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壹百八十章 孱主懦夫

　　壹個內廷女官來到禦書房，見到李顯，斂衽施禮道：“陛下，皇後有請陛下共用晚膳。”
　　李顯正在掙紮痛苦之中，他擡起頭，沈重地道：“告訴皇後，朕身體不適，歇下了。”
　　“是！”
　　女官不敢多言，再施壹禮，悄然退下。
　　李顯怔怔地坐了半晌，輕輕嘆息壹聲，慢慢站起身，失魂落魄地向他的寢宮甘露殿走去。
　　夜半三更，若有若無的低吟嬌喘聲終於慢慢停歇，韋後發絲散亂，滿面潮紅，壹雙鳳目半睜半閉的，鼻息咻咻，依舊未能從令人戰栗顫抖的激情中舒緩下來。
　　她貪婪地抱緊了楊均健碩陽剛的身體，許久許久，才有氣無力地往旁邊壹翻，拉過壹方軟紗羅巾橫搭在身上，只遮住了肚腹和要害，壹雙渾圓玉腿和飽滿的胸膛依舊裸露著。
　　楊均和馬秦客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味道。馬秦客是個斯文、成熟的男人，他的纏綿也如涓涓流水，讓人在溫柔中盡情地受用，直到達到極樂的境界。
　　而楊均是個武士，他年輕、壯碩，他可以像暴雨狂風壹般，讓韋後體驗到壹種完全不壹樣的感覺，折騰得她大呼吃不消，可這種強烈的刺激，卻令韋氏這種養尊處優的深宮婦人特別著迷。
　　今天她心情有些煩躁，特意把楊均喚來，果然在酣暢淋漓中，讓她體驗到了極樂的感覺，身心都得到了極度的舒放。
　　她的焦慮煩躁，是因為她感覺丈夫李顯好像已經知道了什麽，壹開始她還沒有發覺，可是當她從禦書房離開後，越想越覺得不對，她對李顯太熟悉了，李顯的掩飾怎能完全瞞過她的眼睛。
　　她感覺到李顯說起燕欽融彈劾的內容時對她似乎有所保留，可李顯連燕欽融彈劾她婦人幹政，會使大唐重蹈武後之劫的事都說出來了，還能有什麽事瞞著她？
　　自家事自己知，她做過什麽對不起李顯的事，她自己最清楚，不期然地就想到了這件事。
　　雖然夫妻二人落難房州時，李顯出於感激，對她說過今後凡事都由著她的話，可她當然明白，這其中絕不會包括可以讓她有違婦道。
　　何況……男人的承諾靠得住嗎？
　　李顯這種天性涼薄的男人的承諾更加的靠不住。雖然韋後已經把韋家的人充斥了文武兩途，政事堂和羽林禁軍盡皆在韋氏掌握之中，可她清楚，這壹切都依附於李顯。
　　李顯再無能再昏庸，他也是那棵大樹，哪怕李顯這棵大樹已經腐朽了、死亡了，可他依舊矗立在那兒。
　　而韋黨，則是依附於這棵大樹的藤蘿，哪怕它的枝葉再鮮綠、花開的再茂盛，離開這棵大樹也要軟趴趴地伏在地上。
　　或許，有壹天這藤蘿能把它的根系深深紮進那棵腐朽的大樹，愈發的茁壯起來，直至取而代之，成為壹棵新的參天大樹，猶如當年的武媚娘壹般。
　　但她知道，現在還不行。所以，想到李顯可能發現了她的不忠，韋後心中便有壹種莫名的煩躁。她清楚，李顯或許什麽都能放任她，但是這種事他不會接受。
　　“年輕就是好啊！”
　　韋後輕輕撫摸著楊均健碩、結實的胸膛，眸波蕩漾，有些癡迷。現在她還能回味起方才他是多麽的勇猛、多麽的強悍，讓她飄飄欲仙，忘卻壹切煩惱。
　　楊均身子壹動，想要離開，韋後的手緊了緊，嬌慵無力地道：“今夜不要走了，留下來陪我。”
　　楊均略壹遲疑，道：“秦姐姐還在後門兒等著帶我離開。”
　　韋後眼皮打架，她柔柔地打了個哈欠，呢喃道：“那就讓她候著吧。”說著把壹條豐腴的大腿往楊均身上壹搭，甜甜地睡了起來。
　　……
　　李顯晚上簡單地吃了壹碗碧粳粥，已經躺到榻上了，卻翻來覆去無法入眠。燕欽融說過的話像壹根毒刺，深深地紮進他的心裏，無論如何揮之不去。
　　燕欽融的死，更像是壹塊燒紅了的炭，烙在他的心房上，烙得他疼得慌。李顯烙餅似的翻來翻去，實在忍無可忍，終於披衣而起，他要向皇後問個清楚，否則因著這塊心病，他根本無法入睡。
　　“陛下！”
　　兩個俏麗的小宮女跪坐在柔軟的地毯上，倚著巨大無比的龍榻正打瞌睡，忽然驚覺皇帝起身，趕緊爬起來，以為皇帝想要起夜，她們剛往上壹湊，李顯便擺手道：“無須侍候，退下！”
　　李顯走出寢宮，站在廡廊下，望著天邊壹輪皎潔的明月，長長地舒了口氣。今夜當值的大宦官楊思勖悄無聲息地從角落裏走出來，躬身道：“陛下！”
　　李顯擺擺手，道：“朕心中煩亂，獨自走走。”
　　楊思勖遲疑了壹下，道：“陛下既想安靜，不如由老奴壹人陪著。”
　　李顯睨了他壹眼，冷哼道：“這是宮裏頭，能有什麽事，退下！”
　　楊思勖只得躬身退到殿角，李顯伸手壹拾袍袂，便向階下走去。
　　皇後寢宮與天子居處隔得不遠，中間只有壹道厚重的高墻。夜深人靜，月華如霜，沒有宮娥頭前掌燈，沒有太監前後隨侍，李顯獨自壹人踽踽而行，倒是難得地有了壹種輕松閑適的感覺。
　　李顯這還是第壹次在入夜之後來到皇後的寢宮，他不想帶人來，向妻子問起這種事本就令人難以啟齒，壹旦惹得皇後哭鬧起來，他臉上將更加難看。
　　畢竟曾有過同甘共苦的患難經歷，他相信同妻子推心置腹地談壹談，或者可以打消彼此的壹些隔閡。
　　皇後宮前四個守門的太監都溜到班房睡覺去了，這時節已是深秋初冬，天氣寒冷。而且這些太監都知道晚上主子根本不會出入門禁。
　　皇後宮的太監、宮娥、女官都是韋後掌權後從六尚二十四司裏邊的清水衙門裏挑選的，韋後知道這些地方的人無權無勢，而且遠離帝後，不會有哪壹方勢力從這些人中培植心腹。
　　她從這些人裏挑選壹些人為己所用，示之恩惠，這些人才能對她忠心耿耿，可正因為這些人以前壹直沒有侍候過帝後，韋後又是壹次更換了所有的人，沒有人指導教訓，所以這些人也不像以前帝後身邊的內侍宮娥壹般恪守規矩。
　　這麽冷的天氣，又知道不可能有人出入，那楊均已被帶入寢宮壹個半時辰了，這時也早該離開了，這些守門太監豈會老老實實待在那兒。
　　李顯來到皇後寢宮立政殿的正殿，才被兩個守燭火的小宮女發現。這兩個宮女正打著瞌睡，忽然感覺有人進來，迷迷糊糊地睜眼壹看，不由嚇了壹跳。
　　“噤聲，妳們不必通報了。”
　　李顯立即向她們打了個手勢，他不想大張旗鼓，讓皇後起身整裝，再隆而重之地出來相迎，今夜就像尋常夫妻壹樣，好好與她談談心罷了。
　　兩個小宮女年紀小，眼見皇帝已經示意不得喧嘩，再若高聲必定引得皇帝發怒或生疑，再者這個時辰，想必楊均早已走了，是以不敢多言。
　　可今夜韋後心中煩躁，特別癲狂了些，雲雨之後疲乏不堪，又因秋夜寒涼，貪戀楊均身體健碩溫暖，沒有讓他離開，抱著他溫存片刻竟然睡熟了，兩個守燭火的小宮女哪知裏邊情形。
　　李顯慢慢走到皇後的寢居之處，韋後與人偷歡，早將身邊人打發開去，李顯壹路登堂入室，竟未遇到壹個人，走進皇後寢殿，就見燭火通明，緋色的帷幔垂掛著，壹片溫馨。
　　李顯眸中露出溫柔之意，走過去輕輕壹分帷幔，微笑著向帳中壹望，含笑的神情突然便凝固在臉上。
　　韋後玉體橫陳，腰間只搭了壹條軟紗羅巾，豐潤而飽滿的玉體艷光致致，水靈鮮艷，壹條雪白的大腿側跨著，跨在壹具赤裸的男人身體上。
　　那人身材魁梧壯碩，壹張英俊迷人的臉龐，可不正是最受韋後青睞的那個擅長擊鞠的侍衛。
　　楊均是習武之人，睡覺比較警醒，昏睡之中突然有所感應，突然壹張眼，就見壹張發紫的面孔正猙獰地瞪著他，把楊均嚇了壹跳，騰地壹下坐了起來。
　　楊均這壹坐起，赫然發現鬼壹般立在榻前的人竟是當今皇帝，楊均這壹嚇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驚恐之下下意識地叫了壹聲：“陛下！”
　　“嗯……？”
　　楊均驚坐而起，驚醒了韋後，韋後不悅地張開眼睛，陡然看見李顯，頓時也是壹聲驚叫，她急忙爬起，掩著胸向床角縮了縮，饒是她素來潑辣，這時被捉奸在床，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李顯瞪著他們，壹臉猙獰，瞪視二人良久，李顯的嘴角突然詭異地翹了起來，自嘲的笑容還沒完全綻放，就突然凝固在那兒。他指著韋後，向後面緩緩倒去。
　　“撲通！”
　　壹聲沈悶的肉體墮地聲，震得榻上的兩人猛地壹顫，過了半晌，韋後才顫聲道：“妳……妳去瞧瞧，他……怎麽樣了？”
　　男人終究膽子大些，再說皇後已經被他睡過了，伸頭壹刀，縮頭也是壹刀，楊均想通這壹點，倒也光棍起來，他壹把拉開帷幔，便赤條條地躍下地去。
　　楊均見李顯仰躺於地，牙關緊咬，兩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挪近壹步，試了試李顯的鼻息，不由悚然壹驚，趕緊並指再向他頸下壹探，整個人便呆在那裏。
　　韋後縮在壁角，抓著紗羅擋在身前，顫聲問道：“他怎樣了？”
　　楊均深深地吸了口氣，沈聲道：“皇帝……已然氣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