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誘殺、殺誘！

　　現在任何出現在楊府的人，都是楊帆的假想敵，更何況是這幾個疑點重重的軍人。
　　壹俟發現他們可能對自己構成威脅，楊帆本能地就想了解他們的身份來歷和長處、弱點。
　　憑著他的好人緣，楊帆很快就從劉管事口中弄清楚了這幾個人的身份：奉宸衛中郎將蔡東成。那四個銅墻鐵壁般的千牛備身，則是蔡東成麾下四大幹將：劉奎、沈家輝、吳少東、黃麒麟，這是他在右奉宸衛最重要的班底。
　　楊明笙的寢居內，蔡東成跪坐在榻前，腰背挺直壹線，給人壹種標槍似的感覺。
　　蔡東成註目看著五官難辨的楊明笙，沈聲道：“妳是說，這人是當年嶺南韶州桃源村的漏網之魚。”
　　“是！”
　　蔡東成的目光緩緩地垂下來，思索道：“那小村中，壹共有賀蘭、夏侯、楊、沈、李、趙、王、裘、方、馮、韓共十壹姓人家，多是文人，沒聽說他們之中有什麽武技高超之輩，若有這等高來高去的本事，當初怎麽不見他們有所舉動？”
　　楊明笙陰惻惻地道：“當初又不曾有人去滅他們滿門，為何要有所舉動？”
　　蔡東成的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雖然他們因為當年共同辦下那樁大案，彼此間有了壹個共同的秘密，又同樣靠著這個秘密，他們的仕途壹帆風順，如今楊明笙成為刑部舉足輕重的司法司郎中，他更是榮升為右奉宸衛中郎將，可他與楊明笙來往著實不多。
　　文人與武人，就像水和油，能融合在壹起的，實在不多。他所記得的，是當年楊明笙的性情，他不知道這幾年楊明笙官升脾氣長，本來就已變得這麽陰陽怪氣，還是因為成了殘疾才性情大變，總之，聽他說話叫人心裏很不舒服。
　　不過看到楊明笙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蔡東成不想再與他計較，蔡東成仔細地想了想，又道：“只憑壹個蒼老的聲音，便想查出對方身份，實無可能。除非能確定對方的身份才有壹線希望。”
　　楊明笙道：“這十壹姓人家被貶謫嶺南，同去的有他們的家眷、還有部曲和奴仆，他們在那山中住了十多年，生老病死之下，還剩下多少人，我們並不清楚。唯壹能夠確定的是，此人年紀已經不小了，當初至少也過了中年。”
　　蔡東成冷冷地道：“這個線索，有等於無！或許……查出對方身份的關鍵是……他為什麽現在才找上咱們。”
　　楊明笙道：“也許他剛剛才查到咱們。”
　　蔡東成冷笑：“查？怎麽查？他能從哪兒查到咱們？”
　　楊明笙默默地坐著，壹言不答。
　　蔡東成看著那張被白布完全裹起來的臉，突然想到了什麽，臉上刷地壹下變了顏色，過了半晌，他哈的壹聲笑，道：“楊郎中，妳不會是懷疑……那個人吧？這不可能！怎麽可能！如果是那個人想殺我們，只要動動念頭，我們就灰飛煙滅了，何須如此大費周張。”
　　蔡東成此時的神情非常不安，他的氣勢本來就像壹柄無堅不摧的利劍，無人可掠其鋒，可是此刻竟顯得異常的惶恐，以致他問了楊明笙壹句，甚至不等他答復，便立即匆匆否定了這個可能，心中實已不安到了極點。
　　楊明笙緩緩說話了：“妳想到哪兒去了，我當然不會懷疑那個人！如果是那人派來的刺客，刺客壹刀殺了我就是了，何須如此折磨？”
　　蔡東成松了壹口氣，似乎只要不是那個人，他就再無任何畏懼，那無堅不摧的犀利氣勢重新煥發出來：“那妳在想什麽？”
　　楊明笙道：“我在想……他此刻應該正在看著我，躲在某個離我很近的地方盯著我，盯著所有會接近我的人。”
　　楊明笙壹面說，壹面扭動頭顱，向左右“張望”，雖然他什麽都看不見：“或許，查出他的關鍵，根本不需要任何線索，我們只要坐在這兒靜靜地等他就行了，他壹定還會來的……”
　　蔡東成先是眉頭微皺，繼而恍然大悟，他霍地站起身來，又驚又怒地道：“妳是說，他故意放過妳？他以為妳餌，誘我出來？而妳，就如他所願，把我找來了？”
　　“不要吵！”
　　楊明笙微微側著頭，好像在傾聽什麽聲音，靜了壹靜，才正了身形，對蔡東成道：“蔡郎將，我楊某人並不是沒擔當的人！我並沒有對他招出妳的身份，當我以為我壹定會死的時候，他卻沒有殺我，可他若想殺我實在是很容易的。
　　我想了很久才想清楚，他這是要以我為餌，找出其他的仇人！我壹個人的命，顯然是不能抵消他的仇恨。呵呵，楊某現在已經是個廢人，我現在什麽都不想，唯壹的願望，就是殺死他！所以……”
　　他緩緩仰起頭，黑洞洞的鼻孔仿佛眼睛似的盯著蔡東成，熱切地低吼道：“引他來殺妳，妳來殺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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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楊郎中府非常的平靜，至少表面上看，非常的平靜。
　　由此，也可以看出郎中府宅院之廣，如許之多的家丁護院、坊丁武侯以及巡捕公人，雖然說要壹日三班，輪換值守，所以夜晚活動的只有三分之壹，可是撒開了去居然看起來同平常壹樣，依舊是那樣的幽靜、那樣的空曠，非得是如此闊宅不可。
　　晚上有霧，秋霧裊裊，所以巡弋值守的人更加的謹慎，生怕那個膽大包天，竟敢刺殺司刑郎中的大膽刺客瞅冷子從夜霧中冒出來給他們壹刀。所以他們腳下走得都很小心，微微地躬著背，謹慎地打量著四周，註意著任何壹點動靜。
　　楊帆同其他巡夜人壹樣，小心翼翼地走著，腰裏挎著刀，手裏拿著鑼，腳下輕得像貓兒似的，唯恐被人聽到。
　　“噓！噓噓！”
　　楊帆循聲望去，只見壹叢花草後面，馬橋頭上頂著樹枝編的草帽，探出頭來，向他招著手。楊帆走過去，馬橋小聲道：“妳別老這麽轉悠，小心真撞上那個要命的煞星，隨便應付壹下就得了，沒人的時候偷偷懶，找個地方磨蹭磨蹭。”
　　楊帆心中壹暖，頷首道：“我省得，妳也小心點兒。”
　　“嗯！我曉得，有人來了！”
　　馬橋答應壹聲，嗖地壹下蹲了下去，楊帆轉身往路上走，迎面兩個刑部的公人並肩走來，看似隨意間，雙目炯然掃動，已將四下事物盡皆看在眼中，他們的手，壹直緊緊地攥在刀柄上。
　　楊帆在路邊站住，候著兩個公人過去，才又踏上道路。
　　後院書房壹樓，此刻大門洞開，燈光從房中流瀉出來，照在房門外三尺遠的臺階上。
　　在原來木釘兒烹茶的地方擺了壹條胡凳，壹個燕頷豹髭，虎背熊腰的大漢正坐在胡凳上，於燈下拭刀。
　　刀是千牛刀，雪亮如秋水，大漢用鹿皮抹布壹遍壹遍地擦拭著，時而舉起，瞇起眼睛瞧瞧，然後繼續埋頭擦著那並不存在的汙垢。
　　他很愛惜這口刀，千牛刀能解千牛，自然是壹等壹的寶刀。
　　蔡東成手下的“銅墻鐵壁”四大高手，以他為首，他叫劉奎。
　　劉奎不知道蔡郎將為什麽要帶他們來楊府，而且還留在楊府過夜，叫他們兄弟四人守在府裏，協助劉郎中抓捕刺客。
　　他們是軍人，而楊郎中是文官，就算郎將與楊郎中私交甚篤，擅自調用軍將幹起了巡捕公人的差使，也是極不妥當的。
　　不過，劉奎並無怨言，蔡郎將是他的上司，也是他的大哥。他們這些兄弟，在軍伍中這麽多年，壹起沖鋒陷陣、壹起上場殺敵，早已結下了深厚的友情，猶如兄弟壹般。
　　他擅長殺人，卻不擅長跟人打交道，更不擅長官場上的那些迎來送往、交際應酬。如今，他能在奉宸衛諸將士中脫穎而出，成為千牛備身，全賴蔡郎將的大力提拔，劉奎心裏很清楚這壹點。
　　奉宸衛十二千牛備身，可不盡是憑浴血沙場的本事拼出來的，其中有憑家世關系的，有憑諂媚阿諛的，如果不是蔡郎將慧眼識人，他二十年戎馬生涯，現在可能還只是壹個隊正，最多混壹個校尉。
　　他知道，自己如今的壹切都是拜蔡郎將所賜，所以他從不質疑蔡郎將的任何決定，郎將既然叫他們幹護院的差使，那他就要把這個差使幹好，他們兄弟四人，分別守在楊郎中寢居四周，東南西北各據壹方。
　　有他們在，那便壹夫當關，萬夫莫開。
　　臺階上響起腳步聲，劉奎拭刀的手壹停，擡眼向臺階上盯了壹眼。壹個青衣小帽的少年肋下夾了鑼，小指上鉤著木槌兒，晃悠悠地邁步上了臺階。
　　劉奎見過他，這是內院的十名遊哨之壹，姓甚名誰他沒有記在心裏，不過這人的模樣倒是有些印象。
　　少年似乎不曾想到這裏有人，壹副吃驚的樣子，逡巡著就想退回去。
　　劉奎沈聲道：“什麽事？”
　　少年猶豫了壹下，訕訕地道：“小的想尋點水喝，沒想到是將軍駐守於此。”
　　千牛備身雖是高階武官，卻還稱不上將軍，少年這句敬語讓劉奎心裏很舒坦，所以他的臉雖然依舊繃著，語氣卻柔和了些：“水在那兒，自己倒吧！”
　　少年松了口氣，連忙躬身道：“多謝將軍！多謝將軍！”
　　少年輕手輕腳地進了屋，便向旁邊壹張矮幾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