這些人中，居然還有壹位熟人。
　　雖然他有著易容喬裝，更低頭遮臉，但哪裏瞞得過他？
　　“錦衣衛的大獄，都跑的出來？還是說，祁頭那也出了問題？”
　　楊獄心中泛著思量。
　　他沒有選擇直接沖入那宅子裏，雖然他知道方其道定然沖入了其中，不過，從這些人的表情中，他也可看出些東西來。
　　那就是，那古宅非常之危險。
　　“前次壹別尚不到壹年，楊施主的武功，就又有了進步……”
　　見得楊獄走近，慧安老和尚雙手合十，低誦了壹句佛號，心下，也有些動容。
　　其余人瞧不出什麽，可他卻看得清楚。
　　之前那滿身血汙的敗犬，實則是壹位大高手。
　　“些微進步，哪裏值得大師謬贊？”
　　楊獄環顧四周，目光落在了那處讓他有些寒意的古宅上：
　　“敢問大師，這宅子，有什麽特異之處？”
　　空地上，不乏高手。
　　除卻這深不可測的老和尚，其中還有幾人讓他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
　　這樣的高手守在這深山老林裏，不問可知，必是有著目的，而且，定然和這宅子有關。
　　“原來是楊大人。”
　　老和尚還未開口，不遠處，似有人認出了楊獄，抱拳說著，富態的臉上笑容可掬：
　　“這宅子，名喚幽靈山莊……”
　　這胖子笑呵呵，說話卻很快。
　　這宅子，是壹夥采藥人發現的，卻是壹場大雨，讓此處山谷坍塌，這宅子就在山體之中，可令人驚異的是。
　　這宅子雖然陳舊，可卻沒有在山體坍塌中有著損傷。
　　“……那夥采藥人死傷大半，活著的幾個，也都說遇到了鬼，瘋癲也似，回去不久，也全都斃命了。
　　實在是壹處極危險的地方。”
　　那胖子說到此處，語氣頓了頓，才道：
　　“至於這裏面有什麽，那還得問問那位大師了，他不遠萬裏而來，想來對於此地知之甚詳。”
　　話音壹落，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就落在了老和尚身上。
　　忌憚、猜疑皆有。
　　“妳又是哪個？”
　　楊獄突然開口，冷厲的眸光落在那胖子身上。
　　那胖子面色壹僵，笑容有些繃不住：
　　“在下王福……”
　　“王福？”
　　楊獄念頭壹轉，似沒想起有這麽壹號人，不過這其中好些人似乎都以這胖子為首……
　　“阿彌陀佛。”
　　這時，慧安老僧低誦壹句佛號，又擡頭看了看無星也無月的幽沈夜色，緩緩道：
　　“諸位想來是打定主意要知道了？”
　　壹年裏，來此處深谷者不在少數，可有毅力留到現在的，必然都是知曉些東西的有心人。
　　‘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也罷，也罷……’
　　心中思量泛起，老和尚開口了，第壹句話，卻是對楊獄說的：
　　“以楊施主的性格，既然追兇到此，不見那人屍骨，是不會折返的吧？”
　　“不錯。”
　　楊獄點頭。
　　這宅子雖然詭異，可方其道的保命手段著實不少，未必就逃不出這宅子去。
　　要知道，他可是主動向著此處遁逃而來的。
　　當然，最重要的是，楊獄對這宅子，也有了興趣。
　　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他此時也回味了過來，那壹日臨死之前，冀龍山身上的氣息，與這就很有些相似。
　　這不是道果的氣息，更像是‘儀式’的氣息。
　　這宅子裏，有人在舉行儀式？
　　“既然如此……”
　　慧安點了點頭，不再多勸什麽，平靜道來：
　　“此宅非是善地，甚至於，不是此界造物，其迥異於尋常土木建築，氣息傷人體魄精血，不說踏入其中，便是距離稍近些，都會為其所害……”
　　“非是此界造物？”
　　楊獄眼皮壹跳，余光掃過其余人，才現在這夥人好似都早有預料，並無什麽驚訝之處。
　　“不錯，此宅，來自他方。以佛經來說，其來自‘佛界’，以道藏而論，其來自仙界，……”
　　慧安緩緩說著，似是對弟子傳授：
　　“當然，也有人叫其‘天海界’！”
　　天海界！
　　聽得這句話，在場所有人的神色皆有變化，雖各有收斂，卻也沒瞞過楊獄的感知。
　　“這夥人，居然都知道天海界……”
　　楊獄心中微沈。
　　但凡為人所知，必然不能成為秘密，他很清楚。
　　天海界若是存世久遠，則必然會被許許多多的人知道，但是，若非老爺子，以他之前的身份，都接觸不到‘天海界’的秘辛。
　　這些人，居然都知道？
　　“大師，這宅子，果真來自天海界嗎？”
　　有人開口了。
　　這人，身披大鬥篷，不見面容，獨坐角落從未說過話，此時開口，頓時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也可能不是。”
　　慧安話沒有說滿，也不在意被人打斷話語，平靜回應了壹句，繼續說著：
　　“其磚石、木材皆是老僧平生所未見，卻契合了佛經中的壹些傳聞，推測其來自上界，應當不差。”
　　‘天海界……’
　　楊獄握緊長弓，呼吸略有變化。
　　他是真個去過天海界的，回來之後，他還專門搜集過關於‘仙界’‘佛界’‘天界’等流言、傳說。
　　他發現，若假設傳說中的那些神佛所居之地真個存在，那麽天海界，極有可能就是那麽壹處地方。
　　可天海界的東西，怎麽會出現在現世裏？
　　“推測？”
　　有人忍不住了：
　　“老和尚不知道就不要亂說！這幽靈山莊，來自上界之幽冥界，據說乃是鬼神鎮壓邪魅之地。
　　道藏之中標記的十分之清楚！”
　　他們中不少人在此都盤踞了大半年之久，心思最為敏感，聽得推測，頓時不喜。
　　當即，就有人打斷了老和尚的話。
　　“天淵歷，八萬四千年，有魑魅入人間，吞吐生氣，造成諸般殺戮，有城隍上稟陰司，求得鬼神助力，將其鎮壓‘邪魅山’！”
　　“這邪魅山，就是此間，後來因地龍運作，才並入長留山脈！”
　　“壹句話的事，妳這老和尚偏要吞吞吐吐，雲裏霧裏，真讓老娘惡心！”
　　粗獷的聲音，來自壹身高八尺開外的魁梧女子。
　　這女子著貼身短打，精壯的身軀遮掩不住，不問可知，必是橫練有成之輩。
　　而此人，也正是令楊獄察覺到危險的高手。
　　空地之上的十多人中，除卻那深不可測的老和尚之外，或許以她的實力最強。
　　“還是蘇大娘來的爽利！”
　　見得女子開口，自然有人附和。
　　“滾妳娘的！滿臉死人斑的老王八蛋，叫誰大娘？”
　　那蘇大娘聞言卻是勃然大怒，噴的附和之人滿臉口水，狼狽退開，再不敢搭話。
　　“女施主說的有理。”
　　被人如此頂撞，慧安卻也不怒，頗有些唾面自幹的味道：
　　“老僧看佛經日久，說話難免有些玄虛味道，不如女施主來的簡單直接。此處古宅，的確是鎮壓魑魅之地，不過，鎮壓此獠的非是鬼神，而是我佛教護法神！”
　　“嗤！”
　　那蘇大娘冷笑壹聲，懶得和他辯論這個問題，開門見山道：
　　“既然如此，這幽靈山莊裏若是鬼神之物，由我取之，若是佛門的東西，隨妳處置，如何？！”
　　“嗯？”
　　聽得這話，老和尚自無不可，可其余人卻哪裏安耐得住？
　　“蘇鯨！妳如此話說，將我等置於何地？”
　　“妳們想獨吞，卻是休想！”
　　錚！
　　森寒白光壹閃而過，繼而重重落地，刀鋒拄地，發出驚人雷鳴，大股氣浪驟然騰起，向著眾人拍擊而去。
　　砰！
　　那氣浪猶如實質，壹次碰撞，眾人皆是後退壹步，臉色鐵青難看，卻都閉上了嘴。
　　這女人的武功奇高，橫練厲害，可也未必不可敵。
　　然而，此時連寶貝的影子都沒見到，哪個願意和這瘋女人拼個妳死我活的？
　　“老娘吃肉，爾等喝湯，還有誰有什麽意見不成？”
　　鼻孔中粗氣噴出，蘇鯨手握大刀，冷眼掃過眾人，話音突然壹頓，望向氣浪中唯壹不曾退後的楊獄：
　　“楊獄是吧？老娘前日出山采買，似聽說過妳這麽號人，據說，長留山的吳長山、段飛等人，被妳殺了？”
　　輕甩袖袍，吹散煙塵，楊獄神色冷淡：
　　“是有如何？”
　　“好！好小子！”
　　蘇鯨凝視許久，突然展顏壹笑。
　　她那壹刀拄地，楊獄還沒怎麽在意，可這壹笑，卻讓他有些毛骨悚然了。
　　“長留山那群賊東西，老娘壹向看不起，妳能殺了那些老鱉犢子，老娘就看妳順眼。如此，分妳壹杯羹也未嘗不可。”
　　蘇鯨拔刀在手，也不看其余人壹眼，大踏步走向幽靈山莊。
　　吱～
　　幾乎是同時，漆黑的夜幕中，似有風動，月現深谷之上，再看向那山莊，卻見那緊閉多時的大門。
　　不知什麽時候，已然開了壹條縫！
　　“開了！”
　　“這門，終於開了！”
　　門戶不開，誰入誰死。
　　門開了，自然代表著，時候到了。
　　眼見得門戶大開，壹眾人再也按耐不住，待得那蘇鯨提刀進去，也都紛紛拿出準備好的火把點燃。
　　小心翼翼的靠近，接連進入其中。
　　“阿彌陀佛！時候到了，扶為師進去吧。”
　　慧安老僧長誦壹聲佛號，在素明的攙扶下緩緩起身，也走向門戶漸開的幽靈山莊。
　　素明沈默不言，臨進門之前，瞥了壹眼楊獄，神色復雜的走入門中。
　　“人為財死？真都這麽大的膽子……”
　　楊獄掃了壹眼越發躁動不安的龍馬，緩慢靠近，輕撫木門，觸手壹片刺骨冰冷，順著門縫向裏面看去。
　　這壹刻，以他如今的心境，都有些把持不住。
　　黑！
　　濃墨壹般的黑！
　　早就能視黑夜如白晝的目力，也只能勉強看到壹些東西，模糊而詭異。
　　這宅子，出乎意料的小。
　　小到從門縫裏，壹眼就能看清全貌。
　　青黑色的石板，沒有任何紋路，更像是壹整塊巨大的山石被削的平整。
　　而此刻，石板上，人滿為患，壹眼掃去，不下百人之多。
　　蘇鯨、素明、慧安……甚至於頭前壹步進去的方其道，都其其中。
　　所有人，全都面無表情的盤膝而坐，面朝院落正中，那壹方黑木搭建，約莫七八丈之高的木臺，在喃喃誦念。
　　好似世上最為虔誠的信徒，在叩拜神佛。
　　咚！
　　咚！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