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路邊殘魂執念

　　次日清早，三人在大漠之中蘇醒。
　　清晨的沙漠，炎光還未襲來，只覺得清涼。
　　狐貍和彩貍並排趴在枯草叢邊，背對著他們，看動作似在吃著什麽。
　　不過幾人的幹糧已經快吃完了。
　　“這地方太熱了，馬都要熱死了，也沒有吃的，不宜久留。”羅僧活動著身子，“鼠妖已除，趁著太陽不高，我們還是早些離去。”
　　“有理。”
　　“道長有意去尋千年雪蓮？”
　　“回京城吧。”林覺思考壹夜，也做下了決定，“順其自然。”
　　壹方面反駁前輩都說了，自己來得早了，時間還沒有到，林覺自然是信任反駁前輩的。
　　另壹方面，自己如今並非獨自前來，小師妹願意陪同自己，是多年來的情誼，這個不必多說，可羅公願意陪同自己來此，卻是壹腔俠情，林覺總不好拉著他壹起去找自己的千年雪蓮，或是說出來讓他為難。
　　既然反駁前輩都說了，千年雪蓮乃是在南邊，自己等人回京城也是往東南方向走，那就順其自然了。
　　若是不行，自己下次再來壹趟就是。
　　等到那次，大概是別的材料都已集齊，自己也定學了別的行路的法術，再來之時定不會有這麽辛苦。
　　“小花，扶搖，妳們在吃什麽？”
　　小師妹提著劍拍著自己身上的灰塵。
　　兩小只聽見動靜，回過身來，都是壹臉單純無辜的把他們盯著。
　　其中彩貍嘴裏還有壹小截蛇尾。
　　“妳們兩個，倒是走到哪裏都餓不死妳們。”林覺好笑的對它們說。
　　沒有多久，壹行人上路返程。
　　三匹馬兒搖搖晃晃，優雅的白狐與大漠沙丘居然格外的相配，行走之時，林覺總忍不住將目光往它身上瞄去。
　　“此處回京城怕有六千裏，我們只有沿著商道走，壹路才有補給。”羅僧說道，“據我估計要走個十來天才能進關。”
　　“羅公似乎對這邊挺熟悉？”
　　“祖上曾為朝廷鎮守西北，後來也在西北關內安家，也算西北人。”
　　“難怪難怪。”林覺走在羅僧後面，知道他看不見，但也對他拱手，“壹路走來，真是多虧了羅公。”
　　“江湖漂泊，何處不行走？”
　　“如今西域還安定嗎？”
　　“不安定，我離鄉進京時就不安定，不僅邊境常有騷亂，西域諸國也早就不把中原王朝放在眼裏了，只名義上遵從，實則該幹什麽幹什麽，畏懼的也只是開朝那幾十年還有歷史上的余威罷了。”
　　羅僧說著頓了壹下，搖了搖頭：
　　“關內還好，關外更亂。”
　　“怎麽說呢？”
　　“這些西域小國本就缺少法度，互相攻伐只看王公貴族的心情喜惡，不講禮法。妖魔鬼怪更是如此，又沒有神仙來管。我聽說有的地方，全國百姓遵從的竟不是人間國王，而是妖怪，甚至於壹整個國家都是妖怪的牧場。”
　　“啊？”
　　小師妹本來在擼貓，聽見這話，也不禁驚訝。
　　“不過也不必這麽驚奇，他們本就地廣人稀，國也不大，許多國也就是壹個城而已。”羅僧說道“這些妖怪也不見得比那條鱷魚更厲害，若不是身處中原腹地，那鱷魚說不定比它們更猖狂。”
　　“原來是這樣。”
　　走了兩天，走上商道。
　　壹路多虧扶搖和彩貍捕獵，壹個捉些野羊野兔，壹個捉些蜥蜴沙鼠，都是果腹的肉食。
　　又走壹天，這才見到人影。
　　那是壹長串的商隊，既有駱駝，也有騾馬，有十幾個人，二三十匹牲口，拉著貨物從西邊往東邊走。
　　無邊無際大漠風沙，沈默行路的人，日上三竿，熱氣扭曲了天地，自有壹種無聲的視覺沖擊感，無疑是小師妹與狐貍都不曾見過的畫面。
　　三人看著他們。
　　然而這隊行商看見他們，也是同樣驚訝。
　　兩個身著道袍的道人，壹名中原打扮的虬髯俠客，還有壹只白狐，怎麽看都覺得非同壹般。
　　“各位……”
　　羅僧慢慢策馬過去。
　　“可知前路哪有補給？我們的食物吃完了，水也喝完了。”
　　那人沒有說話，只從懷裏摸出壹個幹硬的餅子，扔給羅僧，同時指了指前面。
　　“多謝。”
　　羅僧走了回來，將餅子分給二人，又對他們說道：“大漠趕路，不輕易開口說話是他們的習慣，不過前面應該有補給。”
　　“嗯。”
　　壹行人便跟在他們後面走。
　　沒走多遠，前面果然有補給。
　　是壹個很大的淡水湖，旁邊搭著棚舍，賣著壹些幹硬的餅子，像是中原官道邊的茶攤。
　　眾人都去補充水，也讓牲口飲水。
　　那隊行商喝了幾口水，看見他們還在身邊，這才開口對他們問道：“兩位道長是哪裏人？”
　　“徽州人。”
　　“那可跑得夠遠的。”
　　“是啊。”
　　“就妳們三個？”
　　“是啊。”
　　“這段時間這邊可不太平。”行商好心提醒他們說，“妳們可要小心壹些。”“怎麽個不太平法？”林覺問道。
　　“這邊經常有小國互相打仗，又經常有盜匪，這些就算了，還有妖怪。”行商說道，“據說前面就有妖怪能驅使熊狼在路上獵殺路人，妳們最好不要在路上過夜，也順著路走，最好不要遇上那妖怪。”
　　“驅使熊狼？”
　　林覺來了興趣。
　　“是啊，此前有隊隴州的大商，正巧趕上那妖怪最猖獗的時候，從本地帶了壹些身手好的武人做護衛，本以為可以安心走完那壹程，結果在路上還是被妖怪給害了。唉，魂歸塞外，不得返鄉，死了也不安寧，聽說在路邊化作孤魂野鬼，有走夜路的行商還碰上他們，實在是慘。”
　　羅僧在旁邊聽說，當即眉毛壹豎：
　　“竟有此事？”
　　“我又何必騙妳們？”
　　“那還是羅某的同鄉了。”羅僧說道。
　　“大俠從哪裏來？”
　　“隴州，玉璧縣。”
　　“那還真是同鄉。”行商說道，“不過我們也是被別的商人提醒的，既然路邊遇上了，就再提醒妳們壹句。”
　　“多謝了！”
　　“對了，伱們三位也不走商，是怎麽走到這裏來的？”
　　羅僧與小師妹都看向林覺。
　　林覺則是如實答道：“我們追壹只妖，追到了這裏來。”
　　“追壹只妖？”
　　行商楞了壹下，看著兩名道人，那名兇神惡煞的武人，還有旁邊湖畔小口舔水又嫌棄馬兒、把身邊的馬兒往遠處推的白狐，這才反應過來，這幾人應當不是尋常的道士與武人。
　　“道長會法術？”
　　“確會壹些。”
　　“那小人鬥膽，求個護身符！”
　　“不瞞足下，不是不願，實是沒有這個本事。”林覺笑著說道，“不過如果有緣遇到那妖怪，它真要吃人，我們倒是願意與它鬥壹鬥。”
　　沒有多久雙方分別，雖然沿著同壹條道路行走，卻也有快有慢，自然壹前壹後。
　　道人武人輕裝簡行，走在前面。
　　沒有多久，便出了大漠。
　　慢慢又近黃昏。
　　每日的晚霞都是如此絢爛。
　　三人沒有停下，而在馬背上欣賞，也沒有遵從行商的建議，早早找好補給點，而是趁著霞光繼續往前。
　　對於這年頭的人而言，落葉歸根是死也磨滅不了的執念，林覺離鄉求道得來的第壹次盤纏就是幫兩只鬼帶信，落葉歸根。羅公豪氣俠義，有意為自己那些慘死塞外的同鄉武人收屍斂骨，林覺也有意尋妖。
　　便趁夜往前，既多走壹點路，早些回京，也尋壹點緣分。
　　壹路蹄聲得得。
　　狐貍時而扭頭，奇怪的看壹眼四周，不知在看什麽。
　　天色越來越昏暗。
　　忽然，走在前面的狐貍停下了腳步，先看前方，又回頭看向林覺。
　　“嚶~”
　　林覺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
　　只見前方壹條小河，河水潺潺，路邊草叢與黃葉林，是壹片秋景，路上卻有壹些模糊不清的人影，隨風而飄蕩。
　　三人都無懼怕，馬也不停。
　　這地方也就這壹條路，這裏大概就是那隊商人說的，有行商和武人被妖怪所害的地方了吧？
　　林覺仔細壹看——
　　這些身影共有十幾道，多是武人，原因則是武人常年練武，意念堅決，好勇鬥狠又氣血旺盛，死後很容易就因壹時不忿心念不平而不願離去。
　　它們似乎兇神惡煞，不過卻不傷人，羅僧湊近了他們查看，他們也不對羅僧出手。
　　“果真是我中原人的面孔，慘死他鄉，魂魄也不安寧，真是不易。”羅僧說道，用腳在地上蹭了幾下，從沙堆中找到壹些衣服與碎布，並順著在林中找到了壹些骨頭。
　　“這不是孤魂野鬼，而是殘魂執念。”林覺如此說著，掏出壹個小瓶，也對著這些殘魂道，“各位好漢，若有願意回鄉的，可來瓶中。”
　　道人心言壹致，自能通達鬼神。
　　當即幾道殘魂就朝他看了過來，在風中漂泊，艱難飛來，鉆進瓶中。
　　“咦？”
　　林覺看向其他身影，稍作思索，倒覺得正好：
　　“若是被妖所害，心有不甘，想要尋妖報仇，也可進瓶中來，為我們指路，貧道便為妳們尋個安寧。”
　　林覺的話仍然坦然，心口如壹：
　　“此後可以散去安息，也可追隨貧道，正好貧道的豆兵之法又缺壹些好漢相助，便與貧道壹同鏟除天下間的妖魔邪祟。”
　　“倏倏……”
　　殘魂猶豫片刻，紛紛鉆進瓶中。
　　壹個收屍斂骨，壹個安魂平念，四周飄蕩的鬼影很快消停下來。
　　這番令尋常商旅行人害怕的場景不僅沒能嚇到道人與武人，反倒在他們簡單的舉止之下，很快便恢復了平靜，儼然壹條尋常的路旁草林。
　　而在這個過程中，道人並未使用什麽法術，武人也沒拔刀，真論起來，不過憑心而已。
　　小師妹在旁邊看著，若有所思。
　　隨即三人就地生火。
　　狐貍又長了本事，竟從旁邊河中捉了魚來，彩貍則捉了兔子，加上帶的饢餅，便是今夜的晚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