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3章 相期邈雲漢

　　翠微宮中。
　　無數氤氳之氣升騰。
　　又有金光和佛光交織。
　　瞬息如流光的飛縱，李鴻儒只能註目。
　　他和徐茂功相互張望，能明顯看到對方眼中的苦澀感。
　　即便位列朝廷壹線，即便踏入到第二階梯大修煉者中堅向上的水準，他們與第壹階梯存在擁有著巨大的鴻溝，難於插入到這種快速的爭鬥之中。
　　他們還能勉強觀看清楚，諸多朝臣則是壹臉茫然。
　　即便眾多文臣施展了術法，也渾然不知該朝著何處轟擊。
　　“皇上施展的是浮屠刀法，這門刀法刀刀皆是如絕技壹般，出手易放難收，若皇上能直接斬破如來佛祖的金身，三刀就可取他性命，若是采用層層疊加溫養必殺的方式，七刀後可以斬出最強威能！”
　　浮屠刀法源於菩提達摩所創，刀法兇險，威能極強。
　　李鴻儒少有動用這種刀術。
　　壹方面源於他沒有舍利子，只是去模擬三脈七輪運轉，難於將刀術威能綻放到最強。
　　另外壹方面則是浮屠刀法消耗過大，若不能殺死別人，就該輪到自己被別人殺死了。
　　至於唐皇，李鴻儒覺得對方很可能別無選擇。
　　學壹門武技並非壹蹴而就，而大唐也缺乏三脈七輪的武技，只能從菩提達摩那兒掏壹點。
　　唐皇的出手極兇。
　　這也是因為金蟬子被捏在了如來佛祖手中，已經到了退無可退之處。
　　雖然唐皇坐在翠微宮的龍床上不曾動手，但唐皇才是真正被鉗制的壹方。
　　或被金蟬子用生死和壽命鉗制，或被如來佛祖擊潰金蟬子所鉗制。
　　金蟬子實力要遜於如來佛祖壹籌，在這種對峙中，想引導出兩敗俱傷的局面極難。
　　或許是覺察到了自己的時機，唐皇才有著暴起的襲殺。
　　“真能斬殺到如來？”
　　徐茂功低聲發問。
　　“我也不清楚！”
　　李鴻儒搖搖頭。
　　兩人相互註目，再度凝神註目時，只聽氤氳的五彩光芒中，壹道蟲類的嘶鳴響徹了翠微宮。
　　“金蟬子！”
　　“不好！”
　　李鴻儒和徐茂功雙目對視，兩人凝目時再也顧不得諸多。
　　漫天金色光斑墜落時，徐茂功長劍壹壓，壹道血色長龍咆哮而出。
　　李鴻儒則是扯了四劍圖，低呼‘閻立本是個大畫家’念咒，他伸手壹探時壹柄藍刃寶劍入手。
　　兩人只是齊齊爆發武魄氣息，兩柄劍便化成龍飛射而出。
　　咆哮聲聲中，氤氳之氣被硬生生撞開兩條通道，也讓這片陣法的世界中呈現了另外壹種異彩。
　　“叱！”
　　徐茂功正關註自己長劍落點時，陡然聽得身邊李鴻儒口中呵斥，又有壹條龍脫手而出。
　　“這法兒倒是不錯！”
　　看著自己空蕩蕩的劍鞘，徐茂功抿抿嘴。
　　他壹擊之下就是劍術廢人，李鴻儒倒是備用了壹件好寶貝。
　　只是畫山水者諸多，單獨畫劍的畫寶又較為偏門和稀罕，註目過畫寶上著名的閻立本時，徐茂功覺得以後可以多多拜訪拜訪閻立本拉攏感情。
　　“叱！”
　　兩柄長劍咆哮劃過金色光斑和氤氳五彩的長空，又有第三柄劍傳來金鐵交鳴的聲響。
　　徐茂功壹聲冷氣呼出。
　　他和李鴻儒的第壹擊顯然被如來佛祖躲了過去，待得第三劍才擊中。
　　“妳也輸了！”
　　氤氳五彩的光芒中，如來佛祖壹聲悶哼，隨即有著金光爆起的飛騰。
　　李鴻儒第三柄劍只是擦過，那金光已經遁上了半空，強行轟出了壹片空白之處。
　　又有兩道金光透過陣法空間，扯了如來佛祖的金芒便走。
　　搖晃陣旗的長孫無忌身體壹抖，手中陣旗隨即有著收手。
　　翠微宮中，氤氳五彩的光芒齊消。
　　金色光斑墜落的光雨中，壹點靈光從錦襕袈裟飛出，又有唐皇左手捂著胸口，右手拄著定唐刀，曲膝半跪在地上。
　　斑白的長發化成雪白，唐皇的臉色亦是明顯衰老枯槁了下去。
　　“皇上！”
　　長孫無忌大叫壹聲，有著連連踏步追趕。
　　又有尉遲恭收了左手鐧壹個大跳，連連大踏步而出，在諸臣之前率先奔出翠微宮，攙扶住了半跪的唐皇。
　　諸多人臉色從欣喜到茫然，又有部分人臉上夾帶著驚懼。
　　諸多文臣的元神法力齊齊溢散在翠微宮中，引起壹陣法力湧動的亂流，不乏部分重臣傳來的悶哼之聲。
　　褚遂良勉強止住自己體內的翻湧，他壹口法力反噬的逆血湧下時，亦是快步迎了上去。
　　君王出手，諸臣戒備，不乏武將擡起武器尋求插手的機會，也不乏文臣鼓動術法。
　　只是唐皇打鬥的速度太快也太急了。
　　李鴻儒等人看得費心費力，插手更是艱難，文臣們則是難於著手。
　　待得此時氤氳齊消，眾人才辨別出了真實。
　　“朕沒有輸！”
　　枯槁宛如秋日雜草的唐皇被擡回了龍床上，他晃動著滿頭白發，口中有著喃喃。
　　“佛陀丈六金身被破，東土佛教的掌教斃命，朕沒有輸！”
　　諸多的壹切幾乎已經齊齊到位，倘若要探尋壹絲不足，唐皇覺得只有定唐刀的尺寸長了壹點點。
　　這是壹柄正常武者的長刀，在契合浮屠刀法時有著壹絲欠缺。
　　但這是牽引國運的定國之刃，是大唐真正屬於自身的定國帝器，即便他也難於將長刀變成短刃。
　　這讓他第壹刀襲殺如來佛祖時被擊中壹拳，不得不借助交談喘息才動用到第二刀。
　　倘若刀短半截，或許……
　　唐皇喃聲之中，驀然又想起了自己當年拔出的貞觀劍。
　　時光之中，沒有那麽多或許，壹切只有木已成舟的結果。
　　他的目光透過翠微宮，註目向了長安城。
　　那是金蟬子竭盡全力逃躥的方向。
　　李鴻儒曾經提及從西天竺之地帶回了陳祎的肉身，又有李淳風的稟報，唐皇知曉那兒還存在金蟬子肉身的殼。
　　他與金蟬子有同生共死的咒術相連，此時還能勉強掙紮只是因為金蟬子也喘息著最後壹口吊命的氣，待得對方消亡又或投胎，他會有相應的死亡。
　　“終究都是壹場空！”
　　將口中的氣息喘息回來，唐皇有著低低的喃喃。
　　諸多該交代的事情他都已經有著全部的交代，即便唐皇想再多開口壹些，他也沒什麽其他好說。
　　“拿酒來！”
　　長孫無忌遞過滋補身體的玉液，又被唐皇輕輕推開。
　　“朕要喝酒！”
　　唐皇強調了壹聲，這讓長孫無忌不再堅持，從大須彌袋中取出了壹壺酒。
　　“吟詩，吟好詩，朕要聽妳臨場為朕做詩，勾勒掉壹切因果！”
　　唐皇壹口酒飲下，隨即伸手指向李鴻儒。
　　他目光渾濁，但似乎又看透了壹切。
　　作為長安城皇城的主人，長孫無忌沒看穿李鴻儒偷拿長生藥的手段，也不曾看穿李鴻儒的拖沓，但唐皇的心中有壹盞明燈。
　　“請皇上出題”李鴻儒硬著頭皮道。
　　“朕有些想念無垢和承乾了，妳就以思念為題吧！”
　　唐皇低聲喃喃，隨口定下了詩題。
　　“床前壹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日月，對視成三人。
　　美酒不解飲，愁徒隨我身。
　　暫伴月做影，行樂須及春。
　　歌日月徘徊，輕舞影零亂。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翠微宮中，李鴻儒只是尋思片刻，壹副詩詞隨即有著沈聲吟唱的脫口。
　　“舉杯邀日月，對視成三人……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朕該去找無垢了！”
　　龍床之上，唐皇執著酒壺，對詩詞有著細細的品味，目光中帶著壹絲癡。
　　“朕落到如此容顏，也不知會不會被無垢嫌棄……”
　　喃喃聲中，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宛如秋蟬壹般，再不復做聲。


第三卷 我們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