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墻中有妖

　　魏家在這城中應當也是較為富裕的。
　　至少曾經富裕過。
　　不然沒有二十幾口人。
　　至於他們家的房屋，是在丹熏縣的中間位置。
　　縣城不大，走來也沒有多少步路。
　　只是吃了夜飯再走過來，加上煙雨天，天色慢慢的也有些昏沈了，這使得壹路走來魏元重心中的膽怯每時每刻都在增加。
　　是知道這只妖鬼只打人不傷人不假，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忍住不怕呢？
　　抽在身上，也很痛啊。
　　“到了到了。”
　　“吱呀……”
　　魏元重推開了自己家的門，膽戰心驚的對著林覺做出請的手勢。
　　“郎君請進。”
　　“客氣。”
　　林覺早已明白了遇到妖鬼心生怯意並無好處的道理，也早已明白了許多妖鬼都沒有自己想的那般可怕，無論於情於理，刻意與否，此時自然都不會讓心中明顯懼怕，於是大步走入其中。
　　同時扭頭，左右環顧。
　　魏家的屋宅能住十幾口人，要比尋常人家的屋宅大很多，以至於剛壹進門就有壹個小院子。
　　只是此地的屋宅往往較為緊湊精致，沒有四合院那麽寬敞，加上城中土地也金貴，因此這個院子其實也不大。
　　小是小，卻壹點不失雅致。
　　墻腳的青苔與斑駁顯示出了它的年生，墻上嵌入的裝飾磚也都雕有梅蘭竹菊松柏長青，壹般來說這種院子都會種壹棵樹，無論橫村舒村，那些大戶人家的宅屋也是這麽設計的，好添壹份景致。有樹蔭遮擋，哪怕白天出大太陽，走進去也很清幽。
　　只可惜這家院落裏的樹不久之前才被砍掉，此時只留了壹個樹樁子。
　　倒是剩了壹些綠植，勉強也算生動。
　　林覺那位小堂兄口中經常念叨著的、以後要修的壹間大房子大院子，應當就是長這樣吧，能住十幾二十口人，再在院中種上壹棵樹，長高之後自然穿過院墻去接陽光，能送走好幾代人。
　　就在這時，他的腳步忽的壹頓。
　　剛才心存惋惜，轉頭去看那截樹樁，可眼前壹花，好似看見樹樁上隱隱有著光澤暗影在流動，像是自己打坐吐納時壹樣。
　　“？”
　　林覺不禁皺起了眉頭。
　　暫時沒有多說，跨過院子走進屋裏。
　　屋中涼爽，天井灑下微光。
　　“小郎君……”
　　“魏公莫要看我，我不是道士，不懂得怎麽找出妖鬼，也不知道該怎麽祛除，只答應魏公來這裏睡壹夜，也不見得能有用。”林覺說道，“只看那位今晚會不會出來、讓我也挨這頓打了。”
　　“是是是！好好好！”
　　魏元重連忙帶著他找了個有兩張床的房間。
　　最近壹些天他們家裏都沒有人敢在這間屋宅裏住，房間也鎖著，被褥都要從櫃子裏拿出來，等鋪好天也徹底黑了，於是又找了盞油燈來點燃。
　　魏元重十分害怕，簡直杯弓蛇影，風吹草動都要疑是妖怪，林覺則是神態如常，就像是借宿朋友家壹樣，從容自若的找來清水漱口擦臉。
　　至於為何如此？壹半是不怕，壹半是不可讓自己怕，可單是任何壹樣都不足以構成壹半，須得二者互相結合，靠著不怕去從容自若的做事，又靠著從容自若的做事來蘊養心中膽氣，告訴自己真的不怕，二者結合，才做到現在這般完全無懼。
　　“魏公睡這張床，我睡靠門這張。”
　　“好好好……”
　　“魏公莫要如此緊張，難道沒有聽說過妖鬼也會欺軟怕硬、膽怯反倒吸引妖鬼的說法麽？”
　　“啊？這……”
　　魏元重壹下更怕了。
　　“哈哈……”
　　林覺笑了兩聲，在床上躺下，順便將柴刀枕在枕頭下方，在有著油燈燈光的屋裏睜著眼睛，重新換個話題與魏元重閑談：
　　“聽妳在客棧說，最近附近來了壹位很厲害的道人，鄰縣很厲害的妖魔都被他給除了，妳們還去找他了，是真是假？”
　　“去找是真的。聽說也是真的。”
　　“聽誰說的？”
　　“來往兩地的商人說的……”
　　“那道人長什麽樣？”
　　“說是個老道人。”
　　“好像聽妳們說，他除妖是用的道術？”
　　“可不是嘛！為什麽都說那老道人厲害呢？便是他除妖的法術了！簡直是看得見的神仙本領。”
　　“他從鄰縣來？”
　　“是啊，求如縣。”
　　“要往哪裏去呢？”
　　“這誰知道……”
　　“……”
　　林覺壹邊與他閑聊，壹邊思索。
　　本身泡完澡就很累，之後更是吃飽喝足，舒坦之下，沒有多久便睡著了。
　　油燈依然放在房間的正中，裏面的燈油給得很足，不過隨著燈芯被燒得越來越短，燈光也越來越暗。
　　光暗壹分，就紅壹分。
　　忽然之間，墻上有了影子。
　　“啪！”
　　寂靜之中忽然壹道抽打聲，光是聽聲音就知道力道十足。
　　這夏天哪敢蓋多厚的被子，魏元重如何能忍受，頓時就睜開了眼，發出壹聲響亮的哀嚎聲。
　　“哎喲！”
　　哀嚎聲中又有幾分驚恐。
　　林覺也當時就清醒了。
　　睜開眼睛，立馬坐起，柴刀已經握在了手中，那厚度與重量所帶來的安全感完全不是壹把小刀能比的。
　　只見他眼神淩厲，環顧四周。
　　什麽也沒有看見。
　　然而房中卻有壹種難以言述的感覺，這種感覺不來自於五官，而來自於他在山間溪谷打坐、吐納養氣時對於天地五氣的感受，玄之又玄，難以捉摸。
　　這種感覺指向他左手邊的墻壁。
　　此是二樓，門墻都是木質的。
　　林覺扭頭看去，恍惚之間眼睛壹花，若有若無的好像真看見有模糊的光影在墻中流轉。
　　當時就知道了——
　　這位就躲在這裏。
　　大概也猜到了，這位今天黃昏時，應當就躲在那截樹樁裏面，而且還在吐納天地精氣。
　　於是林覺穿上鞋子，卻依舊坐在床上，以表示自己的克制，手中緊握柴刀，面朝那面木墻，雖然心中對這是什麽妖鬼又是什麽手段分毫不知，可聲音和神態中卻壹點猶疑懼怕也沒有，開口問道：
　　“足下為何躲在墻板中？”
　　話音壹落，魏元重頓時被嚇得壹跳。
　　他離這面墻板最近，短暫壹楞之後，連忙連滾帶爬的跑下來，往旁邊躲，口中哎喲哎喲的喊個不停。
　　墻上的光影則是默不作聲的在遊移，從林覺左手邊的墻壁，又挪到了林覺右手邊的墻壁中。
　　林覺目光如炬，隨之流轉。
　　始終把它盯著。
　　與此同時，腦中也在思考。
　　這件事是有不對的地方。
　　“足下在此作亂壹月，始終不曾殺人，剛才現身再次作亂，也只打了我身邊之人，不曾打到我的身上……據說魏公曾去城隍廟請來神像，卻也只管了幾天就沒用了，難道其中還有別的淵源？”
　　那光影默不作聲，又往旁邊移。
　　林覺眉頭微皺，眼光閃爍。
　　“足下往哪裏躲？”
　　那遊移的光影元氣頓了壹下，終於停止了。
　　片刻之後，竟從墻中傳出壹道聲音：
　　“哪來的村豎？這家人把事情鬧到城隍，也沒打贏我的官司，就連城隍都準了我鞭打他們之事，妳想管個什麽閑事？”
　　聲音中頗有怨氣。
　　魏元重聞言頓時壹驚。
　　林覺則是松了口氣。
　　自己沒有猜錯，看來今夜於自己而言是真的沒有驚險了。
　　這位竟是個講理的！
　　至於什麽去城隍打官司？城隍許準鞭打？這又是些什麽奇事？
　　林覺不禁感到疑惑。
　　旁邊魏元重則是害怕極了，不敢說話，卻是連連朝他拱手，儼然將他當成了救命稻草壹般。
　　林覺自然看見了，疑惑驚奇之余，也思索著問道：“看來足下與魏家確實有些淵源，不知可否壹說？”
　　“關妳何事？”
　　話音壹落，竟從墻中飛出幾樣東西。
　　林覺警惕還是有的，加上這些東西力道不大，飛出來的速度也不快，他只本能的壹低頭，就躲過兩個，下意識用柴刀壹揮，又打掉壹個。
　　“咣咣咣……”
　　東西掉在地上，是幾個木疙瘩。
　　“我觀妳五氣不雜，神氣純清，不像是做過壞事的，又知曉妳今天在路上除了害，因此不想為難於妳，還不快快離去！”
　　墻中繼續傳來聲音。
　　林覺知曉對方既無傷他之心，也無害他之意，便也不生氣，想了想才說：
　　“足下是個講理的人，能在城隍那裏贏得官司，想來也是占理的。如今起了淵源，若是壹直這麽下去，不過是使得魏家人不敢歸家，而且不斷地想壹些辦法來對付閣下罷了。說不準哪壹天就請來了什麽兇神惡煞之人，或是壹把火燒了屋子，這又何苦呢？”
　　“誰怕呢？”
　　“何不商討解決？”
　　“有什麽好商討的？”墻中繼續傳來聲音。
　　“說得對啊！郎君說得對啊！我們魏家有什麽對不起伱的，妳說出來啊！這樣我們也不知道，連認錯都不行，妳說出來我們商討著解決啊！”魏元重見有希望，立馬連聲附和，點頭如啄米。
　　“魏公所言有理。就算凡間定罪之人，也要知曉是什麽罪，足下如此實在是讓人太費解了。”林覺誠心的說道，“我雖是被魏公請來的，卻也只是被他請來在這裏睡壹夜罷了，無論怎樣，明早定然會走，也不偏袒誰，只是在我看來，這卻是個極好的說通的機會，足下以為如何呢？”
　　“聽來妳倒是個正直的人！”
　　“不敢當。”
　　“……”
　　墻壁沈默了壹會兒。
　　不過光影卻未曾消失。
　　寂靜的氛圍最讓人不安，魏元重不禁連連扭頭，看向林覺。
　　林覺則是完全輕松了，甚至有閑心思索，這位到底是個什麽妖鬼，它躲藏在木墻中的手段又是什麽法術，感覺頗為神奇，自己可能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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