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看香
詭道之主 by 不放心油條
2023-9-11 22:50
荒原西北,烏雲蓋頂,不見天日,再加上嗚嗚呼嘯的暴風雪,已經遮蔽了天地之間的壹切,恍若無月無星的黑夜。
呼呼聲中,壹點火光亮起,壹艘黑色的瑯琊飛舟從天空中落下。
暮知秋淩空而立,目若鷹隼,環顧四周,確認了沒有什麽特殊情況之後,才對著船艙內微微欠身。
“蜍葉先生,已經到地方了。”
片刻之後,飛舟船頭的瑯琊大旗迎風壹抖,壹團光暈便隨之擴散開,恍若壹個緩緩吹大的氣泡,撐開了風雪,屏蔽了呼嘯聲,將整艘飛舟包裹在內。
船艙內,壹位頭戴皮帽,身著毛皮大氅的老者,從中走出,來到甲板上。
老者看起來已至耄耋之年,步履都有些蹣跚,腰身也顯得有些佝僂,臉上的老人斑也特別明顯,唯獨壹雙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老者走到船頭,環顧四周良久,久久不語。
暮知秋忍不住道。
“先生,容知秋放肆,先生其實不必親自來壹趟的,此地寒氣太甚,縱有隔絕,也會滲入軀體,先生尚未入道,若是被此地寒氣入侵,恐有後患。”
蜍葉搖了搖頭,長嘆壹聲。
“我必須親自來壹趟,我不信他們說的,魂燈已滅。
雖說身死燈滅,乃是定數,可那也是對其他人來說,瑯琊院內這些年已經有過研究,魂燈並非萬無壹失。
我那老兄弟,天資世所罕見,學識如淵如海,縱然他到今日都尚未入道,那我也相信,他若是想隔空騙過魂燈,必定是輕而易舉。
我要親自來他的隕落之地看壹看,我要親自確認壹次。”
老者伸手壹揮大袖,面前便擺出壹座香案,其上壹座三足雙耳異獸鼎,左右掛魂幡,立蟠龍燭,香案之前,還有壹疊金表紙,其上蘊含莫大威能。
蜍葉對暮知秋揮了揮手。
“來,妳兼修鍛體,內練武意,壹身陽氣,萬邪不侵,借妳的陽氣壹用,如此最是穩妥。”
暮知秋單膝跪地,微微頷首,蜍葉壹手掐印訣,壹手彈指印,霎時之間,便見暮知秋雙肩之上,壹點火星飛出,點燃兩支蟠龍燭,頭頂更有壹團熾熱火焰飛出,點燃桌面之上的壹疊金表紙。
蜍葉手持點燃的金表紙,取出壹把線香,點燃之後插入香爐,又取出壹把折扇,丟入火焰之中。
裊裊輕煙,裹挾著紙灰,在香案之上盤旋,隨著金表紙包裹著折扇燃燒,線香也燃燒過半,那些盤旋的輕煙與灰燼,慢慢的幻化,化作壹張扭曲的人面,正在痛苦哀嚎。
那幻化出的模糊人面,隨著煙氣搖擺變化,慢慢的匯聚成人形,隱約可以看出來是壹個佝僂著身軀的老者。
蜍葉面色壹緊,眼中也多出了壹絲期盼。
“我就知道,他不可能那麽容易隕落……”
但下壹刻,金表紙和線香都急速燃燒,轉瞬便近乎燃盡,煙氣與灰燼也積累到了極限,那越來越清晰的老者幻影,緩緩的跌倒在地,他雙手撐著地,發出最後壹聲痛苦的哀鳴,轟然倒地,再也沒了動靜。
就在此時,火焰熄滅,所有的煙氣也隨之崩散。
蜍葉眼中最後壹點希望之火,也隨之暗淡了下去。
“真的沒了,怎麽可能啊,他怎麽可能就這麽沒了……”
蜍葉的身子壹晃,大受打擊,壹旁的暮知秋連忙扶著他,將其扶進船艙裏。
……
錦嵐村口,壹身勁裝,身披顯眼的朱色大氅之人,壹手捧著壹冊書卷,走出了迷霧。
收起書冊,他回頭望了壹眼,目光中也帶著點凝重。
“荒原到底發生了什麽,連錦嵐礦場也有如此大的變故,若非我有大人賜予的丹青手書,我想進來,恐怕也要費極大的代價。”
他環顧四周,感受著這裏彌漫的異力,又取出壹枚玉符,掛在脖子上,玉符的力量流轉開來,仿若活物壹般,壹點壹點的陷入到他胸口的皮膚,發出陣陣滋滋的聲響。
等到異象結束,他便與外界徹底隔絕開來。
好處是他不會被侵蝕,壞處則是他在這裏不能進行日常的修行,力量消耗了也沒辦法補充。
不稍片刻,便有人發現了他,立刻去匯報裏長。
眼看裏長被二憨扶著,慢吞吞的走來,他連忙露出壹絲微笑,快步走上前,揖手壹禮。
“晚輩安悅,見過裏長,壹年不見,您還是如此精神矍鑠,不減當年啊。”
裏長壹臉和藹可親,臉上的表情,都快跟壹旁的二憨壹樣了。
“安將軍,壹年不見,別來無恙啊,今年怎麽來的這麽早?”
“正巧出公幹,我尋思著,中間繞路來這裏也不是太遠,就先來壹趟,不然的話,我怕公幹結束,耽誤了交易的時間,失信於裏長,那可就不好了。”
“噢,原來如此,只是貨還差壹點點,安將軍是稍候幾日,還是現在就帶走?若是現在就帶走,少的部分,明年再多補給安將軍。”
“那就多等幾日吧,也不差這幾日的功夫。”安悅隨口回了句。
“那就如此吧,安將軍稍候幾日,我們這條件簡陋,還望安將軍莫要嫌棄。”裏長扭頭看了壹眼二憨:“去,給安將軍安排壹個最好的休息之地。”
二憨憨笑著點了點頭。
“阿爺,妳放心。”
片刻之後,二憨將安悅帶到山腳下的壹處地窩,壹臉憨厚的笑道。
“安將軍,妳就在這裏休息吧,這裏面的幹草都是最幹最厚的,可舒服了,我想要,阿爺都不給我。”
“……”
安悅欲言又止,訥訥無言,看著二憨那又羨慕又客氣的樣子,只能拱了拱手算是道謝。
安頓好安悅,二憨回去復命,這才憋不住了。
“阿爺,咱們開采好的錦嵐礦石,不是已經夠了麽?”
“妳懂個屁。”裏長沒好氣的抽了二憨壹下:“我們約好是什麽時日,就是什麽時日,壹日都不能差,也從來沒差過,今年,他卻在我們吃黃米糕之前來了。”
“呃……”二憨不解。
“那小子沒憋著好屁,說的是有公幹,怕耽誤時間,卻還要在這白耗幾天功夫,真當我不知道,他們的法度是如何森嚴,他竟敢如此耽誤時間,再說,村子外面什麽情況,妳不知道?他怎麽進來的?
他有個屁的公幹,他出公幹的地方,就是我們這裏!
妳記住了,他在的時候,不要亂說話,不會說話就當自己是啞巴。”
二憨鄭重的點了點頭。
“阿爺妳放心,我保準八竿子打不出壹個屁,有屁我都憋回去。”
壹直到了吃飯之前,二憨都沒出來過,壓根不跟那個安悅接觸不得了,也不用擔心說錯話,但飯還是得吃的。
而安悅,則壹直待在外面,壓根沒進地窩休息,從繁華的大乾而來,他自認為挺能吃苦的了,可進了地窩之後,發現裏面不僅低矮,直起腰身都難,而且所謂幹草是挺幹的,可沒說凈啊,裏面甚至還有羊屎蛋……
實在是忍不了那種混雜著羊屎蛋發酵之後的渾濁空氣,還不如在外面坐著。
等到村子裏開飯,安悅看著眾人的食物,目光壹閃,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去排起了隊,甚至還自備了壹個幹凈的陶瓷碗。
有人好奇,也只是看著,沒有壹個人多嘴去問壹句。
很快,他分到壹碗錦嵐菇制成的濃湯,壹口下肚,他的眼神便微微壹變。
錦嵐菇,可是好東西,新鮮的錦嵐菇,縱然是大乾,也只有極少數人,偶爾能吃到,能蹭到肯定不會錯過。
只是這做法,跟上壹次來時,有明顯的不壹樣,單從味道上來看,好的不是壹點半點,稍稍感受了壹下,其內蘊含的東西,似乎也更容易吸收,利用的也更多了。
他擡起頭,看向站在大鍋後面的余子清,上次來還沒有見過,而且,在那些體態彪悍的大媽中間,消瘦的余子清也著實有點顯眼了。
安悅端著碗,小口抿著濃湯,目光卻不時的掃壹眼村子裏的人。
他也看到余子清在給眾人分完之後,自己端了個木碗,回到了自己的地窩,他沒有太過關註,繼續察看其他人。
……
余子清回到地窩,將木碗放到老羊面前。
“妳不吃麽?”老羊隨口問了句。
平日裏,余子清都是把飯端回來,兩人壹起在地窩吃的。
“外面來人了,是交易錦嵐礦石的,來自大乾,我問過二憨了,他來的比約定的日子早了幾天,妳先吃,我壹會回廚房再吃,肯定還有剩的。”
幾句話,老羊就明白今天余子清為什麽只端了壹碗飯回來。
“好,我這幾天不會出去。”
看到那個人的時候,余子清就知道,自己肯定會被註意到,這裏的食物變化,新的廚子,陌生的面孔,村子裏很多變化,都跟他有關,這不是秘密。
這個時候,他再端兩碗飯回來,肯定更紮眼,他不會去賭對方不會認為,地窩裏有兩張需要吃飯的嘴。
雖然這在村子裏不是秘密,可知道實情的人,肯定不會去多嘴,這是村子裏的規矩。
幾天的時間,很是有限,只要不被追著往深裏挖,糊弄過去的概率很大。
前提是盡量隱藏好可能會被對方追著咬的線索,藏不住的也要拖延點被發現的時間。
他不知道那個叫安悅的,是不是老羊的仇人派來的。
但萬事小心,先默認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