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壹百五十二章 賦閑

　　夏夜無風，古竹婷哄睡了孩子，叫奶娘抱去，又讓丫環往榻前的鏤石冰籠裏填了壹籠碎冰，便姍姍地走到榻前，想要吹熄了燈歇下。這時門扉壹響，有人走了進來，古竹婷道：“都歇了吧，不用侍候。”
　　身後無人答話，腳步聲卻越來越近，壹雙大手輕輕攬住了她的纖腰。聽到那熟悉的腳步聲，古竹婷就知道來人是誰了，她溫馴地向後壹靠，偎依在那寬厚有力的胸膛上，回眸笑道：“朝廷剛剛出了大事，人家還以為妳今晚要宿在軍中呢。”
　　楊帆道：“萬騎暫由韋後的堂弟韋播接管了，皇帝倒不曾讓我回避，可我留在那兒，誰主誰副呢？王不見王啊，所以我還是回來陪我的小婷婷好了。”
　　古竹婷“吃吃”地笑起來，她拍落楊帆揉捏酥胸的大手，娉娉婷婷地走開，又點亮了壹盞燈，柔聲道：“郎君可要沐浴？”
　　楊帆欣賞著她半透明的蟬翼輕紗睡袍下曼妙的身材，說道：“已經洗過了。”
　　古竹婷“嗯”了壹聲，回到他身邊，在榻沿上款款地坐了，說道：“可要人送些點心來？”
　　楊帆籲了口氣，往榻上壹歪，疲憊地道：“不用了，早些歇了吧。”
　　古竹婷纖腰輕折，替他脫了靴子、襪子，把他的雙腿搬到榻上，輕輕為他松著肩，柔聲道：“郎君倦了，奴家給妳推拿壹下。”
　　楊帆捉住她的手，道：“算了，壹通忙活下來，又是壹身汗。來，躺著。”
　　楊帆伸手為她寬衣，古竹婷穿得本就輕薄，睡袍壹脫，委然落地，酥胸雪股，分外誘人。古竹婷害羞地道：“奴家去熄了燈。”
　　楊帆道：“熄了燈怎還看得到這般美景？老夫老妻了，忸怩什麽，躺著。”
　　古竹婷乖乖躺在楊帆身邊，任他灼熱的大手搭在自己的翹臀上，楊帆嗅著她發絲的清香，大手輕輕摩挲著，感受著她肌膚的滑膩綿軟和絲絲彈性，久久沒有說話。古竹婷有所察覺，柔聲道：“郎君不止身子疲憊吧，可有心事麽？”
　　楊帆又沈吟半晌，才輕輕地道：“我壹直在思索壹件事。剛剛接手顯宗的時候，我就是朝廷中人，那時壹身兼兩任，倒也遊刃有余，如今時日久了，怎麽反而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呢，總覺得哪壹端都照顧不到。”
　　古竹婷道：“小到壹家，大到壹國，其實不是壹樣的道理嗎？郎君剛剛接手顯宗時，外患未除，又用了雷霆手段，自然可以震懾群雄。可時日久了，不能總用酷法，底下人自然也生起種種心思。就像咱們大唐，這些年的亂勁兒，怎比得立國之初？”
　　楊帆輕輕“嗯”了壹聲，道：“按下葫蘆起來瓢啊。萬騎成立之初，我專註於朝堂之上，結果顯宗出了問題，雖然及時按下去了，卻是後患重重。我及時發現，開始專註於顯宗了，結果萬騎又出了問題，獨孤諱之這樣的大將，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收買，我居然毫無察覺……”
　　他出神半晌，低低地道：“我總覺得，似乎有壹個人，正在背後搗鬼。”
　　古竹婷安慰道：“郎君多心了，許是太累了，歇歇就好了。”
　　楊帆搖搖頭道：“不是的，我有種預感，如果我繼續像現在壹樣，兩頭都不舍得放棄，最後兩邊都得失去。我不能既處江湖之遠，又居廟堂之高，壹手做著大將軍，壹手控制著江湖。”
　　古竹婷眨著眼睛，癡迷地望著他依舊英俊，但是因為成熟而更有味道的男人臉龐，輕聲道：“那郎君打算怎麽辦呢？”
　　楊帆沈默了半晌，輕輕地道：“睡吧，困了就得睡覺。累了，就得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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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同皎要刺殺武三思，給了李顯壹個機會，他趁機奪走了相王的兵權，將南衙禁軍同相王黨剝離開來。
　　桓彥範試圖用謠言離間武三思和皇帝，給了皇帝第二個機會，李顯趁機對朝堂進行了壹番大清洗，將重要官職都安插了自己的人。
　　太子逼宮，給了李顯第三個機會，他趁機對北衙禁軍進行了壹次大換血，韋溫成為長安兵馬大總管，同時還是宮廷禁軍的最高統帥。左右羽林軍由韋捷和韋濯兩兄弟掌管。
　　李顯又把萬騎分割為左右萬騎，同時再設左右飛騎，仿照萬騎的設置，分別由韋播、韋璿、皇後的外甥高崇、安樂的情夫武延秀掌管，從而控制了軍權。
　　楊帆呢，再次因功升官，獲封輔國大將軍，金印紫綬，位同三公。
　　武將班列中，天策上將這壹職務自李世民之後就沒有人可以擔任了，因為那是皇帝做過的官職，所以在楊帆上邊就只剩下壹個品級：驃騎大將軍。
　　這個職位在歷史上只有霍去病、馬超、曹洪、司馬懿等寥寥數人擔任過，如果楊帆能活到壽終正寢，大有機會再進壹步升為驃騎大將軍，與諸位先賢並列。
　　同時，他的爵位也從開國縣侯升為開國郡公，食邑從壹千戶上升到兩千戶，足足翻了壹倍，可謂位極人臣。可是，需要註意的是，爵位固然沒有實權，輔國大將軍也是沒有實權的，就像相王李顯掌管南衙禁軍的時候壹樣，這是名義上的三軍統帥。
　　楊大將軍被駕空了，這是李顯對他撇清太子之死的懲罰，既然妳不願意死心塌地地打上我李顯的標簽，那麽我就剝奪妳的權力！
　　李裹兒非常開心，她的祖母為了權力，殺子、殺女、殺孫子、殺孫女、殺宗室、殺大臣，她的父親和她的太子哥哥同樣為了權力，壹個逼宮於母親，壹個逼宮於父親，權力的魅力，無人能擋。
　　她相信楊帆驟然大權旁落，壹定很不甘心。而她憑著父親的寵愛，完全有能力重新把權力還給楊帆，當然，這是有條件的，楊帆壹定得匍匐在她的石榴裙下，甘做她的入幕之賓。
　　她相信楊帆雖能禁得起她的美色誘惑，卻壹定禁不起權力的誘惑。楊帆幾乎成了她的壹塊心病，或許真的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她對這個男人壹直念念不忘。但是眼下她並不急著拋出她的條件，先讓那個有眼無珠的家夥失落壹陣子好了。
　　李裹兒現在正忙著操辦她和武延秀的婚事。她覺得武延秀比武崇訓強多了，人生得俊俏，而且還大度，根本不幹涉她在外邊勾三搭四，是個千裏挑壹的如意郎君。
　　王同皎死後，他的妻子定安公主由皇帝做主改嫁韋濯了，出嫁的時候王同皎墳頭的土還沒幹，如今武崇訓已經死了壹個月，裹兒覺得拖到現在她才改嫁，已經很對得起死去的丈夫。
　　武三思之死，最高興的就是韋後。自從五宰相、相王黨相繼被剝奪權力，太平公主壹派也偃旗息鼓，韋氏壹黨的發展，最大的競爭對手就成了梁王黨。可韋後壹時半晌還真不敢向梁王黨發起挑戰。
　　如今好了，梁王被太子殺了，梁王壹死，武氏壹族群龍無首，沒有壹個有能力、有資歷、有威望的人可以擔當整個家族的領袖，武氏壹族紛紛向她獻媚討好，而武三思在朝中的勢力更是別無選擇地投靠了她。
　　三思五犬向韋後效忠了，兵部尚書宗楚客向韋後效忠了、將作大匠宗晉卿向韋後效忠了，太府卿紀處訥向韋後效忠了、鴻臚卿甘元柬向韋後效忠了……，壹時間韋家似烈火烹油，花團錦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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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般能做到輔國大將軍的，都是七八旬的老人了，到了這個年紀，不想榮休也只能休了，朝廷有重大慶典的時候就把他請去，同級官員都往後站，請老前輩頭前就坐應應景兒。大朝會的時候偶爾上朝露露臉，表示俺老人家還活著，還能吃幾碗幹飯。至於秉筆著書、授業解惑，那是文官的事兒，除非是文武兼修的人，否則就與武將無緣了。
　　楊帆能做什麽呢？優遊林下，安享“晚”年而已。
　　楊帆“賦閑在家”，最快活的就是小蠻和阿奴了，兩個女子都挺著大肚子，這回郎君終於能廝守身邊，噓寒問暖，心中怎不快活？
　　古竹婷也快活得很，有郎君陪伴，遊山玩水，何等愜意，而且雲雨纏綿多了，珠胎暗結的機會也多了不是。
　　婉兒對楊帆的清閑也持贊成態度，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朝堂的兇險了，可是，她原來留在朝廷本是為了楊帆。如今楊帆抽身而走，她反而走不開，這讓婉兒心中不無幽怨。
　　眼下韋後正忙於平衡韋氏內部的各方勢力，她壹直認為婉兒是無根之萍，必須依附於皇權才能發展，所以對婉兒頗為信賴，婉兒幾次請辭出宮，不但沒有獲得允準，反而讓李顯和韋後更加認定婉兒不戀權位，是個可用之人了。
　　要說不快活，最不快活的就是楊念祖楊大少爺了，楊大少的老爹在軍中忙碌時，難得回壹趟家，他在家裏爬樹掏鳥、上房射雀、潛水捉魚、帶著古家的壹群小夥伴和坊裏的其他孩子打群架，何等逍遙快活。
　　眼看著他就要混出壹個“小霸王”的綽號了，老爹回來了，壹回來就讓他讀書，他的幸福童年全都毀了，他要稱霸隆慶坊、笑傲隆慶池的英雄夢也破滅了。
　　壹個小小人兒，常常徘徊於隆慶池畔，仰首望天，低頭長嘆：“吾令羲和弭節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其聲也悲，其情也哀，怎不令人壹掬同情之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