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楚河漢界

　　周六的早晨，天剛蒙蒙亮，張倩影被壹陣輕輕的敲門聲吵醒，她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瞇著眼睛走向衣櫥，從第三個衣架上摘下壹件淺灰色女士風衣，懶洋洋地罩在睡衣外面，系好扣子，才走向門口，透著試鏡向外張望，卻看不見人，皺著眉頭問道：“誰啊？”
　　外面卻沒有聲音，她輕輕把門打開，探出頭來，卻見壹臉憔悴的黃雅莉靠在墻面上，正在默默地吸煙，而她腳邊則放著壹個米黃色的旅行包。
　　“雅莉！”張倩影的聲音中說不出是驚喜還是詫異。
　　黃雅莉手中的煙“吧嗒”壹聲掉在地上，轉過身子，只看了張倩影壹眼，就已淚流滿面。
　　張倩影心中頓時壹沈，知道肯定是出事情了，趕忙穿著拖鞋走出來，輕聲探問道：“雅莉，怎麽只有妳自己回來，趙帆呢？妳們吵架了？”
　　黃雅莉壹把撲在她懷裏，顫聲道：“他走了，小影，我害了妳，也害了我自己……”
　　說完她靠在靠在張倩影身上失聲痛哭，身子慢慢滑下去，張倩影的心情已經在瞬間沈到谷底，默默地拎起旁邊的旅行包，扶著黃雅莉走進屋子。
　　王思宇是在下午接到張倩影的電話的，只大概把事情的經過講了壹遍，就說雅莉現在身子很虛弱，情緒也不穩定，她要上街買些營養品回來，隨後急匆匆地掛斷了手機。
　　原來黃雅莉原本打算到南方創業，畢竟她這些年賺了壹些錢，再加上父母以前開診所，留給她的嫁妝也異常豐厚，賣了房子後，手裏也有壹百多萬的資金。
　　但到了深圳後，才發現那點本錢根本做不了什麽生意，她和趙帆兩人壹商量，就決定還是繼續打工，她應聘進了壹家廣告公司，做銷售經理，而趙帆則進了壹家娛樂公司，當起了小報記者，每天都在挖空心思編寫花邊新聞。
　　不久之後，趙帆就認識了壹個在酒吧唱歌的小明星，兩人打得火熱，黃雅莉使勁渾身解數，仍沒辦法將兩人拆開，於是她與趙帆之間爭吵不斷，終於有壹天，趙帆給她留了張字條就和那個小明星壹起消失了，字條上寫的是：“我是壹陣風，既然已經離開山谷，就不會在任何樹枝上停留太久，只有繼續流浪。”
　　黃雅莉發瘋地在深圳街頭巷尾尋找，各個酒吧夜總會都已經尋遍了，就是沒有找到兩個人的蹤影，最後只有無奈返回青州。
　　掛斷電話，王思宇躺在床上，忽然想起趙帆曾經說過，他非常羨慕浪子的生活，只可惜結婚太早，否則壹定會選擇到各個城市去流浪，本以為他只是隨便說說的，沒想到趙帆竟然真的選擇了那種生活。
　　仔細想想，黃雅莉其實也挺可憐的，她雖然費盡心思把趙帆從張倩影身邊奪走，卻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被別的女人如法炮制……
　　最後受傷的，不止是張倩影，還有她自己。
　　正在胡思亂想間，房門卻被敲響，王思宇坐起來，喊了聲：“進！”
　　卻見門被輕輕推開，辦公室主任葉華生探出頭來，滿臉堆笑地道：“王縣長，我出門辦點事，順路過來看看您！”
　　王思宇趕忙下了床，迎到門口，笑著道：“葉大主任太客氣了，快進屋坐。”
　　葉華生這才拉開房門走進來，恭恭敬敬地坐到沙發上，把手裏的塑料袋放到腳邊，王思宇過去給他倒茶，剛剛把茶葉放好，葉華生卻趕忙站起來，雙手連擺，急聲道：“哪能勞煩王縣長，我自己來，自己來……”
　　說罷趕忙奪過王思宇手中的杯子，快步走到飲水機旁，註入熱水，又笑吟吟地走到沙發邊，直到王思宇坐了下去，他才把屁股搭在沙發邊上，壹副誠惶誠恐的模樣，看得王思宇心裏直迷糊，心想這位大主任今天怎麽這麽反常，難道是有事求我？
　　轉念壹想，就覺得不可能，自己才來青羊幾天啊，葉華生在這地面上的關系肯定比自己熟絡，他要擺不平的事情，自己多半也無能為力，再說了，要求也得去求鄒海啊，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人家現在還是縣長，說壹句頂自己十句。
　　王思宇腦子裏想得很多，但面上還是壹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嘴角掛著壹絲笑意，輕輕擡起右腿，架在左腿上，半瞇著眼睛，等葉華生說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與其去猜別人的心思，不如讓他來猜自己的心思。
　　果然，葉華生端著茶杯剛剛送到嘴邊，見王思宇擺起了架子，就趕忙又把茶杯輕輕放在茶幾上，身子微微前傾，雙腿也悄悄並攏，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起來。
　　“王縣長，青羊目前的局勢很復雜啊。”他飛快地向門邊掃了壹眼，扭過頭來，下意識地揪著小胡子感嘆道。
　　“還是來當說客的？”王思宇眉頭微微壹皺，笑著道：“葉主任，說說看，怎麽個復雜法？”
　　葉華生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彎腰打開塑料袋，從裏面拿出壹個古色古香的檀木盒子，放到茶幾上，小心翼翼地打開，把裏面小巧精致的天藍釉取出來，雙手捧著送到王思宇眼前，輕聲道：“王縣長，這是我和謝榮庭副縣長的壹點小小心意，還望王縣長能夠笑納。”
　　王思宇接過花瓶，拿在手裏上下打量壹番，搖頭道：“葉主任，這禮物可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妳可不要讓我犯錯誤。”
　　葉華生連聲道：“只是贗品，值不了幾個錢的，就是壹點心意，王縣長，您務必要給我們老哥倆壹點薄面。”
　　王思宇笑了笑，把花瓶放到茶幾上，點頭道：“成，那我就收下了，不過我也不能白拿妳們的東西，禮尚往來嘛。”
　　說著站起，打開電視櫃，從裏面拿出壹瓶酒來，正是從周松林那抄家得來的三十年陳年茅臺酒，王思宇微笑著走過來，把茅臺遞給葉華生，葉華生壹個勁地推辭，王思宇卻正色道：“這酒妳不接，那花瓶妳也拿回去。”
　　沒辦法，葉華生只好把酒接過來，仔細壹看，不禁乍舌道：“這可是限量的，有錢都不見得能買到，王縣長啊，我們這可占了您的便宜。”
　　王思宇卻在心裏暗笑道：“吃虧的不是我，是那位遠在青州的老爺子。”
　　葉華生把茅臺放到塑料袋裏，拿眼角的余光瞥向王思宇，見他笑意漸濃，不禁心裏高興，拿起茶杯輕輕品上壹口，閉上眼睛砸吧砸吧嘴，揪著小胡子搖頭晃腦道：“清香盈口，回味無窮啊，這是上等的碧螺春。”
　　王思宇就覺得這葉華生身上有種酸儒味，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還不至於討人厭煩，比那些成天扳著面孔的官員還要可愛些。
　　葉華生放下杯子，從兜裏摸出壹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紙來，打開後攤在茶幾上，王思宇彎腰定睛看去，只見紙上畫得如同軍事地圖般，標題是用仿宋體寫的“青羊權力分配圖”。
　　這圖紙上山頭林立，楚河漢界分明，每個山頭上都插著壹桿小旗，其中旗子比較大的壹共有四個，分別寫著“粟”、“鄒”、“魏”、“王”，其中標著“粟”字的小旗是紅色的，標著“鄒”字小旗則是白色的，標著“魏”字的是綠色的，標著“王”字的小旗則被塗得壹片漆黑。
　　王思宇看著這圖再也忍不住，捂著肚子放聲大笑，在沙發上已經坐不住，徑直蹲在地上，低聲道：“葉大主任，妳真是……哈哈哈……妳真是太有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