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黑鍋（中）

　　周五的下午三點半，市中心的壹個居民小區裏，兩個調皮的小孩，正在院子裏奔跑追逐著，而六樓的壹間房間裏，窗口拉著厚厚的土黃色窗簾，客廳裏光線很暗，幾個赤著上身的漢子，圍坐在餐桌邊，手裏拿著酒杯，盯著墻上的背投電視，電視裏面，正在重播昨晚的《新聞夜航》節目。
　　電視畫面中，濱海市知名主持人沈楠楠頭戴安全帽，身穿避彈衣，手持話筒，站在壹輛警車旁邊，笑容可掬地播報著：“觀眾朋友們，近日，濱海警方展開了壹次掃黃打黑行動，在全市範圍內，對壹些違法犯罪分子，進行搜查緝捕，本臺記者將對現場情況，進行跟蹤報道。”
　　鏡頭切向賓館內部，壹群警察在服務員的引領下，打開房門，如狼似虎地撲了進去，壹番扭打之後，幾名花裏胡哨的年輕馬仔被銬了起來，連同壹些衣不遮體的小姐嫖客，都被押進警車，現場搜到了十幾把匕首、仿真手槍、以及冰毒等違法物品。
　　采訪了領隊的派出所所長後，沈楠楠又撥通了市局毛局長的電話，進行電話采訪，電視裏傳出沈穩有力的聲音：“這次行動，是在市委市政府的正確領導下，為實現我市社會治安整頓工作，實施的重要舉措，市委王書記多次強調，濱海市決不允許有黑社會的存在，哪個敢胡作非為，壹定會被堅決打擊。”
　　沈楠楠又提了幾個問題，毛守義都耐心地做了解答，電話采訪結束後，沈楠楠臉上帶著親切的笑意，甜絲絲地道：“觀眾朋友們，這次公安機關的行動，取得了良好的成效，極大地打擊了犯罪分子的囂張氣焰，相信用不了多久，盤踞在我市的黑惡勢力，都將被徹底清除，為廣大市民創造安寧和諧的生活環境。”
　　“啪！”電視機被關掉，壹個胸口刺著骷髏頭的彪悍男人，將遙控器丟了出去，拿起酒杯，仰頭喝掉，把杯子往桌上重重地壹鐓，抹嘴道：“他奶奶的，還主持人呢，沒文化真J8可怕，誰他媽的是黑社會？中國有黑惡勢力嗎？教父那句話時怎麽說的來著？咱們都是陽光下的陰影！”
　　“老大說的對！”桌邊眾人都哄笑起來，壹個滿臉橫肉，左臉頰上帶著壹道刀疤的家夥伸出筷子，夾了口菜，搖晃著脖子道：“瘋子，這個沈楠楠真不錯，很正點，比二哥那邊的幾個公主好看多了，妳敢不敢帶大夥摸過去，就在電視臺門口，把這騷娘們給辦了，弄個錄像傳到網上去！”
　　“刀疤臉，都什麽時候了，火上房了，還想著那些事情！”旁邊的壹個瘦高個把杯子放下，不滿地瞪了他壹眼，又轉頭望著瘋子，輕聲道：“老大，咱們這次可虧大了，不到四天時間，就有八十多小弟被搞進去了，幾個來錢的場子也都被封了，我怎麽琢磨著，風向好像不對啊，這次警方的行動，像是專門針對咱們來的，有‘定點清除’的意思！”
　　瘋子嘆了口氣，點上壹顆煙，皺眉吸了幾口，有些玩世不恭地道：“操他媽的的，點子太背了，這次是撞槍口上了，他們也沒辦法，是市委書記親自打的招呼，砂礦場和客運站的事兒都露了，事情還挺麻煩的，搞不好，連我都得進去蹲幾天，意思意思，就當是給新書記個面子。”
　　瘦高個楞了壹下，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試探著問道：“老大，會有那麽嚴重？連教父都擺不平嗎？”
　　“不好說。”瘋子揚起頭，吹出幾個濃濃的煙圈，又撣了撣煙灰，有些惱火地道：“都是吳明譜那個狗娘養的礙事，當初要是把那對狗男女幹掉，也就不會搞到今天這個地步了，弄不好，大家都得玩完，誰都別想跑掉！”
　　瘦高個拿起酒杯，喝了壹口，思索著道：“老大，實在不行，咱們出去避避風頭吧，別讓人家給賣了，教父可是頭老狐貍，他躲在幕後，身上幹凈著呢，倒是咱們這些人，手上可沾滿了血，壹旦弄進去，這輩子都別想出來了。”
　　瘋子冷冷壹笑，擺手道：“還沒到那時候，看看情況再說吧，咱們打下來的江山，不能就這樣拱手讓出去，到了外面，東躲西藏的，活著還有啥意思？咱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們敢不擺平，大家就同歸於盡好了，教父不怕，那些當官的不怕，咱怕啥？”
　　“對，對！老大說的有道理！”幾個人隨聲附和，又幹了幾杯，壹個歲數不大，但眼神陰狠的年輕人丟下杯子，開口道：“老大，不行這樣，那幾件事兒，我出面扛下來，不就是壹粒花生米麽，兄弟替妳吃了，不過，家裏那邊，妳得照顧著點，幫著把老人發送了。”
　　“還是小米講義氣，老大沒白疼妳！”瘋子哈哈壹笑，拿手摸了摸他的腦殼，搖頭道：“兄弟，妳是扛不下來的，上面如果真要腦袋，也就我瘋子這顆人頭值錢，想當初，我瘋子的名號，在道上可比教父響亮多了，不過，要論心計，誰都不是老頭子的對手，人家說得對，我們要想活下去，就得有利用價值，還要學會跪下來當狗！”
　　瘦高個笑了笑，拿起筷子，夾了口魚肉，嘆氣道：“當狗就當狗，認識的人越多，就他媽的越喜歡狗！不過，老大，妳要聽我壹句勸，不能聽那只老狐貍擺布，他現在越來越信任二哥了，把很多生意都交給二哥打理，這樣下去，早晚有壹天，咱們沒有利用價值了，就會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場。”
　　“啪！”瘋子眼睛壹橫，甩手就給了他壹巴掌，厲聲罵道道：“瘦猴，說什麽屁話，再敢挑撥我們兄弟之間的感情，我立馬廢了妳，知道嗎？”
　　瘦高個拿手捂著腮幫子，陰沈著臉，不再吭聲，小米忙拉住瘋子，輕聲道：“老大，瘦猴也是為妳著想，這些年，妳帶著兄弟們，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拼死拼活的，可咱們得到啥好處了，剛剛弄點產業下來，壹下子又被搞掉了，還得從頭再來，妳看二哥，坐享清福，都成市政協委員了，眼瞅著，人家就能洗白上岸了，咱們呢？都是有今天沒明天的，這也太喪氣了！”
　　瘋子嘆了口氣，愁眉苦臉地道：“這很正常，馬打江山驢坐殿，我沒老二那份耐心，除了打打殺殺的，幹別的都沒意思，教父眼睛毒，知道我這人不安分，是個敗家的主兒，哪能把生意都交給我幹，不過，老頭子仁義，是不會虧了大夥的。”
　　刀疤臉也出來打圓場，大大咧咧地道：“哥幾個，還是聽瘋子的吧，要緊關頭，咱們可不能起內訌，那樣情況會更糟，其他的事情，等風頭過了再說吧，在道上混的，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能樂壹天是壹天，想那麽多幹嘛！”
　　瘋子悶頭吸煙，半晌，才看了瘦猴壹眼，拍了拍他的膝蓋，笑著道：“瘦猴，我知道，上次被老顧擺了壹道，妳心裏有火，這樣吧，晚上咱們過去，把那家夥腿打折了，替妳出出氣，怎麽樣？”
　　瘦猴笑了，擺手道：“老大，這風口浪尖上，就別鬧事了，過些日子再說吧，我受點委屈倒沒什麽，就是有些看不慣老顧，那家夥太囂張了點，眼睛裏只有二哥，根本沒把妳瘋子放在眼裏，狗仗人勢的東西，有倆糟錢了，就忘了根本，操，當初咱們兄弟風光的時候，他還在澡堂子裏搓背呢！”
　　瘋子撇撇嘴，又倒了壹杯酒，仰頭喝下，冷笑著道：“越是風口浪尖上，越是不能慫，咱們出來混的，就是要混個胡天黑地，無法無天！老二手底下那些人，是張狂了點，晚上就去修理壹下，讓他們知道壹下，在濱江這地界上，誰才是橫跨黑白兩道的真爺們！”
　　“老大豪氣！”桌邊幾個人忙舉起杯子，紛紛敬酒，餐桌邊的氣氛，又熱鬧起來。
　　十幾分鐘後，正喝得高興時，房門忽然被輕輕推開，壹個濃妝艷抹的妖艷女子走了進來，只向屋裏望了壹眼，就把房門重重地關上，踢了高跟鞋，滿臉不悅地道：“喝，喝，成天就知道喝，店讓人家給封了，人也抓幹凈了，再過幾天，都要喝西北風了，壹群沒肝沒肺的家夥！”
　　“嫂子回來了，快過來坐！”桌邊幾人忙站了起來，殷勤地打著招呼，刀疤臉拉了把椅子，放在瘋子旁邊，在妖艷女子的兩條絲襪美腿上瞄了壹眼，就轉身去了洗手間，半晌沒有出來。
　　妖艷女子把拎包丟在沙發上，來到桌邊坐下，點了壹顆女士香煙，蹺起雙腿，懶洋洋地道：“剛剛路過小區，還看到壹輛警車經過，嚇得我心裏‘撲通撲通’直跳，瘋子，要不咱出門躲躲吧，這次動靜很大，搞不好，連教父都罩不住了，上午和大琴打麻將，聽說老爺子昨晚壹夜都沒睡，都是被那個小白臉書記給鬧的，剛剛來濱海，就攪得雞飛狗跳的，真不是什麽好東西！”
　　“沒事兒，瘋婆子，妳就把心放在肚子裏吧，老頭子睡不著覺，咱們就安全了！”瘋子擠了擠眼，把妖艷女子抱在懷裏，用手摸著她的小腹，放肆地笑了起來。
　　過了壹會兒，刀疤臉從衛生間裏走出來，拿手捂著肚子，呲牙咧嘴地道：“瘋子，好像吃壞了東西，肚子裏抽筋壹樣的疼，要去醫院看看，晚上替瘦猴找場子的事情，我就不參與了。”
　　“慫貨，妳是怕得罪二哥吧？”瘦猴不滿地瞟了他壹眼，語氣不善地道。
　　刀疤臉火了，伸手抄起酒瓶，怒聲道：“什麽？瘦猴，妳再說壹句試試？”
　　“幹什麽，都是自家兄弟，別犯渾！”妖艷女子壹把搶過酒瓶，丟到旁邊，給瘦猴使了個眼色，輕聲道：“刀疤哪是那種人，他跟妳瘋子哥的時間最長了，要沒他，妳瘋子哥早讓人給剁成爛肉了！”
　　瘋子也擺擺手，皺眉道：“好了，刀疤不用去，又不是什麽大陣仗，老子去了，他狗日的還敢反抗？二哥再威風，也不會因為個馬仔，跟老子翻臉，啐，借他三百個膽子也不敢，在濱海市，老子就是神，殺神！”
　　“這倒是真的！”刀疤臉點點頭，豎起拇指晃了晃，就捂著肚子，愁眉苦臉地離開，下樓後，鉆進小車裏，氣色才緩和了許多，他點了壹顆煙，搖開車窗，把頭探出窗外，向樓上望了幾眼，就搖頭道：“瘋子，別怪兄弟不仗義，教父說了，妳名氣太大了，也太能折騰了，遮都遮不住，不把妳這顆腦袋交上去，大家都得完蛋，這口黑鍋，妳瘋子背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