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壹章 遇舊人

　　“如果妳想……”
　　周離說著頓了壹下，接著說：“我們可以發揮壹下特長，將它修繕壹下，再重新上色，應該會比以前更好看……但這好像是破壞文物。”
　　“不用了。”
　　槐序搖頭拒絕了：“就讓它這個樣子吧，重新弄也弄不回以前的樣子了。反正這個地方也不會再有人來拜它的，時代都變了，以後再有妖怪犯事的話估計也不用我大老遠跑來管了，妳們天師坐個飛機過來也快。”
　　說完她嘆了口氣，也邁出兩步，伸手將手掌按在神像上，感受著那冰涼的粗糙觸感，輕輕摩挲，神情像是面對壹個將要失去的老友。
　　“當年妖怪最猖獗的時候，這個洞子裏跪滿了人，還跪不下，都跪到外面去了，全部都是跪我的……妳肯定想象不到吧？”
　　“確實。”
　　“有什麽想象不到的？”槐序又突然扭頭，“惡神能當神，迷神能當神，我怎麽就不能也當個神了？”
　　“……”周離好無語也好無辜，“明明是妳自己說的。”
　　“那不壹樣！！”
　　“……”
　　但是自己身邊的老妖怪居然也有過被人冠以‘神’之名頂禮膜拜的壹天，而且還不是壹天兩天，它極可能持續了上千年的時間。算壹算那究竟是多少個日日夜夜又是多少代人，大多數現在耳熟能詳的神仙其實真實年紀也沒有這麽長，比如玉皇大帝。
　　周離確實有點難以想象。
　　惡神和迷神他能理解。
　　惡神能輕松阻斷天災，實有神靈之威。
　　迷神禍亂人間不知多少次，數千年來卻從無人見過他真身，甚至有人覺得他根本不存在，這不就是對神仙妖魔的描述嗎？
　　但仔細想想，自家老妖怪跟菩薩壹樣形態萬千，又仿佛無處不在般能出現在任何壹個地方，能如死神般輕松帶走任何壹個人的生命，還能瞬間將外賣送到數千公裏外，興許在旁人看來，這樣的老妖怪能力並不比惡神差到哪去。
　　周離之所以難以想象，實在是看慣了太多老妖怪不雅觀的形象了。
　　比如小偷小摸，比如跟哈士奇似的躺在地板上，比如吃炸雞吃得滿嘴流油……怎麽都和壹位受人膜拜的‘神’掛不上鉤。
　　旁邊的槐序皺著眉頭盯他已久了：“妳在想什麽？”
　　“哦……”
　　周離瞬間回過神來，面不改色：“我在想以前這裏的人跪拜妳的模樣。”
　　如是說著，周離還真想了下，然後指著神像上說：“當時妳肯定就坐在這上面，偷偷笑。”
　　“誒妳怎麽知道？”
　　“猜的。”
　　“嘁！走了！”
　　“不多留壹下嗎？”
　　“不了，沒啥意思。”
　　槐序轉身灑脫的走出洞窟，往山下走去。
　　周離快步跟上，壹邊走壹邊說：“我們應該拍個照的。”
　　“懶得。”
　　“哦。”
　　走到山腳下，槐序又把自行車弄了回來，但就在跨上自行車的那壹刻，他卻突然扭頭，皺著眉朝山上看了壹眼。
　　大約壹個小時後。
　　他們已經回到了公路上。
　　車裏開著暖氣，因此周離把外套脫掉扔到了後座上。車子行駛過程中也很安靜，再放著音樂，和外面的冰天雪地寒風呼嘯好似兩個世界。不過因為路面暗冰、邊緣積雪，車開得很慢。
　　臨近晚上又開始下雪了，風吹著雪砂緊貼路面飄動，好似煙霧壹般，仿若從仙境走過。
　　可突然，周離壹腳急剎。
　　趴在後座他的外套上睡覺的團子睜大眼睛，小小的身體隨著外套往前滑動，伸出爪子想要抓住什麽又怕把周離的衣服抓破，於是收回去，眼睜睜看著自己滑下座椅摔倒在地上，然後爬起來問：“周泥，怎麽了？”
　　“有人。”
　　前面路中央突然出現了壹道身影。
　　是突然出現的。
　　這道身影看起來很矮，可能只有壹米左右，渾身都裹在深色厚重的布袍下。兜帽遮住了他的面容，露出來的左手則像是某種蜥蜴的爪子，右手的袖子是空空蕩蕩的，已經足以證明這並不是人。
　　“哢……”
　　槐序打開車門走了下去，扭頭對周離說：“外面冷，妳就在車上。”
　　砰的壹聲。
　　車門關上了。
　　團子輕巧壹跳，從後排地上跳到了前排中央扶手上，她站起身伸長脖子往前看，似乎有點興奮：“周離，咱們是不是被壞妖怪打劫了？”
　　周離也看著前邊，小聲說：“團子大人很高興嗎？”
　　“高興的喔。”
　　“為什麽？”
　　“那樣太好了！團子大人是了不得的大妖怪！”團子開心的說，“妳們報團子大人的名號，只要不是蠢妖怪，肯定會被嚇住、讓開的！”
　　“這樣啊。”
　　周離打開了窗戶。
　　風聲頓時變得好吵鬧，寒風呼呼的灌進來，帶著細碎的雪花，落在窗沿，也帶進了他們的交談，落到周離耳中。
　　“我們認識？”
　　“我還在擔心妳能不能找過來呢？”兜帽下傳出聲音，嘶啞得難聽，像是兩根潮濕的木頭在相互摩擦，“我該叫妳妖怪還是人類？槐序。”
　　“果然是老相識了。”槐序並未因此而放松警惕，“妳怎麽知道我要來？”
　　“聽遠方的妖怪說有個很可怕的、滿身星光又長得和人類壹樣的大妖在玩尋找記憶的幼稚遊戲，我猜就是妳。”
　　“幼稚遊戲？聽妳這口氣，是來尋仇的？”
　　“妳不記得我了。”妖怪左手拿起右手的袖子，低頭說，“我這只手就是妳砍斷的，它永遠也不能再生了。”
　　“算了吧，妳沒有那個本事。”
　　“妳錯了。”
　　妖怪取下了兜帽，下面是壹張布滿皺紋的褐色臉龐，五官更像是某種變溫動物，他接著說：“以前我就打不過妳，現在更沒辦法了。我只是想來看看妳現在是什麽樣子。”
　　“是妳……”
　　槐序看著他，怔了很久，才問道：“妳不恨我？”
　　“恨。”
　　“嘿！”
　　“只是這次醒來，我發現我已經老了，以前認識的老夥計，不管是交好的還是為惡的，都沒剩幾個了。有壹些現在還沒有醒過來，看樣子他們怕是醒不過來了。是見壹個少壹個，見壹面少壹面了。”老妖怪頓了壹下，咧嘴露出壹排小尖牙，“所以來看看妳落魄的樣子。”
　　“妳失望了，我過得好得很。”槐序雙手抱胸，很是傲嬌。
　　“失憶的滋味很難受吧？”妖怪繼續笑。
　　“才不難受！”
　　“每個妖都失憶過。”
　　“我不壹樣。”
　　“是嘛……”
　　這時車內的團子伸出小爪子，抓著周離毛衣袖子輕輕扯了扯，不解的問：“周泥妳怎麽還不去報團子大人的名字？他們都要打起來了。”
　　周離只得無奈的答：“團子大人名號尊貴，是殺手鐧，是不可以隨便亂用的。我們先看看討厭的槐序自己能不能解決，如果能解決，就不需要勞煩團子大人親自出馬了，如果解決不了，再由團子大人出面好了。”
　　“這樣喵~~”
　　團子點著頭，似懂非懂。
　　然後繼續直起身，壹眨不眨的盯著前方，期待著槐序解決不了。
　　這時陌生妖怪繼續把嘴咧大，看起來詭異可怖：“既然妳為此苦惱的話，為什麽不去找水真竹書呢？”
　　“我哪有苦……什麽水真竹書？”
　　“水真大人死前留下的壹部書。”
　　“水真，我好像聽說過……水真竹書是做什麽的？”
　　“據說水真大人臨死之前寫下了壹部竹書，分為上下兩卷，其中壹卷記錄著壹個驚天秘密，另壹卷記錄著能讓妖永遠不再沈睡的辦法。或許妳能從下卷裏面找到恢復記憶的方法。”妖怪嘿嘿笑道，“疏勒出土了其中壹卷，好多妖怪都因為好奇而趕過去了，他們約定，通過壹場公開的競爭來獲得這壹卷竹書的所有權，自己看完之後再把它上交上去，還能獲得不少酬勞。”
　　“出土的是哪壹卷？”
　　“誰知道呢……”
　　“真的有恢復記憶的辦法？”
　　“也不知道……”
　　“妳為什麽告訴我？”槐序眼神淩厲，“妳想陷害我！”
　　“是的……”
　　“妳們這些妖怪真幼稚！嗤！”
　　“去不去隨便妳……”陌生妖怪說著，身影逐漸變淡，“這片混亂之地好多兇殘的大妖都趕過去了，至少我就知道壹位，是妳打不過的。雖然我們妖怪對自相殘殺深惡痛絕，但受傷卻是免不了的，競爭開始在八天之後。”
　　“別走！”
　　陌生妖怪已經消失了。
　　槐序皺起眉頭，並未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