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南榮 by 迷幻的炮臺
2025-2-17 21:24
蕭稚也是初次見景飏王。
作為大宸的公主,她卻很少從父皇口中提及這位先皇後所出皇子,起初以為父皇忌憚景飏王及其背後擁護他的老臣,後來發覺他大抵不是這麽想的,保護壹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遺忘。
讓所有人忽略他的存在,不註視才能獲得更大的自由。
嫁至西洲,送親隊伍雖是景飏王隨行,但他似乎刻意保持距離,以至蕭稚走進西洲皇室,也僅僅只遠觀過壹瞬景飏王的背影。
女孩臟兮兮地坐在樹蔭下出神,蕭騁目光掃過來,她咬咬唇打了個招呼。
“王叔。”
“呦。”蕭騁忽地露出壹抹略帶驚喜的表情,沖蕭稚說:“小阿稚也在。”
蕭騁旋即轉身背對蕭稚,沖隨行侍女打了個手勢,侍女立即放下隨身攜帶的包袱,從裏頭取出水袋與幹凈帕子。
茶餌來到蕭稚面前,柔聲道:“公主,奴婢為您擦臉。”
“啊?”蕭稚沒反應過來,聽茶餌又道:“王爺是專門來接公主的,陛下十分擔憂公主近況,今日見公主毫發無損真是太好。”
“可是……王叔,遂鈺哥哥他們……”蕭稚出聲。
“鹿廣郡怎麽樣,西涼的人……”
蕭稚有很多想問,從皇城逃出來這段日子,壹行人幾乎與外界失聯,除了燕羽衣之外,沒人知道情勢如何。
然而蕭騁卻像是完全未曾聽見般,並未回應任何。
“公主。”茶餌輕聲:“王爺他聽不見。”
蕭稚:“什麽?!”
茶餌安撫道:“不過王爺讀得懂唇語,只要當著他的面問即可。”
“您有何需要,奴婢幫您做。”
話音剛落,蕭騁聲音隨風揚起:“燕氏如今落花飄零,燕將軍還能保持鎮靜著實不易,南榮王府主事的人就在這,本王可代表朝廷,若有何要求盡管提。”
燕羽衣:“提就能滿足嗎。”
“不能。”蕭騁音調中聽不出有何差錯,很難和聾子聯系在壹起。
蕭稚又觀察站在燕羽衣斜對角,壹身夜行衣的南榮步棲。
聽說南榮步棲是南榮王府的養女,按年齡是遂鈺的姐姐,蕭稚眨眨眼,正欲挪走視線時,南榮步棲卻準確抓住她的目光,回以她安撫性的笑意。
南榮王府的管理固然有壹定的缺陷,但戰時職責交替遙遙領先。入南榮軍,軍中不會因為職務低而忽略其職,上到治兵之道,下至職務劃分,每個人都得壹壹學習並進行考核,考核通過佐以戰功方可有機會升職。
因此,南榮王出事,第壹個扛起責任的便是世子,世子離去便壹階階往下找。南榮步棲對做王府主事人沒什麽興致,先前南榮王也詢問過她的意見,她點頭後才將遂鈺做未來世子培養。
改革軍中條例比南榮遂鈺的返回大都更早到,軍中霎時被炸開了花,被觸及利益的人抗議罷工,南榮步棲哪裏有兄長那麽好說話,直接將人捉來砍頭示眾,或是關入地牢待審。
若說在南榮明徽,南榮栩的帶領下,南榮軍氛圍祥和,就算有人從中貪財,為了各方勢力的平衡,南榮王也不會多說什麽。但換了南榮遂鈺與南榮步棲,兩人壹個比壹個不要命。
南榮步棲負責斥候營,多暗殺單兵作戰,手底下的兵冷酷無情,也不與其他營吃住,神龍見首不見尾,唯有年末論功行賞時,他們得的賞最多。
甚至得賞也多是代領,畢竟負責暗殺還是少露面為好。
有南榮步棲足以令人難受,現在新頂上來的世子也是個硬茬。
“不知朝廷會派哪個營接應洲楚。”燕羽衣問。
“皇都完全淪陷鹿廣郡被燒,連通西洲的所有官道已經不能再用,只能正面攻破防線。洲楚壹退再退,只能從東朝西打,兩軍左右夾擊,直接在皇都碰面。”
南榮步棲拿出地圖放在地上,隨手找了根樹枝示意道。
燕羽衣瞇眼,冷道:“攻破防線直入腹地,西洲便是大宸的囊中物,景飏王這算盤打得西涼人在邊境都聽到了吧。”
“西洲之亂,說到底只是西涼和洲楚的內部爭鬥,按理說大宸不該出手。”蕭騁看著燕羽衣的嘴唇,略消化片刻才開口。
“如今是洲楚走投無路,難不成妳們覺得鹿廣郡被毀,大宸便岌岌可危,迫不及待與洲楚合作?”
“只是鹿廣郡而已,南榮軍仍在。”
“燕將軍不是已經不惜壹切維護洲楚皇族了嗎,還有什麽不可舍棄。”
“尊嚴?榮耀?還是千古流傳的美名。”
“這些在洲楚逃出皇城之時化為烏有,妳有什麽資格與本王提條件。”
蕭騁語氣娓娓道來,卻好似含著細如牛毛的針尖絲絲融入血管,最終遊向深處的心臟。
當初送嫁隊伍將蕭稚送到皇城後,景飏王連面都沒露便自行離開,這算是燕羽衣與景飏王的初次見面,大宸大名鼎鼎的景飏王竟然是個聾子,說出去誰信。
大宸也竟然允許壹個聾子出來商談國事,潮景帝除了縱容那個南榮遂鈺外,竟然身邊還養了這等奇人。
蕭騁陰陽怪氣,說話夾槍帶棒,看起來也不像是好說話的樣子,至於那個南榮步棲……
燕羽衣只是瞧此人壹眼便汗毛倒立,若是此刻站在面前的是南榮遂鈺,算了,南榮遂鈺似乎也不是什麽能夠冷靜商談的人選。
那年他從潮景帝身邊沖出來擋劍,明知無法抵擋卻仍舊下死手,著實像個瘋子。
燕羽衣略定定心神,擯棄雜念道:“景飏王請講大宸的條件吧。”
……
壹月後。
“母後出手果然非同凡響。”
抵達鹿廣郡當日,大都那邊也送來每日線報,蕭季沈看罷將字條交給遂鈺,遂鈺定睛——
“貴妃宮中已找出受賄私賬。”
“賬本不會在貴妃那。”遂鈺將字條丟進火盆中,淡道:“皇後做了什麽,還是用憑白把人塞進貴妃住處,找了個由頭搜宮抓捕嗎。”
“這次倒是董氏自己送上門。”蕭季沈搓搓手哈了口氣道:“鹿廣郡可真冷啊,比大都冷多了。”
城墻仍留有火燒的痕跡,百姓居無定所,王府將儲備軍帳拿出來用以安置災民,統計失蹤傷亡人數已結束,赤裸裸的數字擺在案臺,其中附帶小冊,是南榮壹族的名錄。
有遂鈺見過的,也有聽說過但沒遇到的,鮮活化作虛無,最終只剩寥寥幾筆。
蕭季沈自然也看見遂鈺面前擺著的東西,岔開話題道:“我們帶來的物資也都分發下去了,好在鹿廣郡自給自足,就算大都那群老家夥想斷糧,也尚還能支撐壹段日子。”
“如果拒絕為鹿廣郡補給,我們就搶邯州的東西。”遂鈺沈聲。
邯州毗鄰鹿廣郡,若此刻見鹿廣郡有難不助,既然做什麽都會得罪,那麽代表做什麽事都可以。
遂鈺現在也不怕被參,反正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倒不如放手壹搏。
“賬本是真是假。”
蕭季沈答:“董氏賬房中有我們的人,謄抄而已,但也足夠暫時令董氏焦頭爛額。”
遂鈺從未真正了解過皇後母族究竟對董氏滲透幾分,只是畢竟先帝在時聲勢破旺,也就是蕭韞登基後才逐漸低調,避免引人註目。
“妳們究竟安排了多少人在董巖身邊。”遂鈺問。
話脫口而出,遂鈺突然怔住了,表情由平靜轉為不可思議,最終斟酌許久說:“蕭韞起初並未將我真正放在心上,我想他接觸我不過是因為我的樣貌。”
“但那年我與貴妃聯手設計皇後,促使皇後推我落水,意在引得皇帝震怒怪罪中宮失德。”
“現在想來,當初年少不懂事以為自己有多重要。”
蕭季沈詫異:“嗯?”
太子之位過分惹人註目,蕭韞為了歷練以及保護蕭季沈,將蕭季沈送去邊塞,推蕭鶴辭上位。
這麽多年蕭鶴辭等於壹事無成,大事做不了,小事沒犯錯,屬於不上不下的狀態。
若突然得父皇重用必然惹人註目,因此蕭韞需要壹個由頭,而那個時候遂鈺正好出現,蕭韞懷著對南榮王府質子的興趣,順水推舟給足蕭鶴辭顏面。
是皇帝昏庸,為了壹個枕邊人輕易將東宮許諾嗎。
不,蕭韞是在等待合適的時機。
他什麽都想要,利益最大化才是他的目的。
遂鈺並不懷疑後來與蕭韞的種種,只是他們初見後的那段日子,或許才是蕭韞真正算計的開始。
皇後在後來的幾年,難得獲得不被算計的清凈。
怪不得皇後並不怨憤皇帝專寵,反而回宮多次相幫,遂鈺也從中得到不少便利與好處,甚至現在能夠和蕭季沈同守邊塞。
皇後這個母親,可謂對自己的孩子真正做到了傾力相助,不計代價。
皇後涼麓山幾年,難得獲得不被算計的清凈。
怪不得皇後並不怨憤皇帝專寵,反而回宮多次相幫,遂鈺也從中得到不少便利與好處,甚至現在能夠和蕭季沈同守邊塞。
皇後這個母親,可謂對自己的孩子真正做到了傾力相助,不計代價。
蕭季沈像是看出遂鈺所思,說:“母後也是從父皇將我召回宮才明白,她之前壹直很想殺妳,但刺殺壹個禦前行走很難。”
“尤其是妳身邊的暗衛比皇帝還要多的情況下。”
“算得真遠。”遂鈺將路上整理成冊的軍需裝進信筒,掀起帳簾將其交給斥候,沈聲:“快馬送去邯州,若州府並未立即回應,便告訴他們,鹿廣郡如今已不適宜居住,為了守住大宸防線,軍營與百姓都得向後挪千裏,屆時免不得占用邯州寶地。”
“這是——”
遂鈺回身與蕭季沈對視,蕭季沈撫掌沈聲道:“說是我的命令。”
士兵:“屬下遵命。”
目送士兵離開,蕭季沈詢問:“接下來我們該做什麽。”
遂鈺不可思議,故意道:“妳是未來儲君,妳問我?”
蕭季沈無奈道:“鹿廣郡是妳家,當然得問妳。”
有許多事亟待解決,南榮氏本家自己的族人還剩多少,跟隨南榮王那隊的幸存者究竟有沒有幸存,是什麽絆住他們的腳步乃至於無法立即回鹿廣郡,大都那些家族和西洲的交易究竟深入至何種程度。
這壹切的先後順序又不可淩駕於百裏之外駐紮的西涼王軍之上。
遂鈺想了想,故作輕松道:“我家族規要求族人死後入星也河,先……”
“先辦葬禮吧。”
“南榮王呢。”蕭季沈說。
因事發突然,且內因須得仔細調查,不可放過半分線索。本著在何處發生,便由何處州府查辦的律例條規下,南榮明徽回京那隊人馬的屍身仍在事發地邯州,但潮景帝壹道聖旨將權力強行交還王府。
“想來父王他們過幾天就回家了。”遂鈺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