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普天同慶

　　不知道老周年輕時候是什麽樣子，總之現在的他是個有些沈悶的人。話不多，少許幾句話裏還總帶著讓人不太舒服的腔調，像是個領導壹樣。
　　周離和祝雙都習慣了。
　　壹般來說，周離不太愛搭理他。祝雙則會表面敷衍他，實際左耳進右耳出。
　　老周也心知肚明，但同樣的，他也習慣了。這已是他們家的生活模式了，無所謂對與不對也無所謂好與不好，只是這樣過著日子，剛剛好。
　　可祝雙的姐姐卻並不習慣。
　　於是每次她來之前，姜姨都要警告老周幾句，讓他多說幾句話，最好是關心壹下人家，以讓人家感覺這個叔叔‘還挺親切’，下次來才不會有心裏抵觸。
　　老周每年也都完成得挺好。
　　和小姑娘最生澀的反倒要屬周離。
　　周離不是個外向的性子，更不是個自來熟的人，每次小姑娘來他都覺得生分、尷尬。經過幾天相處好不容易混得有點熟了，也攢了幾句話了，她又走了。下次來已是兩年後，對於十幾歲的少男少女而言兩年可不短，往往能讓人大變樣。
　　好嘛，又從頭開始。
　　如是循環往復，已好幾次了。
　　今年稍微好點。
　　壹方面周離開朗了許多，說起來這還得多虧楠哥和那只正在客廳踱步的老妖怪。
　　另壹方面則是有團子大人在。
　　團子大人可是活躍氣氛的壹把好手，甚至她什麽也不用做，想幹嘛幹嘛，就能讓壹群同樣喜歡貓的人湊壹起說上壹大堆話。她要是再故意為之，那就更不得了了。
　　“周離，給團子大人盛壹碗魚湯泡飯。”團子舔著嘴巴看向周離。
　　“……”
　　周離拿起她的飯盆往廚房走，團子則端端正正的坐著，直盯著周離。任祝雙和小姑娘夾著白切雞遞到她嘴邊，她也毫不理會。
　　很快，周離回來。
　　團子的目光緊隨著他，並落在他端著的飯盆中，很快她又不滿的擡起頭：“只這壹丟丟……”
　　“愛吃不吃。”
　　“我總有壹種妳們真的互相聽得懂各自的話的意思。”祝雙說。
　　“我也是。”小姑娘也弱弱道。
　　“她剛才在抱怨飯太少了。”周離解釋。
　　“貓不能吃太多飯，尤其是寵物貓，本身體質就不如田園貓……”祝雙很關心團子大人。
　　“是呢。”小姑娘附和。
　　“喵喵喵~~”
　　“它說什麽？”祝雙看著周離，坐在他身邊的小姑娘也投來關切的目光。
　　“聽不懂……”周離搖頭。
　　“喵喵！！”
　　“傻叫吧？”周離遲疑著猜測。
　　“哦。”
　　半小時後。
　　周離主動收拾碗筷，他默默將幾盤雞爪雞翅和鹵牛肉放在壹個盤子裏，準備等會兒趁沒人註意或者找個什麽理由端進房間裏——剛才槐序在客廳看他們吃的模樣很可憐。
　　老周坐在沙發上，鼓搗了會兒手機，音箱裏開始唱起黃梅小調。
　　“英臺不是女兒身，因何耳上有環痕？”
　　“耳環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雲，村裏酬神多廟會，年年由我扮觀音……”
　　“梁兄啊做文章要專心，前程不想想釵裙……”
　　“我從此不敢看觀音……”
　　老周翹著二郎腿，跟著音調小聲哼著，壹只手用食指在空中畫著圈。
　　祝雙和他姐姐對視壹眼，兩人臉上都掛起笑意，然後他又看周離，眼神傳意。
　　周離也對他笑了下。
　　可他知道，老周大概是不愛聽這個的，他要真愛聽，平常怎麽不見他聽？周離只記得小時候爺爺每逢過年都會放上這些戲曲，不光是黃梅小調，還有各種地方戲，那年代也沒什麽放的，他老人家覺得過年放著這些熱鬧、喜慶，也折騰折騰VCD，免得久放不用壞了。
　　如今老周每年也放，大概是他習慣了，也可能他只是想他爸爸了。
　　周離想了想，轉身回到飯廳，端上那壹盤涼菜，又拿了瓶可樂往臥室走。
　　“妳還沒吃飽？”老周問。
　　“我看電影當零食。”周離隨口說。
　　“妳上了高三飯量變得好大，我怎麽沒變大？”祝雙沒待周離回答，接著又問，“今年晚上又出去看煙花嗎？我坐坐妳的車。”
　　“好。”
　　周離同意了。
　　房間是剛收拾出來的，彌漫著來自床單被套的淡淡的洗衣液香味，還有壹股不仔細聞幾乎聞不到的油炸味道。
　　周離湊到垃圾桶前看了看，裏面有著四五個裝鍋盔的紙袋。
　　“妳那個妹妹長得還蠻好看的嗷。”槐序說。
　　“？”
　　“我就說說，妳們晚上去哪看煙花？可不可以放？帶上我帶上我，妳家裏人都見過我！”槐序接過涼菜飲料，迫不及待的說，“我再去弄點小煙花來放！”
　　“去城外看。”周離小聲說。
　　“帶上我帶上我！”
　　“好。”
　　“哪些人去？姜姨和老周去嗎？”
　　周離不方便說話，只搖頭，然後打開電腦，找了壹部最近很火熱的劇來看。
　　叫《黑鏡》。
　　可美劇和英劇有個大缺點，說開車就開車，壹點鋪墊都沒有。前面還正常聊著天呢，鏡頭壹轉就有奇怪的聲音傳出來，嚇得他慌忙關掉音量。
　　外邊戲曲聲依舊不斷，應該是不至於被聽到。
　　隨即周離往旁邊壹瞥——
　　槐序保持著將雞爪塞到嘴裏的姿勢，卻壹動不動，眼神很奇怪的看著他。
　　“周離，妳長大了。”
　　“……”
　　“不要害羞，這種我見多了。”
　　“……”
　　“真的，我以前去過皇宮裏偷東西，還看見過皇帝和好幾個妃子……”
　　“請別說了。”
　　“哦。”
　　槐序這才捧起雞爪繼續開啃。
　　晚上，八點。
　　祝雙聽見壹聲遠遠傳來的悶響，他連忙趴在窗邊往外看。見山的另壹邊有光在閃爍，於是跑去敲響周離房間的門——
　　“哥！”
　　“哥！”
　　“看煙花了！”
　　門開了，周離走了出來。
　　客廳的電視中已經開始放春晚了，老周坐在沙發上看，姜姨則在窗前往樓下張望。樓下路上的汽車排成壹條長龍，車燈如帶。
　　“外邊有點堵，開車小心點。”姜姨提醒道，“外邊冷，穿件厚點的衣服，可以慢慢看。”
　　“嗯。”
　　出門，下樓。
　　周離在電梯裏說：“我再叫上我的壹個朋友，以前來過我們家的，叫槐序。”
　　“哦我記得！”
　　祝雙並不介意，他性格很好，細心善良又開朗外向，祝冰也壹樣，應該是遺傳的姜姨——周離下午特意偷偷問了姜姨這小姑娘的名字，聽姜姨說，他兩年前也問過這個問題。
　　隨後姜姨向他強調，祝雙的雙是兩個又，祝冰的冰是兩個水。
　　周離表示記住了。
　　至少現在的確記住了。
　　上車後，祝雙興沖沖的開始向祝冰說起周離這輛車是怎麽來的，聽得祝冰睜大了眼睛，然後在她的好奇下他又隱晦的提及了周離和楠哥的關系，再之後又開始講起楠哥這個人……周離只在前邊專心致誌的開著車，把這些雜音統統過濾掉，否則他會犯尷尬癌。
　　接上槐序後，他徑直開出城。
　　路上有點堵。
　　城外的天空更黑，更深邃，煙花炸開的光芒也更顯眼，甚至偶爾看得到清晰的煙花了。
　　他們的目的地是城外的壹個鎮上，往年他們都是騎自行車或者由老周送他們去看的。冬天的晚上騎自行車像是有刀子割手，老周送他們呢，又得早早回來，總歸沒有今天舒服。
　　接近鎮上時，煙花果然變得密集。
　　周離將車停在壹個坡頂的路旁，然後壹群人下車，沿著小路往邊上的小山上爬。
　　遠處不斷傳來煙花悶響，像是重鼓在敲，讓人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快步小跑起來。
　　踏上山頂後，小鎮盡收眼底，煙花的高度幾乎和他們齊平。
　　“哇！”
　　“砰、砰、砰……”
　　色彩各異的煙花在前方的夜空炸開，於漆黑的幕布上組成壹副絢麗奪目的畫面。
　　槐序看得呆了。
　　好久好久，他才感嘆道：“真是盛世啊……”
　　不光是在這裏，這樣的煙花盛景也幾乎在全國每個地方綻放。
　　滇池邊上——
　　紅染杵著手杖站在西山之巔，靜靜看著對面公園上方綻放的煙花秀。
　　某壹段國道旁——
　　宛如巨僧的大妖將雙手合十，立在山腰壹動不動，嘴角依然勾著壹抹淡淡的弧度，只是相比平常顯得柔和了許多。
　　荒蕪山林——
　　林鐘閉著眼睛站在房中壹動不動，夜空很寧靜，可良久之後，他卻低聲自言自語：“真是壹個從未有過的時代啊……”
　　隨即他竟哼起了歌謠。
　　雁城中學——
　　壹只毛絨絨的妖怪呆呆的站在操場正中，以為遠方在打雷，可仰著頭卻沒找到電光。
　　於是他有些不知所措。
　　旁邊學區房——
　　樓頂護欄上兩只小妖並排坐著，旁邊放著剛搶來的貓糧和周離下午送來的糖果。
　　細碎的聲音飄在空中。
　　數十公裏外的小村——
　　頭頂長了壹根天線的高挑少女和親朋好友們站在壹塊兒，煙花就在頭頂炸開，綻放出令人震撼的美。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舉著手機，只有她在專註的仰著頭看。
　　有灰落進她眼中，她也只是揉揉。
　　然後繼續盯著，盯著……
　　陰陽廟——
　　鄭芷藍站在院子中看向遠處，山的另壹邊有輕微的光在閃爍，有輕微的聲響傳來。那聲音和光亮比昨天晚上要密集許多，她努力想象著那樣的場面。
　　壹定很壯觀吧？
　　屋後——
　　惡神趴在山頂，微微低垂著頭顱，山下綻放出的煙火倒映在他巨大的眸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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