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南榮 by 迷幻的炮臺
2025-2-17 21:24
遂鈺被他盯得不自在,側過臉企圖繞過他的臂彎逃出去,卻在下壹秒被蕭韞堵截去路,而第二次爆炸緊踏著第壹波而來。
朝廷嚴令禁止民間私藏火藥,有那麽壹段時間,甚至關停了所有煙花制造坊。無論是朝廷名下的工坊,還是由官方指派民間代為運行,通通貼上封條,遣散所有工人。
“聽著,這裏是戰場,並非大都的朝堂。”
“妳沒有反悔的機會。”
蕭韞沈聲,緊緊卡住遂鈺的肩膀:“聽懂了嗎。”
“早在殺了徐仲辛之後,我就沒有退路了。”遂鈺答,他壹根根掰開蕭韞的手指,蕭韞抓得肩胛骨縫深處都在發疼,但這次很奇異的,他並未生出某種不忿的心情。
過去的幾年中,他無數次地反駁蕭韞,竭力證明他的判斷是錯誤的。如今,他卻逐漸理解蕭韞,體會他的所有作為,這本身就是極為可怕的改變。
蕭韞為他選擇的路,終於在風雲詭譎的朝堂,向著連蕭韞都無法控制的方向疾馳而去。
而南榮遂鈺本身,便是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我不想再聽妳的話了。”
他用力推開蕭韞,故意不去看他的表情,盡管他已經能想象到蕭韞忍耐的慍怒,但他現在有南榮王府做倚靠,並不懼怕他。
南榮臻單手撐著倒塌的房梁,順著殘垣斷壁,翻身幾步跨上屋頂。遠處濃煙比暴風雨來臨前,壓境的黑雲更濃郁,主城中心幾乎壹馬平川,焦黑的土地,粉碎的建築,空氣中肉眼可見的焚燒顆粒物。
爆炸之後的寂靜並未維持多久,各處便傳來百姓面的災難瞬息而至的茫然,以及撕心裂肺的哭喊。
“壹群畜生。”
他低頭按按發緊的眉心,定定心神,很快跳下來走向蕭韞。
如果只是小批量的火藥,還好對付。但現在看來,秀州火藥的儲存,遠遠比他想象中的更多。
軍中有擅長追蹤火藥的軍犬,但現在兵馬缺少的事情還未解決,卻要面對完全未知的危險。
這並不是適合作戰的好時候。
南榮臻雖擅長以少勝多,但那也是後備軍需充足,才敢於利用各種兵器制造陷阱。
雖說皇帝在他這並非第壹位,但安全帶回皇帝卻是他收到的命令。
“陛下,臣鬥膽,現在既然已有他們使用火藥的證據,日後追查便有了由頭。”南榮臻斟酌道:“靠近宗祠於我方不利,盡快出城為上策。”
“火藥爆炸後的粉塵是證據,叫幾個人四處采集再走。”南榮臻能意識到的,皇帝只會比他更快。
當即,蕭韞便做出撤退的決定。
負責收集的軍士策馬離開,遂鈺看著他們逐漸消失的身影,心中莫名松了口氣。
“怎麽,妳覺得朕會帶著人沖進宗祠?”
遂鈺:“陛下還不算……”
在場那麽多人,遂鈺及時咽下“蠢”字,改口道:“陛下英明。”
城內到處都是宗祠的眼線,既做了決定,便得立即執行遲則生變。
統計傷亡人數已是後話,軍士們迅速撿起可供使用的武器,胡小海正欲向南榮臻稟報即刻可動身,方才那些出去收集證據的士兵們卻紛紛提前回歸隊伍。
胡小海納悶:“怎麽這麽快。”
為首的士兵向胡小海奮力做出雙臂交叉的姿勢,胡小海臉色驟變,不待開口,箭矢穿破士兵胸膛,戰馬發出慘烈的嘶鳴,人滾落馬背的同時,馬直挺挺地向著前方栽去。
雙臂交叉的手勢意味著,他們遭到偷襲,已經被人——
包圍!!!
南榮臻自然也發現了遠處的動靜,沈著道:“意料之內,所有人!立刻上馬我們沖出去!”
飛沙拔地而起,空氣中頓時又多了股土腥味。
“要下雨了!快!!!”
艷陽高照頃刻被烏雲遮蔽,黑壓壓地向著地面撲來,壹場即將到來的暴雨,能阻擋所有人的腳步,戰在城中,便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不待南榮臻開口,蕭韞下令道:“攻占城門。”
無論如何都不能被宗祠從邊緣逼迫至城內,趕在大雨之前,必須得出城。
雨幕中交戰,對將士們體力消耗太大,若對方仗著人多,采取車輪戰,那便得困死在城內。
此戰倒也並非完全沒有收獲,拿到秀州私自貯藏火藥,遠比找理由處置宗祠更重要。
火藥乃朝廷軍機,除了供給各個炮坊制作年節煙花外,其余的統歸兵部掌管。
兵部歷年官員考績都找不出錯,正愁沒有切入點,直接連帶著和秀州壹起處置,上下裏外的官員全部替換,重新來過。
隊伍飛快向城門進發,南榮臻突然扯著衣襟從懷中抽出什麽東西,隔著遂鈺拋給皇帝。
蕭韞看清楚是什麽,又將東西扔到遂鈺懷裏。
“穿上。”蕭韞道。
遂鈺納悶,低頭抓起觸手微涼的,似乎是什麽鱗片組成的背心。
護胸軟甲!
他立即意識到了什麽,直勾勾地望向冷臉目視前方,手握輕弩隨時待發的南榮臻。
大將軍上戰場,隨身必定著些保命的東西,若非被困在城內,南榮臻根本不會將軟甲脫下送給皇帝。
也就是說,在此之前,他就沒把皇帝的性命放在眼裏,至少是受些輕微,或者是不致命的傷,他都懶得搭理。
現在面臨真正的危險,他心中打鼓沒底,軍令如山不可違逆,而蕭韞卻放棄使用它的機會。
他們的馬靠得極近,遂鈺沒有這樣好的馬術,全憑蕭韞操控距離。
遂鈺心中莫名生出幾分恐懼,並非他沒有膽量應戰,而是戰爭本身的目的時掠奪,無論如何試圖將損失降至最低,總有那麽些人,成為馬蹄之下的犧牲品。
他沒有反駁蕭韞,攥著軟甲頭腦發昏。南榮軍呈兩翼合攏的隊形,壹路向前,路遇三兩阻礙,迅速揮刀解決。
沖過最後的岔路口,向右轉,隊首的士兵大喊:“敵襲!!!”
轟隆!
天際劃過壹道閃電,狂風呼嘯拍打著茂密林木,竹葉颯颯,隨風盤旋而上。
同時,無數盾牌化作堅不可摧的障礙,赤裸裸地沖進遂鈺眼簾,族長天樞站在最前頭的位置,手握繡有秀州宗祠的旌旗,作向前揮舞狀。
他們身靠數丈高墻,城門瞭望塔之上負責指揮的人,身著先鋒軍的鎧甲,遠遠望見南榮軍幾千人的規模後,嘶吼道:“放箭!”
南榮臻揚手:“輕騎先上,刺殺準備!”
話音剛落,隊伍之中最不起眼,身形較為瘦弱的十幾人棄馬潛行。先前埋伏在城中,後又與宗祠交戰,武器庫裏也奪了些盾牌的重兵立即沖上前去,結成防禦陣形,弓兵掩護,接替射擊。
“宗祠和先鋒軍,根本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
遂鈺:“他們根本就是——”
“同夥。”蕭韞飛快拿走遂鈺手中尚未穿起的軟甲,找到卡扣,手指微挑將其解開,不待遂鈺拒絕,直接將軟甲套在胸前。
“不行,這是二哥給妳防身用的,我不能……”
“還記得朕教過妳的招式嗎。”蕭韞打斷遂鈺,揚起下巴望了眼遠處已經同宗祠交戰的南榮軍,叮囑道:“現在告訴我,知道怎麽壹擊制勝嗎。”
遂鈺使勁咽了口唾沫,豆大的雨點直接砸在肩頭,竟隱約作痛。
雨線成幕,劈裏啪啦仿若戰鼓,瘋狂地敲打著每個人的心。
“南榮遂鈺!”蕭韞見遂鈺分神的毛病再犯,擰眉卡住他的下巴,警告道:“快說!”
“脊椎。”
皇帝眼神過於兇狠,遂鈺被逼得向後縮了縮,補充道:“咽喉至後腦連接脊椎之處。”
長空轟雷咆哮,仿若巨獸張開血盆大口,風瘋狂啃噬著大地,雨化長鞭狠狠抽打著整個秀州。
電光驟顯,陰沈被白光瞬間截斷,戰場並未因此而暫停,雙方不斷向前,向前,再向前。
直至宗祠先鋒軍的隊伍中,爆發出慘叫與哄亂,隊形瞬間被打散,南榮臻壹聲令下——
“沖!”
天樞躲在人群中,被身旁的親信護衛著,面露陰狠卻並不慌亂,反倒獰笑道:“戰場嘛,就看誰先忍不住。”
“南榮軍忍不住沖出來,勝利終將屬於我們!”
說罷,他接過親信遞來的信號筒,點燃引線朝向天空。
陣線很快隨著兩軍交戰而變得模糊,南榮軍沖進先鋒軍的陣營,先鋒軍為首的幾人掏出事先準備好的布包,無差別向人撒去。
“我的眼睛!”
“這是什麽東西!”
“毒!有毒!”
“這是毒!!!”
“哈哈哈妳們統統都得死在我的毒術之下!”放毒的人看著同僚痛苦倒地,非但沒有後悔,反而瘋狂大笑起來。
“我的毒是天下第——”
話未出口,咽喉白光乍現,所有話語都隨著噴湧而出的血液戛然而止。
遂鈺悄然出現在男人身後,手腕輕巧在男人脖頸處劃了半圈:“天下第壹?”
他挑眉,趁著男人還未倒下,雙手撐著他的肩膀,屈膝雙腿蹬住他的腰窩,接力向前撲去。
哢吧,男人的脊椎直接被踩斷,遂鈺沒回頭,翻轉手腕調轉匕首,流暢地挑斷自左側撲來的青年的手筋。
“遂鈺!”南榮臻揮舞長戟,憑借蠻力硬生生打斷數人腿骨,氣勢所向披靡勢如破竹。
他迅速向遂鈺靠近:“去城門!”
遂鈺已經看不見蕭韞人了,他跟著蕭韞沖出來的時候,蕭韞被暗中埋伏的先鋒軍戰將襲擊,纏鬥間又被人流裹挾。
“陛下呢。”遂鈺環顧四周,雨太大,可見度不足兩米。
戰場廝殺,找不見人才是常事,但蕭韞是皇帝,並非當年征戰沙場,先帝毫不在意的皇子。
所有人都想要了他的命,而他卻意欲深入敵營直取主將首級。
主將,沒錯,是主將!
遂鈺反應過來,吹響銀哨召喚天樞。
天樞應召而來,遂鈺大聲:“去找蕭韞!天樞!”
“去找蕭韞!”
蕭韞?!南榮臻大驚,怎能直呼皇帝姓名。
現在這個時候,多說壹句話都是浪費,百名南榮軍已殺至半邊城墻,控制城門的機關就在城墻之間修建的暗道中。
朝廷對城墻規制要求嚴格,每座城都有特別設計的關卡,而秀州則在城墻與城墻之間的中空夾縫中。
胡小海帶兵深入,解決所有崗哨沖進夾縫修築的屋裏,裏頭空蕩蕩的壹覽無余。
“糟了,我們被騙了!”
……
“什麽?!”南榮臻得到消息,暴怒:“城墻加固每兩年壹次,朝廷派來的工匠竟無人上報,欽差是幹什麽吃的!”
怪不得秀州能如此信心滿滿,將他們困在城內圍剿。
若是……若是再有增兵。
“用軟梯。”
潮景帝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手中劍刃已被什麽斬斷,半截劍身瘡痍非常,劍刃缺了大半,顯然是斬殺過多,兵器受不了了。
“族長已經不見了,這裏必定有什麽密道。”
“如果他們有信心將我們留在這,除了城墻,還有足夠的兵力,等這裏的人被解決得差不多,下壹批先鋒軍便會抵達。”
皇帝壹指城墻最矮的地方:“從那裏下,用軟梯,先把遂鈺送出去。”
“不。”遂鈺立即拒絕,“憑什麽把我送出去!”
“蕭韞,他們要殺的是妳!”
宗祠要殺的是皇帝,唯有蕭韞安全,才能繼續解決秀州隱患。
若是蕭鶴辭,為了天下太平,說不定睜壹只眼壹閉眼,將此事含糊度過,這裏的百姓仍然會飽受祭祀之苦。
“妳死了讓蕭鶴辭登基嗎?!”
遂鈺見蕭韞不為所動,吼道:“蕭鶴辭不是明君!”
“蕭鶴辭是不是明君不重要。”蕭韞不由分說地抓住遂鈺的手腕,將他往南榮臻懷中塞。
“秀州是朕的事,不是妳的。”
“可我是禦前行走!”
“沒有武力的禦前行走嗎。”
遂鈺掙紮著想要掙脫南榮臻的束縛,但南榮臻力氣比蕭韞還大,勒地他幾乎喘不上氣,他揮舞著雙手,眼睛被雨水淋濕,根本看不清蕭韞的臉,手中被塞了個什麽東西,立即被當做小雞崽般,南榮臻徑直將他提上城墻。
南榮臻在戰前那夜,與蕭韞徹夜長談。
蕭韞意在只取秀州,南榮臻支持蕭韞的選擇,但唯有壹點條件必須應允,無論遇到生命危險,都得以遂鈺的性命為重。
“臣要保護臣的弟弟,若陛下不能滿足,臣恐怕不能……”
“妳這是在威脅朕?!”蕭韞雙眼微瞇,指尖不慎被墨汁浸染。
南榮臻:“臣可以留下與陛下戰至最後壹刻,但臣的弟弟,必須安全出城。”
……
南榮臻三步並兩步,迅速安排胡小海接應,耳邊是廝殺兵器錚錚,遂鈺對皇帝的不滿,罵得越來越難聽,直至被哭腔覆蓋。
他不耐煩道:“臭小子閉嘴!多大人了還玩這套。”
遂鈺喜歡哭,南榮臻起初還不信,最近終於見識遂鈺的功力,他本來就不是什麽磨磨唧唧的人,頭痛欲裂道:“別哭了!快點下軟梯!”
兄弟二人撕扯至雲梯前,南榮臻揚手毫不猶豫地給了遂鈺壹巴掌,打得遂鈺登時楞住了,捂著臉頰說不出來話。
南榮臻心說完蛋,回去肯定要挨爹的打,嘴上卻道:“我讓我讓胡小海跟妳走,記住,出去之後不要回頭。”
“南榮軍的支援很快會到,我們會堅持到支援來臨的那刻,大不了躲進山林等待。”
“皇帝不會走。”
南榮臻知道遂鈺在意這個,只是他總覺得奇怪。
遂鈺多年被當做質子欺壓,本該對皇帝恨之入骨,可如今處處為皇帝著想的模樣……因為禦前行走的身份嗎?
“士兵浴血,將軍卻臨陣脫逃,況且還有搏擊的可能。”
“皇帝在南榮軍中數年,承的是我們南榮軍的鐵律,他不會放棄自己的士兵離開。”
南榮臻狠狠將遂鈺推向雲梯,命令胡小海:“給我看住他,若還想往回跑,直接給我砸暈送回鹿廣郡!”
胡小海:“是!”
話罷,南榮臻奔下城墻,重新指揮建立防禦。
可惜遂鈺根本不是被壹巴掌便能唬住的人,他當即跳起來趁胡小海最後檢查雲梯時,沖向下墻臺階。
胡小海率先反應過來,吼道:“抓住四公子!!”
距離遂鈺最近的幾人,立即撲向遂鈺。南榮臻身邊的親衛,遠比底下那群還是士兵的南榮軍更難纏,遂鈺閃避不及,腳底被屍體絆倒,整個人向著城墻邊緣撲去。
臉正好撞在射擊口,疼得他眼前煙火乍現,手中的東西也應聲落地,骨碌碌順著墻縫壹路滾了出去。
遂鈺慌忙定睛尋找,倏地渾身僵硬,整個人如遭雷擊。
那是……
蕭韞根本沒送出去的皇後頂珠。
他眼眶通紅,踉蹌著爬起來,渾身濕透,身後有數名親衛追逐。他們不敢觸碰遂鈺,唯恐力氣太大傷害到四公子,只能在後緊攥他的衣袍,控制他奔跑的方向。
兵戈繚亂,刀光劍影混合著殘肢橫飛,頂珠被屍體橫檔,遂鈺跌跌撞撞將其捧回懷中,下壹秒便被胡小海夾著肩胛向後拖。
視線開闊,數米開外的先鋒軍架起油桶,遂鈺瞳孔驟縮,而戰場之內的蕭韞,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回身向城墻的方向望去。
四目相對,遂鈺眼皮微顫,看懂了蕭韞的口型。
“快走。”
油桶點燃引線,放置機竅投擲,火光炸裂絢爛無匹。
轟鳴四起,漫天橘紅,雨水與火焰蒸騰而起的水霧,瞬間將所有人掀翻在地。
遂鈺心臟驟停,雙目通紅,發狂般不顧壹切地向著蕭韞沖去,若非胡小海及時抓住,他整個人的身子已經要完全越過圍欄,從城墻跌落。
“蕭韞,妳回來!”
“蕭韞!!!”
遂鈺揮舞雙臂,幾乎倒掛在墻頭,崩潰地哭道:“妳回來,求求妳。”
火焰燃燒,墻角之下唯有淒厲哭喊。
十指嵌進城墻石縫,胸腔與咽喉淌過滾燙,遂鈺猛地噴出壹口鮮血,這些日的心力交瘁直至如今爆發,承擔的壓力與恐懼令他的精神幾近衰竭。
“我愛妳蕭韞。”
“蕭韞,我愛妳,求求妳回來好不好!”
“不要丟下我壹個人。”
話音未落,遂鈺眼前驟然漆黑,瞬間失去行動能力,隨後如墜深淵,意識全無。
作者有話說:
這不值得壹個長評嗎呦羅本(走來走去)(大聲)(繼續走來走去)