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短暫的相遇

　　雨停了。
　　周離是從突然變得清晰的鳴笛聲中感受到的。而不光是鳴笛聲，整座城市都變得清晰起來。
　　幾條濕漉漉的狗沿著街邊走過。
　　團子後腳踩在周離大腿上，前爪扒拉著桌子的邊緣，壹眨不眨的盯著黑白色的屏幕，忽的轉頭說：“遊戲裏的假貓咪被打死了，被這個站著的狗~~”
　　周離點著頭。
　　這壹局還是贏了，槐序壹拖二。
　　周離則扭頭看了看外邊，又將頭扭到另壹邊看向楠哥：“雨停了。”
　　楠哥聽出了他的意思，立馬點頭：“那下機吧，我們出去轉轉……妳想去哪裏轉？”
　　“下什麽？”槐序眨巴著眼。
　　“隨便走壹走吧。”周離頓了下，“我回來這幾天還沒有去見馬爺爺。”
　　“妳想去嗎？”楠哥問。
　　“嗯。”周離點頭道，“他看見妳回來了，肯定就知道我回來了……不好空手去，我買壹箱舒化奶吧。”
　　“買什麽舒化奶啊！那個不好！”
　　“嗯？”
　　周離疑惑的轉頭，卻看見楠哥朝他眨了下眼睛，嘴角帶著調笑。
　　他頓覺不妙。
　　果不其然，楠哥接著說：“提壹條煙、壹瓶酒唄！”
　　周離：……
　　若早知今日，他當初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輕信姜姨、傻乎乎的提著煙酒跑楠哥家去吃飯的。他有預感，如果他和楠哥的感情進展順利的話，楠哥可能會拿這個來取笑他壹輩子。
　　如果感情不順利……
　　怎麽說呢……
　　只希望楠哥來看他的時候千萬不要喝醉了又提起這件事情！
　　壹小時後。
　　兩人從家樂福出來。
　　槐序和團子站在門口等他們，壹個仰著頭，壹個垂著頭，四只眼睛對視著，好像都氣鼓鼓的。
　　“走吧。”
　　周離無視了他們，往前走去。
　　走著走著，槐序就不見了，只剩團子邁著小碎步緊跟著他——跟得太緊了，幾乎是貼在他的腳後跟走，他總覺得自己只要動作稍微大點就會把這小東西絆倒。而且是後空翻的那種絆倒。
　　十分鐘後。
　　兩人站在院子裏邊，又聽見馬老爺子家裏傳出老兩口的吵鬧聲。
　　“妳就跟妳的木頭去過吧！”
　　“反正妳雕得好！妳雕得那麽好！”
　　“大家看了都說好！”
　　“妳有我沒我都沒得差別，妳有妳的木頭就夠了！”
　　“……”
　　隱約聽見馬老爺子小聲說她壹天到晚不發次神經不自在，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鄰居聽見似的。
　　他們老兩口這樣的吵鬧周離已經不知道聽過多少次了，應該不算吵架，算比較大聲的牢騷。但通常這種牢騷只在周離不在場的時候發，周離壹到，老兩口馬上會不約而同的變臉，笑臉相迎。
　　壹個多月沒聽，反倒覺得有些親切。
　　漸漸地，裏面聲音弱了下來，周離才提著舒化奶和猴菇餅幹走進去。
　　“哎呀小周來啦！”
　　“小周快坐坐坐！放假啦？”
　　“小周妳手上提的什麽？”
　　“嗯放假了。”周離點頭放下東西，“前幾天就放假了，也回來好幾天了，只是今天才來看妳們。家裏正好有點消費券還沒用，七月底就過期了，就隨便買了點東西拿過來。”
　　“這怎麽能行呢！”
　　周離聞言並不吭聲。
　　他發現自己只要保持沈默，這個話題很快就會結束。雖然可能很容易被人打上木訥、不會說話的標簽，可著實是能給他省很多功夫，既然如此，木訥又有什麽關系呢？
　　還是馬老爺子更懂周離，他瞄了眼杵在旁邊笑嘻嘻的楠哥，連忙拉著周離往裏屋走——
　　“來看看我新雕的像怎麽樣！”
　　“好！”
　　“看看！”
　　“這個……”
　　依然是女子雕像，卻沒有擺上C位。
　　馬老爺子盯著這個雕像：“我昨天才雕好的，雕得是還不錯，但總覺得有點不好，偏偏這我自己雕的，我自己起碼要過壹兩個月才看得出它的毛病。”
　　“感覺神情有點淡漠，像個神仙。”周離幾乎壹眼就看出來了，這種事情本就是這樣，旁觀者清。
　　“是！就是這個！”
　　馬老爺子開始有些興奮，但很快他就怔住了，接著認真檢討了起來：“可能是年紀大了，年紀大了，很多事情就比年輕時看得淡，留到了手上來。”
　　周離壹時不知道如何回復。
　　倒是楠哥很不正經的回了句：“有哪個年紀大的人像妳這樣？壹天到晚不帶孫子，玩木頭！”
　　馬老爺子哈哈大笑。
　　周離今天倒是沒有上手，馬老爺子說把刻刀借他，他也拒絕了，只看馬老爺子雕了壹會兒，聊了些天，直把下午時光消磨殆盡才離開。
　　走到街上時，就只剩他壹人了，路邊總傳出飯菜香氣，他抱著團子尋找飯館。
　　他看見壹個頭發花白的老人騎著老式自行車，後座上帶著壹個小孩子，這幅畫面像是時光倒流了十年，讓他嘴角稍微勾起了壹點點。
　　他還看見同樣穿著紅色‘戰衣’的高三考生騎著山地車往回走，讓他想起了去年的自己。
　　忽然，他眼睛跳了壹下。
　　前方眾多行人，行走間背影攢動，有壹道背影讓他覺得眼熟。
　　那是壹個老人，頭發花白。
　　只是周離還未看清，街道上突然刮起了風，吹得他眼睛迷了壹下，再看時對方已被其他背影擋住了。他疑惑的繼續盯著那個方向，但在眾多背影攢動間，那道令他熟悉又紮眼的似乎再也沒有出現。
　　而在那匆匆壹瞥間，那似乎是個很平常的老人，有點高瘦，穿著也普通……
　　他開始皺著眉，仔細檢索。
　　高中老師？學校領導？
　　小區裏的鄰居？
　　某個曾經的顧客？
　　網上見過的大領導或者大老板？
　　幾乎壹秒鐘，他就將這些全部排除了，接著他在遲疑之中，快速的往前跑了幾步。
　　“不見了麽……”
　　周離左右環顧，有些失望。
　　團子狐疑的看著他下巴，並試圖伸出小爪子去撓：“腫麽了？”
　　“看見壹個熟人。”
　　“熟人？”
　　“也可能是看錯了。”
　　“真可怕！”
　　“嗯……”
　　約莫半小時後，周離打包了壹份水煮魚，帶回家裏當菜。
　　姜姨還在炒菜，他便先回了房間，壹眼就看見了上鋪翹起的兩條小腿，接著出現了壹張美到極致的臉，那張臉給人壹種精修過的、自然界肯定長不出來的感覺。
　　“才回來？”
　　“嗯。”
　　“咦妳今天咋沒糾結我的性別的事？”
　　“怎麽了？”
　　“妳不是壹直很愛糾結這個嗎？”
　　“沒……”
　　周離擺了擺手，在下鋪坐下，他稍作猶豫，還是對槐序說：“我今天回來的時候，看見壹道背影，給我壹種很熟悉又獨特的感覺，那種感覺很奇怪，說不出來。”
　　“像妳死去的爺爺嗎？”槐序嬉皮笑臉。
　　“像是我在夢境裏見過的明公。”
　　“！！”
　　笑容僵硬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