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月關

歷史軍事

嶺南,韶州東北二十余裏處,有壹座無名山谷,山谷四面環山,就連唯壹的出口,那條狹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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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三章 五水困洛城

醉枕江山 by 月關

2025-3-10 20:30

  洛陽城淫雨連綿。
  這些日子晴少陰多,雨水不斷,洛水兩岸很多人家都進了水。
  進入秋季本來應該是糧米豐收、果蔬豐盛的季節,可是因為雨水影響,糧價菜價都大幅上漲。
  別人家楊帆不知道,但牛老管事家長子務農、二子種菜,聽牛管事嘮叨說,大兒子家的莊稼都泡在了水裏,不管是否已完全成熟,全家人搶收搶割,還雇了許多短工,所得比去年也少了壹半,可謂損失慘重。
  至於二兒子家更不用說了,菜地全泡在水裏了,雖說城裏現在菜價奇高,很多富有人家也只能吃鹹菜,小戶人家更是只剩了幹米飯,可他也就搶收搶賣了壹畦菜,壹片汪洋中怎還撒得了種子?
  壹時物價飛漲還不算什麽,重要的是洛陽附近的支流因為連日的大雨都發了瘋,五水繞洛城變成了五水困洛城,就在昨日,上遊壹個縣還不得不決了口子,讓瘋狂的河水泄往鄉村,以保洛陽城。
  這種官方為了泄洪主動決口的行為,雖然有壹定安排,可以提前撤出泄洪區的百姓,不至於傷了人命,可是對於當地百姓的財產損失卻是不言而喻的,洪災之後撫恤賑民又是壹樁大麻煩。
  宮裏幾個平時觀風賞景的池子早就註滿了水,蔓延到了周圍的宮室殿基下,玄武門口堆起的沙袋已經快有壹人高了,可宮外的水從宮裏的排水系統裏灌進來,根本無法完全阻止。
  武則天犯了大多數老人家執拗的毛病,大臣們已經再三促請,可她就是不肯離宮避險,堂堂皇帝被幾場大雨嚇得倉皇離宮豈不惹人笑話?她總覺得只要再堅持幾天,這雨水就能停,洪水也就泄了。
  楊帆身負重任,只好與洛陽府和戶部治水官天天守在玄武門上,輪班值宿,時時觀測水情,以便及時做出應對。
  便是在這種情況下,外界的消息還是通過各種渠道不時送到他的面前。如今宮城外調集了壹批民工在那裏築堤排洪,人來人往的,其實想給他送消息,反而比太平時節要方便得多。
  高近人頭寬有兩步的層層沙袋之上,楊帆披著蓑衣站定,腳下混濁的雨水夾雜著枯枝敗葉壹遍遍地沖刷著他的腳面,他是赤腳站在沙袋上的,腳背已被浸泡得有些慘白。
  “嘩!”
  又是壹陣水響,泡沫迅速破滅,壹只死老鼠泡得發脹的身子漂過來,楊帆厭惡地挪了個地方。旁邊壹個同樣披蓑衣的人跟著他挪了幾步,繼續稟報:“關內道觀察副使趙厚德稱病辭職了。不過,我們這邊牛誌遠和馬三秦也不得不讓出了炙手可熱的鹽政大權,可謂兩敗俱傷。”
  楊帆凝視著眼前打著旋兒滾滾而去的濁流壹言不發。
  那人嘆了口氣,又道:“兩面再這麽僵持下去,恐怕都要元氣大傷。”
  楊帆睨了他壹眼,淡淡地道:“這是妳的意思,還是宗內元老們的意思?”
  那人忙道:“是屬下個人的意思。”
  這人叫王雨辰,中了進士卻壹直做候選官,這壹候就是十多年,家裏雖說未到沒飯吃的地步,可是對壹腔熱血的他來說,卻是壯誌消磨。心灰意冷之下,卻被顯宗看中,漸漸吸納進來。
  此人自十年前進入顯宗,卻壹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替壹個什麽組織做事,直到前不久,楊帆取閱宗內人物卷宗履歷時,才慧眼識人把他納入中樞。十年的時間,此人的壹切都已和繼嗣堂融合在壹起,忠心是沒有問題的。
  楊帆便笑,道:“嗯!可是妳要知道,我們雖然折了兩只翅膀,可這兩條翅膀本來是壓了千斤重擔在上面,他們雖能支撐卻也飛不高的。如今這場惡鬥,只要打敗隱宗,卸去這千斤重擔,哪怕這雙翅膀也受了傷,可壹旦傷愈,比現在能發揮的作用就不能同日而語了。”
  王雨辰欠身道:“是!”
  楊帆略壹沈吟,又道:“觀天部的人意思如何?”
  王雨辰眉宇間凝重之色稍去,道:“他們倒是個個擁戴宗主的,不只是他們,咱們顯宗各部對宗主的決定都是全力贊成。上壹次在長安敗於隱宗,大家可都不服氣呢,早想再與他們較量壹番,分個雌雄。”
  楊帆頷首,嘴角輕輕逸出壹絲微笑,道:“那就好。”
  現今的顯宗上下,可謂同仇敵愾。哪怕是那些有著濃厚世家背景的屬下,暫時也擺脫了背後家族的影響,或者對家族陽奉陰違,實則對楊帆的決定全力支持。
  他們都是有血有肉、有自主意識的人,在繼嗣堂多年經營,更有了自己的利益圈子,如今他們與繼嗣堂壹榮俱榮、壹損俱損,哪有不同進同退的道理,如此壹來,楊帆對顯宗的掌控力也是越來越強。
  在楊帆心中最重視的還是觀天部,他覺得觀天部作為中樞之天樞,是整個繼嗣堂的靈魂所在。可惜的是,以前在壹手創建了繼嗣堂的姜公子面前,因為姜公子的太過強勢以及他所擁有的無上威望,觀天部從未發揮過應有的作用。
  而楊帆則不然,他不相信壹個人的智慧可以超越壹群智者的智慧,哪怕這個人再如何英明神武,人力有限,壹個人的精力,怎可能日理萬機而無壹疏漏,所以他現在已經加強了觀天部的作用。
  尤其是顯隱二宗這次爭鬥竟然引入了官府的勢力,這引起了七大世家的極大忌憚,壹些壹查就知道有七大世家背景的人正在迅速退出,抹殺他們在繼嗣堂的壹切痕跡,避免受到牽累,這些強力人物退出留出的權力空白,正需要觀天部這批人去填補。
  這些人個個都是才智卓絕的人物,可惜壹直以來都只有參謀諫議之權,而且宗主幾乎從不采納,如今突然能做壹些具體的事情,真正地掌握到權力,他們不竭誠擁戴楊帆忠於楊帆才怪。
  楊帆認真地想了想,道:“任他幾路兵來,我們只管向他們最薄弱處搗去!哪怕暫時吃些小虧,只要糧儲那邊叫咱們找到壹個突破口,剩下來的就全由咱們做主了!妳回去告訴他們,不要在意隱宗在別的方面對咱們的挑釁攻擊,咬住他們唯壹的破綻,壹定要讓他們傷筋動骨!”
  “是!”
  王雨辰瞇起眼睛看看陰沈沈的天色,舉步向遠處走去。那兒正停著壹艘小舟,洛陽城裏禦道行舟,這也是十年難得壹見的奇景了。他是扮成運送沙石的工頭兒來的,暫時還不能走,只能待那幾艘運沙石的小船全卸完了貨才好離開。
  楊帆方才指指點點,好像在告訴他哪裏需要加固,哪裏還需要多少沙石,這時分開,楊帆也自去城頭,與今日坐鎮玄武門的值宿旅帥黃旭昶見面去了。
  顯隱二宗鬥得如火如荼,為何七大世家只是規勸、威脅,甚至不得不坐視他們火並,卻只是撤出了自己的直系子弟免受牽連?
  不是他們不想施加影響,而是今日之繼嗣堂,自隱宗獨立出去,自成壹股勢力時開始,姜公子也開始在繼嗣堂中經營完全屬於他的勢力,從那時起,不管是政治上、經濟上、文化上,繼嗣堂都擁有了完全從屬於自己的壹股力量。
  從那時起,七大世家雖然在很大程度上依然能夠對繼嗣堂施加影響,卻已不能像當初壹樣如臂使指,也無法依靠他們的強大影響力和經濟實力,讓繼嗣堂繼續任搓任捏,完全任由他們擺布了。
  這就像後世的某個大帝國,兩大黨派競爭,作為背後支持他們的大財團,不可能在任何時候任何政策上都左右他們服從自己的意誌。黨派也有自己的力量和利益訴求,有時他們的力量足夠強大時,甚至能反過來控制他們背後的財團。
  ……
  鄜州倉,臉上黑壹道白壹道的裴郡馬望著猶自滾滾冒煙的幾處糧倉,臉色鐵青。
  好在他正好帶來許多差捕和團練,在這些人的參與和監督下,沒有人敢消極怠工地放任火勢蔓延,但糧倉起火實在不是那麽容易撲滅的,眼下只是控制了火勢漫延,同時撲滅了大部分明火,但是倉裏暗火仍在燃燒,現在既進不去人,也無法撲滅。
  胡元禮怔怔地站在那兒,頜下的胡須燎得卷曲了壹片,壹捋便是壹手黑,胡須已經焦脆了。
  起火的幾處糧倉,恰恰就是“遊俠兒”飛刀傳書中指明的幾處糧倉。他沒想到那些貪官汙吏的膽子這麽大,時間竟也拿捏得這麽好,他來勢雖快,對方竟還搶先壹步毀滅了罪證。看護不嚴導致糧倉起火,這失職罪再重也重不過貪墨的。
  他卻不知,若不是原刺史李昊今日恰好從刺史府出來,與他走個碰面,且那李昊因為心中有鬼異常機警,今日這壹行對方是無論如何來不及應變的。事情到了這壹步,實在是天意。
  作為裴郡馬的幕職,木攸卻沒有東主那種被人戲弄於股掌之上的羞惱感,他凝視著那猶自濃煙滾滾的四口糧倉,冷靜地思索片刻,忽然走上兩步,對裴郡馬竊竊私語了壹番。
  裴郡馬也就是在跋扈的義安郡主面前才窩窩囊囊,眼下的壹切,已經使他對胡禦使的指控再無半分懷疑,木攸壹說,裴郡馬拳掌壹擊,惡狠狠地道:“成!就這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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