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分界

黑山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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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痛欲裂,口干舌燥,身体沉重的好像灵魂完全提不动他。
仅仅是睁开眼睛这个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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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五章:生民化怨,怨气冲天

黄昏分界 by 黑山老鬼

2025-2-13 19:20

  以身化符,逆袭九霄。
  滚滚雷霆之中,一道身影破碎,血肉消融,宛如茧中飞出虚影。
  伴随一道道白幡及幡上垂落的无数符纸,击溃雷霆,直冲向空中低垂的铅云。
  铅云先是陷入平静,继而剧烈收缩,随后炸开。
  一团铅云骤然撕裂,向四面八方溃散,层层叠叠,一圈圈,直至退出万里之遥,消失于视野之外。
  万里之地,变得阴暗而空洞,隐约间,仅有一层薄薄雾气笼罩四方。
  雾气之中,一道道符篆若隐若现,仿佛有声音以天空为界,来回回荡:“天不让我活,我与天偕亡……”
  四府七州,数十万沉眠百姓被这声音惊动,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表情,仿佛被强行灌入前所未有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昌平王军中无数人亦觉头皮一紧,一种难以想象的压抑笼罩心头。
  众人纷纷抬头望向天空,铅云已散,虽什么也看不到,但那片空洞中仿佛出现了令人心惊之物。
  如今的昌平王正在宴请各方世族门阀老爷,约定破此冗余之后,便以此为基进军明州,将明州、东平府城以及清府一带连成一片,作为夺取天下之根基。
  谈笑间,众人皆极有自信。
  然而,冷不丁一股阴风从外面吹入,帐内几十支蜡烛忽然同时烛火摇晃,随后 “噗” 的一声熄灭,整齐划一,诡异至极,仿佛有几十只看不见的鬼随阴风飘进帐内,同时吹灭了蜡烛。
  满堂说笑之声戛然而止。
  黑黝黝的帐中,昌平王与各路世家门阀家主彼此对视,皆没来由地心慌。
  只觉迷迷蒙蒙之中,耳边仿佛响起无数人的痛骂与指责。
  “有人使咒?” 昌平王虽为草头王,却出身江湖,见识极广。
  一怔之后,立时拍案而起,怒喝道:“好大胆,此乃军中,兵马煞气可破万法,谁敢使咒使到军中来?” 这一瞬间,他只觉荒唐可笑,立时要点起兵马,将那胆大包天敢使咒之人抓来,又或是下令让手下兵马演武,靠着军中煞气,使那使咒之人被反噬而死。
  然而,他有一万个理由不怕那使咒之人,可偏偏越是这般大喊,心中越是发毛,莫名恐惧起来。
  他努力瞪大双眼,想看清周围一切,却越看越迷茫。
  刚刚还与自己推杯换盏、说说笑笑的幕僚与世族老爷,那一张张脸都变得模糊起来,最后竟变成了一张张铁青而愤怒的泥腿子那粗糙的模样,纷纷指着自己的脸,破口大骂。
  骂声越来越多。
  数不清的声音同时钻进耳朵,压住了自己的魂与身。
  他越是被压住,便越是害怕,声音更用力,更是大声唾骂。
  但渐渐地,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越是使劲,自己的声音便离自己越远。
  “昌平王……” 帐中有人忽然飞跳起来,声音颤抖着大叫。
  其他人纷纷转头看去,直吓得头皮发麻。
  只见随着烛火熄灭,昌平王仿佛一拍案几便站了起来,伸出手指在骂着什么。
  但定睛看去,昌平王如今脸色铁青,张大嘴巴站在那里,五官都有鲜血淌出,早已暴毙而亡。
  然而,他骂人的声音还依稀在帐内回荡着,仿佛他的魂不知自己已死,仍在故作强横,破口痛骂。
  “有人使咒害人?”“这可是在大军之中,谁家的咒这般厉害,直接压住军中煞气,咒杀主帅?” 瞬间,难以形容的恐慌蔓延开来,这事实在超出众人理解。
  但也在这时,帐外忽然刮起更加凶猛强烈的风,直将军帐掀翻开来。
  帐中无数贵人仿佛在冬日里被脱去衣服,浑身冰冷。
  丝丝缕缕的阴风从自己身体穿过,就好像有一只只冰冷的手摸过每一根骨头。
  “你……” 有军中大将嘶声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一句完整的话都还没说出来,便已忽然暴毙身亡。
  “啊……” 其他军师、幕僚、大将、统领见此模样,已控制不住,拔腿便要跑。
  有的只是身子一晃,便已歪头死了;有的跑出没几步,便身子一僵,倒在地上,双目兀自圆瞪。
  那一场投入四府七州百姓梦里的皮影戏,名为 “昌平王丧心病狂,降头陈纵尸拜粮”。
  所以这一场咒,也是先指昌平王。
  纵然他是一方草头王,随着天下草头王越来越少,他的天命也越来越厚,纵然他身在三万精兵环伺之下,鬼神难侵,却也在这一场咒下,死得悄无声息,不明不白。
  他甚至都没有得到挣扎一下、说上几句话的机会。
  而其他将军、幕僚,则纯粹是因为跟错了人。
  百姓们知道有个昌平王,但哪知道昌平王长什么样?这些跟着一起被咒杀的将军、幕僚,都是曾经露过面,被百姓记住的。
  因为你是大官,便当你是昌平王。
  只要曾经被记住过脸,这会子便一起被咒找上了。
  “哗啦……” 一时间,偌大军中乱了起来。
  曾经的昌平王还想着让冗余军先溃散,不战而胜,却没想到如今溃散的居然是自己。
  各方统领、头目,甚至普通兵马,都在这时感受到了那种压抑而阴森的气氛,仿佛无形的黑气时时追着自己。
  心里越来越恐慌,胆魄一开始变小,便控制不住,会直接消失掉。
  那些过来赴宴的世家老爷们也控制不住地浑身哆嗦起来,推倒案几,在地上爬,扶着柱子起身,有人只顾抱着头要逃,虽然不知道逃向哪里去,却一定要逃。
  也有的手里有些庇佑自身的好物件,或者是家中先人的塘灰,拼了命地拿了出来。
  但四下里阴风更大了,席卷了整片军营。
  空洞的夜色之中,天上仿佛垂落了一条条、一道道隐隐约约的黑线。
  他们手里庇佑的物件才刚捧出来,便立时破碎了;他们哆哆嗦嗦拿出来的塘灰,也立时从囊袋里开始渗透、飘落。
  任他们双手努力护着,都阻止不了塘灰的飞扬。
  能坐在这宴上的都是大户,家里的先人饱受香火,也灵验得很,如今却起不了一点作用。
  塘灰飘飘洒洒,消失不见。
  终于有胆子大的人意识到这是一场前所未闻的泼天大祸,扯着嗓子大叫起来:“快,快请降头陈家的先生来救命……”“怎会如此?” 偏在此时,降头陈家,一座修建在山里、四下结满蛛网的老宅之中,也正有一声几乎变了调的惊呼,响彻宅院。
  在这老宅的大厅里面,几支粗如儿臂的蜡烛点在四个角,烛火碧绿,照在坐在太师椅上的几个人影身上,也照亮了堂间竖直摆放的五具铁棺。
  那五具铁棺早已生锈,上面沾着湿泥,仿佛是新近挖出来的。
  而在那一片军营之中,昌平王暴毙身亡,军中大乱之时,阴风同样也吹到了这一片庄子里来。
  空中密密麻麻的黑色丝线,更是比那军中还要密集十倍、百倍,随着那若隐若现的唾骂声,回荡在堂间。
  堂间陈家七位族人、四大堂官,以及一应在此侍奉的活鬼小厮、阴魂侍女,都在这阴风刮起的时候,感觉浑身不自在,毛毛祟祟,总仿佛有什么东西遮着自己脑袋。
  这是被影住了。
  凡人中咒,或许不是门道里的,但也会在咒法临身之际,感觉自己仿佛被遮住了,哪哪都不舒服。
  降头陈家上下皆是门道里人,自然更清楚这种感觉,但是他们的第一反应,却是无法相信,向来都不信,居然会有咒法临到自己身上。
  失声之余,所有人却也都看向了堂间的一具棺木。
  那是五具铁棺中的一具,内中放着飞尸降,也是五大降尸里面唯一唤醒的一具。
  如今分明没有驱使它,但这棺材居然莫名其名地颤动不已,棺盖不停弹动,仿佛里面有东西急着想要跳出来。
  四下里愈发压抑,阴风愈发凶狂,温度也越来越低。
  忽然之间,那棺盖被巨大的力道推到一边,里面一具腐尸半坐了起来。
  但也在这一霎,阴风达到了极点,这一具腐尸努力想要坐起,居然失败了。
  它发不出声音,只有身子在不停颤抖。
  渐渐的,黑色的黏液从它身体各处渗了出来,竟是一点一点融化成了一摊汁水。
  “为……” 看着那铁棺之中降尸的模样,旁边蒲团上,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男人努力压着身体里面的什么,颤声开口:“为何会…… 会这样?竟有人…… 借咒压降,我…… 我……” 他是降头陈家分香大堂官,在江湖上,降头陈行事低调,但手底下的买卖、基业却着实不少。
  他身为分香大堂官,无论到了哪里,都备受尊敬,哪怕遇着十姓子弟,也可以站着身子说话,更不用说这一身降头之法早已上桥。
  上桥之人可称半仙,妖祟鬼神见了他都要躲着。
  可是如今,他却在说出这样一句话后,忽然之间便口吐鲜血。
  这一吐便停不下来,一摊一摊的鲜血从嘴里涌了出来,仿佛要将整个身体里面所有的血都吐尽。
  在吐到一半时,他便已经死了,但他嘴里仍然有一柱柱血流喷了出来。
  剩下的话,他没能说出来。
  降头陈家的法无视因果天谴,所以出手虽少,但何其厉害?怎么可能会有人只是借了这么简单的一咒,便毁掉了飞尸降,还压死了自己?与昌平王军中之人的死不同,他不是直接受诅咒,而是因为曾经驱使飞尸将拜粮,被这咒沿着跟过来,活活将他反噬而死。
  飞尸降拜粮仓之事,百姓已然知晓,这也是所有怨愤的来源,所以,此咒一起,那毁粮的飞尸降便直接被毁,而驱使了飞尸降的他,也跟着受到了反噬。
  而堂堂大堂官死在眼前之时,那陈家的大主事甚至都没有工夫去看他一眼。
  在那铁棺里面的飞尸熔化之时,他便已经抢出了门去。
  陈家四大堂官,以及一应能人,皆在这里,守着五大尸降,便是为了要等转生者一方的能人出手,过来斗法。
  可这法,好像与想的不同。
  他抢出门来,便立时抬头看去,看到了阴沉的天空。
  这一刻,堂堂降头陈家大主事顿感浑身冰冷,旋即又快速退回到堂中。
  天空之中空洞洞的,仿佛什么都没有。
  然而,在他抬头的瞬间,仿佛眼花一般,竟看到漫天漫地的无形怨鬼,如雨点般从天而降,朝着自己袭来。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看到自己身边皆是一张张瘦如枯柴的脸,将自己围住,乃至淹没,纷纷张开嘴,向自己身上咬来。
  他一挥大袖,退回堂中,也挥去了那些幻象。
  身边并没有阴鬼,也无活人,仿佛刚才只是眼花了一下而已。
  但幻象里被咬住的地方,在幻象褪去之后,仍然疼痛难忍。
  抬手扯起袖子,便看到身上一块一块皆是红肿的疥子,有些甚至已经开始溃烂。
  他抬头看天,是为了追寻这咒的来处,寻根溯源,以便用降术压制。
  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眼,看到的因果竟超乎想象之大。
  这一咒由四府七州几十万冗余而起,又以咒代天,引动百万生民之哀。
  寻根溯源,根本寻不见源头。
  反而他立时沾染咒力,堂堂陈家大主事竟落得满身生疮。
  “究竟,究竟出了何事?” 而在堂中,分香大堂官身死,其他人无论身份如何,也都感受到了那种穿透心脏的冰冷,耳间时不时出现无数声音叠加的痛骂。
  更是有人看到天上垂落下来的无数黑线,都缠绕到了自己身上,只觉有无形的力量碾压而来,正在愤怒、疯狂地寻找着自己身体里面的魂儿…… 他们顾不上别的,拼尽全力想要摆脱这些黑线,但却只是徒劳,只能哆嗦着,用尽全身力气去躲藏。
  但他们都是陈家门里本事最大的人,且已拜过孟婆店,勉强能躲。
  更多的陈家人,却完全躲不掉了。
  “不好了,不好了,大太太没啦……”“姨娘,姨娘……” 堂内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死寂,但是外面却有一片一片的惊呼哭叫之声响了起来,那是陈家的大宅。
  为了这场斗法,陈家几路能人聚集在了老宅,怕其他族人受到波及,都赶到了山下的村子里去等着。
  但是如今,那村子里的哭声,甚至传到了这宅子里面来。
  养尊处优的太太,正为家里的爷们准备着酒席,要在他们赢了这场斗法之后,回来了有杯热酒,可以暖暖身子。
  却莫名其妙地听见了头顶有人叫自己名字,一抬头,便忽然翻着白眼死了。
  案上洗净的鸡,才要下锅,却忽然跳了起来,光秃秃的晃着翅膀,从脖子处鲜艳的刀口里传出了骂声来,于是满厨房的人也都跟着死了。
  上下人等,如同落进了地狱。
  每个人头顶上,都仿佛布满了无形的蛛网,用力去抹,但却抹不干净,用的力气大了,便连脑袋也一下子滚落了下来。
  降头陈家上下,皆会使降,炼尸招鬼,只作等闲手段。
  他们很少遇着怪事,因为对他们来说,自己的存在便是普通人的怪事。
  但这一刻,所有的怪事全都来了,而且凶险莫名,沉重难解。
  他们知道这些黑线是什么,那是因果,是 “咒” 找上了自己。
  降头陈家擅长躲因果,躲天谴,而天谴其实也是一种咒,只是由老天来使咒。
  陈家连老天爷使的咒都能躲,但如今却被这种咒缠上?
  “邪祟,邪祟!” 陈家大主事知道山下发生了什么,一时惊怒,已然破口大骂:“都说祸不及妻儿,这些邪祟居然向了家中老弱下手……”
  “这不是邪祟之法……” 堂中,有人低低开了口,说话的是一位浑身上下看起来黑蒙蒙的老妪,她是陈家主事的二婶娘,也是降头陈家大捉刀,如今的陈家门里,除了陈家主事之外,唯一还可以说话的人。
  “什么?” 陈家大主事怒极,猛然转头向她看了过去。
  “这是堂堂正正之法……” 那老妪森然发笑:“只是这法太沉重,太大了,大到了整个降头陈家都承受不住,才祸及妻儿老小……”
  “生民化怨,怨气盈天……”
  “这究竟得是什么人才能想出来的法门啊……” 那肮脏模糊的脸上,竟是露出了一抹苦笑:“是咱们想岔了啊,知道使了飞尸降,便等于下了战书,那些转生邪祟会来的……”
  “我们想好了斗法,准备好了五大降尸。
  ”
  “甚至还想着,那些邪祟能有多少能人,居然可以连破我们五大降尸?”
  “却没想到,他们根本不破我们的降尸,甚至不接我们的招,而是直接毁掉我们的根本啊……”
  “啊……” 而在她说话的功夫里,这堂中一位穿着黑袍的男子,正是陈家的老一代人,就连陈家主事都得叫他一声二叔。
  他却在支撑了这么长时间之后,忽然崩溃,无穷的黑线立时将他的魂儿扯了出来,撕得粉碎。
  陈家大主事急着过来,伸出了手,想要帮他,却已无能为力。
  “以杀劫破了无常李,又借了此咒来压我陈家……” 这一刻,陈家大主事心里,甚至都生出了一种无力感与自我怀疑:“难道,我们层次真就差了这么远?” 说话之间,忽然看到了那剩下的四具铁棺,也已经在颤动,而这满堂之中,自家的族人更是有四五位,都已明显快要绷不住,便急着大叫:“入阴府,快,去请来孟婆汤……”
  “没用的。”
  那黑袍老妪,也是降头陈家的捉刀大堂官,却在此时,缓缓摇头。
  “黄泉八景之一的孟婆店便在我陈家手里,可洗因果,没了因果,便能避一切法。”
  陈家大主事开口之时,隐约带了怒意,甚至像是要骂人:
  “我们陈家人,天生克咒,无常李家的阴司孽债簿上,都写不上我们的名字。难道如今,还躲不了这一道小小怨咒。”
  “躲不了,天已经没了……” 老妪也微微咬牙,低声说着,然后用尽了力气,缓缓抬头,看向了天空。
  在她看向天空之时,眼睛便已经开始流血,眼珠也逐渐变得干涸。
  她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忽然用力大叫了起来:“陈家能躲天谴,是因为这一片妖天,照不出我们陈家人的影子来……”
  “但他们…… 他们却用万民生怨,破了这天啊……”
  “这万里方圆已经无天,只有咒,而这咒,便在找降头陈……”
  “你以为他们是在咒我们?” 她空洞流血的眼睛,忽然看向了陈家大主事:“不,他们是直接咒了降头陈!”
  “满族老小,部属奴仆,远亲故旧,凡是以降头陈家之名立于世间的,都被恨了,都躲不过这咒,都要死在这咒下。
  ”
  “你想要躲这咒,也还有一个方法,不要这个名头,也不要这个姓了,你烧香请愿,把陈姓丢了……”
  “不然,只要降头陈还在,此咒不消,无处可躲。”
  “这已经不是斗法了,这是赌命,有人在替这天下冗余,百万生民,与降头陈家人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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