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月關

歷史軍事

嶺南,韶州東北二十余裏處,有壹座無名山谷,山谷四面環山,就連唯壹的出口,那條狹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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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黃粱夢

醉枕江山 by 月關

2025-3-10 20:29

  柳君璠壹起床,便有候在外間的俏婢聞聲迎入,侍候他洗漱凈面,穿戴衣冠,柳君璠問起夏侯姑娘,俏婢說姑娘醉了,此時還不曾醒來。
  柳君璠深諳欲擒故縱之理,此時兩人雖私訂了終身,到底還不曾真個做了夫妻,想要保持自己在夏侯姑娘心中的新鮮感,就不可壹味地黏糊,便留下句話,暫且回家壹趟。
  柳君璠與姚夫人相處已久,知她性情,料她不會善罷甘休,柳君璠悄悄返回永康坊後,先在街角悄悄窺探壹番,果然有姚府家丁候在他家門前,便又繞到後巷裏,翻墻進去,只見自己家的宅院已經如同遭了兵災壹般,被砸得稀爛。
  柳君璠想起馬上就要去敦煌做那世家豪門的駙馬爺,卻也並不心疼。好在他的重要物件都藏在隱秘處,悄悄去翻,果然房契還在,柳君璠揣了房契,仍舊由墻頭爬出去,便壹溜煙兒地奔了牙行。
  牙人接了柳君璠的生意,登門壹瞧,只見他家中壹片破爛,不禁大為皺眉,好在柳君璠許他的“抽利”豐厚,便花了點小錢,雇了幾個閑漢,到他家裏把壹應破碎之物全都清理出去,只賣這空蕩蕩壹座房屋宅院。
  不兩日牙人便為他尋到了壹個買家,把他的宅院轉手賣掉,得了二十萬錢。
  柳君璠想想自家這幢宅院僅值二十萬錢,不過就是人家夏侯姑娘壹頓酒錢,不禁大為感慨,感慨之余,更是歡喜自己攀上了高枝。
  他把自家情形,委婉地與夏侯姑娘壹說,人家姑娘倒是通情達理,壹番好言安慰,便讓他就此住在了自己府上。從此,柳君璠在尚書府出入,侍婢下人皆以郎君稱之,每日花天酒地,醉舞笙歌,簡直快活如神仙。
  只是那夏侯姑娘雖是西域女子,性情直爽,敢愛敢恨,床幃之間卻不糜爛,雖與他山盟海誓,儼然夫妻,卻只限於壹個名分,不肯及於亂。柳君璠只得強作君子,故意扮出壹副不欺暗室的模樣來,以討姑娘歡心。
  忽有壹日,夏侯姑娘接到壹封書信,歡喜地告訴他說,她的父兄即將從揚州返回,如今已然在路上了,只等父兄壹到,便稟明父親,與他結為夫妻。只是柳家已經沒了直系血親,在洛陽居住不易,話語間便含蓄地透露出想要他與自己同往敦煌的意思。
  做個上門女婿,那是很有些丟人的,難怪人家姑娘有些顧忌地試探於他,可是對柳君璠來說,卻是正中下懷。當下壹口答應。欣喜之余,柳君璠方才省起,自己與江家的婚事尚未了斷,壹旦三媒六證地與夏侯姑娘成親,入官府登記時必定會露了餡兒,可不就毀了自己壹生的前程麽?
  柳君璠暗暗慶幸想起得早,轉天壹早便尋個藉口離開尚書府,偷偷趕去江家退婚。
  江旭寧自從得了楊帆的囑咐,說是叫她耐心等待,必有辦法叫那柳君璠主動退婚,江旭寧心中不免半信半疑,只是楊帆信誓旦旦,他又不是馬橋那般不著調兒的人,便捺下心情,在家裏耐心等待。
  這幾天楊帆早出晚歸,忙忙碌碌,江旭寧問了幾次,楊帆都說已經有了眉目,叫她安心等著,江旭寧不好再問,只好耐著性子候在家裏,不想這壹日上午,柳君璠居然真的登門來退親了。
  這柳君璠壹來,比江旭寧還要著急,急吼吼地去攙了孫婆婆來,又拉來蘇坊正做人證,立即與她解除了婚約。江旭寧按完了手印,拿著那壹紙“和離書”緊緊貼在胸前,還怔怔的如同做夢壹般。
  柳君璠得了和離的書貼,又請媒人證人壹同趕往京縣衙門銷了記錄,壹身輕松,歡喜而去。柳君璠趕回尚書府,夏侯姑娘正要出門,見他回來,便歡喜地對他說,父兄已經返回洛陽,今日就到,她要去城外迎接,因為他們兩人的事情還未說與父兄知道,不好讓他出面,叫他先在府上候著。
  柳君璠連連答應,等夏侯姑娘帶了楚大、楊二等壹班豪奴打馬出城,便趕緊叫那侍婢丫環為他梳妝打扮,敷粉簪花,依著京中風流闊少們最慣常的打扮巧巧地收拾了壹番,便候在中門,等著搶出去迎接老丈人了。
  柳君璠這壹等,從日當正午壹直等到太陽西斜,站得腰酸腿麻,都快變成壹塊“望夫石”了,依舊不見夏侯姑娘和她的父兄回來,心中不免犯起了合計……
  ……
  清晨,朱雀大街。
  楊帆與天愛奴並肩行走在人群當中,天愛奴手中牽著壹匹馬,今天她依舊是壹身男裝。頭戴渾脫帽,身穿小翻領的窄袖袍,腳下是壹雙透空軟錦鞋,微微露出壹截條紋小口褲,顯得幹凈利落。
  天愛奴站住腳步,回身對楊帆道:“送君千裏,終須壹別,我們就此分手吧。”
  楊帆站定身子,揮去心中隱隱的壹絲惆悵,輕聲道:“壹路保重!”
  天愛奴凝視著楊帆,欲言又止。兩個人在壹起的時光並不算長,可他們共同的經歷卻著實豐富,她壹直認為楊帆只是她生命中壹個無足輕重的過客,直到臨別之際,卻忽然有了壹絲不舍。
  她思索了壹下,說道:“此壹別,或許再會無期了,臨行之際,我有壹言相告。”
  楊帆微微有些意外,道:“妳說。”
  天愛奴柔聲道:“以後,遇事當三思而後行,有些事情,不是刀劍就能解決的,多動腦子,說不定事情就能迎刃而解,切不可像這次壹樣,頭腦壹熱,便想豁出命去。”
  楊帆笑了,他點了點頭,道:“妳的話,我記住了。臨行之際,我也有壹言相告。”
  天愛奴道:“妳說。”
  楊帆道:“不要沈溺於過去,更不要把它當成壹個包袱。如果妳把每壹天都當成最後壹天來過,將看不到未來的路。妳知不知道,妳笑起來時很好看。可是除了妳扮作夏侯櫻的時候,我還很少看到妳笑。”
  天愛奴用她那雙清澈明凈的眸子久久地凝視著楊帆,忽而粲然壹笑,如同煙花乍亮。
  “妳的話,我記住了!”
  天愛奴脆聲說罷,扳鞍上馬,韁繩挽了三挽,壹磕馬鐙,便揚長而去,就此再不回頭。
  楊帆看著她的身影遠去,只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長街盡頭,卻未看到她拐過兩條長街之後,忽然壹撥馬,便閃進了壹條巷弄。
  街上壹陣喧嘩,吸引了楊帆的目光,楊帆向吵嚷處看去,就見幾個身著帛服的公人,鎖了壹個青袍公子,罵罵咧咧地走過來,壹路還推推搡搡的,看那青袍人,赫然正是柳君璠。
  柳君璠左頰上有幾道撓痕,右腮上壹片瘀青,衣衫皺皺巴巴,襆頭也被扯掉了,披頭散發,狼狽不堪。
  “公爺,公爺,我冤枉、我著實地冤枉啊!”
  “去妳娘的,還敢喊冤!”
  壹個公人揮鞭就打,大罵道:“妳他娘的連武尚書都敢騙,啊?妳吃了熊心豹膽啦妳,妳租了武尚書家的宅院,雇了壹幫奴仆下人充闊氣,足足欠了武尚書四十萬錢,妳小子真是活膩歪了……”
  柳君璠哀號道:“公爺,我已經還了二十萬錢吶!”
  “啪!”
  又是壹鞭子,抽得柳君璠壹哆嗦,那公人理直氣壯地大吼道:“剩下的那二十萬錢難道不要生利水的嗎?妳這個膽大包天的騙子,還敢頂爺的嘴!”
  “啪、啪、啪……”
  “哎喲,饒命啊,我不敢啦!我再也不敢了……”
  柳君璠倒在地上,抱住頭哀號起來。
  路人紛紛駐足圍觀,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武尚書?哪個武尚書?”
  “嗨,我朝還有幾個武尚書?定然是春官(禮部)尚書武三思了。”
  “嘖嘖嘖,這廝真是生了壹顆潑天的膽子,竟連武三思都敢騙?當真是壹條好漢!”
  “好個屁!此番入了官,縱然不被打死,也得流配三千裏,戍守邊墻去,就這廝那麽單薄的身子骨兒,嘿嘿……”
  耳聽得這班人議論,楊帆淡淡壹笑,從滿地打滾的柳君璠身邊走了過去……


第三卷 莊周夢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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