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壹章 兩小無猜

　　楊帆家裏，江旭寧心神不寧地推開門，蹺著腳兒朝外面探頭看了看，又折回來，扼著手腕，蹙起眉頭道：“馬上就要關坊門了，小帆怎麽還不回來，不會出什麽事吧？”
　　馬橋枕著雙手，蹺著二郎腿，躺在楊帆的榻上，哼哼唧唧地唱著不成調兒的小曲，渾身亂嘚瑟，聽到江旭寧的話，他滿不在乎地道：“嗨！他壹個大男人，妳還擔心有人劫色不成？至於財，他渾身上下摸得出十文大錢麽？甭擔心啦。”
　　江旭寧白了他壹眼道：“瞧妳，還是他兄弟呢，也不知道擔心。妳去坊外找找他去！”
　　馬橋道：“放心啦，他又不是小孩子，這麽大的人，怕什麽。妳讓我上哪兒找他去？萬壹跟他走岔道了，他倒是回來了，得！我被堵在坊外，還不得找個犄角旮旯蹲壹宿，妳就不心疼啊？”
　　江旭寧啐了他壹口，在榻邊坐下，嘟囔道：“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貨，誰心疼妳。”
　　馬橋“哼哼”地笑了兩聲，大爺似的指揮道：“噯，小寧，給我拿個雞蛋過來，我餓了。”
　　江旭寧道：“那是給小帆補身子的，妳壯得跟牛似的，要吃回妳自己家吃去。”
　　馬橋哼道：“小氣！”
　　他繼續抖著身子，忽然動作壹停，似乎想起了什麽，便興致勃勃地爬起來，與江旭寧肩並肩地坐著，碰碰她肩膀，道：“噯，小寧，妳還記得小時候帶我去妳家偷雞子吃的事麽？”
　　江旭寧心不在焉地看著門口，隨口答道：“那麽久的事了，誰還記得？”
　　馬橋道：“妳忘了？那時妳家院子裏種著壹棵大棗樹，也不結幾個果兒，棗樹有橫枝兒探到墻外，妳想吃雞子兒，可妳家要攢了雞子兒賣錢的，不給妳吃，妳就攛掇我去，我踩著妳肩膀兒爬上墻，再順著樹滑到雞窩那兒，摸了雞子就走，壹連好幾天，妳娘老是嘀咕，說家裏頭的那只老母雞不下蛋了。”
　　江旭寧被他壹提，想起了童年趣事，不禁“撲哧”壹笑，道：“還說呢，有壹回，妳剛滑下樹，還沒偷到雞蛋，我爹就從屋裏出來了，看見妳偷雞蛋，脫了鞋子抽妳屁股，抽得那叫壹個慘！”
　　馬橋道：“可不，咱義氣吧？被妳爹打得那麽狠，都沒招出妳來，後來妳爹還把我抓回去向我娘告狀，我當著他的面都沒說，等他走了，我才對阿娘說了實話。”
　　“嗯！”
　　江旭寧笑盈盈地瞟了他壹眼，道：“算妳講義氣。”
　　馬橋又“哼哼”兩聲，說道：“當時妳也這麽說的，還記得妳是怎麽安慰我的麽？”
　　江旭寧想了想，突然臉蛋壹紅，搖頭道：“不記得了。”
　　馬橋“哼哼”地道：“我可記得清清楚楚，我趴在草甸子上，褪了褲子，那屁股腫得啊，妳用壹雙小手給我揉啊……揉啊……，哎喲，那個舒服……”
　　馬橋越說越美，江旭寧的臉蛋卻越來越紅，比那筐裏的紅皮雞蛋還紅：“妳胡說什麽呢！舒服是吧，來來來，本姑娘再讓妳繼續舒服！”
　　江旭寧紅著臉擰他，馬橋“哎哎”地叫著躲閃起來。兩個人正打鬧著，房門“吱呀”壹聲響，楊帆走了進來。
　　“小帆，妳回來了。”
　　江旭寧從榻上爬起來，理了理散亂的發絲，臉上還帶著笑鬧後的好看紅暈，迎上去道：“妳去哪兒了，這麽晚才回來，姐都擔心死了。”
　　楊帆笑道：“寧姊，我壹個大男人，能有啥事兒，就是逛得遠了，待想起回來時，天色已經晚了。”
　　馬橋也起身迎上來，說道：“看吧，我就說沒事的，他又不是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就算真丟了壹夜，照樣囫圇回來，妳擔心啥？要是妳丟了，我們才真的著忙。”
　　江旭寧啐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妳丟了本姑娘也不會丟。”
　　三個人笑說壹陣，因為天色已晚，見楊帆已經回來，江旭寧也就放心了，便先行告辭回家，待江旭寧壹走，馬橋馬上正容問道：“出什麽事了？”
　　楊帆睨了他壹眼道：“妳怎麽知道我出事了？”
　　馬橋道：“妳唬得了小寧，可唬不了我。妳在洛陽哪有什麽熟人，再說妳又是個不喜歡逛街的，今兒下了大半天的雨，到現在還哩哩啦啦的不停，妳逛街去了？妳糊弄誰呢，快說，到底出什麽事了？”
　　楊帆籲了口氣，道：“事情是有，不過也不是什麽兇險的事，妳不用擔心。”
　　楊帆說著，就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地對馬橋說了壹遍，當然，他只說對方是個貴婦人，並未點明對方的公主身份，更沒說千金公主惱羞成怒，試圖殺人滅口，卻被壹個神秘女子所阻的事。
　　饒是如此，馬橋也聽了個目瞪口呆，喃喃地道：“竟有這事？竟有……這等好事？”他上上下下打量楊帆壹番，不服氣地道：“妳小子長得跟個大姑娘似的，有什麽好？他們怎麽就看上了妳，卻看不上我？”
　　楊帆笑道：“妳若喜歡，我可以告訴妳是哪壹家宅子，妳不妨去人家門口時常晃悠晃悠，說不定就會被那位貴婦人看中。”
　　馬橋登時兩眼放光，急忙問道：“那位貴婦人，漂亮麽？”
　　楊帆忽而想到了洛水河畔的那尾美人魚，微微壹笑道：“年方雙十，嬌美絕倫！”
　　馬橋聽了口水直流，他饞涎欲滴地搓了搓手，忽而停下，又仔細想了想，搖搖頭道：“不成！做這樣女子的男人，我是壹百個樂意！可是，做人面首，她就是個仙女兒，我也不幹！我馬橋還想挺直了腰桿兒做人呢！”
　　楊帆逗他道：“還不都是陪她睡覺，有什麽區別？”
　　馬橋道：“這叫什麽話？這區別大了！不過……我說不上來，反正……就是有區別！”
　　楊帆欣然道：“這才是我兄弟，如果壹聽說人家既有錢又美麗，妳就不顧尊嚴地倒貼上去，我可瞧妳不起。”
　　馬橋得意洋洋道：“那是！我馬橋雖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卻也是條頂天立地的漢子。”
　　楊帆斂了笑容，肅然道：“不過，這番話妳可不要對人說起，對妳娘也不要說，壹旦張揚出去，壞了人家名聲，只怕小弟也要遭殃。”
　　馬橋道：“這妳放心，上回的事，我原以為妳要跟那位阿奴姑娘長相廝守，想著瞞也瞞不住，恐怕當時不說，阿娘事後知道，還要生我的氣。這件事卻不同，妳別瞧哥哥平素不著調兒，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什麽輕什麽重，心裏還是有數的。”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驀然沈了壹下，似乎有些壹語相關的樣子，楊帆卻未察覺他眸中的壹抹異色。
　　兩個人又說了壹陣，馬橋捺不住好奇，還是問起了楊帆被引入豪宅後的經過。
　　楊帆胡亂說了壹些，豪宅還是那幢豪宅，女主人卻自動代入，成了那位洛陽之花李令月，其中幾許香艷旖旎，幾許拍案稱奇，從頭到尾，整個故事大抵就如美麗的狐仙夜納少年書生入宅歇宿的故事壹般，充分滿足了馬橋的好奇心，才讓他滿意而歸。
　　送走了馬橋，楊帆想想此事之荒唐，心中還是有些好笑，不過壹想起太平公主那禍水級的嬌艷姿容，想到自己距這位高貴、美麗女人的臥榻竟只壹步之遙，不免也有些心猿意馬，那種成熟美艷的少婦味道，當真沒有幾個少男可以抗拒。
　　好半晌，楊帆才收拾了心思，到廚下翻了翻。
　　江旭寧已經給他做好了飯菜，現在還溫著，楊帆簡單地吃了些，洗漱壹下，重新回到榻上躺下，不再回味這樁無疾而終的艷遇，轉而考慮起他下壹步的行動來。其實他會晤尤邸吏回來的路上，就在考慮此事，如果不是彩雲姑娘引他去公主府，此時或許已經有了決斷。
　　從尤邸吏那兒得到的情報來看，這位苗神客恐怕是兇多吉少了，即便是還活著，也已被人控制起來。作為武則天曾經的心腹，大唐的隱相，現在由上官婉兒這個內相監控著他，也算合情合理。
　　只是這樣壹來的話，他想找到苗神客將非常困難，楊帆可沒有把握把皇宮大內當成無人之地任意出入。
　　本來，他覺得丘神績身為左金吾大將軍，要進入禁軍大營，接觸這位丘大將軍難度極大，所以才想先行查訪苗神客下落。可是如今苗神客行蹤成謎，唯壹知道他下落的人又深居九重宮闕之內，要找到他難度比丘神績更大。
　　於是，壹切又回到了起點，他的目標重新落在了丘神績的身上。
　　這同他的師傅張暴當年硬闖廣州都督府不同，那是衙門，這可是真正的軍營，而且是禁軍精銳的大營，就算是他的師傅張暴，當年硬闖都督府取了路都督的首級也是即刻便走，不與聞訊趕來的大批軍卒交戰，楊帆如今武功遠不及他師傅，比起他的師兄張少為來也頗有不如，硬闖是絕不可行的。
　　如此壹來，勢必得暗潛，左金吾衛的駐地在孟津，距洛陽雖不遠，要辦這樣壹件大事也很難當天便回，他在洛陽無親無顧，夜不歸宿的要找個什麽理由才不引人懷疑呢？
　　楊帆忽地想到了蘇坊正和千金公主，這兩個幌子似乎可以拿來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