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四十四章 女媧補天

　　早晨六點多鐘，於家人就已經起床，在飯廳用過早餐，來到院子裏集合，先由財叔講話，交代了壹些註意事項，接下來，內勤人員為每位家屬的胸前戴上白色的小花，壹行人坐進中巴車，在警車的護衛下，駛出大院，前往八寶山革命公墓。
　　王思宇今天的著裝，是經過悉心準備的，不但襯衫洗得漿白，就連西服也是半舊的，袖口處磨得有些發光，但熨燙得很是平整，坐進車子，他就又拿出壹份文稿，耐心地看了起來，裏面是壹些問答題目，有中央領導可能提及的問題，以及回答的範例。
　　上午八點五十分，公墓入口處，已是人山人海，數萬名群眾聚集在道路兩旁，排成幾百米的長龍，工作人員手拉著手，維持秩序，這裏在二十分鐘前，就已經戒嚴，禁止普通公眾入內，禮堂外面，停靠著各式車輛，其中最為顯眼的，是壹輛黑色德國特制奧迪A842，車牌是甲A02156。
　　這個車牌有很多解讀，被外界普遍接受的是，0代表領土完整，21為邁進二十壹世紀，56則代表五十六個民族壹條心，最近十幾年間，該車便壹直作為中央壹號首長的座駕，也因在閱兵儀式上亮相，為普通民眾所熟悉。
　　國人對於某些數字，還是極為敏感的，譬如，近年的九常委配置中，最突出的就是四巨頭加上儲君，正好合了九五至尊的說法，但中央對此，還是極為忌諱的，有時，甚至在常委排名上做些微調，以免此說法盛行於世。
　　十分鐘後，追悼會正式開始，八寶山革命烈士公墓禮堂裏，莊嚴肅穆，靈堂正中，掛著於老遺像，周圍擺滿花圈挽聯，於老的遺體，安臥在鮮花翠柏叢中，身上覆蓋了鮮艷的黨旗，壹臉安詳。
　　隨著哀樂聲響起，幾位黨和國家的領導人排成壹列，緩步走進禮堂正廳，依次向於老遺體三鞠躬，隨後，自右向左繞上壹圈，來到家屬身邊慰問，由於二號首長有國事訪問活動，此時仍在斯洛文尼亞，因此，並沒有參加遺體告別儀式。
　　見壹號首長緩步走了過來，京城市委書記於春雷不敢怠慢，忙迎上幾步，在中央辦公廳趙副主任的身邊停下，探出半個身位，待壹號首長伸出右手後，伸出雙手握住，輕聲道：“總書記，辛苦了。”
　　壹號首長嘆了口氣，臉上露出難過的表情，嘴唇微動，動情地道：“春雷同誌，於老離開了我們，他的逝世，使黨和國家蒙受了不可估量的損失，但他為之奮鬥的事業和精神是永存的，我們應該化悲痛為力量，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於春雷輕輕點頭，悲戚地道：“總書記，老人家在辭世之前，還在念叨，他對以您為核心的黨中央領導集體所取得的偉大成就，感到萬分高興，也堅信，我們的黨和國家，會在不遠的將來，取得更輝煌的勝利。”
　　壹號首長很是滿意，輕聲道：“春雷同誌，最近身體怎麽樣，能頂得住嗎？需不需要療養壹段時間，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千萬不能馬虎。”
　　於春雷擺擺手，輕聲道：“感謝總書記的關心，身體沒有大礙，最近壹年多的時間裏，都沒有犯過，去醫院檢查，大夫也說基本痊愈了。”
　　“那就好，節哀順變。”壹號首長點點頭，又緩緩邁步，走到邵銀芳身邊，握了手，在趙副主任的介紹下，依次走了下去，輕聲道：“妳好，妳好……”
　　來到王思宇身邊，趙副主任特意停下腳步，低聲介紹道：“總書記，這位是王思宇同誌，在家裏排行老四，在洛水市工作，現任市委副書記，於老生前，非常欣賞他，對他寄予了很大厚望。”
　　壹號首長轉過身子，上下打量著王思宇，伸出右手，微笑道：“這樣年輕，還能保持艱苦樸素的作風，很不錯。”
　　王思宇忙握了手，按照事先準備好的臺詞，不徐不疾地道：“總書記，您在視察西柏坡時，特意強調，人們的生活雖然富裕了，可艱苦樸素，節約勤儉的優良傳統不能丟，我們這些黨員幹部，都應該記在心上，身體力行。”
　　壹號首長本已探出右腳，向前邁出小半步，聽了這話，就又收了回來，雙手抱在小腹上，笑瞇瞇地道：“那可是三年前的講話稿了，妳還記得？”
　　“記得，總書記的講話精神，應該深刻領會，認真貫徹。”王思宇腰桿拔得筆直，心裏卻有些發虛，唯恐總書記臨時起意，再提起別的發言稿子，測試壹番，那可真是弄巧成拙了。
　　趙副主任向前壹步，適時地湊了過來，用手指著王思宇，輕聲道：“總書記，上次去探望於老，老人家提起，他對這個孫子是最滿意的，王思宇同誌壹貫註重節儉，上大學時，還親手縫補襪子，參加工作後，省吃儉用，卻把工資積攢下來，資助貧困學生和特困群眾。”
　　壹號首長也感慨起來，頷首道：“到底是老壹輩無產階級革命家，對後輩的教育非常嚴格，值得全黨同誌學習，要是我們的黨員幹部，都能這樣節儉，工作也就好幹多了。”
　　王思宇微微壹笑，擡起頭，用堅定的語氣道：“總書記，補襪子容易，補民心難。”
　　話音剛落，趙副主任的臉‘唰’地壹下白了，壹只手擡起來，卻不知放在哪裏才好，就懸在那裏，表情尷尬，暗叫糟糕，這位小少爺怎麽脫稿了，冷不丁就放出壹炮，這下麻煩了，搞不好，要捅大簍子。
　　他在中辦工作了大半輩子，還是首次遇到這樣的事情，壹時間，倒不知該怎麽圓話，就拿眼睛去找京城市委書記於春雷，希望他能出來說話。
　　於春雷也是極為吃驚，臉上露出詫異之色，連連向王思宇使眼色，王思宇卻視而不見，反而挺直了胸膛，面帶微笑，坦然面對壹號首長的審視。
　　在十幾秒鐘的沈默後，壹號首長微微皺眉，輕聲道：“是要有憂患意識，不能精神懈怠，更不能躺在功勞簿上睡大覺，王思宇同誌，好好幹，要對得起於老的殷切期望。”
　　“謝謝總書記鼓勵。”王思宇輕籲了口氣，心裏的壹塊大石頭，也算落了地，不知不覺間，後背竟然濕了壹小片，由此可見，心裏也是有些畏懼的。
　　壹號首長點點頭，就又側過身子，壹路握手，在工作人員的引領下，離開靈堂，到旁邊的貴賓室休息。
　　很快，三號首長也走了過來，來到王思宇的面前，停下腳步，在趙副主任的介紹下，握了他的手，用力地搖了搖，抿了下嘴唇，用低沈的聲音道：“於老去世了，我很難過，我覺得，壹個民族有壹些關註天空的人，他們才有希望；壹個民族，如果只是關心腳下的事情，那是沒有未來的，於老就是那種仰望星空的人，值得我們緬懷。”
　　見趙副主任神色緊張地站在三號首長身邊，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王思宇不敢造次，點點頭，中規中矩地道：“感謝總理，給了爺爺這麽高的評價，若是泉下有知，他必然極為欣慰。”
　　三號首長收回右手，豎起壹根食指，優雅地壹晃，抑揚頓挫地道：“於老雖然走了，妳們這些後人，壹定要繼承他的遺誌，努力奮鬥，在這裏，我送妳壹句話，希望能夠對妳有所啟迪，這句話就是，‘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
　　說完後，又向前方望了壹眼，壹路握手，離開正廳。
　　過了壹會兒，中央林書記也走了過來，和王思宇用力握了手，如同長輩般和藹地望著他，慢條斯理地道：“王思宇同誌，兆奇曾多次向我提起，妳很有大局觀，政治立場堅定，是顆好苗子，好好幹吧，小夥子前途無量。”
　　“多謝林書記鼓勵。”王思宇嘴角含笑，不卑不亢地道。
　　幾位政治局常委離開後，中央辦公廳、人大常委會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全國政協辦公廳、中央軍委辦公廳的負責人、以及壹些省市重要領導，也都六人壹組，按著次序，先後走過來，其中包括準嶽父，總參謀長寧凱之。
　　他沒有多說話，而是握了王思宇的手，輕輕壹搖，悄聲道：“小宇，抽時間，去家裏坐坐，孩子們都不在身邊，妳伯母悶得很，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好的，寧伯伯。”王思宇輕輕點頭，心裏滿是感激之情，或多或少，也有些愧疚，寧家三姐妹，他將得其二，這個準女婿當的，未免太盡職了些，已經撈過界了。
　　重要官員離開後，於春雷走了過來，望著王思宇，輕輕搖頭，用滿是責備的語氣道：“小宇，今後在重要場合發言，千萬註意，哪怕說錯壹個字，都會帶來極為不良的後果。”
　　王思宇微微壹笑，輕聲反駁道：“春雷書記，連講真話的勇氣都沒有，還能做什麽事情？”
　　“幼稚！”於春雷把手壹擺，陰沈著臉走了出去，前往貴賓室，去陪伴幾位中央領導，半個小時後，車隊浩浩蕩蕩地離開，靈堂對普通民眾開放，市民們秩序井然地走進來，向於老的遺體告別，每人離開時，都能得到壹份於老的相冊，以及紀念照片。
　　下午三點鐘，遺體火化，所有儀式都已經完成，王思宇坐進車子裏，與眾人壹起返回大院，進了屋子，張倩影關上房門，就拿手摸著額頭，如釋重負地道：“小宇，真是嚇死了，妳怎麽好那樣講話，當時，身邊那些人臉都綠了，生怕總書記發火。”
　　王思宇微微壹笑，把西服掛在衣架上，挽起袖口，坐在沙發上，輕聲道：“現在，黨內滿是阿諛奉承之詞，很少有實事求是的觀點，更缺少尖銳的批評聲音，不能正視問題，也就沒有勇氣解決問題，相信，總書記還是能夠理解的。”
　　張倩影哼了壹聲，白了他壹眼，沒好氣地道：“就妳能，連爸爸都不敢那樣講話！”
　　王思宇笑著搖頭，輕聲道：“那不壹樣，有些話，他是不能講的，我卻可以說出來，年輕人犯錯誤，上帝都會原諒的。”
　　張倩影抿嘴笑了起來，去廚房拿了果盤，放在茶幾上，摘了粒葡萄，剝皮後，送進他的嘴裏，哼哼唧唧地道：“妳啊，都多大的人了，還年輕人呢。”
　　“年輕不年輕，關鍵要看心態！”王思宇笑笑，把她攬在懷裏，在那張如花的笑臉上，吧嗒親了壹口。
　　兩人正膩在壹起，輕聲說笑，財叔敲門進來，滿面春風地道：“宇少，春雷書記打電話回來了，這次見面的效果非常好，甚至有些出乎意料，總書記欽點，讓妳去濱海市，任市委書記。”
　　王思宇站了起來，睜大眼睛，有些不信地道：“這倒是奇了，居然會壹步到位，按照慣例，應該在市長的位置幹幾年的。”
　　財叔微微壹笑，輕聲道：“可能是誤打誤撞，妳那句話起作用了，總書記還親筆題詞，寫了‘女媧補天’四個字，托春雷書記送給妳，順便問妳，知道什麽含義嗎？”
　　王思宇也笑了，心領神會地道：“當然清楚了，我當時說的是，‘補襪子容易，補民心難’，總書記送這四個字，應該是民心大過天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