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責問神靈

　　林覺下意識後退幾步，察覺沒有威脅，又連忙走上去，詢問道：
　　“妳怎麽了？”
　　“不知……嘔……許是……嘔……許是喝了不幹凈的水……壞了肚子……”
　　夥計趴在地上，壹邊吐出酸水穢物，壹邊對他說道。
　　可是仔細壹看，那些酸水穢物之中，竟還混雜著壹些花生大小的白色蟲卵，以及壹些蚯蚓似的蟲子，看著頗為惡心。
　　林覺則是壹邊讓開他吐出的東西，壹邊拍著他的背，同時仔細觀察，待得他好些了，才將他扶起，開口說道：
　　“足下身體虛弱，暫時別幹活了，我扶妳下去休息。”
　　“多……多謝……嘔……”
　　夥計簡直嘔吐不斷，路都走不穩了。
　　那些蟲子落地之後，還在地上扭動，像是壹些小蛇壹樣。
　　就連林覺都有些不忍心看。
　　唯有狐貍不覺得有什麽好惡心或者害怕的，只是覺得新奇，新奇於人的肚皮裏竟然能長這麽多蟲，還能吐出來，於是歪頭湊近仔細的看，待得夥計壹張口就立馬往後壹跳，輕松跳出數尺遠，等夥計吐完，又小心的湊上去看。
　　還好它愛幹凈，甚至有些潔癖，下腳之時避開了地上的東西。
　　林覺將夥計扶到樓下，讓他休息。
　　心中思索，不知這是夥計壹個人的病癥，還是全城皆如此。
　　因為這會兒有些晚了，樓下大堂已經沒有人了，客棧的門也關閉了，林覺想了想，幹脆回房拿起重要行囊，開門走了出去，不忘對夥計說道：
　　“此事有些詭異，恐怕不見得是尋常疾病，足下就在此處，待我出去看看。”
　　“宵……嘔……”
　　夥計還想提醒他有宵禁，只是道人已經走了出去，只有那狐貍停在門口，好奇的朝他最後張望了壹眼。
　　吱呀壹聲，門便關了。
　　外面正是夜深人靜，月亮圓了又缺，街道上壹個人也沒有，也暫未遇到巡夜的人，四周的民居幾乎都沒點燈，清冷而安靜。
　　林覺提劍獨自走在街上。
　　狐貍則仿佛與他心意相通，雖然隨他壹同行走，卻是行走於屋脊之上，跳躍於房屋之間，借著高處打量著城中民居街巷。
　　而它身姿輕盈，哪怕從瓦片上踩過，也不發出任何聲響。
　　待它從壹間房頂的邊緣跳到另壹間房屋頂上後，不知看見什麽，低頭朝林覺小聲叫了壹聲：
　　“嚶~”
　　此地是有宵禁的。
　　林覺不想引人註意當即便走入小巷中，借著陰暗的角落隱蔽自己身形。
　　前方頓時傳來壹點零碎的腳步聲。
　　腳步聲由遠及近，借著月光，可見兩名巡夜的差役走過，他們腰間掛著佩刀，手上提著燈籠，但看腳步虛浮，大抵也沒有什麽本領。
　　二人壹邊走壹邊閑聊對談。
　　“李兄……”
　　“怎麽了？”
　　“我怎麽覺得有些冷呢？”
　　“有些冷？夜風吹的吧？還是上了年紀，身子不行了？”
　　“不知道啊，除了冷還有些乏力，肚子裏也翻江倒海的，直冒著氣，不知怎麽回事。”
　　“估摸著是中了風寒，忍壹忍吧，反正每晚也就只走這麽壹遭。實在忍不了，咱們回去就是，本身就是走個過場，我又不會告訴縣官。”
　　“……”
　　兩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談話聲也逐漸遠去。
　　道人這才走出來。
　　可緊接著，就像是起了連鎖反應壹樣，四周街巷中連著幾戶人家都點了燈，燈光雖然微弱，可在夜裏卻也醒目。
　　仔細聽去，四周皆有嘔吐聲傳來。
　　瘟疫大概真的來了。
　　這是什麽瘟疫，竟然吐蟲？
　　林覺怔了壹下隨即擡頭，看向房頂。
　　“嗚？”
　　狐貍疑惑的跳了下來聽他說話。
　　“看來這裏真的鬧了瘟疫，我們須得回去告知師兄們，讓他們趕快趕來。最少也要讓五師兄趕快趕來才是。”
　　林覺對它說道：
　　“但妳知道，我哪怕吃了神行丹也沒妳跑得快，只有妳才能最快的趕回去。”
　　“嗯？”
　　“妳能找到師兄他們嗎？”
　　“能找到！”
　　狐貍少見的又開口說了話。
　　“此事事關重大，需有勞者居之，妳可願意幫我這個大忙？”
　　“願意！”
　　“可是此行很遠多有山路，路上可能有妖鬼，又可能有獵戶布的陷阱，妳不害怕？”
　　“不怕！”
　　“很好！天賦異稟，既有膽氣，又有責任心，妳不成大妖，誰成大妖呢？不過妳年紀尚小，這壹路也要萬事小心，多避人神妖鬼。”
　　“要小心！”
　　“記得此地叫翠微。”林覺不忘對它叮囑。
　　“叫翠微！”
　　“去吧！”
　　“去了！”
　　狐貍似乎也能知曉事情緊急，或是它判斷不出，但能從林覺的情緒裏分辨得出，於是毫不猶豫，說完壹個轉身，便消失在了夜色裏。
　　林覺稍作思考，這才走回客棧。
　　剛到客棧門口，又猶豫了。
　　片刻之後，還是轉身，又走向城隍廟。
　　雖說今天傍晚遇見的那兩名神官給他的印象很差，極其不想再與他們打交道，這也影響到了他對此地城隍的觀感，但還是決定去壹趟——
　　若是那疫鬼還在城中，這座城比求如碧落還要大壹些，憑自己之力，幾乎不可能找到它，唯有城隍這等地神才有這般本領。
　　沒有多久，便到城隍廟。
　　廟宇大門已經鎖了。
　　林覺看了看廟院旁邊的房屋，隔著門也能看出有人住在裏面，但他沒有去叫醒廟祝開門，那樣太費時間，還得解釋，而是徑直往前走去。
　　“和者同於物。”
　　道人身形竟輕松穿過房門。
　　隨即快步而入，又進了主殿。
　　伸手壹指！點燈術！
　　屋中頓時亮起豆大的燈火，照亮整間大殿。
　　大門兩旁各有護法神像，正前方壹張長長的神臺，城隍站在正中間，比常人略高大壹些。身旁輔官與武官各有兩位，塑像都和常人差不多大，再邊緣則是壹些只有二三尺高的胥吏小像，其中就有守著南門的那胖瘦二位神官。
　　前面壹個香爐幾個泥方，插著壹些香。
　　林覺左右看了壹眼，沒見到有完整的線香，事急從權，便撿了三支未燒完的香，點燃敬上，壹句廢話也不說：
　　“我乃徽州黟山道人，祖師搬山道人，師承雲鶴道人，有緊急要事，事關全城百姓民生，請翠微城隍出來壹見！
　　“請翠微城隍出來壹見！
　　“請翠微城隍出來壹見！”
　　連著喊了三句，竟然沒有壹點動靜。
　　林覺皺了皺眉，沒有停下。
　　“請翠微城隍出來壹見！
　　“請……”
　　又叫三聲，還是沒有反應。
　　甚至壹點微風都沒有吹起來。
　　林覺眉頭越皺越緊。
　　請意離神君都沒這麽費勁。
　　稍作沈思，嗤的壹聲，拔出長劍。
　　劍鋒壹掃，映入壹縷明亮劍光，好似將後方黑暗的墻壁也斬了壹道似的，可其實卻只是在城隍的衣擺上劃出壹道痕跡。
　　“翠微城隍可在？”
　　“呼！”
　　神靈這才有所感應，廟中頓時起了風，吹亂香爐上的青煙，吹亮線香的紅點，又吹得油燈上的火焰壹陣搖晃，墻上神像的影子便也隨之搖晃不停。
　　恍惚之間，廟中幾尊神像都有變化，生硬的棱角與色彩變得柔和，身軀五官變得生動，眨眼之間，上方便出現了幾位穿官袍的醉醺醺的神靈。
　　壹位輔官低頭壹看，見城隍衣袍破碎，當即勃然大怒，擡起手來，帶著醉意指向下方道人：
　　“下方何人？竟敢毀壞城隍塑像！”
　　“在下黟山道人林覺，乃正統靈法派傳承，修陰陽靈法。有緊急之事呼喊城隍，城隍久久未至，這才出此下策。”
　　“大膽！什麽緊急之事，能讓妳大半夜闖入城隍廟呼喚城隍？妳可知曉，此時已是半夜，今日西城酬神，城隍正與廟中神官看戲飲酒？”
　　“莫說這些。”翠微城隍擺了擺手，亦是醉醺醺的，“若是真有緊急之事，半夜來訪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本官也想問，有什麽緊急之事，能讓妳連壹炷香都舍不得，撿別人上過剩下的香敬給本官？難道在妳眼裏，本官就只配撿別人的殘香不成？”
　　“嗯？”
　　林覺不由擡起頭來，直盯著臺上幾位神靈——
　　這幾個神靈沒有德行！
　　本來聽這翠微城隍壹開口，還以為他也許正直壹些，卻沒想到，說到後面，不過是把刀子換軟了些。
　　道人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
　　其實他在拔劍之時，便已想好了如何與神靈解釋，然而這時已然明白，這些話派不上用場了，他也不想說了，好在他還有另壹種說話的方式。
　　於是當即握緊手中長劍，沈聲說道：“妳們這群昏官庸神！死到臨頭還不知曉！”
　　“大膽！竟敢辱罵神靈！”前方城隍說道，“什麽死到臨頭？”
　　“妳們可知城中今夜起了瘟疫？”
　　“城中瘟疫？”
　　臺上幾個神官都面面相覷。
　　翠微城隍雖然酒醉且疑惑，可也知曉瘟疫不是小事，於是看了看身旁神官，立馬就在神臺之上閉上了眼。片刻之後，才又將眼睜開。
　　這時他的酒意明顯醒了壹些。
　　可是憤怒卻沒減少多少。
　　“瘟疫又如何？若是天上降旨行瘟，便是天翁的旨意，與本官何幹？若是地上自生瘟疫，則自然由人自己治瘟，妳來找本官何事？”
　　“難道就沒有第三種可能？”道人昂首持劍與神靈對視。
　　“什麽、什麽可能？”
　　“今日黃昏我進城時，遇到守城的神官，我曾告知他們，聽說東南方向有疫鬼前來，讓他們註意防範，同時稟報與妳，妳可知曉？”
　　“……”
　　城隍當即楞住。
　　忽然想起，今晚西城大戶酬神，眾多神靈看戲飲酒之時，確實有兩個小神官在酒宴上與他提過壹句，不過飲酒之時，自是飲酒為重，當時無論城隍還是神官都已喝得醉了，自然都沒當回事。
　　此時忽然後背壹陣發麻。
　　“莫要多言了，妳我心知，就算是尋常瘟疫，不管天上降的還是地上自生的，百姓死得多了，妳的香火也會變少，百姓壹怒之下，遷怒與妳，將妳的神像神廟砸毀也完全有可能！更何況這等事情，若是天上發現，必將妳革職撤換！”
　　林覺不想耽擱時間，只想讓他快些去找疫鬼，快些通報其它幾縣城隍，於是快速說道：
　　“如今還有彌補辦法！”
　　“什、什麽辦法？”
　　城隍不知何時已經慌亂起來。
　　身後的輔官武官也面面相覷。
　　只聽得下方道人說道：
　　“壹是馬上派出手下所有神靈，搜查城內，若能找出疫鬼，便是將功補過。二是這疫鬼不光禍亂翠微壹地，妳須馬上報知天上瘟神，且以最快的速度通報周邊縣城的城隍，就算找不到疫鬼，若能幫助他們防範瘟疫，也算功勞壹件。若能想出辦法，托夢助縣官除瘟治疫，救下壹城百姓，不僅也是壹件功勞，而且可能為妳聚來更多香火。”
　　“……”
　　神臺之上，神靈臉色壹陣青壹陣白。
　　這道人說得是有道理的，也是該這麽做不假，只是這被拎著耳朵做事的感覺真不好受。
　　“本官自然知曉！”
　　“管妳知不知曉，反正我會告知此地符箓派道人、請他們往上報。”林覺已經壹點客氣也沒了，對於這等神靈，還是這樣說話能讓他們聽得進去。
　　“妳……”
　　“告辭！”
　　城隍還想說點什麽，道人已經轉身走了。
　　神靈無德，自然無需敬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