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八章 非妳莫屬

　　李慕嵐道：“他們不可能成功的！朝廷已經答應了突厥的條件，河曲六州的降戶，正在準備移交給他們！”
　　楚逸嗤然道：“河北人口數十倍於河曲六州的降戶，財富百倍於河曲六州。兩者相比，哪壹塊肉更肥？更重要的是，朝廷可沒答應割讓單於都護府給他，如果他們能占了河北，相較於歸還河曲六州降戶的誘惑如何？”
　　李慕嵐不說話了。
　　馬橋急道：“大將軍應該馬上派人把這個消息稟報皇帝陛下，請皇帝定奪！”
　　李多祚慢慢向座位上坐去，最後屁股壹沈，定定地坐在位上，凝重地道：“朝廷能怎麽辦？割讓單於都護府嗎？就算朝廷肯割讓單於都護府，也不如河北的誘惑大。以突厥人的貪婪，朝廷壹旦讓步，他們就會窺破朝廷的虛實，會得寸進尺，要得更多！
　　而且，突厥人與契丹人壹直征戰不休，所以他們本沒指望契丹人能和他們聯手，但這壹次不同了，契丹人主動提出聯盟，突厥人很可能會答應，來不及了……他們已經派出使者，不等朝廷想出應對辦法，不等朝廷向他們派出使者，甚至不等我們把消息送回朝廷，突厥人可能就已經殺進河北！”
　　眾將領面面相覷，李盡忠之死帶來的喜悅壹掃而空。
　　室中靜了半晌，楊帆突然道：“我們為什麽不做壹些嘗試？也許事情已不可挽回，但是哪怕只有萬壹的希望，也應該嘗試壹下！”
　　李多祚擡起頭，疲憊地按著太陽穴，輕輕問道：“我們能試什麽？”
　　楊帆道：“我們也派出信使！”
　　馬橋訝然道：“我們派信使，做什麽？”
　　楊帆道：“戰爭，不只是決定於戰場上的勝負。我雖不擅兵法，也知道孫子說過壹句話：‘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馬橋眨了眨眼，沒有聽懂。不只是他，楚逸和李慕嵐也似懂非懂，讓他們沖鋒陷陣還行，指揮打仗也成，就算不識字，在軍旅中混了壹輩子的人，也有點從實戰經驗中學來的知識，但是更高層次的東西他們不明白。
　　李多祚沈吟著，既是思索著整理自己的思路，也是解釋給這幾員愛將聽：“上兵伐謀，依靠謀略，動用政治、經濟、文化、外交等手段，不待雙方矛盾沖突激化到不可收拾就把可能導致戰爭的苗頭化解掉，這壹點，是做不到了！”
　　楊帆點點頭：“突厥雖是壹國，實是和壹個大壹點的強盜窩子沒什麽區別。他們眼中只有利益，跟這麽壹個似國非國的怪物，很難用這麽柔和的手段把他們征服，尤其是我們現在正處於劣勢。”
　　李多祚道：“其次伐交，是說雙方已經到了沖突階段，很可能要進入動用武力的階段時，壹面展示自己的強大和必勝的信心，讓對手感覺到我們的不可戰勝，然後通過外交手段，進行談判，從而不訴諸武力而達到目的。”
　　楊帆道：“壹旦進入伐兵的階段，我們將馬上兩面受敵，或許不止兩面，奚人若見突厥介入，很可能膽氣大壯，為了爭奪更多利益，發舉國之兵南下，而吐蕃怕也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暫且放下內部爭端，來我們這兒分壹杯羹。所以，現在只能伐交！”
　　李多祚苦笑道：“如何伐交？我們有那個資格向突厥派出使者麽？如果他們提出什麽條件，我們有什麽資格代表朝廷來表示同意或者拒絕？如果先送信回朝廷，很可能時間上又來不及。”
　　楊帆想了想道：“談判，我們沒有資格。如果……，是派人去催促他們發兵襲擾契丹人後路呢？朝廷答應歸還河曲六州降戶的條件是要他們出兵幫助朝廷討伐契丹，現在他們還沒派兵，而大將軍現在總領北路軍事，有權派人去協調出兵事宜吧？”
　　李多祚想了想，點頭道：“這個理由倒是可以。不過，契丹人給了他們壹個不容拒絕的條件，他們本來就壹定會為之動心，我們還要派人去催促他們出兵，他們能答應？”
　　楊帆也是臨時起意，聞聽此言不由又皺起了眉頭。帥帳中的眾將領都苦苦思索起來，楚逸等人雖然沒有能著眼於外交的高眼界，但是涉及到這些具體的事務，還是憑自己的閱歷和經驗努力地想辦法。
　　馬橋思索半晌，喃喃自語道：“那除非是契丹已經不行了，突厥人知道幫他們沒啥好處，才會轉過來幫咱們，這樣壹來，既能讓朝廷依照約定把河曲六州降戶還給他們，還能從契丹人那兒撈些好處，他們可不只人窮，連人都缺，茫茫草原走大半天都看不到幾個人，不管是牲口還是人，都是他們需要的東西。”
　　楚逸沒好氣地白了他壹眼，道：“做夢呢妳？如果契丹已經不行了，咱們還用得著他們出兵？真是個白癡！”
　　馬橋臉紅脖子粗地分辯道：“我這不是假設麽，如果不這樣，突厥肯站咱們壹邊？”
　　楚逸道：“毫無意義的假設有個鳥用，妳這夯貨就是不著調兒……”
　　兩人正在拌嘴，楊帆突然壹拍大腿，大叫道：“好主意！”
　　眾人都是壹怔，楚逸和馬橋也不拌嘴了，壹起追問道：“妳想到辦法了？”他們可是都相信楊帆足智多謀的，比諸葛亮大概是比不了，可是比他們綁在壹塊兒，應該還有腦子些。
　　楊帆壹指馬橋，道：“就是他這個主意！”
　　馬橋壹聽，咧開嘴巴大樂：“自己兄弟就是自家兄弟，關鍵時刻知道幫俺撐口袋！”
　　楚逸不悅地道：“楊校尉，妳不是開玩笑吧？他的法子怎麽用？”
　　楊帆笑道：“就是讓突厥人覺得契丹已經不成了啊！”
　　楚逸道：“契丹人如果不成了，就不需要突厥出兵，需要突厥出兵，就證明朝廷招架不了契丹人，他們怎麽會相信我們的話？”
　　“這個主意可行！”李多祚沈聲道：“兵不厭詐，總有辦法讓他們相信的，楊校尉，妳想到什麽主意了？”
　　楊帆道：“末將有些想法，只是還沒有想得更透徹壹些，大將軍容末將再考慮壹下。”
　　李多祚道：“聽妳們這麽壹說，我倒是想到壹個辦法！”
　　楊帆知道自己雖然有許多奇思妙想，不過因為對許多戰場上的基本常識不了解、不精通，實際策劃出來的東西總會有這樣那樣的漏洞，而李多祚就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他可以拾遺補缺，把自己的設想變成很完美的可執行的計劃。
　　楊帆馬上興奮地問道：“大將軍有何高見？”
　　李多祚道：“告訴突厥人，我們已經把契丹主力圍困起來，但是消滅他們還需要時間。由於他們手中有大量糧草，暫時無缺糧之虞，強行殲滅會遭受重大損失，因此要突厥人履行諾言，出兵攻打契丹人的後路，從而令契丹人軍心動搖，不戰而潰。”
　　楊帆認真地想了想，道：“這樣的話，需要調動軍隊做出配合，以免突厥人察覺蹊蹺。”
　　李多祚點了點頭，道：“這壹點倒沒有問題，我現在統轄北路兵馬，可以調動各部，配合使節。”
　　楊帆興奮地道：“如此說來，此計大為可行，我們來好好策劃壹下細節，打好這場外交戰！”
　　既然此計有可能成功，眾將領都興奮起來，圍坐在壹起，就整個計劃進行詳細的推敲。
　　李慕嵐道：“朝廷為了確保羽林衛的戰鬥力，常把新兵輪番調到邊境，與邊軍壹起與外敵作戰，我曾數次奉調，到邊境去帶這些新兵蛋子，所以對突厥人和契丹人都了解壹些。
　　據我所知，因為邊境常啟戰端，雖然都是些小規模的戰鬥，死傷的人數不多，可是我邊軍邊民與突厥的邊境部落互相仇視，有些部落和村莊的仇恨甚至可以追溯到前朝，簡直都成了世仇。如果我們派出使節，很可能會被他們長年生活在邊境地區的部落所仇視，就算不殺掉使者，只要刻意制造阻礙，叫妳寸步難行，那也要壞了大事，我們現在和契丹爭的就是時間！”
　　李多祚道：“這個問題，我來想辦法，還有什麽其他困難？”
　　楚逸想了想道：“還有個問題，如果談判成功了，接下來咱們怎麽辦？如果談判失敗了，咱們接下來怎麽辦？這壹點必須事先做好安排，咱們的兵馬要擺在什麽位置，壹旦突厥出兵攻我，才能及時應對，壹旦突厥出兵助我，如何迅速展開進攻，避免契丹人利用全騎兵、無輜重的優勢逃掉！”
　　李多祚慢慢點了點頭，贊道：“楚郎將想得很全面，我們不能臨時抱佛腳，如果談判勝利而我們不能抓住戰機，那麽突厥人未必不會掉過頭來再度與契丹合作。先記下來，這件事必須解決！”
　　馬橋見楚逸這個大老粗能把目光放得這麽長遠，受到大將軍的贊賞，不禁起了好勝之心，苦思半晌，也道：“還有個問題，武懿宗聞風而退，逃至相州，這事已經成了北地盡人皆知的大笑話。雖然在皇帝嚴辭訓斥下，他又硬著頭皮回來了，可壹直磨磨蹭蹭的不敢與敵接戰，這個人怎麽辦？如果他不能配合，依舊躲躲閃閃的，突厥人只要看他的表現，就知道我們在說謊了。”
　　李多祚臉上露出笑容，微微點頭道：“不錯！這壹點差點連本將軍都忽略了，得想辦法讓武懿宗動起來，讓他配合著我們才行。不然的話，他手裏有十萬大軍，藏沒處藏，躲沒處躲的，簡直就是壹個活生生的大喇叭，時刻在向人宣告敵我雙方的戰況！這個問題，壹定要解決！還有其他的麽？”
　　楊帆沒想到自己這個計劃雖然有實施的可能性，可是還有這麽多的問題隨之產生，都需要提前解決，不禁暗蹙眉頭。聽到李多祚的話，眾將領又仔細想了想，紛紛搖頭。
　　李多祚見無人答話，便自己補充道：“還有壹件事，也是最重要的壹件事！”
　　眾將壹聽都豎起了耳朵，李多祚道：“我們做了這麽多，鋪平壹切道路，目的是什麽？目的是說服突厥人出兵，讓他們站在我們壹邊，壹起解決契丹這個大麻煩！可這件事並不容易，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
　　伐交、伐交，所有的壹切，都是陪襯，重點依舊在壹個交字。這個負責前往突厥交涉的人最重要，他必須能夠對付得了默啜那頭老狐貍，對付得了契丹的使節，能隨機應變、有壹副好口才，說服得了突厥人，這個人，哪裏找？”
　　帥帳中頓時壹靜，楊帆的眉頭蹙得更深了，苦苦思索半晌，也沒想出這麽壹個合適的人選。他畢竟在軍中時日短，認識的人不多，正想看看其他人想沒想出合適的出使角色，壹擡頭，就見所有的人包括馬橋在內，正虎視眈眈地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