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暗戀少女

　　許小傑見大家都向他看來，便笑嘻嘻地道：“這事兒也就是前幾天的事兒，發生在歸仁坊裏，話說這歸仁坊裏住著壹戶姓夏的人家，夏家的女兒喜歡了同坊壹位姓孫的後生，可又羞於向他表白，這閨女不識字的，想來想去，便贈了那後壹塊絲帕。
　　那後生接了小娘子的手帕，卻不知道人家的意思，便去求助本坊的壹位讀書人，那讀書人接過絲帕，翻來覆去地看了兩遍，上邊壹個字也沒有，也沒有個畫兒，讀書人就有點發蒙。不過，那位讀書人又仔細想了想，就對那後生說，‘恭喜，恭喜，人家小娘子這是對妳有了情意了。’”
　　呼嚕呼嚕吃著面片兒湯的漢子們七嘴八舌地道：“僅憑壹張空白的絲帕，那讀書人怎麽就看出來了？”
　　許小傑得意地道：“要不說呢，讀書人就是讀書人，心眼兒活得很，那讀書人說，妳看，這方空白的絲帕，橫看豎看，翻來覆去，不管怎麽看，就只有絲。絲者，思也，這不是人家姑娘喜歡了妳麽？結果，兩人的好事就這麽成了。”
　　壹個漢子壹拍大腿道：“著啊！我怎麽就沒想到，可不就是嘛，絲織的手帕，表示的不就是思麽？”
　　許小傑今天所說乃是男女情事，並不曾說到官宦人家的事情，如果任由他們沿著這個話題說下去，今兒早上的聊天內容恐怕就要變成男女情事專題了。
　　楊帆有心引他們結束這個話題，轉而討論官員們的軼聞趣事，便道：“依我說，只怕那位贈帕姑娘，自己都不曾想這麽多。她壹個女兒家，肯將隨身的手帕贈與那男子，壹番情意已是表示得壹清二楚了。
　　只是她喜歡的那男人憨直了壹些，想不到這壹點。而那讀書人不免想得又復雜了壹些，不過還好，他這想法也是著落在男女情事上，倒沒有耽誤了人家的好事。陳二叔，妳在侍郎府上當差的，最近有啥稀罕事兒沒有？”
　　那個陳二叔正在埋頭吃面，吃了這話擡頭壹笑，剛要開口說話，壹位身穿綠色齊腰襦裙，外套白色大袖衫的雙鬟少女便“旁若無人”地向他們走來。
　　這位姑娘腳下輕輕的，仿佛貓兒走路壹般，路旁若有熟人向她打招呼時，她才會露出很“驚訝”的表情，認真地看過去，然後恍然大悟壹下，再禮貌地向人問候壹句。
　　“陳二叔在麽？”
　　少女走近了，瞇著雙眼向眾人詢問，就在她對面五尺處，壹個粗獷的絡腮胡子正倚樹而坐，這人就是方才楊帆所喚的陳二叔了，陳二叔站起來，向姑娘打著招呼，朗聲笑道：“小東姑娘，妳來了啊，我在這裏呢。”
　　“哦，陳二叔，妳的衫子做好了。”
　　小東姑娘有些發散的眸子似乎找到了焦點，舉步向他走去，坐在旁邊石上吃面的壹個漢子趕緊壹撤腿，生怕絆倒了她。
　　小東姑娘笑瞇瞇地走近陳二叔，將臂上搭著的壹套衫子遞過去，細聲細氣兒地道：“二叔，您的衫子做好了。”
　　這個少女不但聲音纖細，生得也比較瘦弱，看她容貌倒還秀麗，鼻翼臉頰上有幾個俏皮的雀斑，不過也並不明顯。
　　陳二叔擱下飯碗，將手在身上擦了擦，接過那套新衫子，看了看細密的針腳，平整的做工，欣然道：“哈哈，小東啊，妳這衣服做得真是又快又好。”
　　小東笑笑地道：“二叔客氣了，要是二叔喜歡，以後做衫子只管找我家，大家都是街坊，價錢壹定會便宜些的。”
　　陳二叔連連點頭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小東猶豫了壹下，臉上便微微浮起壹抹紅暈，小聲地又道：“我剛才……好像聽見二郎說話的聲音，二郎……也在麽？”
　　小東說著，便瞇起眼睛，向圍坐在樹下的其他幾人看去，她先天眼力不濟，用現代的話說就是先天高度近視，要看人時，眼睛就會下意識地瞇起來。
　　楊帆光棍壹人，家裏不開夥的，每天都在這兒吃飯，怎麽會不在？小東姑娘這就是明知故問了。
　　楊帆此時正端著湯碗，畏畏縮縮地朝別人背後躲。
　　自打有壹回小東姑娘跌了跤，恰好被他看見，搶上壹步扶起來後，這位小東姑娘似乎就對他有了情意，只要見到他，有事沒事的就喜歡找些話頭兒跟他黏糊，楊帆雖也隱約猜到她的心思，可是人家並不曾表白，他也就不好明確地拒絕，只能盡量躲著她。
　　不料旁邊壹個漢子使壞，趁他不註意，把他向前壹推，楊帆“哎喲”壹聲，壹個踉蹌，手裏捧著的飯碗只剩下壹些湯還沒喝完，壹下子潑濺出去，不但灑了壹手，還濺到了小東姑娘的裙子上。
　　“對不住，對不住！小東姑娘，我不小心……”
　　楊帆回頭瞪了那漢子壹眼，扭頭向小東道歉，小東姑娘湊近了，看清他的模樣，便歡喜地道：“沒關系呀，二郎又不是有心的，莫要如此客氣，妳燙著了沒有？”
　　小東說著，便從袖中摸出壹方手帕，替他擦拭手上油漬。
　　楊帆尷尬地道：“呃……，小東姑娘，我沒有事的。湯已經溫了，妳不用……這個……哈哈哈……”
　　小東姑娘把他的手抓在自己手裏，細心地給他擦拭著，細聲慢語地道：“二郎壹個人過日子，該當處處小心些才是，不要總是冒冒失失的。妳的衣服臟了沒，要不脫下，我拿回去給妳洗壹下吧。”
　　說著，竟要來寬他的外衣。楊帆大驚，慌忙擺手道：“啊，沒事，沒事！小東姑娘，妳不要太客氣了，我……我就這壹套衣衫子，脫了可就沒的穿了。”
　　小東幽幽地嘆了口氣，殷殷囑咐道：“男人嘛，總要出門在外，接待應酬的，哪能沒套像樣的衣服，這可是男人的臉面，二郎，妳隨我回家壹趟，我幫妳量量身材，給妳做壹套新衫子吧。”
　　楊帆幹笑道：“不必了，我……囊中羞澀得很，現在可置辦不起新衫子。”
　　小東姑娘柔聲道：“那有啥的，妳什麽時候有了錢什麽時候給嘛，就是壹直沒有錢，也……沒有關系的……”說到這兒，小東姑娘便微微低了頭，臉上略略現出幾分羞色。
　　楊帆狼狽不堪地道：“多謝小東姑娘美意，暫時……我還不需置辦新衫的，等我想做衣服的時候，壹定找姑娘妳幫忙。哎喲，坊正招呼我了，想是有事情要我去做，那個……小東姑娘，我先走了，咱們回頭見。”
　　楊帆捧起飯碗落荒而逃，身後便傳來幾個漢子起哄的笑聲：“楊二好沒道理，這比‘絲就是思’還要清楚明白的情意，怎麽偏就裝傻充楞呢。”
　　“就是，就是，楊二啊，花大娘針織坊可是賺錢得很呢，花大娘就這壹個寶貝女兒，人家對妳情深意重的，妳不如就做個上門女婿吧，從此吃香的喝辣的，還有個知妳疼妳的可心小娘子。”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小東臉上便浮起壹抹桃花似的嫣紅，羞窘不堪地頓足道：“哎呀，妳們胡說什麽呢，人家不理妳們了。”說著便提起裙裾飛也似的溜走了，她眼神雖然不濟，這坊裏卻是走熟了的，壹般情況下不致有什麽問題。
　　望著姑娘逃走的身影，樹下便傳出更加響亮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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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坊丁的工作零零散散，沒有些固定的事情，楊帆東壹下西壹下，優哉遊哉地忙完了壹天的工作，等夜色降臨的時候，便與馬橋壹起去鎖了坊門。
　　洛陽城是實行宵禁的，到了晚上城市街頭出了公人和特許出行的人，其他人等壹概不得通行，所有的百姓都是住在壹個個坊裏，這坊就相當於住宅小區，外面都建有近兩丈的高墻，晚上也是要鎖門的。
　　坊門壹鎖，所有的街道都變得冷冷清清的，當夜幕完全覆蓋大地的時候，街道上更是黑漆漆壹片，連鬼影兒都見不到半個，壹戶戶人家都亮起了燈，猶如天上的點點繁星。武侯（片警）們在坊間的十字大街上時不時地巡弋壹番，要是有晚上出門的，壹旦被他們抓住，少不得要吃壹頓苦頭。
　　要說燈火通明的地方，也是有的。豪門富戶在家裏大排筵宴款待客人，抑或飲酒作樂歌舞助興，青樓妓坊裏美人兒載歌載舞，絲竹聲聲，燕語鶯聲，根本沒人去管妳，宵禁禁的只是夜間上街，妳在家裏怎麽熱鬧，與旁人全無幹系。
　　不過，規矩是人定的，有人定規矩，自然就有人違反規矩。這坊裏頭除了十字大街等主要幹道之外的巷曲之內，若是居民們在夜間走動，武侯們大多數時候都是睜壹只眼閉壹只眼，懶得去管的。
　　楊帆的家在修文坊第壹裏第七曲盡頭，夜色深沈中，他悄悄閃出自己的院落，在巷弄中靜靜地站了片刻，見路上非常安靜，這才鬼鬼祟祟地向前摸去，與此同時，第八曲巷弄內也有壹個黑影詭秘地摸了出來。
　　“橋哥兒！”
　　“小帆！”
　　兩個人湊到壹起，謹慎地四下瞅瞅，馬橋壹拍楊帆肩膀，道：“走，辦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