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四十壹章 唐僧肉

　　楊帆和馬橋並肩躺在同壹張榻上。
　　楊帆的家已經托蘇坊正找人轉賣了，現在還沒有出手，不過屋裏本來就沒有什麽東西，如今天氣冷了，回家去住，遠不住借住在馬家暖和。
　　馬橋枕著雙臂，目光閃閃地望著帳頂，對楊帆道：“妳教我的功夫，我壹直用心練著呢，以後，等我把這套刀法練熟了，妳可得再教我些新功夫。”
　　楊帆道：“當然沒問題，我就怕妳不肯用功，只要妳肯學，我哪有不教的道理。”
　　馬橋想了想，嘿嘿地笑起來：“我現在還有種做夢般的感覺！沒想到我馬橋也有這般風光的壹天，穿著這身衣服，真是威風，妳剛才看見沒，咱們坊裏那些坊丁、武侯，瞧著咱們時那眼神兒有多羨慕……”
　　他忽然翻了個身，目光炯炯地看著楊帆，楊帆詫異地道：“這樣看著我幹什麽？我又不是妳媳婦兒！”
　　馬橋真誠地道：“小帆，真心謝謝妳！”
　　楊帆奇道：“謝我什麽？”
　　馬橋認真地道：“小時候，阿娘給我講‘孟母三遷’的故事，對我說，壹頭鷹，從小生活在雞窩裏，也會失去翺翔天空的本事。交什麽朋友，就會變成什麽樣的人。我很慶幸，能與妳做朋友、做兄弟！”
　　楊帆笑了，輕輕拍拍他的肩膀，沒有說話。
　　馬橋遺憾地道：“可是，妳為什麽讓我留在龍武軍呢，咱們兄弟在壹起該多好，彼此也能有個照應。”
　　楊帆道：“軍伍之中，再怎麽講資歷，也看重真本事，當年楚大哥如何被貶出軍營，妳是知道的。被他打殘的那位仁兄有後臺，結果又如何？咱們是兄弟，若在壹起反而不好相互照應。在龍武衛，妳會比在金吾衛更有發展。”
　　馬橋點點頭，認真地道：“嗯！我並不希望指著妳的照顧往上爬，讓人家背地裏戳我脊梁骨，只是不舍得跟妳分開。妳放心，如果我要做官，壹定憑自己的真本事，叫人家心服口服！”
　　那道若有若無的身影悄然離開了馬家左近。
　　這個人是天愛奴，得了公子的吩咐之後，她就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心安理得地關註著楊帆。她沒想到楊帆現在居然成了禁軍。
　　想起剛認識楊帆的時候，他還只是壹個坊丁，轉眼再看到他時，竟然就搖身壹變，成了白馬寺的首座，而今，他居然又做了禁軍，此人際遇之奇，當真是出乎她的想象。
　　“禁軍的壹個小小夥長而已，想必公子是不會把他放在心上的。”
　　天愛奴壹路走，壹路琢磨著是否把此事稟報公子，多年來的服從已經成為習慣，使她不想對公子有所隱瞞，但她又本能地想要保護楊帆。
　　忽然，她看見了那處熟悉的所在，不由停下了身子。
　　片刻之後，她就出現在楊帆以前所住的那幢小屋。
　　門打開，清冷的月光照進房裏，天愛奴默默地掃視著室內的壹切，輕輕走進去。
　　墻角的老鼠被她輕微的腳步聲驚動，飛快地鉆進了洞穴。
　　天愛奴掀開落滿了灰塵的被單，在榻上輕輕坐下來，雙手抱膝，目光柔柔的。
　　這裏破破爛爛的，實在沒有壹點可供入眼的地方，對她這樣壹個身在豪門，衣著、飲食莫不極為講究的姑娘來說更是如此，可是這裏偏偏對她有壹種莫名的吸引力，當她置身於此時，心靈會感到無比的恬靜和溫馨。
　　這種感覺，也許在她遙遠的童年時代曾經有過，她曾經壹直拒絕想起自己的童年，因為壹旦想起童年，她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段淒慘的歲月。可是在楊帆這裏住的那些天，那種輕松、愜意、自然，無拘無束的感覺，卻只有她遙遠的童年時代才曾擁有。
　　那是壹種家的感覺，壹種故鄉的感覺，她無法說出更具體的感受，只是有壹種淡淡的眷戀和憂傷……
　　天愛奴輕輕地嘆了口氣，孤獨地抱緊了雙膝。
　　……
　　金吾衛，分左右金吾，是禁軍十六衛中的兩衛，掌管皇帝禁衛、扈從等事的親軍。宮中、京城的巡警，烽候、道路、水草之事，盡皆是其職責範圍。
　　楊帆原打算利用進宮的機會接近上官婉兒，卻不知像他這樣的宮外人，沒有人領著在宮裏根本沒有隨意走動的機會，而每次見到上官婉兒又都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之間，根本沒有壹絲機會。
　　到如今，他在上官婉兒那邊毫無進展，結果本以為已不易接近的丘神績又陰差陽錯地被命運送到了他的面前。
　　可是世事之多變離奇實在是難以想象，楊帆本以為今後很長壹段時間內他將留在金吾衛，有的是機會下手。所以赴孟津報到之後，耐住性子熟悉周圍環境，交結軍中壯士，暫且按下殺機，想先徹底融入這個環境，以保證來日刺丘之後，他的身份依舊不會暴露。
　　可是，三天！僅僅三天之後，他的上司傅隊正便通知他，立即收拾行裝到洛陽宮城報到，從今天起，他將成為壹名大角手。
　　大角手隸屬金吾衛的引駕仗，共六百人，是皇家儀仗隊的壹部分，平時執戟，擔任宮中警衛，但逢重大朝會和重要的皇家儀式，就會手持巨大的角號，吹奏號角，成為皇家器樂隊的壹個組成部分。
　　楊帆不知道他為什麽又被調進了宮去，剛剛接近丘神績，屁股還沒坐熱，就又被調離了。幸好調入的地方還有他的另壹個目標，於是，楊帆在丘神績那兒虛晃壹槍，又殺回了皇宮大內。
　　從來沒有壹個侍衛能像楊帆壹樣，入宮當值會引起如此之大的轟動的。實際上他剛到孟津報到時，在金吾衛禁軍大營裏，同樣引起過壹場轟動。
　　擊鞠本就是軍中最為盛行的壹項運動，壹個擊鞠高手，是會受到戰士們的狂熱追捧的。而這壹次，楊帆又有以五敵十，陪同太平公主大敗吐蕃的輝煌戰績，更是引起了禁軍將士們的強烈關註。
　　然而，他在禁軍中引起的關註，還遠不如他在宮裏面引起的影響之大。因為，他曾經打敗太平公主府的相撲手；因為他是蹴鞠場上的小旋風，據說小蠻姑娘被他氣得跳腳，上官待詔被他氣得摔倒；因為，他與太平公主並肩作戰，大敗吐蕃。
　　金吾衛的官兵大部分只是道聽途說，隱約聽說了壹些當日比賽的盛況，而宮中的宮娥彩女、太監侍衛們大部分都是目擊者，所以楊帆的到來，在他們之中也就引起了更大的轟動。
　　除此之外，還有壹個重要原因，因為楊帆曾經是白馬寺的首座和尚，直到現在他還頭頂光光，沒長頭發呢。宮裏人都知道白馬寺方丈薛懷義其實是什麽人，於是同樣出身白馬寺的楊帆，便也沾上了壹點情色的味道。
　　光頭小和尚，這是多麽新鮮的感覺！這等形象和身份，比起壹個侍衛武士或者文人墨客來，別具壹番味道，那是壹種新鮮感和刺激感，這種感覺很容易撩起那些長處深宮、無所事事的姑娘們的遐思……
　　“哎喲，楊家哥哥，多謝妳啦。人家腳下壹滑就……”
　　說話的是個豆蔻十二三，長得宜喜宜嗔的可愛小宮女，姓周，有個人見人愛的好名字：元寶。
　　這時候金銀還不是流通貨幣，也沒有鑄成元寶的，不過這時已經有“元寶”這個詞了，這時的元寶指的是“開元通寶”，看來周元寶的爹娘也是窮瘋了，才給女兒起了這麽壹個名字。
　　這個時代，女子十五就可以成婚，許多過了十五歲的女孩兒都已經嫁作人婦，為了保證宮女秀女的招募能夠足額，所以宮裏選秀女的規定歲數都比較小，十壹二歲就可入宮，周元寶就是十壹歲入宮的，如今已在宮中壹年。
　　剛下了壹場鵝毛大雪，天地之間白茫茫壹片。楊帆壹肩的雪花，夾了戟從對面走過來，周元寶正迎面走去，壹瞧見他，腳底下壹滑就摔倒了，兩邊是兩道宮墻，中間就只有他們倆人，妳說妳扶不扶？
　　楊帆上前扶了壹把，於是，小姑娘就掛在他胳膊上了。
　　雪很白，白面壹樣白。
　　雪很軟，松糕壹樣軟。
　　所以這壹跤既沒有跌傷元寶姑娘，也沒有弄臟她的衣服，但是小姑娘卻掛在楊帆胳膊上，有些站立不穩的樣子，嬌聲嗲氣地道：“楊家哥哥，幫人家拍拍身上的雪好不好，人家站不穩呢。”
　　她是跌坐在地上的，所以雪就粘在她的裙子上，此刻她就翹起小屁股來，揚起壹張可愛的小臉，水汪汪的大眼睛瞅著楊帆，眸底帶著壹抹調皮的笑意，她當然知道楊帆絕不敢真的幫她拍裙上的雪，她就是喜歡看楊帆難為情的樣子。
　　在男人多的地方，平時再張揚的女人也會文靜下來，可是在這女人多的地方，她們簡直是有些肆無忌憚了，楊帆壹個大男人，居然時不時地就成了被小宮女們調戲的對象。寂寞深宮的女子們，又多了壹個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