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眼耳符

　　兩人壹狐出發的時候是下午，那妖怪的廟宇離京城也有八九十裏的樣子，他們在路邊茅店住了壹晚，到山下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
　　晨霧、山林與村落，構建出壹幅靜謐之景，耳邊又有鳥鳴與犬吠，壹片祥和。
　　“汪汪汪……”
　　壹只村狗發現了白狐，對它狂吠。
　　白狐只是扭過頭，用那雙琥珀似的眼睛與它對視壹眼，村狗立馬就閉上了嘴，默默走開了，只敢斜著眼睛看他們。
　　兩人壹狐穿過村子，在晨霧中走向左邊那條小路，道路立馬就變得陌生。
　　不知是他們走得太早，還是有人去拜了那邪神後遇害的消息漸漸傳開了，今天早晨這條路上竟壹個人也沒見到。
　　不過山中也只有這壹條路，路旁又常有散落的線香灰塵與草香配料，因此也無需找人問路。
　　於是晨霧之中先是白狐穿行，白狐常常跳到不知名的樹的枝頭，伸長脖子眺望遠方，像是尋找，又像警戒，隨後要麽壹躍乘風而下，要麽不急不忙的沿著樹幹走下來。身後道人騎驢，武人騎馬，緩緩上山。
　　山林之中很快出現了壹間破廟。
　　廟宇實在破舊，怕連遮風擋雨也難，又只有壹間房屋，四下都沒有人煙。可在這間破廟面前卻被不知多少人走出了壹條路，廟中更是擺放著不知多少瓜果祭品，還有燒完的、沒燒完的香燭。
　　狐貍這會兒又不講禮貌了，就站在廟宇頂上，四下眺望。
　　“這鬼地方，怕是連走夜路的行人碰見了，也不會輕易進去，到底是誰發現它可以幫人取肥油的？”羅僧說道。
　　“也沒有廟祝。”
　　道人與武人裏裏外外的查看起來。
　　羅僧武藝高強，反應迅速，便先進了更復雜的廟中查看各個角落。
　　林覺則在外面查看破廟及四周。
　　這麽壹看才發現，這間破廟何止是沒有廟祝這麽簡單？
　　廟宇沒有名字。
　　沒有牌匾。
　　沒有門聯。
　　廟中見不到任何壹個字。
　　沒有修建人，沒有神靈名諱。
　　唯有壹個神臺，壹尊神像以及壹些大概就在廟宇前後地上取的泥土拍成的泥方，香燭就插在上面，別的就是信徒給的祭品了。
　　而哪怕是這尊神像，也是稀裏糊塗，像是隨便抓了壹堆泥糊在壹起，再胡亂塗上色彩，連五官都沒有，也看不出是人還是別的什麽東西。
　　這樣的神像真的有用嗎？
　　待得羅公基本確定廟中沒有危險後，林覺便走了進去，皺著眉頭，仔細查看這尊神像。
　　不知這樣的神像有沒有用，反正這尊神像是沒有用的。
　　上面全無香火之氣。
　　這得益於林覺學過的另壹門法術——
　　拘魂令魄。
　　這門法術他並未深入學習，只是勉強學會，雖說根本無法通過這尊神像將這位神靈請過來，但卻能通過這門法術看出，此時廟中這尊神像根本就是“死的”，無人占據。
　　“這尊神像是無主的，那妖怪的目的不是通過它吸收香火之氣。”廟中道人開口。
　　“那它的目的是人油？”身邊武人回道。
　　“不知道。但它也很聰明，沒有在廟宇或神像上留下任何自己的信息。”林覺皺眉思索“應該是這裏距離京城太近，它怕自己在這裏建淫祠做邪神的事情被觀星宮或者真鑒宮知道，從而惹得背後的神靈不喜，下界將它鏟除。雖然它根本沒有吸聚香火。”
　　“很謹慎啊！”羅僧點頭，“看來不是那些沒有腦子的妖邪！”
　　“失算了。來的路上路過真鑒宮，該去問問青玄道友和江道友。”林覺說道。
　　“也不見得。”羅僧思索，“既然這尊神像與它無關，按照神仙的本領，它是怎麽聽到那些‘信徒’的祈禱，怎麽取他們身上的肥油，又怎麽做到那些信徒想少多少就取多少，想少哪裏就取哪裏的呢？”
　　“有理……”
　　兩人都很聰明，壹點就通。
　　神像雖然無主，不連通那妖怪，可只要傳聞是真的，那妖怪便定會親身來到這裏。
　　即使不親身來，肯定也要派出手下的小妖小鬼，來這裏查看，聽信徒的許願。
　　取人油也是同理。
　　“那位修五行靈法的萬道友大前天來尋他，到現在也沒有回去，肯定也是在這裏碰見他或者他手下的妖鬼了。”
　　“怕是我們來得太早了，沒有來這麽早的信徒。”羅僧單手按刀，雖然說著話，卻轉頭環顧四周，又努力的聽著廟宇外面的動靜，“怕就怕是前天城中的捕役前來查案，已經打草驚蛇了。”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有些異樣。
　　“先等壹下吧。”
　　“嗯。”
　　二人並不擔憂此事。
　　能在這裏守到那妖怪是最好的，若是守不到，這位大概也在這座山中，苦尋也能尋到。
　　只是苦尋的話就不是上策了。
　　若是苦尋也尋不到，大不了拆了這廟子，砸了神像，讓人無法再來這裏祭拜他，讓他也無法再取到人油就是。
　　何況害人的還不確定是它。
　　就在這時，身邊的狐貍趴在地上，轉身用後腳撓頭，也覺得有些怪怪的。
　　身上有點癢，癢得難以形容。
　　就像癢的是身上的白毛尖尖壹樣。
　　扶搖撓了壹會兒，又起身抖了抖身子，細品這奇怪的來源，四下查看數次，這才擡起頭，將目光鎖定在房梁上。
　　卻忽然與壹雙眼睛對上了。
　　“嚶啊！”
　　狐貍立馬叫了壹聲。
　　身邊兩人隨聲而動，同時看向它，壹個握緊刀柄，壹個握了壹把豆子，又立馬順著它的目光擡頭看去。
　　林覺什麽都沒感覺到，乍壹看之下，也只看到破破爛爛布滿灰塵的房頂，房梁雖未雕刻卻也畫了壹些圖案，顏料早已經因歲月而褪了色，只能隱約猜測畫的是壹些神仙與吉祥的圖案，同時又掛著許多同樣褪了色又臟兮兮的布條，雜亂得很。
　　別的什麽都沒看出來。
　　興許多看幾眼，他能找出問題，然而身邊的羅僧卻不給他這個機會，而是輕輕壹用力，整個人便淩空躍起，飛身往上，壹手抓向房梁——
　　本就武藝超群的羅公，又吃了三粒巨靈丹，得了那白玉瓶後，又每日以天地精華泡茶兌酒喝，難以想象他如今的體魄力量有多強橫，只知道這五根手指壹抓下去，房梁竟然發出啪的壹聲響。
　　木屑掉落，灰塵蕩開。
　　羅公重新落回地上。
　　此時他的手上是壹張折起來的符紙，伴隨著半手的木屑、壹些爛布巾與許多灰塵。
　　此前這張符紙就貼在房梁上，被布條與灰塵遮擋，又被房梁上的圖案混淆，而羅公這麽壹抓，竟將之連同壹些朽爛的房梁壹同抓了下來。
　　羅僧將之遞給林覺。
　　林覺拿起符紙拍掉灰塵，雖然看不懂上面寫的什麽，蓋的誰的法印，可卻能看到上面畫著的壹個類似眼睛的符號。
　　“嗯？”
　　二人對視壹眼，十分凝重。
　　接著二人壹狐毫不猶豫，各自在廟中尋找，居然又找到壹張類似的符紙，而這張看著則像是畫著壹個耳朵的符號。
　　這絕不會是巧合。
　　二人神情更凝重了。
　　他們剛才的思路壹點沒錯——
　　這妖怪既然與神像沒有關系，便定然要有別的方法聽信徒的祈禱，既然走的不是香火神道的路子，便定然有別的路子。
　　只是這世間的法術千變萬化，玄妙無比，在沒有遇到之前，他們也想不到有這般法術。
　　“我們是聚仙府的人，前來查探近來女子遇害壹事，既然足下聽得到，還請現身，與我們說個清楚，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爭鬥。”林覺對著手中的耳符說道，“我們知曉足下就在這山中修……”
　　話還沒說完，符紙篷然壹聲，燃燒起來，眨眼間就燒成了灰。
　　“這位脾氣似乎不好啊。”
　　羅公握著刀，聽似悠閑，語氣卻很冷。
　　二人再度對視，迅速走出廟宇。
　　……
　　後山洞府之中。
　　壹名長得不高的花袍人陡然拍案，怒不可遏，牙都咬了起來：
　　“聚仙府！又是聚仙府！
　　“欺人太甚！愚不可及！
　　“這些聚仙府的廢物，本事沒有幾分，貓膽倒是包天，竟又來打擾貧道清修！
　　“難道覺得貧道好欺負？
　　“太不把貧道放在眼裏了！
　　“若是不給他們點厲害瞧瞧，今後貧道的面子往哪裏擱？妳們說是吧？”
　　花袍人環顧四周，像是與人說話。
　　可這洞府之中，雖然確實站了許多人影，有的和人壹般大小，有的格外高大強壯，還有的高達壹丈，乃是青面獠牙、虎背熊腰的夜叉，卻全都站著壹動不動，面容僵硬，身上油光滑亮，儼然是壹張張紙人。
　　“二位將軍，帶隊兵馬，給我去把那個道士和那個江湖人收拾壹頓！”
　　話音落地，洞中便起了壹陣清風。
　　清風之中，這些紙人與夜叉竟立馬鼓漲了起來，壹下子變成壹個個活生生的兵將與夜叉鬼。
　　那些兵將都頂著壹顆狼頭，身穿藤甲，手拿盾刀，兇神惡煞，尤屬那兩只夜叉鬼最兇，眼睛壹睜，就像兩個燈籠，吐氣就如同風箱，它們又全都沈默著轉身，走出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