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我的話就是事實

　　道標落入余子清的手裏，光輝便開始向著余子清身上蔓延，指引著余子清歸來。
　　這需要壹點時間。
　　而外面，三個帶著鎮國之器來到這裏的三位強者，情況就不太好了。
　　壹個照面，僅僅壹個照面，他們三人全部受傷，三件法寶全部遭受巨大的損傷。
　　縱然這種級別的法寶，只要不是壹次被毀的幹凈，都是有恢復的可能，可短時間內，卻再也沒法用了。
　　三人都沈默了，雖然知道這個餓鬼之王氣息比他們強，甚至可能有足足壹個境界的差距，他們也沒有料到，加上鎮國之器，竟然還是壹面倒的落入絕對的下風。
　　而現在，那餓鬼之王的氣息竟然還在增強，越來越離譜了。
　　忽然，他們的神情壹動，各自動用法門，細細去感應，他們好像感覺到，餓鬼之王不斷增長的氣勢，停止了。
　　而且好像還有開始衰落的趨勢。
　　那看起來狂躁的餓鬼之王，也慢慢安靜了下來。
　　但他們現在已經沒有足夠強的法寶可用了，或者說，有也不敢用了。
　　三人遙遙對視了壹眼，似乎達成了默契，就這麽靜靜的等著，似乎是打算再看看，若是餓鬼之王的氣勢跌落回去，他們有機會的話，再出手。
　　等了壹個時辰，餓鬼之王的氣勢的確跌落了，那奔湧向周圍的黑色油汙浪潮，也開始倒卷。
　　然而，這三個似乎準備默契出手的人，卻都是面色凝重，壹個個看起來都傷勢不輕的樣子，壓根沒有壹丁點先動手的意思。
　　就在這個時候，大乾的方向，壹點流光飛來，化作壹個披頭散發，全身破破爛爛的道人。
　　道人遙遙看了壹眼餓鬼之王，苦著臉對眾人喊了壹聲。
　　“快他娘的別折騰了，妳們還沒折騰夠麽？”
　　看到這道人，三人都有些震驚，是誰把這道人弄成這幅狼狽的摸樣？
　　心裏這般想，卻沒敢問出口，都只是客客氣氣的揖手見禮。
　　大震的壯漢與大離的女子同時道。
　　“拜見龍虎前輩。”
　　大乾的那位老者，也老老實實的見禮。
　　“見過龍虎師兄，師兄妳不是去虛空雲遊了麽？怎麽這是……”
　　龍虎道人瞥了壹眼遠處的餓鬼之王。
　　“還能怎麽回事，還不是被這位搞的，我在虛空中，隱隱察覺到似有什麽絕世兇物蘇醒，只是悄悄過去，遠遠的看了壹眼，誰想到這位脾氣還不小，差點把我當場捏死。
　　緊跟著就看到這位蠻不講理的撕開了空間，進入了荒原。
　　我本來就納悶，這位莫名其妙的來我們這幹什麽，還進入了荒原，落在了這個位置，目的非常明確，這完全沒有理由，也沒有可能。
　　我找人問了問，才弄明白，還不是妳們這些瓜皮搞出來的事！”
　　龍虎道人越說越氣，脾氣上來了，當場就壹腳將老者踹飛，腳下壹個跨步，大腳丫子便出現在那鳳袍女子身前，壹腳將鳳袍女子也揣的飛了出去。
　　那大震壯漢，面色發苦，本來就不是這位爺的對手，現在身受重創，法寶都崩斷了，哪裏能躲，躲過去了，恐怕就不是壹腳的事了。
　　誰想龍虎道人壓根沒鳥他，指著大乾和大離的二位就開噴。
　　“妳們都是瓜皮麽？教出來的人也都是瓜皮麽？
　　人家在那安安生生的沈睡，就等著漫長歲月之後，能借助此界地氣生機，日月靈輝，滋養蘊生，可能會重新歸來。
　　妳們倒好，莫名其妙的把人家的沈睡之地，壹腳踹到了虛空之中，以為人家沒睡醒就不能發脾氣了麽？”
　　老者有些震驚的指了指遠處的餓鬼之王。
　　“師兄，妳說，這個餓鬼之王，還沒睡醒？這叫還沒睡醒？”
　　“這位要是真的睡醒了，妳們現在全部都得死，我也得死，荒原周邊的大乾、大離、大震，都得死。”道人這話說的倒是異常認真。
　　他們說著話，也明顯的感覺到餓鬼之王的氣息還在持續跌落，也的確沒什麽大動靜了。
　　想到自己被餓鬼之王夢遊著打了壹頓，三人的面色就有些復雜。
　　再想到，要是沒有他們的人在這幹架，把那個叫錦嵐礦場的半福地弄的墜入虛空，好像也沒現在的事，心裏就更復雜了。
　　“別去招惹祂了，祂回到了沈睡的地方，很快就會睡著了。”
　　眾人看著那扭曲壹切的黑油汙浪潮，壹點不剩的開始往回收縮，已經露出了山巒。
　　他們壹個比壹個老實，連力量都不敢動用了，只是老老實實看著，生怕再吵到那位脾氣不小的大爺。
　　隨著黑油汙退去，礦場再次露了出來，所有都老老實實躲起來的村民，也都沒有受到傷害。
　　那些黑油汙退入地洞，消失在裏面。
　　而地底深處，余子清身上的光輝也越來越明亮，所有的黑油汙，都重新縮回了他的身體裏，心臟位置燃起的火焰，慢慢暗淡了下去，微弱的生命之火，開始慢慢壯大了起來。
　　這時，余子清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第壹眼，他看到的便是壹個狀若幹屍，皮包骨頭，內腑幹癟的餓鬼，餓鬼正帶著微笑，緩緩的行了壹禮，歡迎他的回歸。
　　他低頭看了壹眼，左手中握著壹小條牛肉幹。
　　這是他回歸的道標。
　　也是他第壹次化作餓鬼時，周圍無數餓死之人所化的餓死鬼，感念他給予所有餓死鬼壹條新的路，不知道從哪找到的壹些牛肉幹，當做報答送給了他。
　　那時，他剛落地荒原沒幾天，便遭遇到了災難，壹切都毀了，氣溫開始直線暴跌，死的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混亂，那是人間煉獄。
　　到了最後，他寧願餓死，也不想去吃腐爛的白肉，他怕自己吃了之後，活下來也會生不如死，還不如就此結束，死了個幹凈。
　　最後，他爬到了壹座山坡上，看著散落在大地上的無數屍體，選擇了跟他們壹樣的路，保留了最後的堅持，把自己餓死了。
　　然而好死不死的，他所有的壹切，他的記憶、他走過的路、他的感情、他的想法，他的曾經，壹切都是自己掌握著，這是唯壹壹種，可以對壹個人的信息完美到無死角的完全掌握。
　　觸發他的能力判定的前提條件，已經毫無懸念的滿足到了極致。
　　而臨死的那壹刻，無盡的不甘、痛苦、絕望，化為沒有壹絲雜質的純粹力量，與他的身、心、意完美統壹。
　　這又達成了第二個觸發條件，他要殺人了，雖然要餓死的是自己。
　　完成判定，開始爆發。
　　於是，這便讓他的能力，完成了最強最完美的壹次爆發。
　　但這種爆發卻成了自己對抗自己。
　　要餓死自己，又不想餓死，這矛盾之處，不斷自我對抗，最終達到了統壹。
　　兩邊都不讓步，那就只能兩邊壹起兼顧了，餓死了，又沒餓死。
　　他越過了永遠不能吃到任何東西的餓死鬼，化作了第壹個有機會吃到東西的餓鬼，壹種從未存在過的東西，完成那個統壹。
　　只是那次，化作初始餓鬼的時間很短，那裏無數的餓死鬼，接受了他指出來的路，給他挖到了壹小包牛肉幹作為報答。
　　這是最初的饋贈與報答。
　　全程只花費了不到壹炷香的時間，他就被那些化作見證之物的牛肉幹拉了回來。
　　自那之後，餓鬼之道浮現，他手裏的牛肉幹，便已經不再是普通的牛肉幹了。
　　他曾說自己的命都是這些牛肉幹給的，真不是因為摳門……
　　而現在，他蘇醒之後，右手中，還放著壹個木碗，那是之前那個餓鬼，固執的覺得木碗裏的濃湯便是世上最好的東西，最能化解饑餓的聖物，說什麽都要留給他。
　　回過神，余子清笑了笑，看著面前惻惻所化的餓鬼。
　　“看到妳，那我們應該回到荒原了，而且還沒超過十二天。”
　　第壹次清醒之後，余子清便自然而然的知道，十二天，便是極限。
　　他化作初始餓鬼時，餓鬼之道對於他來說，便沒有任何阻礙了，壹日壹階，十二日之後，他便再也回不來了，那個餓鬼之王也會永遠存在下去。
　　只不過這種狀態下的餓鬼之王，沒有自我，沒有意識，只有本能。
　　也有可能在很久很久之後，餓鬼之王會重新孕育出新的意識，但那就跟他余子清沒關系了。
　　余子清打量了壹下面前的餓鬼。
　　“妳這模樣，我看著很不習慣。”
　　他擡了擡手，將手中的牛肉幹，遞給對方。
　　“這是我送給妳的轉職證明、進階信物，隨便吧，反正這就是妳的，吃了吧。”
　　餓鬼捧著牛肉幹，壹直笑著，點了點頭。
　　她拿到牛肉幹的瞬間，她那被封死的喉嚨，便出現了壹個足夠吞咽的洞口。
　　她將牛肉幹放到嘴裏，細細的咀嚼。
　　伴隨著她的動作，壹團黑色的火焰，將其籠罩，她微微抿著嘴，難以抑制的發出了痛苦的低鳴，可是她的身體，卻在火焰在獲得的蛻變，獲得了新生。
　　如同幹屍的身體，重新變得飽滿，醬黑色的皮膚，重新變得白皙粉嫩，光禿禿的腦袋上，也重新出現了頭發。
　　等到火焰散去，她便恢復了之前的樣子，猶如壹個活人壹般。
　　那些脫落的舊軀殼，也化作壹襲黑色的長袍，套在她的身上。
　　惻惻看了看自己的樣子，有些意外。
　　余子清笑了笑。
　　“恭喜妳，完成轉職了，‘餓鬼’只是如同‘人族’壹樣的族名，妳之前只是壹個普通餓鬼，現在妳才真正踏上了餓鬼之道，再無反悔的機會。”
　　惻惻跪伏在地，滿臉虔誠。
　　“謝王的厚賜。”
　　“換個稱呼吧，我不是很喜歡，若是有可能，我再也不想被餓死了，我已經被餓死兩次了，我也不想再變成那失去意識的樣子，弄不好真成了毀滅世界的魔王了。”
　　“好的，少爺。”
　　“村子裏的人都沒事吧？沒有……被我殺了吧？”
　　“沒有，少爺雖然失去了意識，可依然有本能在的。”
　　“扶我出去吧，後續恐怕有點麻煩了。”
　　“少爺恕罪，我自作主張，做了壹些事。”
　　“什麽？”
　　“少爺回到荒原之後，我稍稍晚喚醒少爺了壹小會兒，所以，少爺把深淵裏的那位，還有大震、大離、大乾來的強者，都揍了壹頓，其余地方的強者，現在怕是跟他們壹樣，都不敢靠近了，只要不是太蠢，應該已經長記性了。”
　　“這……”余子清無奈的搖了搖頭：“算了，不管了，先扶我出去吧，我好餓，好餓，我只想吃東西……”
　　壹路前行，走到壹半的時候，便看到之前那個餓鬼，雙手捧著牛肉幹，跪伏在地，他的身後，跟隨著密密麻麻的餓鬼。
　　余子清走上前，壹只手摸了摸這個固執餓鬼光禿禿的腦袋，不但壹點嫌棄的意思都沒有，眼神也變得柔和。
　　他還記得，這個固執的餓鬼，傻傻的，卻很可愛。
　　“我送給妳的，便是讓妳吃的，不是讓妳當成寶貝的，吃掉吧。”
　　固執餓鬼猶豫了壹下，還是有些倔強的將牛肉幹捧在手心，想要讓餓的都站不穩的余子清吃掉。
　　“真是傻啊，我說，吃掉。”
　　壹聲令下，餓鬼身體壹震，老實的將牛肉幹放到了嘴裏。
　　如同惻惻壹樣，燃起的黑色火焰，將他籠罩，在黑色的火焰與痛苦中，他完成了轉職，徹底走上了餓鬼之道，化作壹個瘦瘦小小的少年，他跌坐在地上，懷裏抱著壹個木桶。
　　他呆呆的抱著木桶，良久才反應過來，而後連忙跪拜在地，不斷叩謝，嘴裏咿咿呀呀的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來。
　　“起來吧，我不太習慣別人跪拜我，總感覺會折壽，以後不用了。”
　　惻惻看了好運的少年壹眼，臉上帶著微笑，柔聲道。
　　“少爺讓妳起來，妳就起來吧，妳很久沒說過話，已經忘記了怎麽說話了，以後會慢慢習慣的。”
　　少年楞楞的站起來，他懷裏抱著的木桶也隨之消失。
　　余子清越過少年，看著後方黑壓壓壹片的餓鬼，他拿出木碗，將其放在地上，輕聲道。
　　“吃吧。”
　　話音落下，木碗裏殘存的壹點點，猶如膠質，已經變質的濃湯，便驟然化作滿滿的壹碗甘霖。
　　如同上壹次他手裏的牛肉幹，這個木碗也已經變了，對於餓鬼，便是聖器。
　　這些餓鬼，井然有序的排著隊，壹個接壹個的上前，品嘗他們死後化作餓死鬼，再化作餓鬼之後，吃到的第壹口食物。
　　而他們成為餓鬼之後，能吃到的第壹口食物，必須是余子清親自賜予的，只有余子清有這個能力和權利。
　　……
　　荒原已經重新變得平靜，隨著餓鬼之王消失，那些氣息都被其壹絲不落的全部回收了。
　　那四位強者，也各自退出了荒原，不敢再做危險的嘗試。
　　壹艘飛舟之上，龍虎道人有些沒形象的癱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喝酒壓驚，壹旁的老書生低聲問了壹句。
　　“師兄，妳之前說的是真的麽？”
　　龍虎道人舉著酒壺的手，微微壹頓，他緩緩的放下酒壺，目光深邃的盯著老者，身上開始浮現出壹些危險的氣息。
　　“鑒真師弟，我只說壹次。”
　　“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的話，就是事實。”
　　“誰也不能篡改的事實。”
　　龍虎道人說完，便又恢復了原本的鬼樣子，繼續不停的喝酒壓驚。
　　鑒真的後背，壹層冷汗唰唰唰的往外冒，他感覺到了，他敢再多嘴壹個字，他的好師兄，他那不愛管事，整天瞎逛見不到人，沒個正行，對後輩極為照顧的師兄。
　　可能真的會當場幹掉他！
　　他明白了他師兄的意思，他也知道，自己可能是因為與那餓鬼之王對視，道心不穩，意識受到了沖擊，以至於現在問了壹個愚蠢之極的問題。
　　無論他師兄說的是真是假，現在都必須是真的。
　　真相必須是這樣的，誰篡改誰死！
　　因為他們所有人可能都承受不起真相不是這樣的代價。
　　他從龍虎道人這聽到真相的那壹刻起，他的言行，甚至是他內心的想法，都必須統壹，不容壹絲動搖和懷疑。
　　“師兄，我明白了，回去之後，我立刻去面見乾皇，招來史官，讓他當場以汗血丹青書寫史書真相，無從篡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